昔日重来 作者:猫王 九七年的五月,一个日渐平静的年份,大学三年级生活自由而浪漫,WIN95 的新版本不再频繁的死机。九七年的五月,一个蕴涵着希望和冲动的年份,中国 足球队开始新的冲击世界杯,首都在线263 开始试运行了。 就是在这个宁静中孕育着不安的日子里,林凡连骗带逃的找了四天时间匆匆 的赶往另一个城市,去见婷。婷是林凡的笔友,三年书信的来往建立了一种难以 形容的默契和信任,林凡时常觉得婷让他想起初恋情人,又让他忘记那个女孩。 林凡想,也许这就是爱吧,于是仅仅是因为一个没有说明理由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凡就踏上了开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林凡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从小就在父母的 监护下循规蹈矩的活着,虽然不是一个老师喜欢的好学生,但至少是一个老实孩 子。可是北京的力量太大了,林凡血管中叛逆的血液被中关村的疯狂点燃了,施 展着自以为是的本领,然后潇洒的把收入花的一分也不剩。但是,感情上的冲动, 为了一个女孩而远行,无论怎样讲,都是一种出格的疯狂。 婷并不是那种很美丽的女孩,长时间的等待让她更显得有一点苍白,所以给 林凡留下了一个憔悴的感觉。在一个靠近车站的公园里,林凡和婷谈了很久,婷 开始谈起了一个男孩,让林凡几乎从椅子上倒下去,还好,不是让林凡来当参谋 的,而是让林凡来帮助婷摆脱他的纠缠。婷忧郁的声音让林凡有些眩晕,幸福简 直脱手可及了,还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证明婷对自己的感情。高傲的性格让林凡在 这个关头还保持着爱情的原则,诚实。林凡讲起了自己的初恋的女孩和一场悲剧 的车祸。渐渐的,婷低下了头,谈话走入了歧途,再也没有回到让感情的主题上 来。 接下来的两天林凡觉得象在天堂一样,每天婷陪他在学校里参观,一边看婷 一边讲着她最喜欢这里的椅子,或者那里的一棵小树。婷专注的讲着,但林凡却 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已经完全被婷的天真和纯洁迷住了。在初夏的星空下,林 凡和婷并坐在图书馆前的广场上,林凡不时讲一些很吓人故事,看着婷睁圆的眼 睛,林凡觉得真的很幸福。突然,婷说了一句完全不相干了话,我真的很羡慕她。 对付那个情敌,林凡倒没有费什么事,很有绅士风度的请他出来,自我介绍 了身份和来意。一付书卷气,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敌人,在林凡对付客户的柔中带 刚的攻势下很快就土崩瓦解了,乖乖的退出了这场战争。但告别议事进行的让林 凡非常的尴尬,对面的婷始终低着头,让林凡想了好几天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在校园的门口,林凡终于鼓足了勇气,感情的闸门开始一泻千里。林凡讲了很多, 关于上一次感情,关于这么多年一直无法忘记的一些事,最后林凡告诉婷,是婷 让他忘记了伤痛,婷已经取代了她的位置。婷大部分时间仍然低着头,最后才抬 起头,用冷峻的目光看着林凡说,如果她复活该怎么拌。林凡无语相对。 在回到北京的路上,林凡认真的考虑了对婷的感情,也认真的反思了这几年 来压在心头的苦闷和忧伤,让一切都过去吧,林凡引用了《飘》的一段话给自己, “随着马车的远去,放在亚特兰大屋前的马灯渐渐暗淡,最终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回到北京,林凡觉得焕然一新,觉得世界的一切都是美丽的,第一次跟着唐 朝的疯狂唱着“过去太遥远,未来太迷茫”。不过林凡觉得,过去已经遥远,未 来并不迷茫,自己已经摆脱了没有理由的忧伤,不再在别人高兴的时候莫名的伤 感。林凡将几年来的日记,记念初恋恋人的文字,全部打包准备都寄给婷,林凡 想难道这还不能表明自己吗?寄出了包裹,林凡启用了新的日记本,在首页写下 了一段近似疯狂的文字。 “五月,抛弃了阴影,找到了阳光。走入九七之夏,终于走出了心中最深的 黑夜。就象送走了一位故友,带走了心头最后一丝恐慌。阴冷的心底开始了火, 尘封的岁月终于被打破。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面对未来吧,天使就在你心上。 不要哭泣,终有离别,不要叹息,面对天使怎能满腹心伤。让火焰腾空而起,湮 灭那些悲凉。走吧,带去我的歌,我的诗,我的忧伤,在世界的尽头等待,离开 我的心,因为它已经为我的珍妮开敞!” 林凡觉得自己是个典型的单进程的操作系统,一次只能处理一件事。几门专 业课就要考试了,中国队小组赛要在北京打主场,公司的业务也不能耽误,林凡 觉得分身无术,因为大部分的时间都被用来思念婷。林凡和婷的通信达到了令人 吃惊的频繁,有时一天会收到两封婷的信。显然婷也受到了感情的冲击,有时信 与信之间会写很多很矛盾的话,第一封信里说“我知道我不应当读你的日记,但 我读了,我哭了”,下一封又说“你为什么这么残忍,让我看你的日记”。林凡 第一次觉得累了,觉得自己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无非就是爱与不爱,婷为什么 要把事情变的这么复杂呢? 林凡所在的公司接到了一个大定单,一百台原装机。林凡和几个同学用了不 知道多长的时间来组装这批“原装机”,开包装,塞进去一堆零件,重新包装, 每个人都被疲劳折磨的机械了。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后,每个人都坐在地上,林凡 觉得很奇怪,自己一点没有内疚反而很高兴,只要性能不比原装机差,又何必在 乎是否原装呢,林凡给自己了一个解释。后来老板请大家喝酒,事实上这个公司 除了林凡和他几个同学就剩下老板了,每个人都喝了很多,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 上和其他一切可以躺人的地方,手里仍然抓着酒瓶,放肆的谈论着爱情。关于那 后来的记忆,林凡一片模糊,但清晰的记得有个姓许的同学突然用带着血丝的眼 睛瞪者林凡说,我觉得你和婷走不到一起。 日子过的很快,平凡而不清楚。林凡用一些事情来区分时间,好象是中国队 小组出现,然后是在学校的足球联赛中被踢伤了膝盖,操作系统考试涉险过关, 香港回归,眨眼到了七月。林凡记得那个晚上,全中国都在狂欢,学校竟然破例 供应啤酒,大家围着电视疯狂的一遍一遍唱国歌。就在那个晚上,林凡一个人坐 在宿舍的计算机前,默默的写一个进销存程序,听着隔壁传来的歌声,林凡突然 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过去,在应该高兴的时候想到的是忧伤。快到天亮的时候,林 凡终于完成了程序,看着自己的杰作,林凡有种莫名的自豪,在日记里写下“我 努力,所以我得到”。 那段时间,林凡和婷每个星期都要通电话,几乎每次都在一个小时以上。宿 舍里的电话很难打通,林凡每次都要在电话机前反复的按着重拨键,一旦听到电 话那端熟悉的声音,心跳立刻就加快了,想了很长时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林凡 觉得自己真的是恋爱了。 暑假了,林凡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南方的家,而是先去看了婷。婷的家和学校 同在这个城市,林凡没敢到婷的家里,每天黄昏的时候用电话把婷叫出来,一起 到附近街心公园里散步。不知道为什么,林凡总害怕提起感情的事,害怕听到婷 说不,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只好把在公司发生的故事一件件讲给婷听,时间就 在讲故事中一天一天溜走了。最后的一个晚上,话题不的不转移到了感情上,婷 仍然低着头告诉林凡,我相信你,但我心里总有点障碍,因为你曾经爱过别人。 暑假后,林凡回到学校,婷的来信已经等他很长时间了。 “…那天晚上你问我是否敢用不清楚的感情来赌一生的幸福,我在等你说你 会,然后我就会说我也会。可是你没有说,你说我现在可以不做出选择,那么好 吧,让我们继续等待,我在等待我可以清晰的看到我的感情…” 婷的信多少让林凡有点遗憾,自己与幸福擦肩而过,不过毕竟这幸福是现实 的,下一次决不让她溜走。 在新的学期里,林凡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工作给辞了。林凡打工的是个典型 的中关村的小公司,靠攒机器、写点小软件为生,随着回归热潮的褪去,公司的 主要业务,股票机的销售肯定会随着股市的疲软而一泻千里,而且,林凡觉得还 是写程序更适合自己,决定重新找家软件公司干干。公司的吴老板只比林凡大三 岁而已,在公司业绩蒸蒸日上的时候兴奋的对林凡许了很多诺,谈了很多发展的 方向和计划。可随着好日子的结束,公司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前途无量,吴老板的 能力只能维持这个局面,但仍然对林凡重复着他的计划,并用夸大了的事实掩饰 越来越糟糕的业绩。林凡在被说的热血沸腾几次之后,开始产生了免疫,每次都 认真的分析吴老板的每一句话,想想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有时在客户面前, 林凡也把公司说的前途似锦,他越来越恨自己,恨自己软弱,恨自己虚伪,但林 凡一点也不恨这个社会。 离开吴老板的公司,林凡觉得轻松了不少,反倒是觉得吴老板这个人挺好, 有时甚至有点同情他。那段时光过的真幸福,每天上课之后,就踢球,晚上写程 序,有时还到吴老板的公司去泡BBS ,林凡觉得这才是生活,只是缺少了婷。婷 开始准备考研了,信明显的少了,林凡一边叫婷少写信多看书,一边却时刻盼望 着婷的来信。为了让婷不在感情的旋涡中挣扎,林凡减少了信里关于感情的话, 更多的是用关怀的话让婷知道他愿为婷做一切。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的太快,眨眼到了十一。本来林凡不想去打扰婷,但经不 住两个哥们的劝说,一年内第三次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林凡对这个城市已经非常 的熟悉了,打发了两个同伴去游览,林凡径直去找婷,不想婷回家了。林凡在街 头没有目的的游逛,希望碰到婷或者那两个真正的旅游者,尽管街上非常的热闹, 一种无穷的孤独紧紧的包围了林凡。当然最终林凡还是见到了婷,看着被复习折 磨的有些憔悴的婷,林凡什么也不想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婷倒是说了很多, 说她正在争取保送的资格,说她想换专业。对林凡而言,内容真的不重要,和婷 在一起已经是幸福了。林凡没有打扰婷,没有说感情的事,象好朋友那样聊了半 天就告别了。 返回北京的半路,林凡和同学一起爬了华山。疲劳、险峰都没有阻挡住林凡 的脚步,在林凡自己看来,华山已经成了他与婷爱情的化身,他要证明自己可以 克服一切艰难险阻。在华山最险要的长虹栈道尽头是一座小庙,有人在墙上题了 几句诗,“此路走的过,天下路能行”,看着这行字,林凡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翻 过了爱情的险峰。 十月的北京开始进入冬天了,林凡最讨厌的季节,而且,内心深处的谨小慎 微告诉林凡,这个冬季会很冷。 林凡开始找工作,制作了大量的简历,每个周末都参加各种人才交流会。然 而,忙碌的背后,林凡知道自己的忙碌正是为了掩盖对未来的恐惧,虽然表面上 口口声声说已经厌倦了学生的生活,但比较对未来的迷茫,还是对校园的生活充 满了留恋。每个夜晚,林凡都极力的为自己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试图说服自己 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边工作一边等婷毕业,可以有比较好的经济基础,然后 就可以长相厮守。每次想到这里,林凡总忍不住窃笑起来。可是,幻想的喜悦之 后林凡总对这种想法产生怀疑,婷如果不来找他怎么办,学校里,那是最不安全 的地方,想到这里,林凡总是无力去考虑的更多,用力的甩甩头,带着不实在的 喜悦如睡。后来林凡想,那时真的太自负,还没有学会考虑失败。 好象是在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在林凡决定了工作之后,接到了婷的来信。婷 告诉林凡,她被保送研究生了,而且又额外的获得了直博。林凡一点没有为婷高 兴的感觉,他觉得这段感情从此要走下坡路了,第一次他想到了失败。那一段, 林凡感到十分的失落,看着同学或者为考研日夜攻读,或者四处奔波的找工作, 自己怎么也无法融如其中,象一个游游荡荡的傻瓜。林凡开始没有目的的发泄, 一个星期内看完了两本微软原版API 手册,到网吧通宵打红色警报,一对二,一 对四,似乎只有疯狂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在那段时间里,林凡总是很忧郁,写下了不少充满忧郁的文字。 “又是一个困顿的冬日的午后,一切都那样倦怠、无力,连思想也似乎在沉 睡,压抑与苦闷萦绕早心头。寻着痛苦的根源去追寻,似乎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我知道黑暗终有尽头,只是不知道那尽头是否是光明。远隔千山万水,我在等那 心上人的心,但不知道她是否也如我般坚定,我怕那心被人偷走。生活的阴影即 将散尽,我已经看到了那明媚的阳光。不知当我将阳光藏在怀里,穿过时光去寻 找幸福,去与她分享这阳光,是否我会失望,在一个疲倦的日子,匆匆而来匆匆 而去。疑虑必被现实打碎,不知碎片的光芒中是什么,是一生的誓言,还是曾经 梦中的悲剧,从空中坠落在无尽的黑暗中,去追随那似水年华中曾经美丽的梦。” 寒假里,林凡去了深圳和公司签约。随着火车离开北京,林凡突然觉得远去 的不仅是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还有婷,一种无声的恐惧紧紧的抓住了他。林凡开 始写信,写了很多,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都写了什么,只记得在黑夜里蜷缩在卧铺 的角落,无助的看着窗外划过的黑色。 看了林凡长达三十页的信,婷的回信让林凡第一次伤心了。 “…我也曾经想象着被人爱,我也曾经以为我是你的珍妮,可是为什么要告 诉我你的初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许我们应当再好好的了解一下对方,好吗? 象好朋友一样对我,好吗?…” 除了说好林凡还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一个学期是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林凡找了家日资的软件公司,跟着海外 部的部长刘明。林凡的工作是做一个软件的新版本,当看到用VC写成的近四十兆 的源程序,林凡觉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那段时间林凡过的很单纯,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阅读程序上了。林凡 最喜欢晚上,点起一盏小灯,在昏黄的光线下看着一行行的代码,觉得比任何的 辞藻都要优美,读到精妙之处,会不由自主的击节叫好。林凡把这种感觉写给婷, 婷没有一点反应,林凡觉得很尴尬,有点志不同道不合的感觉。 林凡第一次认真的怀疑起婷对自己的感情了,试图象对程序那样用逻辑推理 的方法推测婷的想法,林凡认真的想象自己就是婷,想象着如何面对自己给婷的 爱,想象着该如何处理这段感情,不过每一次林凡都失败,无法找出合理的答案, 或者说理想的答案。 春天到了,北京下了第一场春雨。林凡坐在窗口,看着雨幕,想起这一年的 经历,复苏的爱情,就象这春雨,但没有带来任何希望。林凡突然想起了多年以 前的一个春天写下的一首诗:“朝雾细雨润青柳,芊芊雏鸟鸣新啾。光阴暗隐旧 物去,春风却漾顾时秋。” 林凡的程序做的相当的顺利,五一的时候,已经把整体进度远远的甩在了身 后。于是轻松的得到了四天的假期,第四次去看望婷。在火车上,林凡一遍又一 遍的演练着已经想了很长时间的话,我爱你。可是,当婷站在林凡的对面时,林 凡紧张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天南海北的说写自己都不明白的话。林凡明白,自 己不敢对婷表白是因为太爱婷了,太怕失去婷了。 婷对林凡的态度总是模糊的,在信里,婷总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能仅 此而已,可是一见面,婷对林凡的态度又是热情而带有超出友谊范围的,最后的 那个晚上,婷拉着林凡去看《罗马假日》,然后又灌了林凡很多酒,林凡觉得有 点飘飘然了,觉得幸福就是这样了。分手的时候到了,婷心神不宁的左顾右盼, 林凡明白,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有能见面,只想紧紧的握住婷的手,看着她的 眼睛告诉她有多么的爱她,可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由于一群婷的同学的偶然出现, 林凡还是没有说出准备了一年的话,只是让婷记住了一个手势,婷问林凡这是什 么意思,林凡说下一次见面我告诉你,婷说好吧,过几星期我就去北京找你。 一回到北京,林凡就写信告诉了婷那个手势的含义,我等你。 婷最终还是没有来北京,林凡感到非常的失望,就开始尝试说服婷暑假和自 己一起去深圳,这次又得到了一个摸棱两可的答案,也许。日子就在这种不确定 的困惑中度过,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时间。 林凡的工作是如此的出色,以至于林凡的老板几次的游说林凡留在北京,然 后送他到日本去工作。不能不说林凡有点心动,可是林凡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婷, 是两个国家之间的距离。林凡想了很久,拒绝了老板的邀请,最终让林凡下决心 的不仅仅是婷,但绝对是有婷的原因。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林凡觉得自己非常 的伟大,可以为了爱情放弃事业,这件事当然告诉了婷,林凡满心欢喜的等着婷 的回信,等待着感动的柔情,结果却让林凡失望了,婷的回信一个字也没有提林 凡的牺牲,林凡觉得自己太不了解婷了。 毕业前的日子是美好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突然变的非常的热情,任何 的理由都成为喝酒、疯狂的理由。林凡喜欢那段时间,觉得人与人之间特别的真 诚,但并不留恋那段时间,因为别人的欢乐让林凡不由自主的忧伤,林凡知道, 婷带给他的自信与希望正在消退。林凡忘记了大部分酒桌上发生的事,但有一次 却异常清楚的记得,那是和同宿舍的纪文两个人坐在楼顶喝了一夜,也谈了一夜。 纪文谈起了他的过去,讲起未来,讲到爱情时,他很严肃的告诉林凡,他要用三 年干事业,然后就去和远在深圳的女友完婚。林凡记得纪文的表情,严肃,充满 幻想,拍着林凡的肩膀说,到时候我请你和婷吃饭,然后又补充,如果她如你一 样坚定。那夜很美好,记忆中充满了快乐的幻想,还有那句话,如果她如你一样 坚定。 那夜的长谈带给林凡的不仅是美好的回忆,还领悟了婷对自己的感情,至少 林凡自己这样认为。正象婷自己所说的那样,婷曾经想象过林凡的爱,不过那是 少女初恋的冲动,的确很难把那种朦胧的感情叫做爱情。而自己的经历无疑是给 了充满浪漫幻想的婷一个巨大的打击,也就难怪婷的心理障碍了。当朦胧随着时 间而消退的时候,这种不真实的感情就很难再继续了。林凡想起了一部电影,一 个男孩从国外回来,只是为了看一看自己暗恋的女孩,然而女孩却当他是好朋友, 他们分手时女孩告诉男孩说,虽然现在我心里很乱,但我很高兴,因为你回来了。 林凡认定,自己和婷就是这样了。只不过自己对生活的信念还在支撑着自己对这 份艰难的感情的追求。 离开学校的前一个晚上,林凡坐在桌前很久,写了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封信。 “…我知道你曾经爱过我,也许你不承认;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很朦胧,也 许你不承认;但请你相信,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更能为你牺牲一切。我知道等待 是漫长的,我给你单方面的承诺,我只爱你一个人,我在等待遥远的你的毕业。 如果你爱上了其他人,我不怪你,但请在我和他之后作出选择前告诉我,我不想 被欺骗。如果你不能用这种方式让我死心的话,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对你 的爱…” 就这样怀着幻想和疑虑,林凡来到了深圳。林凡还是象在学校一样,对工作 充满了热情,每天很晚才回宿舍,林凡总是这样想,这一切都是为了婷。有同事 给林凡介绍了一间房子,第一次去看房子林凡就觉得这是属于他和婷的。 “…今天我去看了房子,是一套两室一厅,在十二楼,推开窗户可以看到深 圳湾,海风迎面吹来。婷,这房子是属于你和我的,我似乎看到了和你一起看海 边的日出,看到阳光映红了你的发梢,看到海风抚过你的面颊,你总说我太实际, 你知道我有多少浪漫的想法吗?我现在的现实,是为了和你分享这些浪漫。婷, 什么时候你才可以来到我身边,无论多么的漫长,记得我说过我等你…” 十月,记得是在国庆的假期后,林凡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接到了婷的 信。那天林凡本来兴致很好,没有理由的约了几个同事晚上去喝酒,带着这种兴 致,拆开了婷的信,虽然天气十分炎热,林凡却不由自主的的发起抖来。 “…你给我讲了你经常去深大看书、踢球,还认识了几个深大的女孩,我想 你这样优秀的男孩一定是很受女孩欢迎的。昨天我认真的考虑了很长的时间,居 然没有觉得一点不安,对有其他的女孩介入你的生活没有感到嫉妒,我想我对你 的感情真的不是爱。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无法与我这样对我,你可以 选择终止我们的通信…” 林凡的烦恼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毕竟对这些话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林凡 确实按婷的说法做了,回了一封很平实的信,象公文一样,把要写给婷的心里话 写进了日记。 “…想象自己在这五年来的经历,付出的太多而得到的太少,没有因为缺少 爱而轻视它,更没有欺骗与放纵,这点上我很为自己骄傲,但是当我苦苦追求的 感情却被别人轻视时,迷茫占据了整个心,真的,我差一点就失去了自我,让放 纵和浮躁冲淡了我的世界,直到今天。现在我才明白,我爱的,一直也不会改变, 哪怕走道世界的尽头。我所遵循的格言,它并没有错,错的是我用错了地方,也 许这个时候应该等待,等待那份可以与我地老天荒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林凡仿佛忘记了婷一样,因为他被卷入了纪文爱情风波。 菲是林凡的同班同学,和纪文的爱情是属于“经典故事”,一向是低年纪的师弟 师妹们的榜样。毕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看望了菲的父母,然后纪文留在了北京, 而菲来到了深圳。在林凡眼里,纪文和菲的爱情是很稳固的,应该是同学中第一 个结婚的。然而,分开不到三个月,两个人却出现了裂痕。 纪文提出了分手的那天林凡陪着菲谈了很久,菲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过去的 琐事,说她和纪文本来就走不到一起,说起纪文的每一封信。菲说的很平淡,平 淡间让林凡想起了很多,想起了毕业前和纪文的长谈,想起了纪文当时真诚的面 孔,想起了刚到深圳时的菲,想起了菲说现在是给自己一段婚前的自由。林凡觉 得菲真的是爱纪文的,纪文呢,林凡觉得应该也是爱菲的,但是这究竟又是为什 么。纪文在给林凡的邮件里写到,我是爱菲的,但是我们之间的距离是无法弥补 的。 那天以后的一个月,林凡每天最大的工作是和纪文、菲聊天,用邮件和纪文 聊,用电话和菲聊,然后再把纪文的情况告诉菲,把菲的情况告诉纪文。林凡觉 得这种中转站的工作真的很痛苦,特别是毫无保留的看到两个人感情的毁灭,很 残忍。林凡开始想念婷了。 自从林凡的信寄出以后,还没有收到婷的回信,但林凡忍不住还是把纪文和 婷的故事写给婷,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很快婷的信来了,婷说你 很聪明,想要说什么却暗示给我,我怎么也不明白。看完婷无端的猜测,林凡觉 得无可奈何,想着我可真的没有暗示你什么,而且你也明白这暗示是什么。林凡 没有给婷回信,因为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 深圳的冬天是静悄悄的,什么感觉也没有,快要过年了。婷的来信让林凡稍 微有点意外,最近很想念你,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可以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林 凡没有回电话,只是很快的回了信,我打电话给你,因为我想你,同样,如果你 真的想念我,应该是你打电话给我。果然,春节前林凡接到了婷的电话,和以前 在学校一样,林凡和婷都只是讲自己的生活,双方都在寻找学校里的感觉,但显 得很不自然,十几分钟后就没有话了,那就挂了吧,婷建议,那么再见,林凡没 有放下听筒,以前就是这样,婷总是等待林凡先挂,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但心 里有中幸福,然而这一次婷先挂了。 生活就象想象中一样平凡、平静,林凡在程序中寻找快乐,在给婷的信里寻 找梦想。 四月末的一天,林凡被派往厦门出差。林凡是个爱玩的人,也是个害怕孤独 的人,由于一个人,就没有去逛什么风景区,每天直接往返于客户的公司和酒店 之间。但是,在这个简单的生活中,林凡却遇到绢。有一天林凡正在检查邮件, 身后一个女孩大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上网,这个女孩就是绢。林凡觉得这个女 孩很有意思,就给她演示了怎么绕过代理服务器的安全限制,两个人就有一句没 一句的聊了起来。绢是厦门大学的学生,来这里一边打工一边学计算机。林凡看 到绢包里的《WINDOWS 傻瓜书》说,看这种书会变成傻瓜的,说完笑了起来,笑 过之后才发现绢正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 认识了绢,后面的日子变的热闹了很多,绢带林凡游览了厦门的各个风景名 胜。林凡最喜欢鼓浪屿的街道,非常的宁静,和绢一起穿行期间,觉得宁静的不 仅是街道,还有自己的心,林凡喜欢这种感觉。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林凡不自觉 的反思自己的生活,自己总说追求未来的平凡而努力,为了理想中宁静的生活而 忙碌,然而当宁静充满心头,林凡开始怀疑自己追求的那些是否真的值得。如果 没有绢,林凡也许会坐一天,把自己二十年的生命反复的检查。绢这个过于热情 的导游拉着林凡转了大半个厦门,林凡想坐车,但绢坚持走路,说走路才能看到 真的厦门,结果把两个人都累的够呛。 金榜路上一家餐馆,所有的餐具都是玻璃的,在这里林凡请纯洁的象玻璃一 样的绢吃了顿晚餐。两个人的兴致都很高,喝了很多泡沫红茶,说了很多话。每 当林凡回忆这段时间的时候,绢的形象总是很模糊,和婷融合在一起。记得林凡 和绢都讲了自己的过去,为了一些可笑的不可笑的事近乎疯狂的笑。不记得是谈 到了什么话题,两个人开始沉默,后来林凡讲了很多计算机的专业知识,讲了几 个复杂的算法,绢只是听,低着头默默的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情景,林凡越来 越分不清绢和婷,越来越分不清是和谁去的鼓浪屿。那天绢的最后一句话是,我 不知道是我陪了你一天还是你陪了我一天。 那天晚上林凡和绢谈的很晚,回到酒店林凡一直无法入睡,刚才发生的一切 和两年前的一幕,绢和婷,逐渐交织在一起,过去的一切,林凡以为可以渐渐淡 去的一切,回忆和感情,一点一点涌了上来,已经过去的昨天又回到了现实。第 二天林凡觉得很疲惫,一直到离开厦门的那天都没有摆脱。绢回学校了,一直没 有在公司露面,有时晚上打电话过来,说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林凡提前了一天 离开厦门,在去公司告别的时候却意外的碰到了绢,绢当着所有人的面要了林凡 的电话号码,还很大方的说暑假去深圳玩你可要当导游呀。林凡不知道该如何应 对,只好含糊的笑笑。 五月,深圳BBS 上有人贴道“黑客是在玩火”,林凡回复了一个“玩火自焚”。 五月的一天,林凡得到了婷所在学校校园网的结构图,不知是处于什么目的, 林凡开始特别的关注,寻找进入的方法,仿佛是寻找接近婷的道路。林凡不仅是 个计算机的高手,还是个心理学的爱好者,林凡利用破译的帐号密码伪造了系统 管理员的命令,让婷所在实验室的计算机都安装了一个经过林凡改写的防毒程序, 婷的一切都在林凡的监视之下了。其实林凡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干这些,婷无 疑是原因,但林凡自己也很难确定准确的动机。 在一个周一,林凡远程登陆了婷的计算机,接管了控制权,出于直觉,林凡 抓回了婷在本地的信箱,尽管婷从来没有告诉过林凡她也使用电子邮件。看完婷 信箱里所有的信,林凡无声的哭了,在一封标题为为爱痴狂的邮件中婷问另一个 男孩,你能象我爱你一样爱我吗,署名是你永远的最爱。林凡痛苦极了,不仅仅 是失去了爱情,而且为自己无根据的信任哭泣,为自己被欺骗而哭泣。突然间, 林凡想起了一句话,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掉下来。林凡没有落泪,但无法停止颤 抖,特别是想起告诉林凡那句话就是婷后。 林凡给婷去了邮件,告诉婷如果没有特别的解释,永远也不会原谅她。邮件 发出以后,林凡更是坐立不安,隔一会就要偷看一次婷的信箱。实在郁闷的不得 了,打电话约了菲出来聊天,菲劝了林凡很多,也为婷讲了很多,讲了男孩注重 将来,而女孩注重现在。让林凡逐渐从狂躁中平静了下来,林凡逐渐的意识到他 无法原谅的并不是婷离开自己,而是对自己的轻视,对自己的欺骗。“我象潮水 一样疯狂是因为我爱你,你象大海一样从容是因为你不在乎我。”林凡因为婷的 不在乎而痛苦,因为婷为别人而疯狂而痛苦。 第二天婷回了邮件,写了很多实话,但很残忍,也很无情。婷写道我从来没 有爱过你,从来都只当你是好朋友,忘记了曾经说过想象中的爱,婷写道一切都 是你自己的幻想,忘记了曾经共同度过的浪漫。林凡很冷静的读完了信,一种感 觉从心里升起,想干掉婷的硬盘,仿佛是恨。不过林凡究竟是个理智的人,很快 回了邮件。 “…其实现在在追究是谁的错是毫无意义的,尽管我认为这是你的错。我希 望我能原谅你,但我做不出这个决定,你可以给我写信,如果你有什么技术问题, 我会回答你,当我原谅你的时候,我会给你写信…” 发完了邮件,林凡开始用邮件通知所有在线的同学去鹏城聊天室聊天,一会, 涌进来了十几个老同学,很多都是自从毕业后再没有见过的,看着这么多久违的 同学,林凡感到非常的温暖,仿佛又回到了昨天。 林凡毫无征兆的打破了婷的秘密,让婷也非常的吃惊,写给林凡的邮件让林 凡更为吃惊。 “…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和你的通信,习惯了把我的心里话写给你,如 果你不再给我写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林凡觉得很可笑,怎么婷反倒成了受害者。林凡的心太软了,忘记了自己说 的不再写信,尽管感情上还是原谅不了婷,还是不忍心让婷难过。林凡创建了给 婷的邮件以后,又为内容发起愁来,即不愿意谈自己,又不愿意再谈过去,干脆 把在厦门的照片挑了两张风景照和单人照压缩了一下发给了婷。结果婷的回信更 让林凡摸不着头脑,说为什么让我看你的照片。林凡感到自己真的太不了解婷了, 也不想再去了解了。从地址本中挑出婷的名字,轻轻的按下DEL ,光标略微的一 抖,不到一秒,三年的感情消失在空气中,不留一点痕迹。 林凡继续平静的生活,只是没有了婷,没有了希望。白天林凡象往常一样工 作,晚上则沉浸在BBS 制造的虚假的热闹中,躲避空虚与孤独。林凡开始抽烟, 看着手里的烟渐渐的燃尽,林凡有中莫名的兴奋,仿佛所有烦恼也随风而去。 “…经过了两天的思考和平静,经过了烟草和酒精的刺激,终于从初时的愤 怒和伤心中平静下来。本来是明知不可而为之,把赌注全都押在她的意志和我一 样的坚强上,现在突然一下全部都抛弃,觉得似乎一种无言的平静,只不过付出 了伤心的代价。和考试一样吧,开始还能口是心非随它去,慢慢才会觉得心痛呢。 想想这两年,我为什么会这么的傻呢,以为这就是一生的选择,世界这么的大, 怎么会以为不经意的一眼就找到可以陪你走一生的人。欺骗,其实她真的很难对 我讲真话,期望我会动摇,如果对象是其他人,也许她的做法真的是两全其美, 可惜我不是,只能怪她不了解我吧。不过她这两天的邮件真还叫我十分为难,不 知道该怎样回。网络是我们之间的一层窗纱,我可以看透她,也可以隐藏自己。 我是否该把自己隐藏在窗纱的后面呢?…” 婷再也没有邮件来,林凡却越来越盼望婷的邮件,有时甚至又想去偷看婷的 计算机。为了控制自己,林凡删除了装在婷计算机上的监视器和开在主机上的后 门。林凡越来越烦躁,经常会看错字,把其他的字当成“为爱痴狂”。为了让自 己平静下来,林凡频繁的出入聊天室,碰到女孩就猛追,搞的和林凡聊天的人都 首先声明自己的性别。就在这个浮躁的日子,林凡碰到了他的救命稻草。 绢给林凡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圳。林凡热情的带绢游览深圳的风景名胜, 虽然自己对深圳也不熟,还是连哄带骗的编造各种传说典故来满足绢的好奇心。 虽然绢是个单纯热情的女孩,但也具有女性独有敏感,看出了林凡的忧心重重。 在小梅沙的海滩上,林凡和绢坐在远离人群的礁石上,失神的看着大海。绢 摇了摇林凡说你是不是特喜欢对着大海发呆,林凡笑了,婷也笑了。林凡说,在 厦门的时候,我在反思我的过去,为未来而迷茫,而现在,即不敢想过去,又不 敢想未来。绢说那你就多想想现在吧。林凡笑了,感到了绢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 上,笑的很苦。 第二天,林凡被临时派到北京出差,正好避开了绢。 到北京的第二天,林凡和纪文去了学校,去看曾经生活的地方。晚上,林凡 问纪文,如果让你回到大学时代一天,你会选择那一天,纪文说就是我们喝酒的 那一天,林凡说,我也是。 还是在老地方,林凡和纪文象从前那样喝了很多。林凡讲起了婷,纪文讲起 了菲,两个人都觉得找到了以往的那种感觉。林凡对纪文说,为什么我在感情上 总是向后看,今天就是昨天,明天就是今天,婷,就象初恋的女孩一样,现在的 绢,就象我刚认识婷一样。纪文和林凡碰了一下杯,问林凡,如果要你在这三个 女孩中间选一个,你会选那个。林凡也和纪文碰了一下杯,反问,如果要你在菲 和现在的女友之间选一个,你怎么选。纪文笑了,林凡也笑了,笑的很难看。 这时林凡的手机响了,是绢从厦门打来的,绢问林凡,你再和谁喝酒。林凡 把电话递给了纪文,看到纪文很尴尬的朝着空气傻笑,唯唯诺诺的回答是是是。 纪文挂了电话,告诉林凡,绢说如果你喝醉了让我送你回去。林凡无奈的喝尽了 杯里的酒。手机还没有回到林凡手里就又响了,是从婷所在的城市打来的。纪文 说你接吗?林凡摇摇头,纪文说也许婷又后悔了呢,原谅她吧。林凡说,昨天已 经过去了,我不想再纠缠了。手机一直在响,林凡对纪文说,咱们唱个歌吧,纪 文说唱什么,林凡说就唱只昔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