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作者:希祥 一辆豪华的奔驰车急驰在高速公路上。 车里响着一支熟悉的流行曲。 开车的是张总,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开车的样子懒散、随意,只一 只手扶着方向盘。 扶方向盘的那手上箍着两只宽大的金戒指。 张总的身边是辛玫,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她正用手机打着电话:“爸! 我和张总这会儿正在高速公路上呢,再有个把钟头就到家了……那边都安排好了? 好,太好了……” 张总伸手将车里的音乐拧小些。他略略侧脸觑一眼打电话的姑娘,其貌不扬 的脸上浮出一丝狡黠的笑。 辛玫继续说着:“……我们直接去富豪大酒店?在哪儿呀?我怎么不知道这 个富豪?” 小城的辛玫家。 辛玫的父亲在听电话:“富豪在光明街,才开张几个月,你在北京上学你当 然不知道,装修得可漂亮呢!富豪大酒店在咱们县的餐饮业里得算是老大了,邬 县长和政府办的郭主任都说张总来了,咱们得招待的象回事……”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辛玫的母亲忍不住插嘴说:“告诉闺女,张总去富豪和县 长们吃饭,她就回家来吃,我给她炖好肘子了。” 辛父不满地瞥她一眼,用手捂住话筒,埋怨道:“什么话!张总是玫儿请来 的,玫儿不陪着怎么行?你那肘子她什么时候不能吃?” 辛母愣了一下,旋即笑笑:“好好,陪着吧,陪着吧,你们的事要紧。” 辛父松开捂话筒的手:“喂,喂……” 电话里传来忙音,断了。 奔驰车里,辛玫关了手机还给身边的张总:“张总,给!” 张总斜了一眼,不接:“操!还我干吗?那是你的了。” 辛玫一愣:“我的了?为什么?” 张总一只手从衣服兜里又摸出一只手机,晃了一下,说:“因为我有两只, 又因为你有了手机这次办事会方便些,明白了辛玫?” 辛玫想了想,脸颊微微一红,说:“也好,算是我借您的,等办完事回北京 的时候再还您。” 这么说着,他收起了手机。 张总看在眼里,笑了笑。 辛玫家。 辛父在衣橱里翻找着衣服,他拽出一件,在身上比了比,觉得不合适,扔了 回去,又拽出一件。 辛母在一边叨叨:“又不是去串亲戚,换哪门子衣裳呀!” 辛父穿着刚刚翻出的那件衣服,说:“你老娘们家懂什么!这可比串亲戚重 要多了,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咱家……可就是发大了!玫儿在电话上说张总要在 咱县投一千万呢!一千万的百分之三是多少?三十万!整整三十万!” 辛母帮着男人翻好衣领,淡淡说:“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悬,平空飞来三十 万,能有这好事儿?” 辛父说:“这可是咱县政府的红头文件上写下的,谁给咱县拉来钱,谁就可 以按引资的百分之三提,这叫……” 辛母接过话说:“信息服务酬金对吧?” 辛父嘿嘿笑了:“这不是挺明白的嘛!” 辛母说:“我是担心……你说,这个张总是不是有病呀?他在哪儿投资不行, 干什么非要把一千多万扔在咱这穷地方?” 辛父说:“干什么?这话问的!玫儿不是说张总想在咱县搞一个现代化的绿 色蔬菜生产基地么?种菜总不能在北京种吧?” 辛母说:“可种菜也不一定非要到咱县来种呀!哪儿不能种菜?在北京郊区 种不是更近些么!” 辛父愣了一下:“种菜……按说在哪儿都可以种,可人家张总张总乐意在咱 县种,人家张总不是认识咱……”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闭了口。 两口子对望一眼,都有些发愣。 奔驰车行驶在一条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上。路面经久失修,坑凹不平。张总驾 驶着奔驰车躲来闪去,仍然被一个大坑狠狠地颠了一下。 张总骂一句:“操!这是什么破路!你们县怎么不知道修修?县长是干什么 吃的!” 辛玫说:“我不是跟您说过了么,我们县穷,没什么自然资源,也没什么象 样的工业。我爸在的县农机厂算是不小的厂了,可快一年了,一分钱的工资都开 不出。也正是因为这,县里才非常重视您这绿色蔬菜生产基地的项目,我爸说为 了这件事,县委专门召开了一次常委会呢!” 张总说:“我可不是扶贫专业户,操!我不是因为认识你辛玫,我疯了跑这 儿来投资!”张总扭过脸冲辛玫意味深长地一笑。 辛玫避开他的视线,说:“在哪儿投资对您来说我觉得都是一样的,您反正 要上这个项目,是不是张总?” 张总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操!大学生说出的话就是和我们贫下中农 不一样!” 富豪大酒后门前,邬县长、郭主任、辛父几个人一边交谈着什么,一边等待 张总和辛玫的到来。 忽然有人喊了声:“来了,来了!” 众人扭头望去,豪华的奔驰车已驶到他们的面前。 车门打开,张总和辛玫一左一右从车里钻出。 邬县长、郭主任、辛父匆忙迎上前去。 辛玫先向父亲介绍张总:“爸,这是张总!” 辛父却一个劲往后躲,用埋怨的目光瞪一眼辛玫,小声说:“邬县长,邬县 长!”他用手指指旁边的邬县长。 辛玫愣了一下,旋即改向邬县长介绍张总:“邬县长,这是北京华达集团的 张总!” 邬县长忙着满脸堆笑地去握张总的手,说:“欢迎!欢迎张总来我们县投资!” 张总发着牢骚:“操!你们县这破道差点儿没把我这大奔颠烂!怪不得你们 县穷啊!就凭这破道也没人愿来这儿投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富,先修路 ……是不是辛玫?” 张总和鄔县长握着手,却把微笑的脸转向辛玫。 辛玫没吭声。 邬县长的脸上现出尴尬之色:“是啊是啊,那条路是该好好修修了,县里正 在筹资……” 张总又去和郭主任握手。 郭主任自报家门:“县政府办的,郭……” 张总打断他:“操!你就是郭主任!辛玫提起你好几次了。” 张总来到辛父的面前。 辛玫说:“这是我爸。” 张总握着辛父的手上下打量一眼,说:“操!我看你跟我也差不多嘛!怎么 就有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儿?” 辛父一脸窘状:“这……这……” 辛玫不悦地扭过脸去。 张总哈哈笑着,老熟人似的拍拍辛父的肩膀,说:“别不高兴老辛,我是瞎 说说的。” 邬县长做个手势,微笑着对张总说:“张总,里边请!” 郭主任的脸上也笑出一朵花,附合着:“张总,请!” 众人立即众星捧月似的拥着张总步进富豪大酒店。 辛玫留在外边,掏出手机给家里拨电话:“妈!我已经到了……对,这会儿 在富豪,爸也在这儿……知道了,知道了,吃过饭我马上回家……” 一个中年男人蹬着三轮朝这边驶来,三轮上拉着几箱烟酒。中年男人一眼看 见辛玫,高兴得老远喊了起来:“这不是辛家的玫儿么!你几时回来的?大学毕 业了?” 辛玫收起手机,闻声看去,也高兴地喊了起来:“是胡大伯呀!” 胡大伯下了三轮,来到辛玫的面前。 胡大伯笑盈盈打量着辛玫,说:“女大十八变,你可是越发漂亮了,漂亮得 我都不敢认了……” 他瞥一眼旁边的奔驰车,惊奇地扬起了眉毛,“你坐这车回来的?!” 辛玫淡淡说:“这是张总的车,我和他来咱县谈点事。” 胡大伯说:“哎呀呀!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级的车!这是哪国的?叫什么?” 辛玫说:“这是奔驰,人们叫它大奔,德国车。” 胡大伯说:“辛家的玫儿真是出息了,打电话用手机,出门坐大奔。” 辛玫皱了皱眉,刚要解释什么,忽听富豪大酒店里传来父亲的呼唤:“玫儿! 就等你了!” 辛玫忙向胡大伯告辞:“胡大伯,我进去了,赶明儿我再去看你。” 胡大伯说:“好,好……” 辛玫匆匆进了富豪的门。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胡大伯沉思着什么,轻轻点着头。 辛玫走进雅间。 众人已经坐定,酒菜摆了满满一桌。 邬县长指着张总旁边的空座,招呼辛玫:“辛玫,你挨着张总。今天你的任 务最重,你要保证张总喝好。” 张总懒懒地抽着烟,说:“喝酒的事放心,我姓张的在酒场上从来没含糊过。” 郭主任说:“张总一看就是个痛快人,痛快人喝痛快酒,痛快人办痛快事!” 辛父附合着:“那是,那是……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浅,舔一舔。” 邬县长举起酒杯,说:“来来,大家把杯端起来,就冲张总跟咱县的这份感 情咱们干了它!” 张总却说:“操!我跟你们县有哪门子感情!我是看辛玫的面子才来这儿的, 没有辛玫,我跑这儿来干吗?”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不由相互觑一眼。 邬县长举着杯子,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这,这……” 郭主任反应快些,忙说:“张总说的不错,没有辛玫的牵线,张总能来咱这 儿吗?辛玫为咱县立大功了,我看这第一杯酒就为这干了吧!” 张总满意了,说:“操!这还差不多!” 邬县长也看出了什么,笑笑说:“有道理,有道理!来,咱们为咱县的女状 元辛玫干一杯!” 辛玫的脸红了:“这可不好,这可不好……” 张总看她一眼,说:“别不好意思,来!” 众人都端起了杯,喊一声“干”,一饮而尽。 辛玫只抿了一口,放下了。 一家小铺门前,停着辆装着几箱烟酒的三轮。胡大伯跟自己的女人从三轮上 卸货。 胡大伯说:“我看见辛家的玫儿了,拿着手机,坐着大奔,那排场!那阔气!” 胡妻说:“辛家的玫儿?她不是在北京上大学么?毕业了?” 胡大伯说:“好像还没毕业吧,玫儿说她是跟一个北京的大老板来县里办事 的。” 胡妻说:“哟!我说玫儿这么排场,这么阔气!敢情是傍上大款了。” 胡大伯说:“你可不敢瞎说!玫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会是那种人。” 胡妻笑笑:“不会?不会她一个穷学生手里怎么会有手机?她怎么会坐着高 级小汽车跑来跑去?这会儿的女孩儿你可不知道,只要有钱什么疯事做不出来!” 胡妻说着,搬起一箱酒,进了铺子。 胡大伯愣了会儿,也搬起一只箱子。 胡妻正在给一个顾客拿烟。 一辆豪华的奔驰车驶进小街,驶过胡大伯的小铺。 小铺里的胡大伯忽然眼睛一亮,用手捅一下身边的胡妻,说:“快看!就是 这辆车!玫儿说叫什么大奔。” 胡妻一时忘了给顾客找钱,自语着:“好漂亮的一辆车!把咱县里的所有的 车都比没了!” 顾客催促着:“哎老板娘,找钱呀!” 胡妻匆忙赔笑:“哎哎,对不起!” 胡妻找钱,顾客离去。 奔驰车在小铺斜对面的一座污旧的三层小楼前缓缓停住了。车门打开,背着 包儿的辛玫的和辛父从车里钻出。 辛玫挥了一下手,奔驰车调了一个头,顺原路急驰而去。 辛玫和辛父目送着奔驰车远去,旋即一前一后进了小楼的门洞。 小铺里,胡大伯妒意十足地说:“好傢伙,老辛也抖起来了!” 胡妻撇撇嘴,嘲弄道:“闺女傍上了大款,当爹的当然要跟着抖一抖!” 辛家。辛玫和辛父一前一后进屋。 辛玫快活地喊着:“妈!我回来了!” 辛母从卧室里匆匆走出,说:“玫儿!你回来啦?!” 辛父在厅里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说:“老婆子!沏壶茶!” 辛玫说:“我去吧!” 辛父说:“别,别!你累了,让你妈去沏!” 辛母说:“瞧你这架势,立大功了?” 辛父抽着烟,洋洋得意道:“说不说的吧!”稍倾,又说,“人家张总可是 全看了咱玫儿的面子才来咱县投资的!” 辛玫不悦地瞥一眼父亲:“爸!你喝多了吧!”“你爸今儿是多喝了几杯, 可没醉,脑瓜清醒着呢……”辛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玫儿,你是怎么认识 这个张总的?” 辛玫说:“我想去休息会儿,下午还要跟着张总一块儿去下边转转。” 辛母沏着茶,说:“玫儿,你爸问你怎么认识的张总,你就说说呗!” 辛玫淡淡说:“也没什么好说的,挺偶然……我不是在给一个初中生做家教 吗?那男孩儿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有一天晚上,张总来他们家串门,张总 跟这男孩儿的父亲是朋友。 那以后张总又来过几次,一来二去的,我也就跟张总熟了。“ 辛父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看的出,那张总很喜欢你……” 辛玫不高兴了,说:“爸!我休息去了。” 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屋。 望着刚刚关严的屋门,辛父和辛母相互看一眼,都有些发愣。 辛母凑到辛父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那张总多大岁数?长得什么样?” 辛父说:“比我……好像小几岁,四十来岁吧。人长得……怎么说呢,一般 化,一般化。” 辛母不满意他的回答:“一般化是什么意思?” 辛父不耐烦了,说:“一般化嘛,就是……哎呀,这年头男人的年龄和相貌 早就不是问题了,你知道不知道!” 辛母愣了一下:“那……那这个张总现在独身?” 辛父说:“我怎么知道?你问玫儿去!” 张总那辆豪华的奔驰车正缓缓驶出宾馆的大门。 奔驰车里,张总一只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用手机拨电话。 辛玫正睡着,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辛玫醒了,抓过手机放在耳边:“喂!……哦,是张总……好,好,我马上 下楼……” 张总开着奔驰车缓缓停在那幢污旧的三层小楼前,那工夫辛玫也刚好从楼上 下来。她打开前边的车门,钻进车里。 辛玫看一眼后边,问:“郭主任呢?他不是说下午陪咱们去转转的吗?” 张总说:“是我不让他去了,没什么好转的,操!不就是看那二百亩地么? 到时候把合同签了不就完了。” 张总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调着车头。 辛玫高兴了,说:“这么说,签合同的事张总您定下来了?” 张总看一眼辛玫,笑笑说:“签不签还不是全在你了,你说签我就签呗!” 辛玫愣了一下,没说话。 奔驰车从胡大伯的小铺前缓缓驰过。 胡大伯和胡妻双双用目光送它远去。 旁边小酒馆的李嫂一边用好奇的目光追寻着那奔驰车,一边急匆匆从小酒馆 走出,来到胡家的铺子里。 李嫂神秘兮兮地说:“我怎么看好像咱街上的玫儿在车里?” 胡妻说:“李嫂你还不知道呀!人家玫儿傍上大款啦!” 胡大伯瞪一眼胡妻:“你别瞎说!” 胡妻说:“我瞎说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么!玫儿不傍上大款, 能坐在这大奔里?” 李嫂说:“胡嫂说的是!玫儿不做人家的小蜜,人家凭什么拉着她到处跑?” 胡大伯说:“辛家的玫儿跟北京的大老板来咱们县是办什么事的。” 胡妻说:“办什么事呀!还不是玫儿故意显摆显摆,让咱们看看她抖起来了!” 李嫂说:“她神气什么!指不定哪天北京的大老板玩腻了甩了她呢!” 奔驰车里,辛玫问张总:“咱们去哪儿?” 张总点燃一支烟,说:“操!这话得我问你,你想去哪儿?你们县有好玩的 地方吗?” 辛玫说:“我哪儿也不想去。我要是知道就是为了玩去我就不出来了。” 张总说:“操!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心?我是冲着你才来你们县的!” 张总驾驶着奔驰车朝城外驰去。 辛玫说:“你要是在北京说清楚这句话,那咱们就没必要跑这么一趟了!” 张总说:“操!还要我掏出心来给你看么?我是真心喜欢你……” 辛玫说:“可我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喜欢!” 辛家。辛父和辛母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辛父说:“我早想好了,三十万一提出来,咱家先买一套商品房,三室一厅 的,再置一套象样的家俱……你看看咱家的那点儿破玩意儿,那立柜还是结婚那 年置的,都二十多年了!” 辛母说:“商品房买不买的吧,咱们现在这房旧是旧了点,可再住个三五年 也没问题。我看当紧的是用那钱干点什么,你那破厂快一年没开支了,我又没工 作,不是靠着先前的攒下的仨瓜俩枣,咱们早就连粥也喝不上了!” 辛父喝一口茶,说:“咱们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不妨碍买房,咱有三十万呢! 买房花个十万八万的够了,剩下的钱咱们开家饭馆,要不弄个烟酒摊也行,人家 老胡两口哪个月也得弄个千儿八百的!” 奔驰车里。 张总说:“操!我知道你嫌弃我结过两次婚,我知道你嫌我有两个儿子……” 辛玫说:“我没有想过那些,那些离我还远,我是根本……” 张总打断她:“别说得那么绝好不好?你现在不喜欢我,你将来肯定会喜欢 我。操!女人嘛,我知道!” 辛玫突然喊了起来:“停车!你让我下去!” 张总愣了一下,旋即笑笑:“操!别大叫大嚷的好不好?吓着我。” 辛玫严肃地望着张总:“张总,你听见没有?我让你停车,我想下去!” 张总不高兴了:“好好,停车停车。操!我还是头一次碰上你这么不懂事的!” 张总一边说着,一边将奔驰车停在路边。 辛玫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又“砰”一声狠狠将车门关上。 辛玫气咻咻扭头朝回走。 张总将奔驰车调头,缓缓驶到辛玫的身边。张总用手按一机关,身边的车门 玻璃徐徐而降。 张总探出头:“辛玫,我在宾馆等你到明天早晨,这期间,你随时都可以来! 听见了?” 辛玫走着,不吭声。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急急地掏出那只手机,一扬手, 从车门玻璃的空档处扔了进去。张总一闪身,才没有被击中。 张总愣了会儿,旋即猛地一加油,奔驰车从辛玫身边急驰而去,很快不见了 踪影。 辛玫昂着头走在小街上,目不斜视。 她走过小酒馆。小酒馆的李嫂瞪大了眼睛。 她又走过烟酒铺。 胡妻一眼看见了辛玫,用手捅了一下胡大伯,小声说:“看!” 胡大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一愣。 转眼间辛玫进了那幢旧楼的门洞。 小酒馆的李嫂一阵风似的又来到胡家的小铺。 李嫂说:“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北京大老板玩腻了辛家姑娘啦!” 胡大伯皱皱眉头,嘟囔着:“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坐着车出去的,一会儿 的工夫走着回来了。” 胡妻说:“怎么回事?甩了呗!” 辛玫用钥匙扭开自家屋门,气咻咻走了进来。 正在喝茶的辛父和辛母一愣,相互看一眼,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辛玫径直进了自己的屋,砰一声摔上门。 辛父愣了片刻,旋即放下茶杯,起身跟了过去。 辛父轻轻推开门,说:“玫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跟张总他们出去了, 怎么又回来了?” 辛玫趴在床上不吭声。 辛母也悄悄走了进来,说:“玫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辛玫猛地翻身而起:“爸,妈!我得回北京了,回学校!现在就走!” 这么说着,辛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辛父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合同还没签呢!” 辛玫说:“合同签不成了。” 辛父一惊:“为什么?!” 辛玫说:“因为张总要我跟了他,可我不愿意。” 辛父愣了一下。 辛母小心翼翼地问女儿:“张总……现在一个人?” “对,现在一个人。” 辛母松了一口气。 辛父思忖着什么,说:“按说张总的岁数是大了一点,相貌也丑了一点。可 是人家……人家是大老板呀!再说……看的出来,他喜欢你……” 辛玫说:“可我不喜欢他!” 辛父严肃地说:“玫儿,绿色蔬菜基地的事县里很重视,这件事可不能黄了 呀!县里已经将绿色蔬菜这个项目列为县里的重点项目,将来要把它发展成咱县 的支柱产业呢!” 辛玫说:“你要我怎么样?总不能因为这件事要我嫁给一个我压根不喜欢的 人吧?” 辛母说:“玫儿,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辛父说:“这件事无论如何得成!” 辛玫的心一沉,说:“你是想用我的一辈子换那三十万,是不是?” 辛父黑了脸:“你?!” 忽然传来敲门声。 辛母去开门,郭主任一脸焦虑地匆匆走进。 辛母一愣:“郭主任来啦?” 辛父闻声迎了出来,一脸愁苦地说:“郭主任!我正要去找你呢!玫儿她… …嗨!” 郭主任说:“张总给我打了电话,说是他不打算签合同了,又说具体原因让 我来问辛玫。” 辛父叹一口气:“唉!玫儿这孩子太任性了!太不顾全大局了!” 郭主任环顾一眼,问:“辛玫呢?” 辛父说:“在她的屋里呢!” 郭主任想了想,说:“好吧,我去跟她谈谈。” 他朝辛玫的屋走去。 夜色中的县宾馆。 辛玫走进宾馆的大门。 宾馆的院子里,一溜停着几辆小轿车。 辛玫的目光落在那辆豪华的奔驰车上。她的脚步停了一下,但旋即,又朝前 走去。 辛玫走进灯火通明的宾馆营业厅。 辛玫站在205 房间的门口,她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按了门铃。 屋门开了,裹着一身睡衣的张总出现在她的面前。 张总笑了笑,说:“操!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请吧,我的女大学生!”他做 了一个手势,一侧身。 辛玫的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她瞥一眼张总,默默地走了进去。 张总殷勤地为辛玫沏茶,他的脸上始终露出微笑:“辛玫,我琢磨着把你那 玫字改改呢,改成梅花的梅怎么样?操!我不喜欢玫瑰的玫,玫瑰好看是好看, 但它身上有刺,扎人是不是?” 辛玫冷冷看他一眼,说:“在你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是不 是?” 张总打着哈哈:“看看!玫瑰的刺又要扎人了!操!” 一轮太阳冉冉升起。 晨光中的宾馆。 会议室里悬挂着一条红底黄字的横幅:绿色蔬菜基地签约仪式。 张总和邬县长在各自的文本上签字。 郭主任、辛父等人面露微笑在一边注视着。 掌声响起,张总和邬县长交换合同文本,握手。 张总忽然察觉到缺了点什么,四下张望:“操!辛玫呢?” 邬县长一愣:“辛玫?她刚才还在这儿,是不是……?” 辛父也一愣:“玫儿?我那会儿还看见她来,去厕所了吧?” 张总撇下众人,急急地走出会议室。 辛玫背着包急急地朝城外的公路走去。 蹬着三轮的胡大伯迎面而来,他一眼看见了她,张了张嘴想喊她,却又闭了 嘴。 辛玫昂着头目不斜视神情异样地走了过去。 胡大伯目送着她的背影,眼睛里满是疑惑。 张总驾驶着奔驰车驶出宾馆的院门。 辛玫背着包立于城外的公路边等车。 微风拂动她的短发,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淡淡的经历了痛苦后的刚毅。 奔驰车急驰而来,嗄一声停在了辛玫的面前。 张总下车,说:“操!你这是干什么?走也不打声招呼!” 辛玫冷冷说:“你应该满足了,你还要怎样?!” 张总说:“操!你不要以为合同签了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我不打过款来 那合同等于废纸一张!” 辛玫气得脸都白了:“那好,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要是不怕蹲几年大牢你就 尽管不打款!” 张总愣了一下:“操!蹲大牢?我凭什么蹲大牢?!” 辛玫说:“凭什么?强奸罪!你那些脏东西我可是都给你好好留着呢!” 张总气极败坏,骂一句:“你!你……操!” 他的目光落在了辛玫的包上。猛然,他朝着包儿扑了过去。 辛玫警觉地一歪身,将包儿紧紧抱在了怀里。 辛玫说:“张总,你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的!” 这工夫,一辆班车驶了过来。 班车停在了辛玫的面前,车门哗一声打开。 辛玫最后看一眼张总,说:“不过,我并不希望看见你坐在法庭的被告席上。 再见张总!” 辛玫不慌不忙上了班车。 班车远去。 张总目送着班车的背影,呆呆地好半天没有动。 小街的烟酒铺里,胡大伯和胡妻摆弄着货物。 胡大伯说:“刚才我碰见辛玫了,她一个人背着包往城外走,样子怪怪的… …我听说北京那大款想和她好,可她不愿意。” 胡妻说:“嗨!那是那大款甩了她,她们家才故意这么说。这么说多体面! 不是人家甩了咱,是咱压根看不上他。这可能吗?哄三岁的娃娃去吧!” 旁边小酒馆的李嫂忽然也凑了过来,说:“我也听说了,说是玫儿不愿意, 可谁信呀!玫儿傻呀?甩了就是甩了!给自已抹什么粉呀!” 胡大伯点点头,又摇摇头:“唉,说不好,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