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正如林飞所说,梁嘉国长得的确有那么点儿对不起观众,但是偏偏人品好、运 气好、能力强,与林飞一起毕业却一举分配到北京金融系统,又在这里分了房子。 “你想吃什么?”梁嘉国客气地问。 “随便,我什么都可以。”牟晓晨客气地点了一下头。 “你喜欢吃辣的吗?” “还可以。” “这附近有一家‘重庆小洞天酒楼’听说不错,我始终没机会来,今天正好你 在这,我们去尝一尝吧。” 牟晓晨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辣的,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自己不 提议去吃粤菜。 梁嘉国和林飞一样热爱生活,喜欢体育运动,怪不得是哥们儿,但牟晓晨不喜 欢梁嘉国很有城府的狡猾,她还是喜欢林飞的实在和安全。 吃过晚饭,牟晓晨邀请梁嘉国去她的办公室坐一坐,她记得杨超说过他最近很 忙,晚上他应该不会回来吧。 开门的时候电话铃声一直在响,等牟晓晨接起来的时候断线了,梁嘉国坐在周 志扬的办公桌上与牟晓晨面对面地聊,可没说几句他和林飞读书时的故事,电话铃 声又响,牟晓晨向他做了一个“肃静”的手势,把电话拿起来。 “喂,你好!” “是晓晨吗?我是孟锦桥……” 牟晓晨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望了望梁嘉国。 “刚才我一直在打电话,没有人接,本来想请你吃饭,但现在你可能已经吃过 了吧?”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牟晓晨极力地把话说得很见外地客气。 “你什么时候去广州,定了吗?”孟锦桥尽管把语速放慢,寻找着他们曾经都 感兴趣的话题。 “后天。” “祝你成功!” “谢谢!”牟晓晨举着电话听见对方的紧张,他沉默,于是她抬头去看梁嘉国 的脸,梁默默地看着,没有表情,她希望她脸上的狼狈和痛苦他没有看到。 “晓晨,那天……” “别提那天,好吗?我忘记了。”牟晓晨打断孟锦桥的话。 “我觉得说出来也许对我们都好,我知道你觉得别扭,我感觉到你对我的变化, 但是我希望你能够理解,象我这样四十几岁的男人,应该不会太在意吧,发生这样 的事情也好,我也借此机会摆正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我很笨,写文章和做人是两 回事,不过,我的确……很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想。” “我知道,孟主任,我很抱歉,我承受不起。” “我知道以后你不能再来找我,你一定会有出息,到时候打个电话来,我们毕 竟认识。” “没问题,我会记得你……” 牟晓晨放下电话的时候,心潮澎湃,孟锦桥对她是有感情的吗?她是不是也有 点儿过份?她以为他们都是北京这个大城市中孤独的异乡文化人,相互的交流和关 心是一种多么可以令人理解的感情,而她是个怎样的女孩儿,他不是不知道,虽然 把彼此的快乐都写在脸上,但是一个已经有了妻儿,一个有了男友,又发生了这样 的事情难道也合乎情理吗? 孟锦桥不仅仅让牟晓晨觉得失望,甚至让她失去了对四十几岁男人的信仰和尊 重。她静静地靠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电话想从前的事情。 “你的朋友?”梁嘉国轻声地问,他不希望打扰牟晓晨的沉思,但还是忍不住 沉默。 “不是,我原来领导的领导。” “那么复杂?” “很乱,林飞都不知道。”牟晓晨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突然间想倾诉,想把她 身边所有的人都怒叱一遍,想把心中所有的烦恼都倾泄出来。 梁嘉国是个好听众,他没有安慰她,他静静地听她讲完了所有的事情,然后说: “回哈尔滨吧,回到林飞的身边,他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后天我去广州采访跟着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一起去,我想那该是次机会。其实 也没什么,我也许一直养尊处优,现在该吃些苦了。”牟晓晨自嘲地笑。 “你很要强,好好把握机会吧。” 梁嘉国告辞的时候,牟晓晨看了看表,正好十点。她分别给家人和林飞打了电 话,告诉他们她要去广州采访的好消息,报了个平安。 当牟晓晨在机场见到于雷的时候,差一点儿把他当做最早与冯巩搭档的相声演 员刘伟,可惜他戴着眼镜。 “你就是牟小姐吗?闻名不如谋面,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于雷穿了一件黄 色的T恤衫,手中拎着的摄相设备使他整个人闪烁起耀眼的光芒。 牟晓晨握住了于雷伸过来的手,并有意识地用力握了一下,她不知道该以怎样 一种心态来面对这又一个男人,他也和他们一样,都曾经是一个希望。 “小于,这次拍片看来得辛苦你了,”杨超一脸堆笑,又转过头对牟晓晨说: “别看小于年青,可不简单,绝对是才华横溢的精神小伙,小牟,你好好向你 于哥学习学习吧。” 牟晓晨尽力不让自己对杨超的任何让她觉得呕心的话产生太大反响,他无论说 什么话都象个没文化的农民。 飞机起飞以后,于雷很快就倚在一边打瞌睡了,杨超象个慈祥的长者一样跟牟 晓晨絮絮叨叨地聊起家常话。 “你那个对象怎么样?有没有于记者长得精神,于记者还没有对象呢。” “我从不拿林飞和其它男人比,没有可比性。” “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女孩儿,非常可爱,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跟你是老乡。” “是吗?恭喜你。”牟晓晨宁愿跟他谈这个“可爱”的女孩儿。 “她把她的第一次都给了我,小女孩儿可爱着呢,她说我这人可不简单。”杨 超一副春光得意的陶醉像。 牟晓晨只觉一阵头晕,幸好那是别人的事,她只是一个听众,“天下还有这么 傻的女孩儿?竟然还是哈尔滨的!”牟晓晨心下狐疑,看杨超的表情,应该不是假 的吧,也没准儿,他既然什么都能做出来、说出来,编这种瞎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到了广州,我还得请你帮忙,给她选个礼物,她个子和你差不多,不胖也不 瘦,我要送她钻戒她不要。” “她是个好女孩儿,不是贪图你的钱财。” “她就是贪图我也不在乎,男人赚钱就是给女人花的……” 牟晓晨发现男人真贱,甘心被欺骗,被骗了又不甘心,牟晓晨不再理会杨超自 言自语式的倾诉,闭上眼睛,假如是她,她有没有把握骗走他二百万?为了这二百 万,她要用她年青美丽的肉体做诱饵,用诚实而善良的面孔做手段,然后,忘记良 心去享用……她可以吗?她将怎样面对林飞、爱她的家人和看重她的师长,她不敢 想,也不敢做,“贞洁牌坊”因为那许多人的观望而比金钱更重要……牟晓晨觉得 惭愧,她即使再沉沦、再堕落也不至于到去讨好臭男人的地步,尽管现在她的地位 很卑微,但是她的心永远是高尚而纯洁的,牟晓晨因此觉得踏实,就象卢梭在《忏 悔录》里所说“我的罪孽深重……但当我站在上帝的面前忏悔时,我敢说我比别人 善良而纯洁……” 第一次以全国大型活动组织委员会的记者身份去企业采访,牟晓晨甚至不知该 拿出个什么态势来,北京记者是什么派头?当牟晓晨坐在“奥迪”车上跟着杨超你 一言我一语向张少华的秘书谈起宣传计划的时候,才有所领悟。 吕秘书是个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学经济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话也不多,但眼睛 里总闪着一种不安份的睿智,他不断地留意于雷手上庞大的拍摄机器,口中仍天衣 无缝地迎合着杨超的话题。 广州的夏天,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都市的繁华,出机场的路上,牟晓晨注意着 两边高额头、大眼睛而小个子的南方人,还有街店门面上闪烁的霓虹灯光,国家的 一个政策就令这些只吃大米的“南方鬼子”们先富起来,望着他们衬衫、长裤下那 具干枯而瘦小的身躯,牟晓晨心里不平衡。 吕秘书带着他们一行人住进了宾馆。 “牟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宵夜?”吕秘书用生硬的普通话客气地问。 牟晓晨望向正在椅子上含笑的杨超,“休息一下吧,飞机上坐都坐酸了腿。” 吕秘书把牟晓晨送进房间,谦恭地倒上茶水然后告辞。牟晓晨坐在松软的床上, 想到过一会儿要见张少华有点儿紧张,她拎着皮包站起来坐在镜子前,用心地梳了 梳头,觉得不满意,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画了画眉毛,然后半倚着枕头睡过去。 电话铃声把牟晓晨叫醒,吕秘书温柔而宏亮的声音:“牟小姐,休息好了吗?” “我马上过去。”牟晓晨迅速走出去,一看杨超和于雷早已整装待发了。 “杨主任说要你多休息一下,直到最后时刻才叫你。”吕秘书笑得很甜。 张少华坐在餐桌边上的时候,牟晓晨还以为是个司机或者接待人员,直到他像 一个主人一样站起来与杨超握手时才定睛看出他就是照片上的张总。 几句简单的客气,大家入座,尽管牟晓晨对餐桌上绿油油的青菜已垂涎三尺, 但仍保持“良好”的心情参予桌上的谈话。 “三位辛苦了,我先代表韶华实业敬三位一杯。”张总举起酒杯先干为敬了, 其它人也跟着纷纷干杯,“听说北方女孩子很能喝酒的,牟小姐也定是女中豪杰吧。” 张总坐在牟晓晨正对面,灯光晃着镜片以至于张总的眼光成为牟晓晨的“茫点”, 本不想太引人注意的牟晓晨慌忙地举高杯子点头示意说了句“您过讲了”之后一饮 而尽,坐在身边的于雷惊讶地偏头望了一眼牟晓晨,轻轻“哎呀”了一声。 “我们早已把张总的宣传材料整理完了,这个月的中心就是宣传你的事迹,中 央电视台的于记者忙里抽空来拍片,我们之间好好配合一下,争取把文章和片子都 做得好些。”杨超眨着眼睛说话的样子怎么装都不象个文化人。 牟晓晨端起茶杯,用唇缘轻轻品了一口茶,用余光扫视在座各位的样子突然有 点儿忍不住地笑起来,所有人都恭敬而认真地围绕着他们三个“北京记者”,生怕 有所招待不周,其实呢?一个农民在张牙舞爪地讲中国形式,一个哈尔滨姑娘“装 腔作势”地只会品茶微微笑,另一个“真记者”却从不说话,实在可笑……为了掩 饰实在掩饰不住的笑面,牟晓晨用宽大的餐巾捂住嘴巴,用力地咧了一下嘴,然后 觉得好一点儿,便又开始装腔作势地品茶微微笑…… “牟小姐的这条裙子很漂亮,但我们公司刚刚设计出的99新款一定更适合牟小 姐的身材和气质。”“茶过三旬”的张总脸上绽出很惬意的表情。 “过奖,过奖。”牟晓晨说完这句话时差一点儿把正往胃里流的茶都倒出来, 她觉得无比滑稽,诸葛孔明常是这样扇着扇子对输棋对手的恭维满脸无所谓地说 “过讲过讲”,有时对颇有水准的敌手也许会补充一句“诚让诚让”,这后一句牟 晓晨则不必补充,因为她已经想象出来张少华如果穿上时髦的套装什么模样—— 吕秘书坐在张总的身边,小心地侧着身,顺着眼,看张总对他的态度,他们觉 不是一般关系,是亲戚吗?又不太象,吕秘书才大学毕业三、四年就混上现在的职 位有点儿不可思议,牟晓晨揣测着,于雷是个什么人物,杨超在中央电视台里的关 系就于雷这么一条线吗?看他的样子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于雷提示牟晓晨吃一种她 说不出名字的鱼,给外人的印像他们三个人都是在一起并肩“战斗”的老“战友”, 谁也想不到牟晓晨才来一个月,而认识于雷才五个小时。 杨超不断地看牟晓晨,她知道他在示意要她“补充说明”,而牟晓晨心里面不 知何故总想笑,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好容易盼到杨超主动说“就这样吧”,一行人回到宾馆,牟晓晨决定立即回到 自己的房间好好地大笑一场,可杨超把她叫住。 “小牟,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拍片计划,你得好好配合于记者的工作……”杨超 严肃的表情象是要拍一部惊天动地的跨世纪巨片,来向集场记、灯光与道具于一身 的牟晓晨做安排一般,而牟晓晨不断点头称是,请求“于导演”宽容指导,杨超几 次把话停下来问牟晓晨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高兴。 “没有啊,我有兴奋吗?”牟晓晨于是马上板起脸孔转头去问于记者,于记者 也笑,最后大家开始跑题,谈着谈着从“海南岛的打工妹”谈到“江青鼻子上曾经 落过一只蜻蜓”,牟晓晨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于雷是个健谈的人,不谈不知 道,一谈吓一跳,而杨超虽然不断用低劣的黄色笑话污染整个话题,但也算活跃气 氛,很晚的时候,牟晓晨才余兴未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每二天早茶的时候,吕秘书陪他们简单吃过饭之后,便去张总的办公室看书面 资料,做访谈,桌子上摆了一大串荔枝,红彤彤清脆欲滴,牟晓晨坐在张总可以当 镜子用的老板桌前,为了配合于记者的拍摄角度和感觉,与张总面面相对,这样才 有一种与“真人”访谈对话的真实感,虽然镜头上连牟晓晨的背影都不会有。 牟晓晨象个专业记者一样看着张少华的脸,被他一张一翕的嘴巴累得眼花缭乱, 他也在出汗,摄像灯光烤得人头皮发紧,牟晓晨才体会到“演员”的罪不是一般人 能遭的。 下午去工厂车间,服装工人在半自动的机器前手脚紧忙活,吕秘书体贴地把牟 晓晨手中的灯接过去举得高高,车间主任跟吕秘书客气地打招呼,而工人们对他则 不理不睬。 牟晓晨跟在于雷身后,看自己也帮不上忙,便站在门外省着碍事,杨超也跟出 来,小声对牟晓晨说:“小牟,一会儿有时间你让小吕把欠咱们公司的那笔宣传费 批出来。” “我去要合适吗?”牟晓晨想起周志扬的话,敏感地问。 “这种事情一定得你去,有什么问题我再出面,要你去你就去。”随后杨超告 诉牟晓晨一些必要的手续,并叮嘱她说,“这次我们一定要把钱带回去,否则这片 儿就播不了。” 牟晓晨点了点头,一想反正合同都签了,要钱也是道理中的事,总之要不要得 出来也不关她事。 于雷的汗顺着扛机器的肩膀往下流,牟晓晨递过一块湿纸巾,看着吕秘书高举 着灯光累得不亦乐乎,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谈钱,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几个车间拍完已是下班时间了,“摄制组”回到张总办公室开始吃荔枝,大家 累得都在那儿喘粗气,门外的电话铃响,有人喊“吕秘书电话”…… 空调开到最大的极限,仍无法冷却在外半天的炎热,红红荔枝乳白色的果肉使 人看了吃了更加疲倦,牟晓晨小心地寻找着“提钱”的好时机。 “张总,小静的电话。”吕秘书走进来在张总耳边轻说,张总笑了一下对“摄 制组”说:“我女儿来电话,有机会让她来见见你们,向牟小姐学习学习啦。”说 着说着拎起桌上的听筒,用牟晓晨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开始对话,但语气不断升温, 喘气频率不断加快……随后,张总向小吕招手,把话筒递过去。 “我这个宝贝女儿很难管了,幸好有小吕在这里,家里外面都能帮我。小吕这 孩子很不错,是我未来的女婿。” 牟晓晨恍然大悟,怪不得,但她左看右看看不出吕秘书是个恋爱中的男人,因 为他的眼光多多少少让人觉得不安份,是否又是一个出色的穷小子与一个富家刁钻 女的爱情悲剧? 杨超和于雷开始跟着张总的话题附合着“小吕这小伙子真不错”,而唯有牟晓 晨在一边看着小吕兴奋的眼光不言语,他不是个简单的男孩儿,一个会说话、会办 事又温柔的男人绝对不会可靠。但牟晓晨觉得不错,至少她可以放心地跟他说“钱”, 而不必害怕他搞不定。 牟晓晨心中装着事,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吕秘书的行踪,而每次与吕秘书无 意中的对光都彼此相视而笑,以至于晚饭的时候,当吕秘书有意无意坐在她身边的 时候,她才开始不自然地意识他可能错解她眼神。 张总向他们“请假”说晚间有活动,不陪他们吃了,于是又是吕秘书在他们的 身边前后照顾着,杨超在对面向牟晓晨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去洗手间,牟晓晨就 清了清嗓子对吕秘书说:“吕秘书,你们公司还欠一部分的宣传费没有到位,请回 去跟张总说一声,这次我们回去要把款带回去,因为下一步的新闻发布会和电视节 目都要开始运作了。” “这件事情我不怎么知道,没有问题的,我会跟张总说的。”吕秘书满口答应, 牟晓晨兴奋得差一点儿举杯庆祝,“北京记者”出了京城门就是一张王牌。 第二天拍了些零散的镜头,临近中午,张少华单独把杨超叫到会议室秘晤,等 杨超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向牟晓晨使了个眼色,轻声说“跟着吕秘书去财务部取汇票”, 然后与张总嘻哈着进办公室,牟晓晨向于雷做了个无奈的姿势,然后向吕秘书走去。 “北京那边有许多事吗?可不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广州有许多公园和大商场, 用不着这么急嘛。”吕秘书吃力地说着普通话。 “以后还有机会。”牟晓晨也觉得遗憾,好容易来到南方沿海城市,怎么说也 得去街上转转,也不枉这来回三千多的机票呀,可惜不是她说了算,再加上于雷着 急回台里,牟晓晨也不好意思提。 “新闻发布会的日子定了,也许是我去北京,到时候恐怕要麻烦牟小姐了。” “公司有安排。”牟晓晨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想与这个“不简单”的男孩儿 “划清界线”,她害怕他要利用她,虽然她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但 是他并不知道,所以她宁可离他远远地,让他认为他是利用不上她……反正这种心 情很复杂,牟晓晨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与吕秘书这种人会不会成为朋友,如果不是这 种关系、这种场合。 事情很顺利,牟晓晨拿到五万元汇票的瞬间,想起周志扬,他在河南的事情怎 么样,汇票拿到了吗?不会这么快吧,杨超一切都蒙在鼓里,周志扬说过只要她拿 到汇票就有机会,而事实上是什么样的机会呢?甩掉吕秘书携汇票在广州消失吗? 它不当钱用,周志扬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想办法,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听听他的 “办法”呢,后悔已经晚了,她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牟晓晨面上挂着生硬的微笑回到张总的办公室,冲杨超轻轻点了点头,坐在沙 发角落里。 “小牟,刚才张总还说把你留在广州找个对象算了,你看如何?”杨超确认汇 票在手之后眉飞色舞地开始玩笑。 “是呀,如果牟小姐肯留在广州那可真便宜了广州小伙子……”张总的笑有点 儿夸张。 牟晓晨只感到面上发烧,她一向受不了这种玩笑。 “牟小姐可是名花有主了,要不然我要先于广州小伙子近水楼台先了!”于雷 在一旁看到牟晓晨的脸色把话叉开。 牟晓晨抬起头感激地望了一眼于雷,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她都感激他。 傍晚,“韶华”组织了一次联欢会欢送“摄制组”,音乐刚刚响起,牟晓晨就 手足无措,她不会跳舞,而且一与男人离得太近她就紧张得手脚发麻,可是这在社 交场合中不是可以拒绝别人的理由,果真,张少华风度翩翩地弯着腰走向牟晓晨, 牟晓晨出于礼貌地站起身,小声在张总耳边说“张总,我不会跳舞”,但是身体已 被张少华巧妙地拦在他面前……灯光并没有专业舞厅那么暗,但是周围满坐的人都 在看着这舞池中唯一的一对,看见牟晓晨的脚步糊乱地跟着张总的身体迈来迈去, 身体甚至失去平衡,牟晓晨明显地感觉到张少华每次用手指在她背上做着各种手势 而依旧毫无用处的失望。 “牟小姐怎么可能不会跳舞?”张总放慢了脚步在牟晓晨耳边问,气吸呼在牟 晓晨的脖子边冷嗖嗖的。 “天生缺少乐感。”牟晓晨尽管把话说得简短,免得张总把耳朵靠近她嘴边的 时间太长让人看见。 “牟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不会跳舞实在可惜,”张总搂着牟晓晨的手加大了力度,, 牟小晨按在他肩上的手也加大了另一方向的力度。 “牟小姐是不是很会保护自己呀?” “你怎么知道?” “靠感觉啦!我给每个客人准备了精美的礼品,牟小姐,你这一份是我的精心 选择。”张总停下脚步,把牟晓晨请回坐位。 牟晓晨只觉脸上发烧,尴尬得要命,她本来有很多机会学跳舞,而且会学得很 好,但她从心理上拒绝,班级组织舞会的时候,她在寝室“泡病号”,后来寝室的 女友们都在学校的舞场里交上了新男朋友,她就更不想去了,牟晓晨害怕被男生追 求,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林飞和别的男生不一样,他实实在在地大献殷勤,任牟晓 晨骂他,编织各种耸人听闻的往事恐吓他,他都不在乎,甚至在大雪天里突然吻她, 然后傻傻地对牟晓晨说“我们本来可以温柔一些”……牟晓晨想起曾经的事情就想 笑,林飞也不会跳舞,所以她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想过跳舞还会成为一个问题,林飞 刚出校门闯世界的时候,全靠着他当银行行长的舅舅,所以不用看太多人脸色,也 没有太多不知如何应付的应酬,舅舅都为他安排得很好,指导得很具体,节省了许 多别人必须用“无用功”换来的经验、教训,牟晓晨觉得林飞的命挺好,但又总觉 得不实在,如今看着昏暗的舞池里一对一对的“韶华人”在飞旋着跳舞,牟晓晨突 然感觉自己仿佛身置另一个世界,她体会不到林飞那份从前实实在在的爱,感受不 到他在她世界里留下的味道,她感觉到自己离从前的一切太遥远…… 当天夜晚回宾馆,牟晓晨拎着礼品包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知道那里面装着张总 “特意”为她挑选的“韶华”时装,杨超和于雷当时就打开了包装,他们的口袋里 装了一套西装、衬衫、领带,而牟晓晨没有动,她一向不喜欢女人穿西装,对张少 华的眼光也不敢寄予任何希望,虽然心底对那包包在纸袋里的东西挺好奇,但她宁 愿让人觉得她不在乎而晚点儿知道,但是现在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必害怕谁 看见,便以最快的速度撕开纸兜,灯光很暗,衣服的颜色也很暗,但当牟晓晨把它 们拎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件深褐色的晚礼服,裙子很长,裙摆不大,面料很 垂,领口开到肩下,围了一圈深紫色的小花……袋里还有东西,牟晓晨禁不住地惊 喜,把口袋倒过来,从里面掉出来一块紫色的围巾,上面还系着像葵花一样的丝巾 扣,牟晓晨下意识地把围巾放在裙子上比划着,颜色的搭配显得高贵而古典,如果 配上牟晓晨白皙的皮肤定会在任何一个场合里艳惊四座—— 牟晓晨匆匆地冲了个澡便对着镜子穿戴起来,柔软的裙沙落在牟晓晨油脂的身 上,衬着一张娇柔而清纯的面孔,圆润的肩膀和微露轮廓的胸膛把整个身形掩衬得 更加迷人可爱,牟晓晨瞪大了眼睛,在镜子前把围巾用丝巾扣系在颈上,然后望着 自己,这样一个美丽且聪明善良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样的工作呢,她不该 被一个“农民”呼来唤去,不该为了钱而疲于奔命,她应该生活在春天的花丛中, 穿梭在富丽堂皇的上流社会…… “笃、笃”敲门声打断牟晓晨的感慨,问了一声“谁”,悄悄地从门眼儿往外 看,杨超。 “等一下,我过去找你。”牟晓晨慌忙地应了一声,回过头来开始换衣服,她 决不能让杨超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不用了,你把门把开,我有事。”杨超有点不耐烦了。 牟晓晨迅速把裙子脱下来,连同围巾一起塞进刚才被她撕破的纸袋,然后扔进 床头柜,边穿衣服边应着“好了,好了……” 门打开,杨超警觉地走进来,进门就说:“把汇票给我。” 牟晓晨急忙从口袋里把那张汇票递给他,杨超脸色有点儿难看,接过汇票的一 瞬间,怀疑地看了看上面的数字然后说:“没事了。” 牟晓晨莫名其妙地看着杨超急步走出去,难道他开始怀疑她吗?不可能,莫非 是周志扬那边的事情他知道了?牟晓晨用力地把门关死,虽然为他刚才的态度愤怒, 但是同样为了他即将有的愤怒而惬意许多。 牟晓晨放松地坐在床上,不小心坐在自己的皮包上,于是她想起来吃晚饭的时 候,于雷让她把他的烟和火机放进她的手袋里,牟晓晨从包里掏出于雷从来不变的 “万宝路”香烟,取出一支,点燃,轻轻地吸了一口,烟草的味道很浓,有点呛嗓 子,于是抽一口吐一口,对着镜子看自己“堕落”的样子……张少华对每个女人都 这么好吗?如果他选女人也象选裙子这样有水准,单就他的眼光便足以令人心动吗? 这也许是有钱男人的习惯。林飞曾经说过“没有一个男人不花心,但是要找到 比你更好的女人太难,所以我想变心也不容易”,当时牟晓晨赌气地告诉他“女人 也会变心”,现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男人,她会变心吗?假如有车、有 房子、可以挥金如土呢?她再不用看杨超的脸色,再不用四处寻找“前途”,她可 以随心所欲地做她喜欢的事业,虽然不会再有林飞!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林飞更可 靠,林飞依旧有灿烂的明天,她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况且她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 的女孩儿,她对自己的正直从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