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屋子里没有小霞来回走动,冷冰冰的四壁好象也在笑话她的寂寞无聊。牟晓晨 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若不是饿得心里发慌,她宁愿就这么躺着。 有人住进来,一个士气的打工妹,桔红色的脸盆让人看了就想嘲笑,不过配上 她那张泛着红丝的脸色倒是满谐调,牟晓晨冲她礼节性地笑了笑,那一瞬间她觉得 自己做人好失败。 林子打电话来了吗?他知道她已经不干了吗?他要赌气到什么时候?有个男人 的肩膀靠靠真好。 今天周末吗?找找梁子吧,他们之间早就应该有个中间人调合调合,他也挺不 够意思,怎么不劝劝林子,非跟她犟! 梁子永远都那么爽快地来见她,也戴着一副墨镜。 “北京秋天风大,不戴眼镜都睁不开眼睛。”梁子还那么乐观,腋下夹着包, 的确象个领导,牟晓晨第一次远远地端详他,意外地发现他原来有那么点儿派头。 “晚上你请我到哪吃饭?”牟晓晨也戴上墨镜。 “你说吧,想吃什么?” “阿飞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幸运。” “我也这么想。” “我想吃火锅。” “那走吧,再打车到我们单位,有的是火锅。” 牟晓晨觉得头昏沉沉地,好象没睡醒,其实明知是因为自己睡得太多。梁子把 菜单递给她让她随便点,这家饭店原来可以挂帐,于是牟晓晨就不客气地要了大虾、 高蟹、鲜贝之类的摆了一大桌。 “阿飞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告诉我一声,简直此有岂理。”牟晓晨装做满不 在乎地提林飞这个、林飞那个。 “他没告诉你吗?这小子,太不会办事。”梁子轻叹气。 “他到底怎么啦?象疯了一样非要我回去,他跟你说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回去。” “我没说不跟他回去,只不过让他等我一段时间而已……” “你们后来联系了吗?”梁子紧张地问她。 “暂时还没有,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经辞职不干了。”牟晓晨拢了拢了头发。 “林子知道吗?” “他也不给我打电话,走也不告诉我,我才懒得理他。” “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那天林子跟我说……”梁子不自然地停顿,观察她的 脸色。 “他是不是说如果我不跟他走就跟我分手?” “差不多吧,他说你们说好了分手。” “他这么说?”牟晓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不可 能。” “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吧,昨天晚上我跟他通电话提起你,他都把话叉开了, 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解释解释。”梁子拨通了号把手机递给她。 牟晓晨接过电话却直接按了“NO”键,“没事,我没问题,我想我们之间的确 有误会。”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不干了?” “不说这件事了,我会处理,你最近怎么样?交到女朋友了吗……”牟晓晨把 海鲜统统都倒进火锅,汤差一点儿漾出来,梁子眼里闪着异样的体谅和理解,安慰 式地倾听她絮絮叨叨。 她开始骂李鸣、刘美珠,然后又把曾经在他面前骂过的杨超、孟锦桥、周志扬 重新骂,骂累的时候她就夸奖小霞,她感觉自己好象醉了,滴酒不粘一样可以飘飘 然地醉过去,太激烈的情绪把她“灌”醉了! 然后在那种膨胀而冲动的心情里,她提起许云山,她已经不想骂他,她可怜他, 胆小怕事,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他没把你怎么样,哪里得罪你,你这么说他?”梁子不解地问。 “女人的感觉你不懂,”牟晓晨把螃蟹腿咬得“卡卡”响,“谁关心他结没结 婚?出门在外的女人需要关心帮助,有个良好感觉,大家都不应该破坏这种游戏规 则,是不是?用得着提醒吗?一到关键时候就想把自己抖落得一身轻,怕什么?如 果真象所说的那样负责任,又何必一趟趟找我、帮我、夸我、拍我马屁?” “我听不出他有什么错,难道对你好也不对?” “你对我也好,我为什么不骂你?他根本就居心不良。” “可他没对你怎么样,我倒佩服他定力好……” “算了,你也是男人,肯定不明白,难道他非要对我怎么样才算伤害吗?他在 意识里跟你上床,然后在意识的责任里又把你抛弃,但还维持着意识快感。” “是《红楼梦》里的意淫吗?象你这么说男人都完了。” “几乎全军覆灭。”牟晓晨望着被自己嚼成碎沫的坚硬的螃蟹残渣觉得一阵阵 呕心,还过敏吗?她已经打过脱敏针了。 “我不懂你。”梁子摇头。 “你现在不觉得我们相象了吗?” “恐怕不觉得。” “因为我的意识强奸理论?” “不是,我若是你,我肯定早就跟林子回家了。” “恐怕你是对的,但我并不后悔。”牟晓晨捞出所有的虾。 “你打算怎么办?回去还是在这儿?” “还没想好,决定以后一定告诉你。”牟晓晨边说边笑,决定以后还告诉他们 有什么用,他们对她的决定感兴趣吗? “不管你以后在哈尔滨还是在哪里,你和林飞之间怎么样,只要你在北京,你 就找我,我招待你。”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总之把你当哥们看。” 牟晓晨回家的路上觉得冷,说不上这种四季分明的天气好不好,梁子一直冷眼 看着她,把她当哥们什么意思?不当她兄弟媳妇了吗?他们跳过林飞那一层关系了 吗?她不知道吃了他多少钱,反正没什么机会再见面,牟晓晨不喜欢他把她当哥们 的语气,他那种只属于男人的智慧与冷静让她反感。 阿飞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有思念和怀旧放低彼此攀比的颜面吗?说好分手了吗?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已经决定了”,他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还跟她 商量什么?那根本就不是“说好了分手”的事,而是他强迫自己做决定,跟他自己 “说好了”而已,如果没有她在他身边,他就能强迫自己习惯,然后重新开始,女 人不能自做聪明,以为狠心逼他就等于断了他的后路,这样往往更增强了男人面对 “未来”的决心和毅志,牟晓晨不笨,她感觉自从看透许云山之后“清醒”了许多, 破坏林飞的决定并不难,只要她站在他面前,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北京从此就变 成一次人生的过路驿站。 口袋里不剩几百块了,请许云山吃了最后一顿不值得的晚餐以后更加出手为艰, 没有钱更容易觉得累,振奋何止需要勇气,如果有人支持,她不怕苦撑,决不忍受 对自己的毫无交待,也见了事面、付了辛苦,几笔业务都擦肩而过,相信好事多磨, 怎能轻言甘心? 买了几份报纸,到处是批判李登辉“两国论”的轩然大波,那个口眼歪邪的家 伙一看就是个吹毛求疵、玩弄权术的阴险政客,有些人真是,天生就生了一副欠打 的样儿,牟晓晨闭目联想,如果打台湾她一定要去做点儿什么,她从未发觉自己竟 是个战争狂热分子,世界每个角落都硝烟滚滚,掐指一算,“和平年代”也维持得 差不多了,是该再发生一次世界大战重新划分利益的时候了,有人预言一代伟人将 在世纪末的中国诞生,她能赶得上这批人“指点江山”的风流时代吗?再活五十年 才七十多岁,儿孙满堂的时候她还希望战争吗? 牟晓晨感觉到压力,有人为了家庭四处奔波,有人为了事业不择手段,有人为 民主与和平呼号奔走,有人为了幸福不惜代价,可有的人却不知为了什么朝九晚五 地忙着、累着、活着,以前有个美好的家憧憬,做任何事情理由无需太充份,生活 的添加剂越丰富越好,现在“主心股”没有了,失去理由的坚持与奋斗苍白无力。 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这一点很重要,哲学老师说过“性格决定 命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不象个一败涂地的“酸秀才”。牟晓晨立即打消对“命 运”一词的继续探索,没用,象许云山那样研究哲学思想和人生态度为了拿来给自 己的利益做解释利用的偏见思考没什么价值,她也不可能悟出什么道理,因为她不 象许云山活得、做得、说得那么有目的性。于是又打开报纸看,甚至中缝里的影院 信息,“人才交流市场”的现场招聘会引起她注意,其实她不一定非要干记者这行, 除了她不懂的专业以外,还有许多工作适合她做,何苦一棵树吊死呢?再者说打着 “大报”的招牌招摇撞骗、装文化人的事情想想就够了,她天生不是信口开河、投 机算计的料,要么就做纯文化,要么就做生意,象孟锦桥说的那样“做个纯粹的人” 其实很好! 第二天,牟晓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睁着眼睛望天棚,精心梳洗打扮以后还不到 八点钟,对床的“山里红”眼巴巴地看她化妆,一套套试衣,牟晓晨有点儿炫耀地 把她不喜欢的一支口红顺便送给她。 招聘单位不算多,位置都不满,来应聘的人也不多,男女老少,个个都是副不 得志的苦命相,有的女孩儿一脸红色暗疮,还涂着鲜艳的口红,嘴巴一开好象一个 大疙瘩要流出脓水,牟晓晨突然间羞于在他们中间穿行,快速地走了两圈,用人单 位也差不多都看清了,其实她对那家影视公司招演员、歌手、主持人什么的挺感兴 趣,但一看到那里围了那么多人就不愿意跟着挤,至于保险经济、广告销售之类的 业务员她毫无兴趣,还有一些她根本不懂干什么的公司招秘书、文员,工资最多才 八百块,有个化妆品公司招市场部经理,条件不错,可惜要求有市场经验,跑来跑 去的活儿干够了,要来那个公司的登记单,想了想又走开了,算上房租、餐费、车 费,没有一千块钱她在北京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