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办公室的气氛怪怪的,牟晓晨也没什么话说,大家就象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反 而让牟晓晨觉得奇怪。临近中午,杨超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张汇款单说:“有稿费来 了,中午我们出去吃饭,”然后把汇款单给牟晓晨放在桌子上对她说,“你去取出 来吧!” 单子上清楚地写着牟晓晨的名字,一百二十元,凭什么拿着给大家一起吃饭? 牟晓晨拿着单子看了半天,有十几家报纸发了她写的稿,难道稿费都不归她所 有吗? “咱们把稿费都存下来,节假日一起出去玩,你们说怎么样?”杨超站在那里 对着大家说,“名字虽然是小牟的,但功劳是大家一起的,是不是!” 牟晓晨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无所谓,反正都是他拿钱发稿,那么点儿稿费都不 足一提,有工资没有稿费也就算了,首都各大报纸怎么说都落了名,也算她不白在 北京干一回,。 中午,杨超张罗着又去东北风味馆吃饺子,还点了牟晓晨爱喝的鲫鱼汤,特意 嘱咐店家一定精细做好这道菜,不放胡椒粉、多放点儿葱花,牟晓晨暗自吃惊他原 来还记得她无意中的口味,既然有心,又为何对她尖酸荷刻、百般刁难? 李鸣又用“女孩儿在外闯荡不容易”的话题来混合气氛,边给她夹菜边问寒问 暖,既然大家都努力地维持面子,牟晓晨也不想撕开脸皮对着干下去,大不了不在 一起,何苦针锋相对、两败俱伤。 什么苦恼都是浪费,只有填饱肚子是实在的,牟晓晨毫不客气地把汤里的鱼肉 都夹来吃,既然把应有的歉意打扮成对她的“怜悯”,还用她的稿费买帐,那还用 看自己的眉眼高低吗?倒是感谢那位给她发稿费的编辑,不知按千字多少的价格计 算,正正好好足够四个人饱餐一顿。 下午回办公室,真接到了给她做稿费的编辑的电话。 “是牟小姐吗?我是许云山,××报的,还记得吗?” “啊,记得,开会时你穿着米黄色文化衫,戴眼镜对吗?” “不知我给你寄去的稿费收到没有?” “收到,刚刚收到,我们全办公室的人刚刚把它吃完回来。” “是吗?你请客?” “不,杨主任说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那是大家的稿费!”牟晓晨保持笑容, 不必看就知道身边两个“酒足饭饱”的女人在相互挤眉弄眼。 “原来是这样,这不公平。” “谢谢,我想是的。” “要不然,我把稿费给你寄到其它地方去?”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已经定下来,这样做恐怕不好,您说呢?” “那好吧,牟小姐,看你的文采不错,有时间可以给我们副刊写点散文、随笔 什么的。” “没问题,到时还请您多多指教。”牟晓晨心情舒畅地放下许云山的电话,如 果她是一个正式的记者,而不是这种“东骗西蒙”的“文化人”,她可以独自带上 采访机辛苦快乐走四方,她可以认真地书画经济大潮中每一朵浪花的晶莹、每一段 里程的路碑,她可以读许多书,去探求生命和生活的始终,纪录一个活跃而丰富的 灵魂的欢歌,可惜她不能,她只为了生存疲于奔命,甚至来不及坐下歇歇回望来路 看走得对不对。牟晓晨静静地看着案前的各种协议,多长时间没写点儿属于自己的 什么,美丽的心情和浪漫的激情还有吗?受困的委屈已经失去感悟的能力。 现在有人欣赏她为出钱的商人“捧臭脚”的连篇梦话,不容易,她那么多折中 的形容词都被杨超改成了什么“辉煌”、什么“奇迹”,她总结出杨超的常用词汇 都不超过十句,其中最令人无法忍受的就是:他走出一条什么样、什么样的道路。 “农村人”活得真有思想,进城几十年了,还是一条道路,可能从山间羊肠小 道到都市六车道的柏油马路落差大太,接受不了,所以对“道路”一词感情特深特 浓吧! 改了一天文稿,故意拖延时间,大家都很倦怠,她凭什么拼命干,干好了也是 大家的功劳,干不好也不能再比现在挨的批评和指责多到哪里去。 下班了,好啦,轻松了,可以放羊了,再没什么精神负担,牟晓晨冲了杯牛奶, 吃了几片面包片,决定安静地坐下来写点东西。不写则矣,一写竟洋洋洒洒写了三 千字,无疑是抒发异地它乡的思念之情,还有在外奔波的无名惆怅之感,回头一读, 除了从前的风格,似乎多了许多苍桑,做人原来和做文章一样,经历和文采都需要 慢慢丰富以后自然成熟。 寄出文章,牟晓晨多少有些盼望,许云山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好象三十岁左 右,戴着副黑框眼镜,没什么特征,要不然当时牟晓晨怎么反复记忆每一张面孔后 还是忘记了他的脸。 三天以后,牟晓晨接到他的电话,他平静地告诉她稿子收到了,写得不错,可 能有些地方思想有点儿灰,要改。 “您随意吧,那可能是我思想里的糟粕,麻烦您关照了。”牟晓晨感激涕零, 那晚周志扬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想着如果文章发了怎么感谢他。 周志扬一点儿没变,除了身上多了一部手机电话外,还那么爱吃麻辣烫,说话 神精兮兮。 “你脸色怎么跟李鸣一样?你看,被折磨的吧,我看不出杨超哪那么吸引人, 你就死心踏地天天被他骂。”一见面周志扬就没闲着地埋怨牟晓晨。 “我在你那干也不见得受宠,到哪都一样。” “能一样吗?我一不在女色面前垂涎欲滴,二不能张口闭口找你麻烦,干嘛呀, 大家都出来挣钱,容易嘛?” “你好象很知道公司的事情,都谁告诉你的,别再跟我玩神秘。”牟晓晨不客 气地拍桌子问他。 “怎么着怎么着?头发没长,我看你脾气见长,就你那点小脑筋,玩神秘,我 跟你捉迷藏都够你玩的。” “你看你又来了,是,你高明,你厉害了不起,行啦?告诉我吧!” “我和刘美珠什么关系你知道吗?”周志扬呷了一口啤酒斜视一眼牟晓晨。 “你和她有关系?什么关系?亲戚?” “我他妈的和她是亲戚就是家门不幸!”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我都不知道她们哪得罪你了,你干嘛这么恨她们, 就算要恨,有我在,也轮不到你呀!” “你这么傻,我都不愿意跟你说。那时候在公司,你没看见刘秘书天天向我抛 媚眼?” “不可能,你们都不怎么说话,杨超还怀疑咱俩有亲密关系呢,当时刘美珠还 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牟晓晨瞪大眼睛。 “你上没上过大学,是不是在城里长大,你们家林飞也不知道怎么教你的,你 呀,且学着吧!” “你俩上过床?她强奸你?”牟晓晨故意装做不可思议,心里暗自惊讶怪不得 刘美珠不喜欢她,好几次主动跟她谈论周志扬,幸好她这人不是那种爱随便掏心窝 子的类型。 “我可是无辜的!”周志扬甚至是得意地表示无奈,好象一个已婚男人对一个 倾国倾城之身的公主的爱慕表示“身不由己”的“苦恼”,唉,哪有几个男人对姑 娘的垂青感到苦恼呢,既使你无意中告诉他我们家的小保姆、仓卖售货员不小心爱 上他,他表面上不屑一故,在当夜的被窝里还不知怎么偷着乐呢! 牟晓晨把从前的经过重新回想,极力不落下任何情节。 “出差前她知道你要……你告诉她了吗?”牟晓晨猛然间想起什么,惊呼, “你是不是开始要与刘美珠合作搞阴谋诡计?” “小刘呀,一生毁在他丈夫手里。” “我问你话,别打岔,你跟她上床就是为了让她配合你算计杨超,她不同意你 才找我是不是?”牟晓晨恍然大悟为什么当时周志扬都么紧张而神秘地跟她约到外 面谈话,还左顾右盼地观察“地形”,原来每天在他身边都有一双敏感的眼睛密切 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这里面没你想得那么肮脏,算了,不跟你讲了,说说以 后……” 牟晓晨茫然地看着周志扬激情四溢地讲他因为香港遗产的事怎么跟律师楼的人 理论,拿到钱以后怎么大展鸿图,满脑子都是曾经他吃辣椒吃得青筋暴露时对着她 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他为什么不把她也弄上床,然后再谈合谋?是因为时机来不 及了,还是他看准了人“对症下药”?他还是失败了,没有人配合他,如果两种方 法换过来用呢? “你现在还和刘美珠有联系吗?”牟晓晨忍不住问。 “要不我怎么知道你的情况?” “还继续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你这人头脑真复杂,这么愿意知道人家隐私。” “跟我有关系!” “什么关系?” “我们吵架,刘美珠原来和李鸣不对付,但现在她俩走到一起共同对付我!你 说为什么?” “那肯定,你比她们强,又没结婚,杨超以前还……” “杨超现在虐待我,她们还不放过我!” “跟杨超没多大关系,你没发现你说话太直吗?自从我告诉你她们说你不好以 后,我在的时候都觉出来你蔑视她俩,装也装不住,你不感觉你锋芒毕露吗?” 牟晓晨不啃声,她一直以为她与别人的不合谐是因为人格上的格格不入。象杨 超之流,有缺陷的人品根本和她水火不容;孟锦桥这类呢,人各有志,井水不犯河 水啦;那在她面前摆大哥样的周志扬,指指点点算哪一流? 她还属于锋芒毕露型吗?已经好多了,上学的时候,党员评议会上,辅导员老 师都说她“盛气凌人,让人不易接近”;社会学老师也跟她谈过心,说她太冒尖, 可能要在社会上吃亏;牟晓晨自觉不是目中无人、轻狂纵傲的那一种,为什么给别 人这印象? 周志扬说:最初的世界首富不是石油大王,也不是地产商人,而是医疗药材巨 头,所以他要搞药,全国各地的重号病人都愿意到北京看病,既使死在北京也甘心, 他将如何开拓这个财源滚滚的广阔市场,如何一步步向外扩展生意范围……牟晓晨 越听越不爱听,离她太远,如果想知道经济前景,买两本权威经贸杂志也总比听他 干巴巴吹牛强得多。 打发了周志扬,牟晓晨穿过还在街头纳凉的人群,漫步回办公室,路上迎着风 把刚才听到的垃圾语言全部倒掉,准备全身心地检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