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初恋 作者:如梦轻烟 回忆有时不经意间悄然而至,就象薄薄的晨雾缓缓飘过心间,一点波澜,一 点平静。 回忆有时是一种心情,一种意境,就象给一杯原味的咖啡添加伴侣和方糖, 一丝甜蜜,一丝苦涩。 懒洋洋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享受秋天珊珊来迟的阳光,窗帘的一角轻轻地 被风吹起,朦胧中,看到墙上窗帘被风掀动时的投影,像极了一个人的侧面,那 时而翕动的嘴唇,仿佛在轻轻地诉说着什么,一时间不知怎么地一张深刻又模糊 的脸出现在眼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珊处”! 不经意间尘封多年的名字被唤醒,不经意间暗淡又鲜艳的往事被撩起。 一直静静地挂在心底树上的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捧起手心,挽住 那早已风干枯萎的碎片,在秋天的阳光下寻找它曾经的颜色。 那年她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前半年,他十九岁,读高二。实习到了他所在的 学校,做了他一个月的老师。 这是一个早熟的男孩,有着一颗敏感的心,丰富的情,在这么多学生面前, 她并没注意到他的热情,直到有一次他极力邀请她和另一实习老师去他家做客, 才开始认识他,记住他。那晚他给她看了他的邮本,诗集,原来他们有着相同的 爱好,聊天的话题很多,包括他的情感,他的内心,以及他曾经对一个女同学朦 胧的好感,当时她很感谢他的信任,也奇怪他的兴奋。 实习时间短而紧张,她来不及意识那男孩的眼神,就在汽车的喇叭声中结束 实习回校了。 日历象一只只白色的蝴蝶一天天飞走,信笺象一只只蓝色的精灵来回在她和 他之间,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可亲的弟弟,一个可信的朋友。很多个寂寞的夜晚, 她讲述自己工作生活的悲欢,很多个开心的日子,他寄给她一本本写满小诗的手 稿。 七月的一天他失望地告诉她,他落榜了,招工进了农行。 八月的一天她幸福地告诉他,她想谈恋爱了,因为有人爱上了她。 九月的一天,休息日她没回家,正和一个要好的同事在学校宿舍聊天,一声 “老师”惊喜地看到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仍是师生之称,仍是朋友礼节。 一年没见各自的身影,一年没听对方的声音,文字的传递却已使他们之间没 有距离,相见是那么地无拘无束,闲聊是那么地天花乱坠,一阵阵开怀大笑,一 次次相视会心,他们奇怪竟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时间像是忘了流动,倾刻之间却已夜深人静,她说:“今晚你就睡在我的房 间吧,我睡到同事房间去。” “雁,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忽然之间他的声音变得好温柔,他的眼 神有点迷乱,他竟然不叫她老师,叫她雁。 “那天你写信告诉我说你要谈恋爱了,说有人要买你的专利,忽然之间我感 觉胸口好痛,象是失去了什么,原来是因为你。所以今天我来是告诉你不要把爱 的专利卖给他,卖给我,好吗?” 一时间,时间凝固了,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说话,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她被他突然其来的一番话怔住了。 “你难道不明白我写的每一首诗都是你?” “我只知道你写的诗让我很感动,虽然我隐约觉得有点模糊,但我一直不敢 把她想成是自己,因为我是你的姐姐,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因为我曾是你的实习 老师。”她在心里抵抗道。 “不行,不行,不行。” 她除了说不行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会做什么,二十二岁的她从来 都没有人这样对她表白过,这样让她惊慌过,这样让她束手无策过。 “雁,我爱你!”他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我比你大,我是你的姐姐,我是你的老师。”她奇怪自己的反抗怎么这样 软弱,声音怎么这样无力,心里怎么这样慌乱? “不管你是我的什么人,我只知道我爱你。让我爱你,好吗?”他的声音越 来越热切,他的眼神越来越飘忽,她的心越来越慌,慌得听得见跳动的声音。 也许深夜是女人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也许是一年情感淀积应有泄放的出口, 也许她只是不敢面对现实而意识里已写满他的名字。心中缓缓升起的温暖和羞涩 使她不敢抬头看他,在他慢慢靠近嘴唇时,竟已无力拒绝,一阵来自心灵深处的 颤栗漫过全身,她模糊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爱上了他。 就在那个初秋的深夜,她献出了珍藏二十二年的初吻。 那晚她们一直相拥到天亮,除了接吻什么事也没发生。她是个传统的女孩, 曾经对自己许下诺言:把初吻献给最爱的人,把贞洁留给自己的丈夫。 那天起她开始了甜蜜而痛苦的初恋。 相距虽不是很远,但在当时交通条件差的年代他们的距离足以成为父母反对 的理由,更有她比他大三岁的事实。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为爱放下包袱,为爱不 顾世俗,却无法忽视双方父母反对的坚决。 爱,在幸福中滋长着,在矛盾中挺立着,在风雨中摇晃着。 因为距离,书信仍是她们的情线,满纸的文字种满了相思的红豆。停电的夜 里,秉烛而书,跳动的烛光,恍然他多情的凝眸,思念的眼泪,滴落在一张张精 心设计的信笺里,最长的一封情书有十三张。多少个承载相思的夜晚,读着他一 封封来信,象是一个用功读书的学生一遍遍地复习功课。 无法排遣对他无休止的相思,她开始为他编织毛衣。一针线,十行情,百缠 绕,千结结,用灵巧的双手,熟练的动作密密麻麻地编织着爱情痕迹,仅花半个 月的时间用最细的线编了一件当时最流行的衣,草绿色的底白色的字“ILYAF , IMYAF ”(ILOVEYOUAF,IMISSYOUAF.AF 是她对他的昵称。)她把最深情的爱给 了最想念的人,让他在寒冷的风中想起温暖的牵挂。 最高兴听到“雁,你的电话。”朋友总是跑几十米的路急匆匆地来告诉她,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邮电局接他的电话,然后不好意思地向朋友领导伸了伸舌头, 他们都知道她爱上了一个比她小三年的男孩,爱得很辛苦。那时的通讯条件让他 们一星期能有两个电话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见面更是屈指可数。 记得有一次他又突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她的眼前,一顶太阳帽,一辆单车,骑 了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而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三个小时。回去的时候,说好只送他 一段,却是一程又一程,舍不得分开,舍不得离去。他们都知道见了这一次不知 下一次在什么时候,面对父母的压力,世俗的眼光他们都不知能挺到什么时候。 每一次见面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离别的酸楚。 禁不住相思之苦,有一次她转了两趟车找到他工作单位,却被告知他去城里 培训,抛弃羞涩问了他培训的地点,直奔而去,又说他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他时 已是下午四点多,他正在上课。她不敢见他的同学,怕他们问是他的什么人,在 她心里始终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她比他大,她曾是他的实习老师。 回家已没有班车,更何况她才刚刚见到他。他们约好晚上在江滨公园的西侧 见面。 一个人没有着落地到处遛达,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才看到他焦急搜索她的眼 光。牵着手,走在沿江道边,习习的海风吹起长发,没有人认识,没有人注意, 不必担心周围的好奇,不必在意曾有的烦恼,江边留下了他们一串串开心的笑声。 第一次走进咖啡馆,在如泣如诉的旋律中,在忽淡忽明的灯光下享受着他疼爱的 眼光,那时她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自己的担忧,只感觉自己是被爱情滋润 的女孩,被爱人宠幸的小绵羊。 咖啡店打烊了。他的学校回不去了,她也无处可归。他们成了幸福的流浪者。 来到街上,行人大都已归巢,没有一点睡意,只是担心时光走得太快,只是 害怕第二天的阳光来得太早。从城市的东边,走到西边,沿路洒下他们亲密的身 影。天下雨了,人走累了,来到一间小房子的屋檐下躲雨,絮絮的倾诉,嬉笑的 打闹,引起屋里人强烈的抗议:原来里面有人。他们相视一笑,把她轻轻地拥在 怀里,不再说话,不再打闹,她听见他心跳的声音,爱人的怀是她的船。 雨在一刻不停地下,快到天亮时,雨终于止了。 “雁,天快亮了。”“嗯。”她不愿意抬起头,不要看见光明,只愿意在他 怀抱里锁住黑暗。 阳光还是照在他们极不情愿的脸上。 一夜未睡,一夜未吃,他的胃开始痛起来,她紧张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一个 劲地问“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我真愿胃一直痛下去。”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疼惜地说。 “为什么?”她不解。 “傻瓜,我胃痛,你就心疼呀,就不会离开我呀,你不知道被你疼的感觉真 好呢。”他的玩笑让她心里一阵酸楚,一阵幸福。 心的撕裂声仿佛嘶嘶可闻,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在他殷殷的注目下极不情愿 地跳上公交车。 每一次的离别是下一次期待的开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信心越来越弱,他们的坚强越来越软,他们都 感到距离的无奈,见一次面是那么不容易,通一次电话是那么繁琐,靠文字传递 的爱情让他们越来越痛苦,来自双方父母的不满更让他们难以选择。 他的妈妈给她写了一封信,要她对未来有个交待,因为他是父母的掌上珍宝。 虽然他妈妈言语婉转,但她还是感到压力和矛盾,她告诉他妈妈她很爱他,很珍 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只是未来怎样谁也无法预料,同样他也收到了她妈妈要他 对她将来承诺的要求。 下了几百次的决心,仍割不断对他依恋的深情,在痛与乐的矛盾中一年过去 了。 又是一个九月的一天,她出其不意出现在他的单位,来不及诉说分离之苦, 来不及抱住他撒娇,却见他缓缓道来:“雁啊,我们爱得太苦了,分手吧” 一时间她晕头转向,一时间她缓不过气来,就象他去年向她求爱一样,一切 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准备。虽然幻想过与其痛苦地爱,不如干脆分手,但当 一切真的来时,一时间又难以令人接受。 忍住打转的眼泪起身就走,她不怪他,也不恨他,她心里最清楚,那天迟早 要到来。让她伤心的是她离开时他竟然没有去送,说是无法面对最后的离别,她 怀疑他是不是另有所爱,却不想去追根究底,情愿在心里给自己留一份美好,情 愿相信他是因为距离因为压力而离开的。 汽车上,泪水比那晚的雨水还大。她告诉自己以后决不再踏上这块伤心的土 地。宿舍里,一瓶红酒把自己灌得不分东西南北,只有让心碎到底,朋友心痛得 陪她一起落泪,那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醉酒,但却不能麻醉伤口。 半年后,她仍无心顾及其他的追求者。在一个彻底绝望的夜里,烧掉了所有 他写给她的信和情诗,以及一年来记载相思的日记,看着红色的火焰逐渐变成蓝 色,继而成灰色,那爱情之纸象是一只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倾刻间灰飞烟灭。 爱情的见证飞了,爱情的信念没了,那一刻起她决定把自己卖给金钱。 此后,接到过他打来的一个电话,知道他来单位看过她一次,因她回家俩人 没见着,那时她已卖出自己:用一张当时不多见的大学文凭换来一幢别墅。 从此,与他绝缘,与爱情绝缘。 一场凄美的初恋决定了她一生的选择,曾经在多年以后几个伤心的夜里恨过 他,甚至想过找到他然后扇他一记耳光以了恩怨。可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给自 己留一片余香,不给自己后悔的理由,在十年后阳光依旧明媚的下午,收拾最平 静的心情,装扮最妩媚的笑脸,想起初恋曾经有过的一份悸动,一份浪漫,一份 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