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杨超的确不是个一般人。牟晓晨两天就发现他的确有些办法,许多政府式的文 件他能弄出来,国家领导人的题词他能搞到手,一些中央电视台和首都大报的记者 们经常主动给他打电话找他聊,他是个从纯山里农村走出来的农民的儿子,没有后 台没有钱,但现在听说他至少有几百万身家。没文化的人做着文化生意,而且发了。 公司里没几个纯文化人,论文凭、论水平、论品行,没一个让牟晓晨觉得可以 做榜样,也许她要学的就是这种入世的庸俗和出其不意的什么,总有点儿特殊的本 领在这个复杂的环境里立足吧。 午间休息的时候,杨超说牟晓晨住在招待所太不方便,宿费也太高了,可以搬 到办公室住,牟晓晨以为他只是说说罢了,没想到第二天杨超便派人搬来一张行军 床和一套新被褥,于是第三天,牟晓晨别过了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大爷住进了办公室。 周末,杨超提议去北京西效的谭柘寺游玩,于是晓晨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休 闲装很早便在指定地点等了,办公室主任李鸣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长得比较年青, 虽然每天把“我爱人”挂在嘴边,但是听别人说她和她丈夫关系并不好,已经分居 好几年了,下眼袋明显黑青色,秘书刘美珠是个绝对的小女人,开始听到她那种娇 声娇气的说话声,牟晓晨肉麻得胃都发痒,幸好她长得不算好看,否则要了人命! 天气很照顾人的情绪,车驶到山下,杨超给了司机一百块钱让他去吃饭,然后 一行人上山了。策划周志扬在工作的时候不爱说话,可这时候便开始大侃而特侃了。 牟晓晨终于发现李鸣和刘美珠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唯一的相同之处:对佛衷心崇 拜。两个人见佛必拜,席地而跪像个虔诚的佛教徒,可惜不是。不知佛在她们心中 是个什么,牟晓晨觉得无比可笑,连人家掌管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劲地跪呀、求 呀,蒙蔽了自己,也欺骗了佛不是?牟晓晨没拜,虽然每经过一尊佛像,心中都默 念“如果你真有慧眼看人间,你应当看到我在众生中忍耐苦难”。杨超说他不会把 这些佛像当做信仰的神来祭拜,只把他们当做一种文化遗产来尊重和欣赏。周志扬 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而且充满了反叛意识,他甚至在无人看管的佛像前试图 将别人捐的钱揣进自己腰包,自然,他受到李鸣和刘美珠的大声喝叱,牟晓晨一直 看着他笑,这样的人真少见。在那个枯燥的办公室里也许永远看不到他们这一面。 “关公”相前,李鸣和刘美珠早就首膝伏地了,杨超谈笑着在门口徘徊,牟晓 晨走上前对杨超说:“杨总,其实你应该拜他,保佑你平安发财!” “是吗?好吧!”杨超专心地掏出五元钱买一柱香进去,跪下来拜了又拜,出 来的时候,他问牟晓晨:“为什么你让我拜,你自己不拜呢?” “我不信!”牟晓晨转过身去,心在“卟通卟通”地跳,虽然她不是很相信这 些有些玄虚的东西,可她也不想因为这无关紧要的一句戏言得罪假如真的存在的 “佛”。 在山顶,杨超做东,给每个人都抽了个签,李鸣抽了个下签,说出行做事必有 人争路,遇事不顺;刘美珠抽了个上上签,万事大吉;周志扬根本离签儿八丈远, 嗤笑式地在旁观望着几个女人跪在地上摇签儿;牟晓晨这一次很真诚地在呛人的烟 雾里跪着摇出一支签,是一支中吉签,大至是说她千辛万苦受煎熬,时下突然有贵 人相助,出门是求财的好时机,婚姻也大好;杨超没抽,他说他前两天刚刚来过, 抽了个上签,没必要再抽,他把每个人的签儿都大声地朗诵,对牟晓晨说但愿她能 给公司带来好运,成为公司的贵人。最后每个人都换了副表情,李鸣说她一直不认 真,所以一定不准,刘美珠偷偷地对牟晓晨说“你看,李主任的脸变了颜色”,自 己却沾沾自喜,牟晓晨心里也暗暗琢磨,签儿上说的真有那么点道理,那个贵人是 谁呢?是孟,还是杨,或者还有个即将“杀出来的程咬金”? 周志扬临要下山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对牟晓晨说:“别信这些,否则你就有 麻烦!”牟晓晨惊诧地望着他,他好像看出什么玄机一样,但是牟晓晨没追问,她 说不出来为什么有点儿讨厌这种爱自作聪明、故弄玄虚的男人,还有这种没头没脑 的衷告。 在山下一家酒楼里,杨超点了一大桌山野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坐在桌前,李 鸣从各个侧面夸奖着杨超的为人,刘美珠也在一边奉承杨超的事业,一到这时候, 周志扬就又回复了在办公室里的沉默,牟晓晨一直不言语,但是她感觉到杨超在旁 注意她,以至于牟晓晨无意中把一块小煎鱼掉在桌上,杨超在对面立即轻声说“不 要了”,牟晓晨开始有点儿局促不安,男人对于牟晓晨来讲虽然不是那么了如指掌, 但是她知道男人的一些眼光和那种不经意会流露出来的关注……牟晓晨用一口一口 地小口饮料试图打消这种担忧,李鸣说过他是个很有控制力的男人,应该不会。 傍晚,面包车一个一个把同事们送到家,最后把杨超和牟晓晨送到公司。杨超 回办公室了,牟晓晨把行军床打开,走了一天,真有点累。牟晓晨舒舒服服地洗了 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睡衣,准备躺在床上看刚从书店里买的新书,突然有人敲门, 牟晓晨马上意识到是杨超,于是她用最快速度换上白天穿的衣服开了门,杨超换了 一套休闲服,似乎也刚洗过澡,微笑着说:“休息得怎么样?走,我们出去吃宵夜。” “不,谢谢,我吃不下了。”牟晓晨紧张,站在门口不知是否应该把他让进屋, 凌乱的床上堆着书和小食品,还有她慌忙脱下的睡衣。 “我有些话要对你说,简单吃一点,出去走走吧!” 牟晓晨僵在门前,低着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十分钟以后,我在门口等你。”杨超转身走了,他以为她默认了。 牟晓晨关上门,心加速地跳,大脑一片空白,但她还是拿起梳子整理了一下头 发拎起包走出门。杨超在门口与商场的一位大姐正在聊天,看到牟晓晨下来,笑着 说了句什么便走开了。 “你喜欢吃点什么?” “抱歉,我什么都吃不下了,您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走吧,我知道一家星期五餐馆,美国风情,挺不错,我去过一次,很有情调……” 杨超偷偷地瞟了一眼牟晓晨的脸,但是牟晓晨始终低头不语,也根本没有发现杨超 的脸在变幻着颜色。 “星期五餐馆”披美国国旗的服务小姐把杨超和牟晓晨领进大厅,杨超选了个 靠窗的位子,点菜的时候,为了掩盖心中的不安,牟晓晨故意对出出进进的大胡子 外国男人和美丽的中国小姐勾肩搭背表示感慨。 牟晓晨点了一杯名为“星期五的梦幻”的低度鸡尾酒,然后看着那大盘的水果 沙拉、美洲牛肉没有一点胃口,杨超来了一杯扎啤,似乎胃口大开,并高谈阔论。 “我有一套别墅,但我和他们那些人不同,我可以立即结婚。我从没有搞过经 济,不过我打算做做股票,开个美容院什么的,只是我太累了,什么都要自己操心, 我需要有人来帮我料理一些事情,我知道你来北京是想学习,社会是一个大课堂, 有机会去国外留学。你会开车吗?你的英语怎么样?我打算买一台‘奥迪’,你去 学开车吧,你会弹钢琴吗?这些你都应该学,我得好好给你策划一下……” 牟晓晨瞪大了眼睛,摇摇头止住了杨超,“杨主任,我有男朋友了!” “是吗?怎么不早说?那么我不该说这些话了?”杨超有些愤怒又似乎含情脉 脉地望了望牟晓晨,“你应该为你自己的前途设想一下。” “杨主任,如果您觉得我这个人行,值得培养,我会很感谢您并努力为您工作, 但是若要以此做为一种交易的筹码,我想……” “你看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说话,我是觉得你这个孩子不错,想培养一下我们 的感情,如果你有男朋友,那就算了,我不是那种人,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你就 会发现我和别人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工作是工作。”杨超突然变得很 严肃,令牟晓晨觉得有点恐怖,刚才还要策划自己的一生,这一会就拿出了领导架 子。 “我们才认识不过三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您就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有必 要怀疑您的人品,我和男朋友的感情很好,我也不会把这种东西带进工作,希望您 也不会,但愿我没有伤害到您,那样我十分抱歉。”牟晓晨想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又 不留任何希望,但是说出口总觉得不是太重就是太不坚决,以至于后来的话牟晓晨 都不敢直视杨超的眼睛。 “无所谓,如果我想要女人有一火车皮任我选,得到我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你看,你让我去拜关公我一句话都没说就去拜了,我很少这样听别人的话,不过你 对我还是无所谓,我可以这样安慰我自己。”杨超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有一点颠三倒 四,但是后来牟晓晨才发现他这个人高明就高明在这一点上,总让别人认为他糊涂! 杨超与牟晓晨一起回到办公室,今夜杨超住在办公室里,牟晓晨很害怕,因为 她知道杨超有这间办公室的钥匙,她安慰自己说“不管怎么说他总还算是个文化人”, 躺下身的时候,心却还是急跳个不停。 “怎么办?从前在哈尔滨碰到这事,总一跑了之,可这一回无处可逃,林飞会 担心吗……”牟晓晨想起孟锦桥。 牟晓晨有意无意地拨通了孟锦桥的电话。 “孟记者吗?我是牟晓晨,您正在忙吗?” “唉,没什么可忙的,正在闲着,怎么样,在那干着感觉还可以吗?” “很好,只是……”晓晨故意停顿了一下,她突然希望孟锦桥能猜到她的下文, “只是杨主任,他……我似乎很麻烦!” “是吗?他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别在意……” “不,不是,刚才他请我去吃饭,席间他对我说了许多他不该说的话,例如某 种交易。”牟晓晨想说得重一点又不要太过份,这样让孟记者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又不扭曲事实。 “哦,明白了,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如果你觉得好,可以发展一段,如果你没 有感觉,就小心注意一下,我想他不会太激进吧。” “但愿如此,您觉得我在这里工作还合适吗?” “我看这件事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干一段看看吧。”孟锦桥说了些鼓励的 话。 “非常感谢,听您这样说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牟晓晨还想说些感激的话,但 又止住,感激他未必挂在嘴上。 明天将会怎么样呢?杨超会就此罢手吗?他会不会给自己造出许多麻烦?牟晓 晨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样的事,得罪杨超失去工作并不重要,只是不想 让孟锦桥在中间难做。牟晓晨突然想起北京广播学院的研究生班,如果以上学为理 由,既可以躲开杨超,又可以把孟记者摘出去。 第二天一早,牟晓晨向办公室李主任请假,来到北京广播学院。接待招生的老 太太把牟晓晨的一套材料丢过来,带着愤怒又带着不屑地说:“工龄不够!”而任 凭牟晓晨在她面前怎样解释,她都冷着面孔不予理睬。牟晓晨的心渐渐冷了,看来 是真的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