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儿 作者:冒顿单于 深蓝色的天幕开始透出微光,初秋的晨风吹在脸上以有一种凛冽的感觉,跨下 的座骑正不急不徐的向前跑着,马蹄声划破了草原的宁静,我看着远处的连绵的群 山,如同大海一般起伏,过了山就是大汉的疆界了,在过去就是长安,长安城里早 起的人抬头看到的将要西沉的月亮和这里的也差不多吧。呜…嘟嘟…,身后的卫兵 吹起了聚拢士卒的笳声。我不由的双腿一夹,跨下的坐骑兴奋起来,放开四蹄向前 奔去。草地,天空,晨月如同秋风一样刮在脸上,我随着马匹的颠簸,融入速度带 来的空白中,似乎要与这个空气土地混为一体。 “右校王,浚稽山口快到了,汉军的后队就在前面十里内”,颛渠驰近我大声 喊道。他是且鞮侯单于大阏氏的弟弟,姓呼衍,是匈奴中的贵族。这次和我一起追 击商丘成,几天前在浚稽山下,九天激战,汉军在几路匈奴军的进攻下一路溃退到 浚稽山口,现在正准备度过蒲奴水逃归汉地。 “好,下令全军,越过浚稽山口。” “是” 号令下去之后,在我左右两翼的骑兵纵队立刻驰向山口的两边高地,戈壁上的 沙土,在马蹄的践踏下腾起滚滚的黄烟。 “商丘成一定看到了吧”我心里想,九年前当匈奴的马队腾起的黄烟出现在我 眼前时,我感到的兴奋与紧张,是不是也会出现在他的心里? 我亲自带领的中军,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向山口前进,代表王庭权威的黑毛大纛, 在我的身后,在大漠的风沙中,宛如一只黑色的爪子在空中舞动,这是单于给我的 荣誉,也是一种警示。 慢慢从山口升起的大纛肯定给汉军带来了某种压迫,刚溃退的汉军后军已经进 入汉军用大车辎重构成的防御阵地的后面,在阵地里的骚乱里可以知道士兵的惊慌。 太阳刚露出地平线,汉军身后的蒲奴水泛着金光,它是多么的美,但在汉军的 眼里如同地狱里的溟河。在汉军阵地的左侧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队汉军正在砍伐 木头,准备结筏渡河。 “右校王,打吧!”颛渠盯着河岸边的汉营,手里紧握着马刀,嘴里呼出的水 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白雾,如同一条咻咻喘气的猎犬。 汉营里一阵骚动,骑兵拉着不断嘶鸣的战马,步卒奔向自己的小队,弓箭手在 防御阵地后探出了头,汉军的人数并不少,和我们的人数差不多,但经过九天的激 战已成了惊弓之鸟,只求早日逃归汉地。现在他们的眼睛不断的看着左边的树林, 希望木筏早点做好,好渡河而逃。 “右校王!”颛渠又喊了一声,我环顾了一下我的部队,只见个个抽出了马刀, 战马不断嘶鸣,人立。每个人的眼都看着中军大纛,只要它一举,这满山遍野的匈 奴骑兵就会如山崩一样,向汉阵冲去,汉军的可怜防御如同蛋壳一样脆弱。 “不要急,汉军还没有疲。”我面无表情的说道,同时缓缓催动座骑向前走了 过去,这时汉军的阵地分开一道口子,一队骑兵冲了出来,领头的将领身穿皮甲, 甲上有一些深色的印记,不知是谁的血溅的,头上没有戴盔,扎着一个发髻,年纪 还很轻,也是一个为了立功边陲,千里觅封侯的子弟。他手里提着一柄长戟,指着 我叫到:“李陵!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带着匈奴狗来打你的同胞吗?” 我的心一阵紧缩,看了他一眼,经过几天激战,他的脸上遍布着血污灰尘,虽 然很疲惫,但匈奴的大军激发了他残存的斗志,眼中闪着困兽的疯狂神色。他边上 的骑兵脸上的惊恐已经无法掩饰,山口两边高地上的匈奴骑兵的身影如同死神的影 子映在他们的眼中。 树林里的木筏已经做好了几个,正在往营中运,汉营的后面已经出现了混乱, 人人都想早一点上筏逃生。 “你就是商丘成?” 商丘成并不理会,手一招,跑出来一队步卒,排在他身后。 颛渠叫到:“和这个汉狗罗嗦什么,快杀吧!” 我看了一眼汉军那渴望逃生慌乱神色。低沉的说道:“你带一个小队,用火箭 把林子和他们的木筏烧了。” 颛渠一楞,随即笑道:“好,把他们的筏子烧了,看他们往哪里逃!哈哈” 他一回头叫道:“须卜撑犁,跟我来,带上火种”,然后一提马缰,向树林而 去,身后一队骑兵越众而出,跟在他后面。 我一拨马头,向山口上奔去,居高临下,我看到商丘成似乎知道了我的意图, 不断用长戟指向树林,他身后的步卒也奋力向树林跑去,我轻叹了一口气,用左手 一招,左翼骑兵队的千夫长策马过来。 “右校王” “你派五个百人队,用箭拦住汉军步兵。不要靠近,拦阻了就可以” “得令” 我点点头,那个千夫长带着五队骑兵嘴里“唏哩哩”的叫着,冲了下去。匈奴 骑兵身上带着马刀和弓箭,近战用刀,远战用箭,攻则蜂拥而上,退则四面而散, 汉军的步卒根本无法与之相斗,所以有汉高祖平城之辱,被冒顿单于逼的投降。 汉军本来也有很多马匹,但经过几天激战,已经损失大部,现在主要是步卒了。 一看到骑兵冲到,马上用长戢围在四周,但这次骑兵并不靠近,只是用箭不断 射去,汉军马上不再前进,用巨大的盾牌围起来,都躲在盾牌后面。 这时,颛渠的放火队已经冲到,一枝枝火箭如同天火一般落入林中,伐木队和 搬运筏子的兵士四散而逃,林子里火光冲天,已经做好的筏子也全都焚毁了。 在浓烟和阳光下的汉军的目光从树林里移到了战场上,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拼 死一战的困兽目光,我达到我的目的了。 “举纛”我说道。 只见满山遍野的匈奴铁骑向汉军冲去,汉军的大车,辎重构成的防线,被匈奴 的战马一越而过,但是汉军用长戟密集排列,匈奴战马无法靠近,刀光,喊杀声响 遍整个河岸,前面一批士兵倒下了,后面马上补上来,由于背靠河岸,无路可退, 汉军人人拼命。匈奴人用车轮战,前面一批冲上去,发一轮箭,退后,然后後一批 冲上去,再发箭。但是由于汉军无路可退,人人挤在一起,长戟如林,箭大多打在 戟干上,对步兵杀伤不大。商丘成看到匈奴人进攻受阻,马上下令后排的弓箭手放 箭,由于匈奴骑兵不敢靠近长戟阵,正好是在弓箭手长距离射程之内,只见一排排 长箭成抛物线划空而过,如雨般落在匈奴骑兵阵中。匈奴骑兵四散逃开,汉军也不 敢追击。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风不大,虽是入秋了,但在阳光下还是很暖和的,天上 几头黑雕在慢慢的盘旋,长安的花市上肯定全是黄黄的菊花吧,这种天气最合适和 几个朋友在种满菊花的小酒店里喝着新酿的米酒。我的思绪突然从战场上飘了开去, 回到了那久远的,无法追忆的过去,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阳光下闪烁的刀光都 从我的周围消失了,在我的眼前只有那黄黄的菊花,乳白色的米酒,还有一双倒酒 的手,纤细,洁白,在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手。 “看,快看”一声欢呼打断了我,下方,汉军如同一只刺猬,用长戟保护着他 的身体。但这时,在左侧,长戟阵出现了缺口,颛渠带的骑兵靠近了汉军,正用马 刀砍杀着失去保护的汉军,汉军只能用盾牌,短剑保护自己,但匈奴人的马刀带着 马匹的冲力,是步兵无法抵挡的。 我默默的看着,想着:“就这样了吗?” “同生同死,同衣同食……” “同行同作,同袍同泽……” 一阵悲凉的歌声从汉军阵中传来,这是一首在秦地士卒中传唱的歌曲,那熟悉 的歌声,以及其间包含的同心赴死的决心,如同一把铁锹,挖开了我心中已经很坚 硬的伤疤,血在喷涌而出。如果木筏已经造好,汉军开始渡河,被匈奴半渡而击的 话,现在早已全部被歼。但现在,还是逃不过这个命运。 已经是午后,云层挡住了太阳,灰暗的天如同汉军的命运一样不可抗拒的来到。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