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中的“新新情感” 小的时候看电影,觉得老外长得都是一个像。当然看得多了也就知道人家各人 是各人的鼻子眼睛,德国人和西班牙人长得是有区别的。如果笼统地把那些面的都 称为“年轻人”,那些“年轻人”一定不会同意。对于活跃在网络文学中的“年轻 人”来说,不能忽视的一个事实是:他们求学的时候,要承受一些经济上的压力; 他们工作的时候要面对自主择业,或者说随时都有加入失业大军的可能;他们情窦 初开的时候,就早已不相信爱情。他们急切地赚钱的时候,遇到的事实是,金钱神 话越来越不容易实现。这是近几年的“年轻人”和前几年的“年轻人”生存状态的 显著不同,而且还可能是逐渐成长为更年轻的后来者必然的生活道路。所以用前几 年的情感模式去对付现在的生活,就可能被视为不开窍的“傻逼”。 一进网络文学,就立刻感到淹没在“爱情”的汪洋大海里,看的多了,可能有 网络文学是个情感宣泄的大垃圾场的感觉。社会文化的进步,总是以情感的觉醒为 先河的,最先躁动不安的就是拍打防洪大堤的情感浪头,“新新情感”应该区别于 上个世纪的“新情感”。在“新情感”中,爱和性可能背负了过多的文化使命。爱 和性是否使人觉得有意义是个问题;在“新新情感”中,爱与性是否使人愉快才是 首选的标准。 网络文学中“新新情感”的特点是 泛性的,直接的,设防的,短命的,抗打的。 在这方面表现得突出的是宁财神。人们总是习惯于追溯网络写手承接的渊源,比如, 宁财神,就被一些人硬说成是承继了王朔的“痞子文学”,或者说承继了朱文的 “流氓文学”。其实在“痞子”和“流氓”方面,可能宁走得更远一些,但是如果 凭此就认为宁财神更“堕落”就错了。当然从字面上看,宁的脏话的使用频率很高, 但是只要仔细看看就可以发现,他的脏话从来就不是为了拿来侮辱人的。宁财神表 白说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泡妞”,这也许是他保护自己的写作的一种姿势。实际 上宁是个严肃和聪明的网络写手。 宁财神的小说《缘分的天空》,有个较长的开头部分,很可能被认为是可有可 无的“口水话”。但是那些个“口水话”正是不可忽略的背景。爱情的女主角是在 知道“我”是个“在聊天室里半年不到追了几百个妹妹,满屋子的女同志都调戏过 了的”情况下和“我”恋爱的,这就是说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是在设防和泛性的背 景下展开的,而且我也知道“她”必然有另一种“我”不可能提供的生活,但是他 们有足够的承受失败的准备和抗击打的能力,而且他们像动物一样非常擅长自我疗 伤。即便是再苦大愁深,在“新新感情”那里,睡一觉就全部解决了。有时候不需 要睡觉,当时就整合得外表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了。 在“新情感”中,性很容易成为伤害的工具和受伤的源头,当性和爱背负太多 的使命的时候,难免扭曲变形,经历着爱和性的人也难免纠缠不情。而“新新情感” 抛却了这些东西,爱和性就变得“无官一身轻”,宁财神的情感表达很刺眼,很直 接,很没皮没脸没羞没臊。可以直截了当地向对方表达性向往和性要求,对方即使 不接受,也不会表示出多少不愉快。爱的产生和结束都显得干净利落,轻松流畅。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那样的追问无疑是弱智的问题。不管是爱还是性要以自己快 乐为准则,当然也要照顾到对方是否快乐。谁比较纯情,认真,脆弱和想不开, 谁 就更容易成为受伤的人,可悲的是你如果摆出受伤的姿态,还没有什么人同情。为 了勾引到美眉,不得不“假装纯情”。所以说在宁财神那里,与其说彼此在恋爱, 倒不如说是在进行“IQ”和“ EQ”的较量。那个点数高的“我”虽说并没有取得实 际的成功“抱得美人归”,但是并不是个失败者。所以宁财神小说中所代表的情感 比所谓“痞子”和“流氓”更前卫更健康。爱情在他那里是个既“利己“又“利他” 的东东,这更符合这个世纪的情感取向。 在邢育森的《丝婚之年》中,这样的情感取向也延续到婚姻中,“我”在聊天 室里和心爱的女孩昏天黑地地恋爱,差点在网上做了一把爱。后来那个女孩居然是 老婆的亲戚,来到“我”的家中,在老婆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提议和“她”真 的做一把爱,结果不得而知,想来在三方都愉快的情况下,这是没什么问题的。爱 和性还需要经历多少道德和良心的折磨才能实现吗?显然不需要了。 如果说宁财神和邢育森的小说是对现实有一些放大的话,那么读一读俞白眉的 小说《寻常男女》,就可以找到那种更接近现实和更还原生活的“新新情感”。只 是这个小说并没做完,否则讨论起来更有说服力。 说到情感话题,当然要提到女性写手,女性的情感觉醒到什么程度,是情感觉 醒到什么程度的先兆。在女性的写手里,当然要提到安妮宝贝,她的小说中的病态, 迷乱,偏执,狂怪,自恋,颓废等等,这些在女性写作中都很容易找到先行者,并 不一定新鲜,关于这个我想可以在另一个话题里讨论。安妮小说的情感取向,显得 比较复杂,但其中有一个是“新新”的:女孩也可以为了需要和愉快去爱和性,爱 欲的姿势从来就是直截了当的,爱上男朋友的男朋友,或者爱上女朋友的男朋友, 或者被某个爷包养的时候,道德的障碍是可以轻易地一越而过的。在安妮的小说中 可以轻易地找到“超道德”的东东。但是女性写手的姿态太单调,安妮被市场的认 可,可能使人误会只有病态是成功的姿态,网络女性写手当然也还可以有更多的情 感姿态,既前卫又健康的,更接近这个世纪的女性的价值取向。换句话说,找到更 合乎这个世纪的生存法则的情感取向。 这些具有“新新情感”网络写手,在他们幼年的时候,官方的立场和成人的标 准就不能左右他们的兴趣了,那么到哪里可以找到他们能够立刻接受并马上实践的, 并被同龄人认可的东东呢?我想肯定不是中国的“精英文化”或者“欧美的古典文 学”,倒是欧美的被市场承认的文化,以及和我们的文化背景类似的港台文化,日 本文化,现在又加上韩国的文化,在他们成长的早期,漫画,影视,音乐,服装和 文学的几面夹击,使他们早就认可了人家那种生活方式和价值观。我相信这方面的 影响对更加年轻的人影响会更大。宁财神在《旧书箱》中翻整出来的就是小孩的时 候看的整套的《七龙珠》,安妮也不否认自己喜欢的作家是亦舒,俞白眉只怕也看 过周星弛的绝大多数搞笑东东。也许现在觉得那时的兴趣比较“文盲”和“老土”,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已经成为他们内在的心理基础,当他们准备偏离“正统文化”的 轨道和逃脱“文化霸权”的统治的时候,这些少年时受到的影响就难免不跳出来左 右他们笔下的人物的行为。也许很多写手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才去“恶补”文化的。 当然在现在的网络文化要迅速地接受市场检验的时候,承接的沉闷文化多了是好还 是坏,那还不一定呢。也许接受多了反而会抑制活力。君不见现在一些有文化优越 感的人正在逐渐丧失自信,那些坚持自信的人正在日益难看吗?(这一段是胡说, 我是准备挨棰的,我想网络写手可以说说自己的承接的文化渊源,不用听这一段的 胡说八道。) “新新情感”是先天贫血和先天残疾的。极端一点说,文学的内容需要三足鼎 立——政治,性,暴力。那些总是抱怨网络文学不够深刻的言辞,也许仅仅就是基 于网络文学对政治天然的疏离,甚至曲折地反映政治的兴趣也没有。政治的虚伪和 丑恶,还有他们自身的生存压力,使他们早就天然地拒绝政治,也不会关心和他们 的生活关系不大的民众的命运。那些要求网络文学负起社会责任和更有良心的说法, 实在是良好的一厢情愿。你根本不能再要求他们像老舍一样去关心三轮车夫的命运, 或者像鲁迅一样去关心民众的前途。也许可行的是,那些性和暴力的东东,多少在 政治的边缘上游走一下——但那只能被搞得更加不伦不类。事实证明,一些网络高 手试图在自己作品的内容方面开掘更广泛的社会空间,这些尝试是不太成功的。也 许这需要另外一些人的加入,或者是那些真正对政治感兴趣的人,把他们的政治内 容包装成文学的外型。当然政治风云的变换使人觉得,文学与政治的关系很尴尬和 前途不清,谁也不能说出网络文学和政治保持多大的距离是合适的。 就我个人来看,网络文学的情感取向要向纵深开掘的话,只能去发挥网络一代 的优势,就是说,情感表达可以更加骇世惊俗,更加没皮没脸。我们没有文化优越 感,但是我们有足够的生存困境,有足够的热情和机智,有足够的困惑和愤怒,有 足够坚强的神经,有足够的敏感去咬合这个时代,有“泛爱”和“调侃”这两把顺 手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