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正值牟晓晨最喜欢的季节,可以露出白皙的脖子显得高俏挺拔,还可以穿很有 型的套装,最喜欢披一件短式风衣在外面,戴上墨镜在秋风里踩着落叶思考问题, 有云有风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潇洒,她曾经渴望生活在海边的村庄,第一次看海在大 连,空气咸咸的,风里带着股阴劲儿,不知不觉就吹黑了她一身嫩白的皮肤,她吃 海鲜吐了,胃闹了一夜,她不属于海边的居民,赶海的渔民那黑黝黝的皮肤.胀起 的青筋都让她“敬而远之”,她属于城市,干燥的风沙和文致彬彬的邻居。 许云山迟到了,当他的吉普车从拐角处出现时,牟晓晨就故意侧过脸看店面的 橱窗,她听见他按喇叭,然后回眸笑。 “你戴墨镜站街上,活象耶利亚女郎。”许云山换了个发型。 “怪不得很多人看。”牟晓晨无奈地耸肩。 “有靓女白看谁不看?不过你一身黑,更象杀手。” “杀手是不该引人注目的。我们去哪?”牟晓晨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口香糖递给 他一块。 “去吃饭。” “就知道你要这么答,想吃什么我请客。” “你的广告联系成了?” “不成不能请你吃饭吗?” “听你口气好象发财了一样。” “大错特错,我刚刚失业!”牟晓晨想尽量说得轻松不屑,但尾音怎么都无法 消除荒凉自嘲的失落感。 “怎么搞的?”许云山紧张地问,“一会儿坐下来再慢慢讲。” “琳娜”西餐厅是一家法国留学生开的,各种各样怪异的造型被嵌在墙上,凹 凸不平,打着柔和的光,虽然悠雅的爵士乐此起彼伏,可坐在卡座里,人的心情却 出奇宁静。 “你不回哈尔滨了吗?”许云山点完菜问。 “我们分手了。”牟晓晨抬头看许云山的脸,企图寻找她希望有的在意和紧张。 “为什么?”他用力地靠向靠背,手指交叉放在桌上,只停了几秒钟就接着说, “算了,不用说了,我猜到。” 牟晓晨没再解释,她感觉他猜的不对,但是她不想打断他,她愿意听他说下去。 “为什么失业?杨超辞退你吗?”他把双手叉在兜里。 “不是,我跟他吵架了,我再也忍受不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问你。”牟晓晨脱掉风衣,她不希望他马上回答她,他可以考虑。 “需要我帮忙吗?” 牟晓晨动容失望,他反映这么快地把球又踢了回来,看来他是不想帮她做什么 打算了。 “你可以帮我什么忙?” “你说啦,如果我可以办到。” “许云山,说实话,我在北京呆了这么久,形形色色的男人也见了不少,你是 最聪明的一个,而且最让我搞不懂。”牟晓晨把墨镜在手中轻轻地摆弄。 “你想搞懂我?那不难,我是很典型的男人。” “是老大那种,还是老二那类?” “我说过都是。” “那你当我是什么?”牟晓晨忍不住看他,这时候服务员上菜来,许云山镇静 地侧了侧身闪开牛排飞溅的油星。 “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觉得你是个很典型的女孩儿。” “有故事讲吗?” “我不了解女人。” “你了解我吗?”牟晓晨句句相逼,隔着昏沉沉的灯光她看见他的眼光在动, 她发现原来她所了解的许云山只是他用来装饰的虚壳。 “算了解吧,你有魅力。” “我不想听这个。” 许云山止住牟晓晨,示意她吃牛排。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女人开心的笑声也 跟着一扫而过,不知是餐厅里的人多起来,还是音乐声大起来,感觉吵吵的。牟晓 晨总是不故意把刀子重重地切在碟子上,她突然之间不想做个文明人,她感受到自 己骨子里的暴力倾向被启发出来,甚至想把对面这个有身份的男人的外衣撕碎,让 他裸体! “晓晨,你还记得我说过男人不能享受完全的满足这句话吗?” “距离创造美,是不是?” “不完全是,那就是我一直想提醒你要把握的感觉。” “我不明白。”牟晓晨心开始沉,她怎么会不明白,刚才的一瞬间她已经从第 一个电话开始忆起所有他们共同的经过,还有那则故事,都别有用心。 “我说过我绝对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很喜欢你,也很欣赏你,但是你可能 不知道我妻子在天津……” “你从前没说过……” “这也许是我的错,但是我想你可能也不需要知道,因为我们……” “我们又不是谈恋爱,是不是?很抱歉,你误会了,的确,我不需要知道你结 没结过婚,妻子在哪里,我一直当你良师宜友,你把我当什么?欣赏美女睡觉,还 是枕着金子过瘾?你太自信了,而且你绝不是个真正负责任的男人,你很虚伪,今 天你亲自毁了你自己定好的游戏规则,我和男朋友分手不是因为你,可能因为我对 北京的幻想太不切实际,也许我这种女人本身就不切实际,你说得对,我生不逢时。” 牟晓晨玩世不恭地把最后一块牛排放入口中,微笑着嚼咀,腮下的肌肉运动得 夸张,但她仍然保持住不让欲哭的心情粉碎这副姣好的面孔。 “你说得对,也许我很虚伪吧,男人不可能完全真实,除非可以隐形……” “不用解释,维持原状,我完全明白,我说过我的记性很好。” “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决定好我一定告诉你。”牟晓晨把大块的餐布折好放在一边,叫来买单。 一百三十八块,牟晓晨懊恼地把一切收场,回家的路上,平日里滔滔不绝的许 云山沉默而尴尬地驾车,是不是揭发得太狠了,本来就没什么资格要求他,还埋怨 什么?可能对他抱的希望太大了,所以失望就象受到欺骗。 牟晓晨对着天黑的京城人叹息,属于生活的安详没有地域的差距,每盏灯后的 家庭都享受着黄昏时的悠闲宁静,她在这里为什么?锻炼的机会一定要远渡它乡一 个人面对吗?坚强是无可奈何时的自卫解嘲,消受了一个人的委屈就学会长大吗? 走向社会磨平棱角的成熟不象树的年轮般层出可数,那只是对人与人之间种种 复杂需要的悲哀体会,有的人认可了,所以说服自己变成彼此,有的人不服,反抗 的力量只能是要求自己做得比别人更好,于是为了对抗就累自己。 下车的时候,牟晓晨潇洒地道别,他不自然但是很尽力地笑,转身的一瞬间, 车已经启动了。 盒里只剩下两支烟,牟晓晨大口大口甚至是贪婪地把它们吞进肚子,他曾经口 口声声说自己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所以一直旁观她的年轻快乐,辛勤培育他们之间 朦胧的依赖和关怀,给她安全感,同时给她虚无的情感,虽然眼光已屡屡“出位”, 但那只是保持女人美丽、鲜艳的“刨光工程”,她欣欣然在他面前舞动长裙,为他 展现灿烂幸福,为他的道理喝彩,他的欲望在创造距离与分享中被满足,他懂得如 何不必负责任地享受他占有不起的美。 哲学和故事是障目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