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 作者:荼蘼SZ 一日忽然收到一隆而重之的请柬,言某某小姐与某某先生兹订于某年月日于某 苑举行盛大婚宴,敬请大驾光临云云。打听之下,原来是园区某高档别墅群。大家 心领神会,自然衣著光鲜去赴宴。 一楼保姆房兼储酒室,二楼餐厅,三楼客厅及客卧,四楼主卧。喳喳喳,当真 阔绰。 再婚有如此成就。当真令人寡目相看。 她对婚姻的更新换代与我相比简直是火箭时代之与独轮车。 在人群中寻找我们可爱的女婿。 一寻不见。二寻不见。啊,看到了,司仪在介绍。 我真难过。我的室友当年是个美人儿。现在也是个美人儿。 可是我们的快婿头顶有点秃,皮肤黑黑的,套在黑西装里,一团含糊。看不出 年龄实话是,实在不敢猜。个头不高,还有,牙齿有点黄,肚腩也有了。 犯病,又不是自己老公,这么挑三拣四做什么?罢了,罢了,看在钞票的份上 原谅他?可是枕畔私语的是人又不是一摞摞钞票。 那么靓的女人都不嫌,我罗嗦什么?就当他内秀。 喏,司仪也讲了,毕业于上海某名牌大学,于何处读MBA ,曾就职澳门何处何 处…… 不错不错。 司仪又在为我这个钓龟有术的女友的爱情增加浪漫的调料,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相会在飞机上…… 自然应该是头等舱。那是钓龟的好去处。我们在大学里讨论过。我笑。 室内觥酬交错。 兄台何处高就,十分想念之类不绝于耳。 想念到没人结婚大家都不相往来。 我执杯到露台透气。 IRENE ?有人扬声叫我。 无需回头。是大学里的死党兼同乡,排骨衣裳架子周蓁。 唯一一经常走动的朋友。 现可有男友?问我。 无。 可有瞄中的? 无。 可有被瞄中的? 哈哈。我笑。 那芬兰人如何? 我喜欢蓝眼珠或黑眼珠。 哦?真不幸他一定是灰眼珠了?那导演的儿子呢? 纨绔子弟,无可奉告。 啊~~啊~~,她手拍着栏杆,Irene , Irene,我为你饮食无趣,夜不能寐,你 在哪里啊你在哪里?Irene , Irene,你为什么不理我? 一唱三叹的。 我笑得眼泪要出来,说要真是那么哀鸿遍野就好了。 她也笑。现在没有这么炽热天真的爱情了吧? 湮没的时代里有。白天的梦境里有。十几岁的眼睛里有。就是我们的现实里没 有。 她骂我可恨。老逼得人没有角落。你知道吗?她说,前天我看到一句话,是个 小女孩,对她心上人讲“你知道沙漠是怎样形成的吗?是我的思念,每想念一次, 就落下一颗,渐渐成了沙漠。”哎呀哎呀,她嗟叹不止,那样子丝丝牵扯,那样子 天真笃定,真想让人再倒回到过去的时光里。 那不稀奇,上了二十五的女人都想回到十八岁。我心里有些感动。我们都是花 儿一样颤抖着走过来的。不过故意面不改色地说。 侍应来添酒。我们彬彬有礼。 装的。她说。 装的。我学着说。 两人都笑。 还不错,还笑得出来,还算年轻。IRENE ,哪一天我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该怎 么办? 怎么会?我们芳华正好,青涩稍减,风情渐增,有工作,能自立,懂情调,怎 么笑不出?我笑给她看,呲牙咧嘴。 容颜转眼老去,工作黯无天日,还是孑然一身。叫人怎么笑得出? 我沉默。还是那万恶的日本鬼子吗? 她说是。她的衣食父母。每日需工作十几个小时。设计不满意能加班到深夜。 那么,就找一个人去爱? 好辛苦。 辛苦吗?多少人乐此不疲。不都说男人如鞋子,穿多了才有鉴别?你看这新娘 子,原来我们做一棵松树,守望地老天荒。她不,她做来回蹦跳的松鼠,爱心四溢, 一样过得开心快乐—或者,比我们还要好。 是是是,别人叫我们某某小姐时,她已经是某某夫人了。 我笑,或者更糟,连名带姓把我们提。 可是,你看,恋爱是可以的,彼此一点温暖,一点安慰。可是婚姻,对职业妇 女,太残忍,朝七晚六,一天到晚蝶一样飞忙,或者死守在电脑辐射里到老眼昏花, 回到家地板要拖,饭菜要煮,衣服要洗,洗了还要烫,万一再夹杂一个孩子的啼哭, 真是鸡犬不宁。你敢说老亲爱的,能把帮我把什么什么做了吧,他会说娶老婆如同 做奴隶,婚姻生活如同生癌,做男人真累,做周蓁的男人更累…… 咦?我们这么不堪?非要找这类罗唣男人不可? 一副过来人口气:有时他是你的克星,你前世欠了他,今生过来还,你爱他, 愿意忍受一切。 能爱他,也能爱别人,有什么关系?! 周蓁过来搂住我,笑得跌倒。 没关系,没关系,只是现在没有男人可以来爱……她有些泪光。 我忽然默然。记起她曾有过的五年的牵扯。跟一个已婚男人。大二就开始。最 美好的年华。 可是她已经扬起眉来继续讲,女人糟就糟在心走在年龄之前,看同龄男子,怎 么看都幼稚。成熟识相些的,又都结了婚。还有些略具成色的,要么七大洋五大洲 养着几个备品情人,要么就大言不惭炫耀自己可做牛郎…… 那么,就姐弟恋?处世不深,也许一下子就…… 咄!谁有勇气袒老胸露老臂?她一听即讲。 如此不堪。可是……岁月慢慢流逝……真是铁打的真实。对男人来讲,一个女 人的思想并不比超短裙的长度来得重要。姐姐好成熟,所以我爱她。不不,大半贪 的也是她的名声,关系,钞票。 我学着奶油小生叫姐姐。 她哈哈笑起来,“Irene ,我爱你” 我笑,举杯跟她碰“变态的女人,今朝有酒且暂醉” 她仰脖倒下。很快两颊酡酡红,一副人面桃花。口内胡言:良人者,所以仰赖 终身也。良人,良人,你在哪里? 那么找个老头嫁了,可以终身仰赖他的钞票。所以,你看,应该改成:钞票啊, 钞票啊,你在哪里? 她咕咕笑,随即说,嫁个老头有什么不好?至少经验丰富,懂得体贴人。 我心内笑得花枝乱颤,啐她放肆过分。 而且死得比较早。 咄,最毒妇人心。 她在那里作样摇头“一般般了” 揶揄她“还可以再上一层楼?” “承谢金言。等我大事平定,记得到我的别墅庆贺乔迁之喜啊” “那是自然”一副英雄义气相。跟她一起疯,乜着眼凑近“他有无未婚的兄弟?” 周蓁眼睛骨碌一转,邪邪地“你想做什么?” 手指指她“做妯娌” 两人笑倒。 我们是言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只有心底的荒凉,永远胡琴声一样细挑慢抹,隐藏地流淌…… 喜宴仍在继续。 喜乐仍在进行。 忽然记起一个年轻人寄给我的一阕词,是酒醉,酒醉,他在门外挥泪?还是挥 泪,挥泪,他在门外记不清了。说他与初恋情人分手,然后做人伴郎,心中苦涩, 借逞酒中英豪。厅内歌舞升平,他跑门外又哭又吐。诗不怎么好,痛却是真的。 痛都是真的。酒醒了就知道。一切历程中。胭脂下的憔悴,笑言里的落寞,喜 宴里的游魂,男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