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牟晓晨半夜从梦魇中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今天的新闻发稿会应该不会出什么 差错吧,自从周志扬东窗事发,杨超的情绪很糟糕,牟晓晨尽量把她该做的和不该 做的都想到,不给他责骂的机会,即使这样仍无济于事,杨超总能在鸡蛋里挑到骨 头,把牟晓晨批评得不知所措。 牟晓晨倚着窗子望着电话发呆,她的心已经接在电线上了,可惜那一端空项, 三点钟,林飞睡得还香,朋友们在做什么,从生理上讲,这个钟点既不是做梦的时 间,又不是做爱的时间,照常说,以往的这个时候牟晓晨也应该在混沌的中间地带 里放轻松地昏沉着,可惜如今她没有,她此时需要人类的语言,却没人对她讲,也 没人能听她讲,一些人太假,一些人太傻,一些人太狡诈,白天应付起来已经很累, 何苦夜晚还自寻烦恼。 牟晓晨想起孟锦桥,他此时是否也在宿舍的窗口眼望今夜的北京城发呆,“每 个异乡人都有过寂寞和孤单,而每个能留在这里的人都学会了习惯……”是吗?如 果此时有一个喜欢的朋友,她是否会象当时孟锦桥抓住她的手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 臂? 牟晓晨痛若地压抑了自己伸向电话的欲望,她不能向这瞬间的“孤独”妥协, 象克制每晚睡前的性欲一样,牟晓晨点燃一根烟,把浓重的烟雾深呼吸进收缩的肺 部来驱逐体内跳跃的心魔。两年前的夜晚,林飞打开她的“生命阀门”,她忍住疼 痛,心里叹气“我终于解放了”,但是历经与林飞无数次的“探索”和“解放”之 后,牟晓晨仍无法熟稔一个男人完整的世界,是夜,她感觉她那曾经以为的“解放” 只不过是一个空虚的女人浩大的世界里向一个男人颁发的一张通行证,而仅此“一 张”的“解放”又算什么“解放”呢?但牟晓晨害怕说“自由”、“放纵”、“随 便”……她的道理容不下她一惯无法接受的“劣根”。 很早,牟晓晨很早穿戴齐备在办公室里等着同事们一同为“新闻发稿会”忙碌, 所有的人都象平时一样若无其事地上班来,然后突然奔波起来,来来往往地穿梭, 看得牟晓晨眼花缭乱,却搞不清楚他们在忙什么,她害怕她们出差错,因为任何一 件小事上的失误都将是牟晓晨一个人的失职,但很快牟晓晨放下心来,她们不会出 错,她们根本没做事,哪里会出错! 牟晓晨把所有的宣传品和大会用品装进四个大纸箱,然后跟在杨超的身后上了 出租车,到了“新华大厦”,牟晓晨就去找会议部的负责人,确认了会场、休息室、 宴会的各项安排,签到卡在刘美珠那里,纪念品在李鸣那里,车位牌和宣传资料在 牟晓晨这里,每个到会的记者都先在刘美珠那里登记,然后领纪念品,进门之后, 牟晓晨给他们发宣传资料…… 牟晓晨终于看到了所有以往一直在电话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北京记者 们,他们好象都不是北京人样,但挺直的肩膀下都在极力地做着雷厉风行的强人模 样,牟晓晨安静地坐在门口对照他们的身份打量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会议是由一 个杨超请来的“高级领导”主持,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底有多“高级”,牟晓晨 搞不清楚,单看杨超对他奴颜卑膝、必恭必敬的奴才相就够牟晓晨呕心了。 会场很静,吕秘书代表公司坐在桌子的尽头,脸上保持沉稳、镇定,并不时向 牟晓晨致以会意地微笑,“高级领导”尽量用着恢谐的语调与众记者调侃,以为可 以用热烈一些的会场气氛达到新闻“炒做”的效果,牟晓晨此时则象个旁观者坐在 他们身后,疲惫地微靠在椅子上,她辛苦地忙了几个星期为一个有钱人铺垫起一个 舞台,然后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却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的代言人,向一群各自“心 怀鬼胎”的舌头暗示语言的交易…… 牟晓晨保持着姣好的微笑,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谈话声,牟晓晨推门走出去, 签到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 “原来是您,欢迎欢迎!”牟晓晨心跳加速。 “小牟,你好,对不起,我迟到了。” “没关系,刚刚开始,”牟晓晨随手递给他一份资料,“很久不见,你好吗?” “还是老样子,我进去了。”孟锦桥接过纪念品顺手放进皮包,拿着资料走进 去,甚至没再正眼看过牟晓晨。 “人都来齐了吗?”牟晓晨不无失望地回头问刘美珠,但愿没有人留意她脸上 的失望。 “还差两家。”刘美珠看着密密麻麻的签到卡回答。 “晓牟,你去安排宴会的事吧,这里交给我吧。”李鸣一边清点着纪念品的数 量一边打发牟晓晨。交给她?事情都完了,还有什么可交? 杨超在休息室里跟中央电视台的人“密谈”宣传事宜,不便打扰,牟晓晨本想 请示一下是否正点开餐,看来只好自己拿主意。餐饮部的领班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 女孩儿,她为牟晓晨安排得很妥当,应该没什么可操心了。当牟晓晨一个人坐在餐 椅上休息的时候,穿旗袍的服务员走过来问她要喝点什么,然后打开一瓶“可乐” 为她倒满,牟晓晨望着她盈盈离去的背影充满感激。 记者们喧哗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牟晓晨急忙起身边迎接边为他们安排座位,人 群中不见了孟锦桥,牟晓晨失望地看着他们之间互相谦让而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如果他火辣辣地看她,她会尴尬,会躲开,但是他先一步走开了,闪了牟晓晨, 于是牟晓晨认定是她伤害了他而心存内疚。此刻的牟晓晨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往来于 四桌记者中间,她已经毫无顾忌,没有人在乎她的假面。 杨超几次邀请一个专业报纸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女记者,要给她引见“高级领导”, 女记者显然对“高级领导”不感兴趣,出于应付才跟着杨超走来走去,甚至把不耐 烦都写在脸上,牟晓晨远远地望着杨超闪亮的小眼睛,这个男人可怜又可悲,是不 是前生欠了女人的债,定要今生来还? 吕秘书也端着酒杯兴奋地在桌与桌之间飞来飞去,喝红了脸,喝瓢了嘴,喝得 眼睛走神,但口中仍镇镇有词地逢人便用生硬的普通话道谢“请多多指教了”、 “有机会去广州玩啦”,有人说穿翻领连衣裙的牟晓晨象个日本小姑娘,有人夸奖 她勤劳能干、伶牙俐齿…… 但牟晓晨只觉得头昏目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