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采针 破成布条的白纱裙零乱地挂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一双惊恐的大眼。 “桃菲!”班戈打开笼子,扶起瑟瑟发抖的桃菲,白晰的皮肤上满是鞭打的血 痕,“你受苦了!”班戈心疼地摸着淤青的伤口。 “求你快带我逃走吧!我不要做那个丑八怪的什么皇后。”桃菲疯了一样抓住 班戈的手,“他们还打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惊恐的桃菲抓着班戈的手越来越 紧,她一定是受了什么惊吓! "好, 我这就带你回绿城。”也知道此处非久留之地的班戈扶起桃菲就往笼外 走,可他发现桃菲的双腿遍是伤痕,已无法走路。“我来背你。”他费力地挪动着 发硬的身体,就要来背桃菲。 “你要干什么?”桃菲后退了几步,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慌,她拼命地往外推着 班戈。 “别害怕!我是你的那个单采呀!”班戈只好又提起了单采的名字,这时他觉 得塔顶热得要命,便顺手脱下绿背心,塞在腰间。可能是单采这个名字起了作用, 桃菲顺从地趴在了班戈的背上,班戈觉得象一座山压弯了腰。“没想到你那么瘦, 竟这么重!”班戈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是吗?那辛苦你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班戈背上传来,灰白的一缕头 发,垂到了班戈的眼前。 “老丑女!”班戈一惊,他急忙向后一挺身,想把背上的老丑女掀在地上。可 已经晚了,一双手从他的头顶好象抽出了什么?班戈象被抽掉了骨头,原本硬塑胶 似的身子竟象一滩泥一样堆在了地上。“你真卑鄙,竟变成桃菲来骗我。”班戈躺 在地上,指着站在面前的老丑女,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卑鄙?”那张长着尖牙的邪恶大嘴哈哈地笑着,她的黑手里正拿着一根发亮 的银针,有半个精灵长。“不卑鄙,能拿到你这多情种子的采针吗?”老丑女又仰 天大笑。 “那根针是我的吗?”班戈从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一件利器。 “宰相,快把采针收起来。”老丑女的头扭向楼梯处,白脸人从那儿走了上来, 他毕恭毕敬把走到老丑女跟前,双手接过那根发亮的银针。 “宰相?”班戈吃惊地看着白脸人,他一直以为他是黑精灵的头头儿。 “你快把这小子给朕扔到炼炉里去,说不定会是一颗好丹。”老丑女得意忘形, 她一晃头,那个穿龙袍的黑精灵代替老丑女站在了班戈的面前。 “怎么你才是……?”班戈都搞糊涂了,但他只能看着丑焦在自己的面前变着 戏法。 白脸人一步步逼进了班戈,穿龙袍的丑焦仍在狞笑着。瘫在地上的班戈挣扎着, 但软软的身子根本不听使唤。 “ 单采?巴力?你们都在哪儿呀?”班戈无力大叫 着。此时,白脸人走到班戈跟前,低头看了看,伸出了双手,班戈闭上了眼睛。可 突然白脸人手一转,举起手中的采针向旁边的丑焦刺去。 “你——?”还没等丑焦说完,那根银针刺进了他的头顶。丑焦瘫坐在地上, 眼睛瞪得大大的,上身挺立着,一动也不动。班戈都惊呆了,白脸人这时又向他走 过来了。 “班戈!班戈!”一群人出现在楼梯口,是单采带着巴力、朱丽、郭奇还有巴 奇终于找到这儿来了。 “快来救我!”班戈总算见到了救星。 一群精灵向他跑来,跑在最前面的竟是戴着黑框眼镜,手中还拿着书的巴奇。 “我来救你!”巴奇飞起一脚正踢中白脸人的身体,白脸人一个趔趄闪到一旁。巴 奇却正掉在班戈的身上,“哎哟!”班戈觉得一阵刺痛,巴奇向上推了推大眼镜, 又举着书飞了起来。 “弟弟,表现已经很不错了,快回来!”巴力伸出大手抓向巴奇,他向还躺在 地上呲牙咧嘴的班戈报歉地说,“他太激动了!” 可这时的巴奇竟飞向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丑焦,他扔出了那本《谁是爸爸?》, 那根深深地插入丑焦头顶的采针竟神奇地被吸了出来。丑焦又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 样,站了起来。他吹起了一阵黑烟,除了他和巴奇以外,所有人的身体都被定住了, 大家只能转着眼睛看着还会发生什么? 丑焦这才冲着巴奇,拍了拍肩:“干得好!儿子!” “儿子?”木头人一样的精灵们眼睛都瞪了起来,特别是巴力。 丑焦又冲着巴奇,轻轻一吹,一阵白烟呛得大家睁不开眼,一个仍和巴力长得 极其相似的黑精灵站在那儿,脸上狞笑着。 班戈恨得真想拍自己一下,当初只看那黑斑是不是假的,怎么没怀疑巴奇那只 涂了层白粉的皮肤?巴力这时也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巴奇从不洗澡。 丑焦捡起那本吸着采针的《谁是爸爸?》,走向白脸人,拍着他那张毫无血色 的脸,“我这么信任你,你竟想谋反?我真是瞎了眼睛。”他举手便向白脸人劈去。 “谋反?我可不稀罕你的龙袍!”一个黑精灵穿着灰色的长袍从白脸人的额头 飞出。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班戈看着敏捷的黑精灵宰相,“是那个一直跟着我 的奇怪的声音。”班戈听出来了,他的心“格登”一下,“怎么会是这个黑精灵一 直在帮我?”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此时,黑精灵宰相晃了晃身子,变成了一个白发戴着尖圆帽穿着浅绿色长袍的 老绿精灵站在丑焦面前。他吹起了一阵绿烟,大家的身体又能动了。 “都彭?”巴力、朱丽和郭奇围了上去。 “这就是说都彭,”班戈悬着的心,扑通又掉回了原来的地方,他长长出了一 口气,“还以为自己成了黑精灵的帮凶呢?” “快去抢那采针! ” 都彭一指丑焦手中的书,一群精灵又冲了过去。丑焦将 《谁是爸爸?》抱得紧紧的,黑色的巴奇站在了丑焦的面前,摆开了决斗的架势。 奇怪,《谁是爸爸?》还搂在丑焦怀里,可书上吸着的采针竟忽忽悠悠地飞起, 丑焦和巴奇都飞起来去抓发光的银针,可采针越飞越快,直向单采冲来,一下就粘 在单采手中拿的一撂纸上,丑焦也跟着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单采拿起采针狠 狠地刺进丑焦的头顶,而且还在那上面连连跺了几脚。一尊黑色的石像象时刻都要 飞起来一样,趴在了地上,丑焦那张可怕的黑脸痛苦地扭曲着。 “你这该死的!”巴力一脚踢向早己目瞪口呆的巴奇,一滩黑油很快渗进了地 里。 大家终于松了口气,都彭笑眯眯地指起班戈,班戈软塌塌的身体仍在东张西望, “桃菲在哪儿?”他仍惦记着那娇滴滴的声音。 “丑焦说你是个多情的种子,果然没错!”都彭又笑了,“在那儿,他就是你 的桃菲。”都彭指着石像。 “什么?”班戈简直不敢相信,那张露着尖牙的黑脸怎么能和白里透红的桃菲 比。 “把你的主人推下楼的,也是他,而不是我。”都彭用手指点了点班戈的鼻尖。 “为什么?”班戈仰起了头。 “班戈的身体怎么会这样?”朱丽心疼地摸着班戈软塌塌的身子。 都彭轻轻摆了摆手,“他不久就会好的。这一切都要从头说起,”都彭清了清 嗓子,“班戈的主人是个可怜的孤儿,十岁时死了奶奶之后就更没了生活来源。这 个丑焦就盯上了他,他钻进这白脸人的身体,告诉他,往劣等大米里和进一些工业 废油,让这些大米看上去象优等大米一样有光泽,可以卖个好价钱。于是,你的主 人就做起了这个买卖,也算挣了点钱。”都彭看了看班戈。 “这不可能?我的主人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能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班戈就是打死也不相信。 “可卖这种大米并不需要踩死蚂蚁。我在他临死的那个晚上去找过他,这个单 纯的小伙子并不知道这样的大米会害死人,当晚,他就要去找丑焦摆脱他,可没想 到竟先被他……”都彭叹了口气,“这戒指是他送我,表示要重新做人的。现在物 归原主吧!”都彭把戒指套在班戈手上,班戈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那你又是怎么跑到这白脸人身体里的?”巴力最崇拜都彭,他摸着白脸人还 一动不动地站着的身体。 “我和这个丑焦较量了几十年,都找不到他致死的弱点。我只好扮成黑精灵出 卖了许多绿精灵来换取他的信任,可这家伙疑心太重,只到夜治底狱都被绿精灵装 满了。他才将这僵尸一样的身体送给我,让我做了宰相。而他自己则钻进了时装设 计师桃菲的身体。这些都不是真人。”都彭向白脸人吹了一股绿烟,一个塑料人倒 在地上。“这些是丑焦的利用工具而已。” “对所有的绿精灵,我是有罪恶感的。但幸好我发现了丑焦的弱点,在他身边 十几年,一提到针,他就哆嗦,而且最怕的是采针。只要能从污染的空气和溶流云 中逃生的精灵,而且还一直生活在外面,身体里就会长出采针来,但是还没有精灵 能这样做。”都彭看着怀里的班戈,“你可要好好谢谢单采,是他让你成了精灵的 救星,没有他,你可长不出这采针来。”单采腼腆地站在一旁。“也是你一直指引 我从溶流云中逃出来的。”班戈感激地看着他们。 “原来班戈的怪病就是在长采针?我竟还陪了那么多眼泪?”朱丽这才恍然大 悟,郭奇走过来搂住了多愁善感的妻子。 “可那丑焦也知道班戈,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精灵,所以他又是派黑精灵去杀你, 又是扮成桃菲来让你一步步走进他的温柔陷阱,真是用尽了脑筋。但他的功夫也没 白下,桃菲这一招还真管用!你还请她去绿城跳舞呢?要不是我赶到抓走了他,恐 怕你还会让他进绿城吧?”班戈脸红了。 “而且他故意在夜治底狱的墙上留下黑精灵的本事‘意念武器’,就是想让你 逃出来,好去找他!”班戈一听,这才觉得怪不得以前从没听说过有绿精灵用这意 念武器逃走过。他真想举起手狠拍自己一顿,“我真笨!”可软绵绵的手毫无力气。 “你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告诉我?”班戈总是寄希望于奇怪的声音。 “我帮你脱离困境,不代表我要扶着你过一辈子。真相需要自己去发现的,任 何事情都要亲手去做一做,这样,你才能长大。”都彭语重心长。 “这家伙怎么和我长得一样?”巴力还在琢磨着自己的事,他看着巴奇化掉的 黑油,又走到丑焦的石像前,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他是我什么人?” “都彭,我会不会是这黑精灵头头儿的亲戚?”他有时总冒些傻气。 “真相需要自己去发现,刚说完,你还问?”朱丽走过来,敲了巴力的头一下。 大家都笑了,丑焦的石像仍张着大嘴,瞪着眼睛。只有巴力一个人在咬着手指:, 嘀咕着,“我到底是谁?” 都彭转向单采,“你的那撂纸是什么?”单采不好意思地把纸藏在身后,看着 脚尖。巴力一把抢了过来,大声念着“《奶奶》!”大家都笑了。 “我写着玩的。”单采脸涨红了。 “你好象很知道巴奇的底细?我都不知道丑焦还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都彭就 喜欢有知识的孩子,他拍了拍单采的小脑瓜。 单采说不出为什么有些怕都彭,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嗯,我在沙漠的海市 蜃楼里看到了巴奇说的那个大英图书馆,而且,而且我在里面还找到了那本《谁是 爸爸?》,那也不是什么侦破小说,而是黑精灵头头儿丑焦的家谱。书上说,这本 书有巨大的磁场可以吸住任何的金属。我、我一看就觉得这个巴奇肯定有不可告人 的秘密。在那个图书馆里,我还找到了一本《精灵防御》,那上面说,要破解《谁 是爸爸?》,就需要一本更庞大的家谱,而且名人还得多一些。于是,于是我就写 了《奶奶》,幸好、幸好我亲戚多,还有几个搞发明的。” “哈哈!”都彭开心地笑了,“巴奇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找到大英图书馆, 那是只在海市蜃楼里才能看到的。” “他也不叫巴奇,他是丑焦的小儿子丑答。”单采在《谁是爸爸?》里找到了 他的真名字 。 巴力偷偷拿起还在地上的《谁是爸爸?》,塞进了怀里,他要回去 研究研究。都彭看见了,但没吱声,他微笑着。 “书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你知道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是不是?”都彭看着 巴力,巴力做贼心虚地赶紧看着别处。“你的这本《奶奶》,我也放在绿城的图书 馆里,你来做馆长怎么样?”都彭征求着单采的意见。 “图书馆馆长?”爱书的单采眼睛一亮,可马上又暗了下来,他垂下头咬着嘴 唇。 “你的狗也能去!”都彭洞一切,单采这才露出了笑容。“其实绿城也该有点 儿动物,你不该……”单采又咽下了要说的话。 “不该歧视动物!”都彭又笑了,他转身向巴力,“你今后的任务再多一条, 严格筛造善良的动物入住绿城。” 这时,塔外声音噪杂,大家都围到塔尖唯一的窗户前,是魁城所有的居民听说 夜治底狱出事了,都围在塔下来看个究竟。 都彭推开窗,一挥手,丑焦的石像便飞出了窗口,俯冲向地面,在他所有的臣 民面前,摔成了粉末。所有的黑脸都吓紫了,有几个竟想冲上来,为魁城皇帝报仇。 都彭把圆帽子摘下来扔向黑漆麻乌的魁城,整座城市顷刻化为乌有,一片森林拔地 而起,所有的黑精灵和怪物都化成了黑油,渗进了土地。 “也该让我的孩子们回家了!”这是都彭毕生的心愿,“今后再也没有丑焦放 溶流云来害寄居精灵,让单采的光线衣来帮他们躲避空气污染,来绿城吧!”都彭 向单采眨了眨眼睛,他一扬手无数件光线衣飞向了外面——光彩陆离的人类社会。 “鸽子笼要忙上一阵了,我要让所有的白精灵都变成绿色!” 一团绿云托起大家也向绿城飞去,班戈仍软软地躺在都彭的臂弯里,“还有很 多的黑精灵在人的身体里作恶,我们是不是……?” “等你好了, 就和我这老骨头再一起钻到外面去吧! ”都彭表情严肃地说, “绿色的希望,还需要人类自己的努力呀!”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绿草地,都彭把班戈放在草地上,绿色的草 让班戈觉得很舒服。他惊喜地发现无数的绿精灵和白精灵站满了草地,他一眼就看 见了辛光和雷志,他们正坐在一个堆得象小山一样的树叶被子上。 “班戈!”辛光带着一大群精灵跑来,“听说你们又去魁城,找那黑头头儿的 麻烦,又没带上我!”他生气地嘟起嘴,但马上又高兴地说,“知道吗?我们不用 再做寄居精灵,而能到这儿来住。你看,这是我爸爸——”一个白胖的戴副无框眼 镜的精灵有修养地向班戈点点头,“还有我妈妈。”辛光又推来一个干瘦的白精灵, 腰上还围着围裙,她手足无措地搓着围裙,那里已皱得象卫生纸。 “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了!”雷志搂住班戈的脖子。 “桃菲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辛光拍了班戈一拳,暧昧地说,“害怕我 跟你抢,是不是?”班戈和雷志无可奈何地对看了一眼。 这时,都彭飞到了半空,向所有的精灵大声说,“孩子们,欢迎回家!绿城是 我们永远的家!”绿色的脑袋激动地颤抖着,他唱起了那首老歌《绿色的希望》, 苍老有劲的双手在空中打着拍子: “不要因为世界不再美丽, 就更抹上一笔厚厚的油彩; 不要因为森林变成了荒漠, 就转身去寻找新的绿色起点; 不要因为发着臭气的海水不能游泳, 就去学习跑步在最高的山颠;” 巴力的大嗓门也亮了起来,震耳欲聋地跟着唱下去: “不要因为肉黑,就改吃鸡蛋; 不要因为天热得流汗, 就只买把雨伞。 一切都要找根源, 啊——” 草地上绿精灵都张开了嘴,班戈的声音最大,辛光也一起晃着身子,大声哼哼 着:“种棵树,不抽烟;少用水,省点儿电;油烟污染最严重,把它扔到天外边、 天外边——” 齐心合力地歌声穿透了绿草地,传得很远,传到了人的世界,也传进了一扇久 久未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