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时代 ——我们只需一点点勇气 人类的故事可能就是一个寻找故事的故事。尤其在这个活着简单、做着麻烦、 想着痛苦的时代。你也想想吧,讲讲吧。 很简单,一点儿认真、一点儿幽默、一点儿豁达,别怕得罪全人类! 这是一个人人都在制造故事、编造故事、寻找故事的时代。 我可能讲了许多人的故事,连名字都取得谐音或者谐义,否则各种现实生活中 的人物名称换算会浪费我说真话的激情,我又讨厌"隐私"这个词,把人都说肮脏了, 想来想去,生活就那么一点儿事儿,大家心里全明白,也许我太年青了,讲真话还 没资格,那就权当故事听吧,我尽量长话短说、废话不说,该笑你就笑,苦的他们 都哭完了。 上大学报道那天下雨,我看见文致彬彬的辅导员霍国群时还以为我即将开始一 段诗情画意的师生恋,他看我时眼神冷冷的,但我认为眼神过于冷淡的人心里肯定 都热血沸腾,所以才夸张地掩盖。 全班同学都象农民,好象刚捋下泥腿子就淌进课堂,一个一个地在讲台上壮志 凌云、唾沫四溅,甚至有人最后振臂高呼,结果这个人还当了班长,他农村高中里 有一个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朋友,考上复旦大学,还来看过他,听说他当着许多 人的面儿对她呼来唤去,打过她好几次大嘴巴,为此我特意去那个女生借宿的寝室 里偷看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戴着一副千度近视镜,也难怪眼光这样。这位第一 任班长听说在农村里算个才子,写诗都获奖了,恐怕在讲台上的呐喊底气就出自这 里吧,毕业两三年有同学在火车上看见他,他自封是红桃K驻某县业务经理,一查票 就找不着人了,留了一句"我手机平时不开,今天没带",后来这句话成为典故,在 朋友圈里广为流传,可惜从那儿以后就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其实他若不持才放旷、四处留情、言口胡刍,他的权利不会这么快就被一个"阴 谋家"篡夺,第二任班长长得象个猴子,喉结异常凸出,通常"阴谋家"都在幕后藏着, 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扮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慈善面孔挺身而出,他没什么才华,小 眼睛里总含着笑意,给班上每位同学都送生日礼物和贺卡,把班里最温柔可爱的女 生也泡到手,他手下有四杆干将,或者说虎将更恰当,天不怕、地不怕,为他出头 露面做尽了黑脸的角儿。他常跟同学们说他爸是军队很厉害的大官,家里有大院、 军犬、费弃了的游泳池和世界上最先进的音响设备,反正他也没说出几句尖端词汇 描绘,毕业好几年了,也没听说带过谁去他家里看看,就一直在社会上应聘、辞职 再应聘,有几次在街上遇见他匆匆忙忙地走,都是一身落败相,那个曾经很可爱的 女生还跟着他,被这猴子搞得面部浮肿、宽肩阔胯,屁股都轮圆了还没听说有婚嫁 的计划,一跟她提起"你俩"的事儿她就欲言又止:别提了,我不想说。当年的一名 "虎将"曾经在他最"迷茫"的时候收留他同住、同吃,二个月后发现刚放进柜子的一 千块钱不翼而飞,第二天他就客气地道别再无音信,这位"虎将"越想越不是滋味, 只在把脸喝成关公色以后才敢跟几个知情人士仰天长叹:侠骨丹心可人心难料、恩 将仇报这世事苍桑! 其实"猴子"若不道貌岸然地搬弄是非、里挑外撅,他的"江山"也不会那么快落 在我手里,而且那管三十五个人的小芝麻官我根本就没想照量,当时我在学校里正 呼风唤雨兴味盎然,谁愿意接手一群充满农民意识的派系斗争的破烂摊子,我这人 自知好高骛远、狂傲自大、盛气凌人,我的上台只不过是已被一次次"烂苹果选举" 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同学们的无奈随意传球儿游戏结果。 开始上学的时候天天都能看见霍国群,可惜我对他越来越没感觉,他过于白净 纤瘦,就在我还没有充分断定自己对他没"性"趣之前突然从男寝爆出一条震出我十 里开外的消息:霍国群是个同性恋,对班上的好几个男生都试图动手脚…… 至今我做过的最令我后悔、惭愧的一件事就是我糊里糊涂地被圈进这桩丑闻里, 跟两个自称受过他"性骚扰"的男生一起策划写检举信、发动政变,企图推翻他的"辅 导"政权,当时我他妈的就是太年青,把自己当老大、当大侠,其实屁都不是,他对 我一直不错,而且至今我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不是,是与不是都跟我没关系,这档 子事我这辈子不愿意提,就算他后来可能说过我什么,做了点儿不利我的事,我也 觉得我活该,他若不那么做我就会内疚至死,良心欠他一辈子。 最值一提的就是男生老大,他死了,"霍国群事变"的主谋也有他一个,新导员 就任演说当天他就出门被车撞死了,脑袋里的东西流了一地,其实他是很善良、很 正直的一个,虽然长得苍老黑暗一些,可全班同学都接受过他的无偿帮助,他追求 一个不爱他的女生,连手都没碰过,出殡那天我奉命扶住摊软在地的母亲,用力拦 住她以妨她扑在好不容易整好容的尸体上,而让全系同学跟一堆青灰色的烂皮道别。 新导员安排一个一百五十斤的重量级女同学帮我,却还难免被伤心欲绝的母亲 踢了一裤子泥,她一路唱着送死人的歌谣,唱得人心酸、头皮发麻,系主任直掉眼 泪,被拉来捧人场的高年级同学还在车上滔滔不绝地讲笑话。可怜的老大呀,不知 道还是不是个处男,要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要是连爱都没做过就 算上天堂当神仙也不合算。我后来做梦梦见过他,他从窗户飞进来,样子象个吊死 鬼,我强压恐惧故做镇静地问他你是不是有心事未了,或者有冤情要申,他就吊在 半空中看着一级睡眠的我光动嘴却没声儿,最后摇头叹气地顺原路漂走了。 女生的故事不知道说谁好,那些蔫巴不语、相貌一般中下等的女生反而绯闻不 断,这对我来说很不可思议、甚至有点神秘,走向社会多年以后我才领会:风流未 必绝色,女人只要耍点儿手段,吃哪一套的男人都有,反正东方不亮西方亮,况且 在学校里,血气方刚,谁不是心猿意马、春情荡漾?有几个尖嘴猴舌、拔尖卖快的 女生嫉妒心切却只会孤影自怜,一点儿不会掩盖蝇营狗苟的勾当,把男生吓跑了不 说,还强说某某找我我都不理他…… 我们寝老大!长了个核桃脸儿,皱巴巴、黑呼呼,行里卷儿里只卷着枕巾,把 毛裤当枕芯儿枕,穿毛裤的时候就枕一撂夏天衣服,一年只洗一次澡,冬天的蓝裤 子上都落着白花花代谢下来的皮肤沫儿。她的出生年龄总变,可惜大家都以第一次 轮的为主,早知道她一心想当小妹,我倒愿意占那五年的便宜扮老大。没事儿的时 候她最愿意跟姐妹们讲初中、高中时候她班上的谁谁怎么追求她,两个男生打起来 滚在雪地上,口里还肯求"把翠华让给我吧、把翠华让给我吧",真他妈浪漫多情种, 痴情过少年琼瑶,周末,她说要去"农大"看老乡,晚上回来兴高采烈地讲聚会盛况 空前,追求过她的某某坐向东,被她"PASS"的某某面朝西,点了什么什么肉、什么 什么菜,还有主食"美丽豆沙",不过一个星期,有"农大"女生来访老大,人不在, 老二负责接待,又上茶、又剥苹果,随便问候几句你们不是上星期热热闹闹地聚了 一把吗?什么?自从翠华来,我还没见过她……有此事?老二迷糊,你不是叫某某 吗?没错,我记得老大说过,她说你就坐在某某身边,你们吃了十几道菜,还有"美 丽豆沙",一番说话把来客弄成丈二和尚,老二自言自语我没记错吧,就上个星期呀, 也只好打住话题,另辟!老大对男生说她爸是县长,对我们说她家有自己的楼,她 自己住二楼,没有人打扰,老三问:大姐,你不是说某某每天早上都敲你屋窗户找 你一些上学吗,他怎么能敲到二楼的窗户?大姐只吱唔了一句:我窗户和一楼连在 一起的,总共也没有多高。她在宿舍门口看见好车翘着鼻子说:算什么,我家也有 一辆4500。她常借钱,而且要等到放假从家回来才能还,一到期末就上顿烧饼、下 顿粥,我好象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么清政廉洁的县太爷。不过我说不明白怎么回事, 班上几个搞对象能手里就有她一个,开始是体育系拳击手,一米六的个子,脑袋光 秃秃,一看就是满身蛮劲儿、头脑简单的农民,俩人看了一场电影,就惹了祸,拳 击手在电影院里与人发生口角,散场之后就遭人"毒手",脑袋缝了七针,后来黄了, 又相继有几个体育系的男生在门口天天呼叫"104寝李翠华",临毕业的时候又冒出来 一个校学生会退役干部,那小子我见过,开会的时候不爱说话,好象心智不全。要 分别的时候,大伙互留通迅地址,老大忘记了自家电话,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家信才 找出个号码,一问分配去向,回县里的一个开金矿公司当机要秘书,回家问我妈才 知道那是六十年代的秘书。毕业后的那个元旦,老大就结婚了,嫁给了拳击手,拳 击手把她办到一个小学里当政治老师,结婚没通知我,或者我当时不知忙什么去了, 听说一共摆了两桌,又差一点儿打起来,县长老爸也没来捧场,新房里空荡荡,老 大说她不爱看电视,买电视有什么用?是呀,一台电视又算得了什么?这就不错了, 不错了,我想。 我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任海英,生平第一个让我情不自禁、忍无可忍、大打出 手的女生,一米六八高,体育委员兼文艺委员,长项:蓝球、长跑、跳新疆动脖舞。 我们住在一个寝室里,初相识的时候她和我形影不离,总跟我掏心窝子地说知心话, 并把我和她归类:我们都不是讨男生喜欢的类型女生,只要我一笑,她就生气:为 什么人家跟你说心里话,你却笑人家。她跟我说的种种她介意并觉得是绝对私隐的 事情我都不以为然,除了笑我想我没办法表达任何意见。她觉得自己漂亮,个子高 又多才华,虽然出自农村但姿质非凡,走路说话有点儿趾高气扬,我不喜欢她,但 也不讨厌她,虽然有一次她高声朗诵《满江红》的时候全班同学差一点儿把心脏都 吐出来,唱歌的时候常把老师和同学注意力都分散掉,但我至少觉得她勤奋上进而 且乐观自信。其实我犯了个错误,我乎略了她的权利欲和嫉妒心,为什么没选她当 班长呢,那样她就不会恨我,在寝室里也大事小情地拿话柄刺激我,可能还有一件 事儿她难以消化积怨在心,就是她喜欢的一个大个子男生一直死心蹋地地暗恋我, 但我是无辜的。临毕业的时候,她的矛头越来越尖锐,我有点儿怕她,甚至不愿意 在寝室里多说话,因为任何一个话头都有可能让她把我呛得寝食难安,我不愿意跟 她就"香港明星张敏土不土"、"张曼玉漂亮还是钟楚红更漂亮"、"西服配裤子好看还 是配裙子更好看"这类没意义的话题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争论,她说怎样就怎样啦, 反正我有那么多事要做,犯不上跟她计较。但是她偏要把事情闹大,闹到自己都没 法收场。班里决定收最后一次班费,生活委员把三个女寝老大们集合在一起做工作, 她就在寝室里带头起哄说不交,班上本来就人心焕散,她还是学生干部,有时候回 想就两块钱至于吗?恐怕在街上乞讨也没有那么困难吧,当时班上就那样,三十多 人三十多个主意,她在寝室里当着我的面大肆抨击"有人整事儿",好象我为了收每 个人两块钱班费在后面指手划脚整景一样,我就说:任海英,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这 么说…… 那我怎么说,我又没跟你说,你说我该怎么说…… 反正你就不该那么说,你是学习委员,班上的事你不带头算了,还这么说…… 我说什么啦,你想跟我找茬儿吱声,别在这儿跟我过不去。 我还用跟你找茬?你他妈还不配!我火了,因为她掐着腰牢牢站在我面前俯看 我,大有你敢在我面前动土,老娘就要你的命的架势。 你骂谁,你骂谁,你还敢骂我。 骂你是轻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那些狗屁玩意儿在我眼里啥都不是,把自己当个人似地,还 敢骂我…… 是,我的确什么都不是,但是任海英你听着,我就是比你强,骂你是轻的! 你想咋的,那你打我呀,你打我呀,你打我呀……她三步并做二步走到我面前, 两只大手紧紧地举起我的手腕,那时候我就开始理解为什么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竖着 眉毛叫嚣:你打我呀、你打我呀,为什么不打,这种女人的通病就是欠打!我忘记 我是怎么跟任海英撕在一起的,不经过这次较量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热血沸腾,我 还不清楚原来自己体内有那么一股子力气,寝友们拉开我们的时候,任海英脸上有 血迹,一看到自己见了红她便一屁股坐在床上拍着大腿喊冤:你不就是市里的吗? 你有啥了不起,你凭什么这么欺侮我呢……我躺在床上看天棚,心情豁然开朗,既 然这样我也用不着再忍她,于是我侧着身在二层铺上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象 你这种人,打你是为了你成长!是夜,任海英毅然决然地拎着她掉下来的一撮长头 发和擦过脸的血纸巾去辅导员老师家里告状了,第二天一早就坐在系主任的办公室 里哭天抹泪,然后在班级里跟每一个女生委屈倾诉,自然把我说成一个十恶不赦、 专横跋扈的女暴徒,我也去找辅导员老师谈话,其实事情明摆着也无需解释,我也 没向她道歉,我并没打她,假如起来之后出血的是我又怎么样?经过这件事我总结 出三条教训:第一,嘴上尖声利气的女生是纸老虎;第二,站在正义一面的时候不 必排除诉诸武力;第三,战争是手段,教育是目的。从那以后我就没怎么跟任海英 说话,有一次她主动要和我谈,被我推掉了,我不是小气,而是我太讨厌她了,有 时候我宁愿她当时爬起来再次三步并做二步地向我扑来,把我打服,打到我告饶为 止,我有可能会因此崇拜她当"老大",可偏偏一身刺猬话茬却生了个软骨头,我看 不起,我不愿意跟她说话,也不想她原谅我,我这辈子都想离这类女人远远。 毕业的时候我是预备党员,系里统一去宣誓那天我们班有实习任务没到场,就 免了,反正手续都办完了,再说分配的事儿搞得大家人心慌慌,都是市场经济了, 哪还那么讲原则。 我现在要讲讲我的宠物的故事。我在编辑部里认识的冯勇,他当时十三岁,回 想起来他那时候还没开始发育,带着小男孩儿的童音和小牛犊子的虎气。虽然我也 大他不了多少,但我可是普遍认为的早熟型,所以和他站在一起就象两代人。编辑 李老师向我介绍:一个小男孩儿天天往编辑部打电话说他苦恼,还在周末的时候去 她家里大哭了一场,他说要见你,你跟他谈谈吧……没想到这一谈就是十年,到现 在他一有苦恼了还是没完没了地向我倾诉。请记住这个李老师,她的故事很重要, 必须另述。从那儿以后他就开始跟着我,反正他在工厂子弟校里学习一向不好,又 一心想当编辑,除了跟着我这个在编稿上有生杀大权的"同龄大姐"以外也没什么更 好的指望,他跟着我一起采访、写稿甚至逛街,他那时候跟我一样都喜欢帅哥,然 后自称个什么记者头衔东跑西奔,我忘了怎么教的他,反正后来他写东西的感觉和 我有一二分相像,最后我考进大学,他却连工厂技校的打铁专业都没毕业,我在电 话里把他大骂了一顿,笨猪,脑袋干什么用的。我在师大读书,他就在师大里学自 考,然后沿着我当年编学生版的路子到处投稿、奔波,我想可能是那段日子把他给 锻炼成一个小伙子了。我去其它杂志社编辑部串门也带着他,有几次我甚至发现我 们穿的衣服也无意间配成情侣装。 我们一起在一家中学生杂志主持专栏,总编是个姓吴的老头,听说是省里著名 的作家,可惜在我们眼里象个十足愚蠢的老管家,我们俩随心所欲地祸害属于我们 的版面,而且每次都在吴老头面前把自己的意图和形式讲得天花乱坠、精辟绝伦, 我弄了一个交钱就能参加的俱乐部,搞一些异想天开专投少男少女心愿的大串连活 动,还不断把自己身边那么点儿烂事儿涂脂抹粉地渲染出资产阶级小情调,我一度 成为当地中学生的偶像,名声恐怕比这家身居院落深处无人拜会的中学生杂志更声 名雀起,专栏弄得轰轰烈烈,可惜无疾而终,我在专栏里卖"旅行袋",本想赚点儿 钱,想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共丰收,没想到我的名声并没到能掏出学生钱包的地步, 薄利多销的小算盘失败,十个人来了订单,旅行袋当然没法印,谁愿意背着我的名 字四处潇洒,年青可真要命,总把鲜花和掌声当成功,愣以为自己好过米奇老鼠和 加菲猫,与此同时冯勇的专栏也出了事,好象也是活动弄得半途而废,想想我俩也 过份,当初大拍胸脯让吴老头放心吧,没问题,不出半年就张牙舞爪地拉长战线, 一编辑部的人马都过来给我们"擦屁股",人人心里都懑气这么大一个"大众传媒"被 两个小鬼就搞得天翻地覆。我悄无声息了,冯勇还不知收敛,一天我正在家听哥谈 他初恋谈得面红耳赤时,冯勇一推门进屋了,夹着一股阴风邪气,鼻头和眼睛都红 胀着好象随时能喷出点啥,哥立即收声,退场,男人流泪可是大事儿,我就起身关 门倒水,还不等我说话冯勇的眼泪就"哗哗"瀑布般流下来,哥又敲门只伸进一只手 递来毛巾,一切默契得象拍电影,到这份儿上也由不得他不哭了,到底是挨了吴老 头的一顿臭骂。 后来有一次我们到一家娱乐公司应聘,在一起工作险些翻脸。公司美工长得有 几分酷相,看见我俩就做出不能接受嗤之以鼻的酸相,我俩决定"修理"他一下。于 是我俩不再形影不离,故做发生深仇大恨,然后我无意地坐在美工身边,反正他天 天都在工作桌上做手工,在话题上故施小计,给他看我写的文章,讲辛酸的故事, 做天真纯洁、万事不理的傻瓜样,然后冯勇在一边冷眼旁观,趁我不在之机挑衅式 地酸溜溜地跟他说:王哥,不美丽就不是陷井……什么意思,王哥假装莫名其妙, 严肃的眼神已经回答:你想怎么样,我不让步……我于是马上出现了,不屑地瞟冯 勇一眼:你在这儿干嘛,离我们远点儿。 美工当然上勾了,跟我形成一种只用眼神沟通的默契,我努力地领会破译,然 后和冯勇一起分享游戏快乐,后来冯勇被老板炒了,我也没呆上多久,那个美工还 打过传呼给我,逼我又不得不设计他一次,带着一大批人去"迪吧",把他单独约了 去,然后七、八个人拥着我在舞台上狂跳,把他自己晒在角落里,直到我偷偷离去, 还看见他在那儿鼠头瘴目地抽烟,这故事很无聊,也很乏味,耍弄男人的把戏玩得 多了,都千篇一律,既没骗钱,也没骗多少感情,就是年青那会儿玩世心切,逗自 己取乐罢了,也幸好这样,许多次危险游戏才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再回来讲我的宠物,我从一开始就训练他的绅士风度,给女士开门、让路,我 是这样训练他的:走到门前的时候,不管讲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必须暂停,我就闪身 让开,头不抬眼不睁地高喊"冯勇开门",然后挺直着腰板昂首阔步走进去,后来有 一次我们去一家杂志社坐客,进门的时候他抢先跑到我前面去开门,然后等我进去, 我满意地点头高声赞美:还行,没白跟我这么久……这句话把站在我身后一起跟我 借光进门的不知情的男人逗笑了,使劲儿看我俩的脸,都上楼拐弯了,他还忍不住 地回头看我们笑。后来冯勇交了数届女友,普遍夸奖他陪女士逛街有耐心、会照顾 人,我想我绝对功不可没。 挺长时间我无法总结我们的关系,最后是大粒盐给他下定义说他是我的宠物: 高兴的时候找过来请他吃饭说笑话,不高兴的时候张口就骂,他也不生气,你说他 是不是宠物来着,全由着主人的脾气来,还天天随叫随到地跟着屁后转。他这么一 说我还觉得真有点儿象,能豢养这么一个高级宠物可是我的殊荣,大粒盐可不是平 庸角色,好歹也四十多岁了,怎么说也是个杂志社的副总编,称他叫大粒盐不是因 为他为人有点儿咸,只不过取他名字的谐音罢了,不过有时候他的确有点咸,这个 人的故事另述。话说大粒盐到长春一位著名杂志作者那里当着我的面讲起我的宠物, 回来以后,我当下没隔夜就告诉了冯勇,冯勇激动地在电话里扬言:他竟然到长春 人民那里侮辱我,我要和他决一死战。我说:好吧,你们的"家伙"我来预备,我当 裁判…… 我第一次去冯勇家的时候,坐在他家一米长的沙发上滔滔不绝讲了一下午,我 走以后不到一小时他妈的心脏病就犯了,送进医院急救,其实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妈中午感觉就不舒服,被我赶上了而已,难得他妈还对我印象特别好,说我这孩 子长得虽然不算很漂亮,就给人一种精神劲儿,人群里一打眼儿就能把我给挑出来。 不管有谁这么夸我都不耽误我回家偷笑,我翻着眼皮警告冯勇:回家别忘了告诉你 妈,别用欣赏我的眼光挑媳妇,这样太难为她儿子了,我这人这么善良,不想无意 中就给人埋下婆媳不合的阴影。这种时候,冯勇总想反唇相讥,可惜力度总是太弱: 我家要是娶你这样的,我妈心脏病早就没个救了。冯勇初恋可能就是他小学兼中学 的同桌,都是工厂子弟,双方家长都你情我愿,我在他家里见过那小姑娘,叫她小 慧吧,她真名我忘了。她见到我的第二天就对冯勇说:以前我只听你说过她怎么能 说能笑,没见过她之前我真还没算见过什么叫做性格开朗的。冯勇说他太熟悉她, 没新鲜感,没意思。初中的恋爱故事大都是不了了之,后来冯勇开始不断地和读者、 老师接触,又换了几个工作,认识了一些女子,名字也是叫得五花八门,只要三天 没他电话,我就知道他谈恋爱了,以往两天没电话,第三天就早早地,拿着话筒一 直说到我想大便为止,反正党给他家交电话费,他也有得是时间。人间蒸发不久他 又出现,十之八九是失恋。别人失恋需要安慰、劝解,他失恋最让我头痛,得听他 从头到尾地讲一遍恋爱过程,然后还得帮他出主意摆脱。你有没有占人家便宜,你 有没有承诺娶她,她犯了什么错你非要分手,导火索是什么,到底你想好了吗?他 贼头贼脑地约我出去:她上午打了十几个传呼给我,后来我听你的话给传呼台留言 凡是姓李的女子都不给传,耳朵和心才清静下来,我妈昨晚告诉我谈恋爱的事儿一 定得处理好,这年头儿泼硫酸、毁容诽谤的事儿多了,我还年青犯不上为这事儿折 斡沉沙……他妈的,你当初从朋友手里抢人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在大街上跟她旁若 无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想什么来着,她到底哪惹着你? 别提了,她父母离婚的,还有一个姐姐待业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每个月靠她 养家,她就象没长腿一样,什么事都让我陪她去,又接她又送她,而且我妈也不喜 欢她,她那人是有点儿怪,当初谈恋爱的时候说好了将来有一天如果……就好合好 散,没想到现在又要死要活。 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把她怎么样,我是那样人吗?如果真要怎么样了,我能这么轻易说分手就分 手吗? 算你聪明,看你当时跟她热恋时的语气,便宜一定占了不少吧……我不失时机 地打击他、挖苦他、嘲笑他:崇拜你的女学生不是不少吗?听说还有人给你的文章 做剪报,发展一个也不错。冯勇的境遇其实不差,在一家大报里编中学生版,搞活 动、拉广告听说也忙得不亦乐乎,又不知从哪里搞到一个大学本科文凭,我在圈里 也不止一次地听别人说过他的名子,我信现在的中学生能喜欢他,干瘦干瘦戴副小 眼镜,白白净净的细高条文弱书生,经常打扮成时尚少年,并以显得青春活力而自 诩,身边也发展了几个"宠物"型随从。 我多年以来就怀疑他是个同性恋,至少也是个同性恋倾向,他对帅哥的青睐程 度远大于同性之间的欣赏和喜欢,整天看关于同性恋的书,去医院采访咨询这类的 事,每次发生口角我就骂他:你是不是男人呀。他回答:是不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用鼻子出气:我对同性恋没兴趣。 有一晚,我们去一家有名的酒吧,坐在吧台边上,看见对面一个纹眼线的男子 独自喝啤酒,神色悠然平静,肯定不是来买醉的,时常左瞧右看,我跟冯勇打赌: 他不是买的,就是卖的。我们毫不隐晦地盯着他看,他发觉了,冯勇异常兴奋。 借我一百块钱,我打算请他喝一杯,你没发现他的啤酒要喝完了吗? 我的酒也要喝完了,你怎么不请我喝。我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想知道他是买的,还是卖的吗? 可我不想花一百块钱知道。 借我,我钱在大衣口袋里,出去之后我还你。 好吧,你必须还我,我的钱可不是拿来给"鸭子"喝啤酒的,包括你在内。 冯勇真的走过去了,我清楚地看见他跟他聊天,还把手搭在他肩上,他们还去 舞池跳舞,肉麻,那小子一定是卖的,才这么容易被搭上手,还不时偷窥我,想通 过我的神情来推断冯勇的动机和目的…… 我的忍耐力极有限,如果冯勇还不端着他那半杯啤酒回来,我相信我会把手中 的空啤酒杯朝他砸过去,这个变态佬! 那天他说不回家了,他必须与我分享这件事情的真相。我把兴奋得不能自持的 冯勇带回家真是个错误,他钻进我的被窝不许我睡觉,非要跟我谈关于同性恋的问 题。 你说你是不是同性恋,回答完这个问题我才能跟你谈下去。我半睁着眼睛看他, 他沉默不语,我于是就彻底躺下了。 不行,你不能睡,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起来我就喊了。 你就这么大点儿能耐。我翻了个身挤在墙角里不理他。 他真的喊了,幸好他是个公鸭嗓子,声音不宏亮,但底气十足,想必已经足够 打扰我的左邻左舍了。你有病,玩真的,小心我把你赶出去,不行,我要给你家打 电话,我强支撑着起来拿手机。 我实在有话跟你说…… 他妈的,我睁着眼睛听他说话说了一夜,只记得他说和一个男人上过床,也和 一个女人上过床,困意侵蚀了我的好奇心,本来我还可以把这个家伙的故事讲得更 精彩一些,可惜我没有趁热打铁错过了机会,第二天我睡醒之后他已经走了,也没 提还钱的茬,屁话都没有。 有一天他又打电话来,说的不是某某穿着一条象地毯一样的裙子,也不是某某 在后面又夸奖我了,而是他又恋爱了,这回是真的,家里开始为他们买房子了,小 慧,那个当年没新鲜感没意思的同桌在小学里当了几年老师竟让他产生疯狂爱恋, 真不容易,我再看见她也当真吓了一跳,妆化得象舞台礼宾,说话尖声尖气,听说 现在小学老师可了不得,家长都是钻戒裘皮那么送礼,冯勇在我面前张狂得象只驴 子:这种爱情的感觉太好了,妙不可言,每天爱她都多一些…… 妈的,要说当年你跟她恋爱,我举双脚赞成,可现在,你能摆平她?好马不吃 回头草,我看她不适合你。我呸了他一口,你好自为之吧。 他们的婚纱照都照了,我就等着有一天他打电话告诉我去随礼了,我从广州回 家给他打电话过问他现在的思想状况,才得知这段到手的姻缘又吹了。 怎么搞的,都这样了还分手,你妈同意吗,性生活不协调吗?我迫不及待地在 电话里问他。一言难尽,见面再谈吧,我太想你了……我想我们性格有很大出入, 还是我妈先受不了,元旦那天她爸和邻居吵架,她上去把人家打了,后来被带进派 出所,她在里面跟民警又吵又闹,其实也不因为这事儿,最让我受不了的……其实 我也不是那种没结婚就非要和她怎么怎么样的人,可是都快要结婚了,也得差不多 点儿呀,但是她不行,真搞不明白这也算恋爱,她一遇到什么事最先想到的不是我, 而是她姐夫,她姐夫可是个拿刀砍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她姐夫说我们结婚他给拿一 万,当时她眼睛就放光。 姐夫和小姨子关系本来就暖昧,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罢了罢了,我怎么说的? 你不每天爱她多一些了吗? 同性恋和还钱的事我再也没跟他提起,虽然心里也闷了一股火。冯勇还在编中 学生版,还在假扮纯情,每天收到热情洋溢的来信,戴着新潮帽子在繁华街市上招 摇,我想他再也不是我的宠物了,他换了主人,他现在是社会的宠物。前几天他打 长途电话跟我说想我,问我这辈子他还有没有机会了,我哈哈大笑,回敬他:许多 人都排在前面,轮到你怎么也得三生以后……我想大便了。 老邻居那边儿发生了一件大事儿,邢小伟死了,暴尸街头,被职业杀手一刀致 命,左数第三根与第四根筋骨之间,他死在暄闹的菜市场早事儿上,连交待点儿悲 壮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听到这消息,我当真一惊,然后就残忍地笑起来,该死,他 活着早没意义了。其实我不是恨他,恨这个字太抬举他了,他还不值,虽然我们从 小一起玩大的,抬头不再低头见也有十几年了,但这毫不影响我对这种人横尸街头 的冷漠态度。 这一讲可能说来话长,又引出一连串不愉快的人和事,我尽量实实在在地讲故 事,回避议论、猜想和推断,因为凶手还没有抓到,人命关天,我也不想无事生非。 我家原来住大走廊,"苏联老大哥"给盖的房子,专家说了,八级地震全市都塌 了这楼也倒不了。四砖厚的墙就象苏联大衣一样实在保暖。住户成份简单,都是一 个科研单位的,我家在二楼,一共住了八家,公共厨房和厕所,每天家家人都擦肩 而过,一共有六个孩子,邢小伟是其中之一,他姐象他妈一样爱串门,跟小媳妇们 扯家常,然后是老西家,两个姑娘大胖、二胖,然后是我家,"大客"(我哥的外号, 他在单位里开了六年的大客车,因此得名)和我,大胖从小被送到姥姥家,十四岁 才回家,圆乎乎温柔娇艳,一进走廊就被小伙子们爱上了,大客后来说那天他第一 次触电,我追问他有没有勃起,他忘了,我猜他没有,他那时才十二岁。邢小伟跟 我一般大,也跃跃欲试。大胖上厕所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外面站着等,满脑子设想, 几年以后,邢小伟胆子大了,大胖每次去水房洗头洗衣服,他就凑过去,我就能听 到大胖的尖叫与怒骂。 大胖和家里的关系处不好,高考落榜,上了职业高中,就认识了社会人尹民, 然后就离家出走住进他家,二年以后哭哭啼啼地回家了,她父母断然下令:如果再 和尹民一起就再不认她这个女儿。 二胖厉害,谁也不敢侮辱,但不知怎么搞的,邢小伟和她搞上了,大客告诉我 那绝对是个始乱终弃的淫秽故事。如果我想讲黄色小说,完全不用虚构就可以在他 俩身上大做文章。后来有一天我在"夜总会"里看见大客和大胖在一起跳舞,他们怎 么在一起?大客才失恋不久,寂寞难奈?当晚我审问他:你是不是和她谈恋爱,老 实说吧,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贼心不死……上床了吗?咱妈最看不上的就是她, 你怎么跟咱妈交待? 唉,这个世界,我都不知道怎么了,他们哪敢谈恋爱,我妈凶过一切自由的呼 声,他们当然也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其实当初就没打算名正言顺地谈恋爱。 大胖在社会上处了不少男朋友,可没有一个看起来象样的,每恋爱一次,她的 体型、面色和神情就陷落一倍,她决不是坏女人,我做证,她是命苦。后来最不可 思议的是她和尹民结婚了,我当的宾相,那天她妈哭得象个泪人,姑娘大到要三十 岁了,谈恋爱越谈越不象个好人样,还能怎么办?当初拿扫把打、唾沫骂的"臭驴马 烂子"在眼前咧着嘴喊你"妈",眼看着女儿成人媳,也由不得你不答应。 二胖命好。邢小伟在外面有了女朋友,她喝醉酒又哭又闹,当时我在厨房里, 邢小伟关上门跟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当时发生那种事以前我就说过我不负什 么责任,让她自己考虑好……她现在耍给谁看?真他妈恐怖,幸好我一直繁忙读书, 没功夫卷进他们之间的烂事儿,否则恐怕也惨遭"迫害"了。二胖找了一个不错的丈 夫,生了个胖儿子,虽然现在在街上遇见她:面对满面红光、庞大雍肿的样子根本 与当年那个在学校里风流成性、叱咤一方的二胖没个比,但打心眼里为她祝福,这 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邢小伟把同事的未婚妻抢到手,为此把工作也给丢了,那女孩诚不是一般人, 后来又和新单位的经理搞上了,要踢掉邢小伟,邢小伟就在电话里大骂,坚决不同 意,父母劝他,他差点儿拿刀砍他爸,全走廊的人都出来拉,我爸侦察兵出身,当 然最先抓住他握刀的手,那女孩曾经全家煤气中毒,邢小伟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去救 人了,现在说分手,邢小伟一个劲儿摇头,要不,把钱还我……一个夜晚,一伙强 盗闯进二楼,进门就问:邢小伟在不在。一场血战就此爆发了,邢小伟头缝八针, 邢爸手指受伤,一小媳妇听闻声音,出门来不及问"怎么了",脸上就挨了一嘴巴, 我妈拼命拉住我爸:这种事别管,何苦惹祸上身。女人嘛,一向怕事,当时的未来 嫂子一把拉住大客:你忘了他和你妹有过节,你还出去帮他?其实我跟邢小伟也没 什么深仇大恨,他总找我妈打麻将,骗她的钱,整天待业在家,偏偏我妈赌瘾极胜, 每次输钱给他还在走廊里听他得便宜卖关,好几次我跟他翻脸,两个人对骂,只差 一点儿就动手了,结果第二天他还死皮赖脸地找我妈玩,算了,由她去吧,聚赌成 风,住在这种环境里只能认了,管不住自己家人管人家干嘛。 邢小伟从小到大都是所有人公认的聪明孩子,有时候我设想他出身豪门的话, 一定是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长得干干净净,会说话、会办事儿,人缘又好,即使 当时在社会上不务正业的时候也有那么多人帮他,他是个有案底的社会混混,曾经 在外面"跑路"跑了两年,吃喝嫖赌样样都好,什么家庭能禁得起这么败坏,想要钱 就走险路,除了偷、抢、骗还有什么办法,家里花钱把事情摆平之后总算落个自由 身回来,只图个相安无事就算了,偏偏邢小伟不是一个安心寂寞的人,被女朋友"甩 "进了医院之后,他好象变得更圆滑了,天天在家里呆,白天人家上班他睡觉,晚上 回来以后拉着人们打麻将、喝酒,三混二混就跟楼里的小媳妇们混上了床,终于有 一天东窗事发他又挨了顿毒打,不过一个月他就死了,那时我们家早已经搬走了, 出殡那天正赶上大家都有事儿,只好打发大客上班前顺路把"慰问礼金"送过去,结 果大客刚进门还没等说完话就被人推了出来,走廊的邻居埋怨:你来干什么?想来 也可以理解,自己中年丧子,怎么看得下眼儿跟自己儿子一起长大的别人儿子风风 光光来送葬。被推出来也好,大客本来也没打算去。 我家从来就不受人欢迎,因为我妈太强了,太强的女人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就象现在的我一样吧。八几年的时候我妈一个话务员投标承包科研所里的服务公司, 又把我爸从军队里调回来在所里当处长,每天车来车去,抛头露脸,让所有曾跟她 一起拿饭盒上下班的同事们恨得牙痒痒,后来好景不长,所长换届了,新官上任第 一把火就把服务公司的合同全部烧毁,然后把父亲的官衔一撸到底,留用察看,从 此展开了我妈与新所长为代表的科研所之间八年矿日持久的拉锯战,所长大会小会 点名批评,小人们就在旁边猛吐吐沫,谁看见我们都躲着走,有几次妈正在做饭, 就闯进来几个检察院的一亮证件不容分把她带走,法院还没裁判,谁有资格来抓人, 就算协助调查也不能留几天几夜,但没有人为我们讲理,所长使上钱了,拿着公款 与一个女工打经济官司,那不是易如草芥吗?那八年正是我的青春期,所以我还没 时间在脑袋里详细构画浪漫柔情的爱情故事,就先看到了那么多张丑恶脸孔,学校 的老师也都是单位的家属,可想而知我脾气倔,又淘气,学习又不好,难免被打入 冷宫抛尽白眼。 不到十万块钱的经济纠纷案,最后打到省高院,幸好天下还有公理,我妈赢了, 八年之间,我们一无所有,父母吵架,孩子们放任自流,大客早恋、当兵、转业待 业又失恋,我就旷课、逃学、转学以后又和人打架,但一切都会好起来,天无绝人 之路,事实证明坚定的信念是起死回生的第一课题。 我妈拿着一蓝子鸡蛋和一把双喜糖去见所长,微笑着谢他:所长,你领导有方, 今天我官司赢了来给你送礼,多亏了这八年官司,我把我儿子也办到省高级人民法 院当司机……所长气得脸苍白,几个爪牙把我妈轰出来,从此我妈就一直面带微笑, 提前退休,摇身一变成了个独立生意人,开始享乐人生,两年以后我们家搬进了百 米新居,又一届新官上任,我爸恢复职务,下岗的和面临下岗的人、为儿女找对象、 找工作的老同事、老同学纷纷找上门来,我妈说:人这辈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 西,谁知道谁能怎么样,时间证明我是个能人,我困难要人说句公道话的时候他们 想什么来着,现在来求我,想美事吧…… 我能考上大学出乎许多人意料,毕业的时候工作还没着落,就先谈恋爱了,广 东一家电器公司与我们班合作搞促销活动,我就认识了高雄,一个个子很矮的南方 鬼子,他常找我出去玩,后来说去江北逛公园没有车不方便,就叫上别的家厂有车 的业务员一起,航仔就出场了,一脸青春痘留下的伤疤,大眼睛不安份地"咕噜噜" 转,当时我心下暗忖:小伙子白瞎了,五官长得挺端正,可惜一副大疤脸,让人见 了直呕心。 高雄又带着他来找我,我悄悄跟高雄说:怎么又带他来,我不喜欢他。高雄说 大家都是广东人,呆着太无聊了,这小伙子不错的。我就仔细看了他几眼,梳着大 背头,戴副小金丝边眼镜,脑门油光锃亮,手里时刻不忘拿着块大砖头似的黑手机, 看人的时候故意眼角上翘,好象没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一开口说话就是: 亿万富翁的成功之路就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一丝不苟,我分析是怎么怎么样, 我如何如何……天哪,真他妈地让我受不了,只要他一开口,我只有陪笑,说嘲笑 也恰当。 我爸要带我回重庆老家,我才想起来那个家伙好象刚从那里回来,咨询咨询也 好,一个电话他兴奋地邀请我出去,热情得象个蚂蚁一样围着我转,请我去公司吃 刚空运来的荔枝,又请我吃饭,一端起酒杯就意味申长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没有 人祝我生日快乐…… 我是看在他一副可怜相的份儿上才喝酒,年际青青就出门在外,好不容易抓住 一个非生意场上的傻姑娘当然加倍殷勤,我呢,也正心急火撩地盼启程盼得恨不得 拔表针了,有个人解闷靠时间也求之不得:既然你生日,我们有缘凑在一起,也没 什么礼物送你,就请你去"小野"玩吧。两个人喝得晕头转向就去"小野"迪吧,我向 来喜欢在音箱上俯瞰人群跳舞,领着他一起在上面跳了整整两个小时,他象只企鹅 一样左右摇摆,笨手笨脚地挥胳膊,几次险些打到我,当时我完全失控了,有人从 下面给我们传来纸巾擦汗,一起欢呼,后来灯就突然黑了,甚嚣尘上的重金属乐变 成了"绿岛小夜曲",我跌跌撞撞地倒在他汗涔涔的怀里,闻到他身上复杂而清晰的 味道,大脑一片空白,我想极力感受与这个男人之间无距离的触感,这算拥抱吗? 他还吻我,这个他妈的南方鬼子竟然扳起我的脸寻找我的嘴唇……回到万籁俱静的 家门口,我醒过来,我都干了些什么?这个卑鄙、下流、无耻、低能、龌龊、无赖 的色鬼! 第二天一早我就关了传呼,重庆之行被他给搅合了,我一直反省、自责、惭愧 甚至伤心,我还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准备,初吻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掠夺了去,这 是件死不冥目的事儿。 回家我逢人就骂,我认识了一个极其呕心的南方鬼子,简直用天下大粪泼他都 不解恨,他还臭不要脸地给我打电话,见鬼了我,还让高雄来找我,他知道我不会 拒绝高雄的邀请,他给我们做饭吃,还给我夹菜,我愁得头皮都要长出草了。 高雄要送我,他却抢先穿好了鞋,路上他没提那天的事儿,我心里喊着要跟这 个家伙永别。天意作弄人,也是我缺乏应付死缠乱打型求爱者的经验,几个回合下 来,竟被他给套住了,他打电话找我我说: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听你电话;他找我 出去玩,我让他在"小野"里等我,然后我消失没影儿了;我骑自行车摔得飞了出去, 告诉他别再来找我,我毁容了,他一改以往嘻皮笑脸,严肃地说:如果你现在毁容 了,我就娶你……现在一回想,他当初说的真是他妈的狗屁话,他知道我大姐贵姓、 怎么回事儿,就说娶我,放在现在有人跟我这么说,我肯定不卡壳儿地骂他家祖宗 八代臭不要脸。 他把我约到一家新潮前卫的咖啡厅里,问我三个问题:第一,假如有一天晚上 你在一个非常要好你又对他特别放心的男朋友家玩到很晚,突然天下暴雨,他家没 有人,住得又很方便,你会不会留宿,我回答会,他说如果是他,天下刀子也得回 家睡;第二,你和一个很好的男朋友走在沙漠里,渴得受不了,现在只有一杯水, 没有多余的杯子,怎么办,我回答我先喝一半,然后给他喝一半,他摇头说那和他 先喝完你再喝有什么分别,如果是他,渴死也不喝,我用鼻子出气,心里骂:真他 妈无聊,人要死了,恐怕尿都得抢着喝了,口上却说:如果你非让我死我也没办法。 第三个问题记不起了,也是诸如此类的无聊事儿,心里把他嘲笑得了不得,可脸上 偏偏挂上了五味笑容。 我想我当时是感动的,真以为这个讨厌的小伙子不顾一切地爱上我了,直到多 年以后无意间看见他当时的日记才知道:他开始一直觉得我这人作风不正派,第一 次单独跟他出去就允许他吻我,而且他还怀疑我跟高雄有一腿,总打电话找我只不 过实在寂寞难奈,也是鬼使神差……那天晚上,我当真跟他大闹了一场,差一点儿 坐着飞机到广东找高雄三家对质。 高雄跟别人这么说的,他说你对他有求必应,你们还在一起过夜,你给他讲故 事、唱歌……我现在没兴趣找高雄核实从航仔嘴里传出来的话是不是出自他口,回 想当时高雄的确有可能喜欢我,可我蒙在鼓里,这种状况怎么能说我曾经当过高雄 的女朋友呢? 真不能把男人的殷勤当爱情,许多男人都闲着没事儿以讨好女人给自己找乐子, 如果不是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他发现我这人为人正直善良,肚子里有点儿东西, 也不会顶着全广州亲戚都反对的压力义无反顾地要娶我,也要不是我发现他本质纯 洁、待人宽厚,我也不会被他家人拒之门外,忍着身心受辱的痛苦铁着心地要嫁他。 他骗我,他说他名牌大学毕业,学什么管理的,狗屁,出来之前,他在一个小 镇里当职业高中老师,还搞了一段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师生恋;他说他爸很早就死 了,他妈对他最好,放屁,他爸前脚病死了,坟头未干他妈就改嫁了,还是他大哥 把他一家兄妹带大;他说他们兄弟间相依为命,感情坚如磐石,其实人人都有自己 的女人和生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把年际了,谁还顾得了谁;他还说他辛辛苦 苦在外面做生意,就是为了给老婆孩子最好的生活和希望,他定会赚够二百万然后 用鲜花铺就成婚礼上的红地毯迎娶这世上最美最可爱的新娘:我老人家……我现在 不愿意跟他一句句地对证,让他兑现当时泛滥的承诺,把恋爱从嘴上谈到床上,又 从床上谈到柴米油盐酱醋茶上以后,那些不真实的事儿自然淘汰成年青冲动时的胡 言乱语了,谁还拿这些话当饭吃纯是跟自己过不去。 当我们俩把彼此的身体研究、实践过之后,越发觉得没意思,为了证明我们之 间除了性爱还有更可长相厮守的真心情份,我们俩纷纷展开大胆设想与推断,他说: 如果发生意外,我不行了,你怎么办,如果我长年在外面不在你身边,这时候 有人关怀照顾你,你怎么办,如果我老了得病了,你还有需要怎么办,如果我要不 能生育你怎么办?我说:如果我因为生孩子得了妇科病不能做了你怎么办,如果你 在外面遇见个女人爱你关怀你又主动投怀送抱你怎么办,如果是我不能生育你怎么 办,如果我和你妈有一天水火不容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生活里难免有 那么多的意外都会试图把两个人的婚姻推上绝路,尽可能地事先料到,矛盾仍然防 不甚防。 我为手里这支笔骄傲了十几年,要说是谁带我真正走进这一行里来的,非李妲 莫数了。我十四岁,穿一件玫瑰红色的风衣,出现在李妲面前不苟言笑地问:我前 几天寄来的稿呢?李妲从柜子底下抱出一大撂信让我自己找,还说有些不行的已经 在纸篓里了,任我找遍每一堆烂纸也看不到自己那封信,然后她跟我聊,聊得我海 阔天空,心潮澎湃,她杂志社离我们学校很近,间操时间都能来回走一趟,从此我 就开始主持她管辖的中学生专栏,处理积压成山的来信,搞征文、俱乐部、猜迷游 戏,我的大名、照片纷纷亮相,总编到地市开会还常听人问起我,可能没人以为我 也是个高中生吧,那封找得很辛苦的信第二年才邮到编辑部,而且是被我自己收启 了。那时候她只不过算是人高马大、丰胸肥臀,但现在她可堪称"街头一霸"了,所 到之处无人不侧睨暗叹:好一个"巨无霸"型的俄罗斯马妲姆。我和她相差十七岁, 认识有十年了,从编者和作者的关系到朋友到最后捂一个被窝里说梦话,也算知根 知底了。 她这人有些怪,至今单身,她的一切问题我后来在一本神乎其神的算命书里找 到原因和答案。 "他们喜欢质疑,经常在寻求真理,可是当他们接近真理边缘的时候又心存畏惧, 企图加以否认,好象将头埋入沙堆的鸵鸟。他们天性好分析,能力强,直觉最灵敏, 因此个性冷酷,喜欢算计,有时情绪化,不容易讨好。他们的课题是找到真理时要 勇于接受,抉择也须以真相为基础。" 妲子可能找到了人类关于爱情的真理,所以一直单身,但她不愿意接受这些她 已经总结出来的却不现实的真理,体现在她仍然对男人保持着比二十几岁的我还旺 盛的好奇和激情,尽管她不维持模糊的美丽,她天天跟我在一起了解、分析、总结 一切,最后都唉声叹气、捶胸顿足、甚至破口大骂,我们几乎把身边所有男人都骂 遍了,但还不得不继续和他们周旋,没办法,世界就这个屁样,没得选,所以我们 只好用嘲弄、打击的挫败和教训来面对接受他们的真理。书上说的:假使他们找到 真理又不敢面对的话,生活会变得虚伪不真实,永远没有幸福可言。 为了探求真相,我出现在她的朋友们面前,给他们看手相,说得云苫雾罩,一 个个就擒,被一个年青漂亮的女孩捧着手掌心句句话点到心坎儿里,四十几岁的男 人没有几个不神情飘渺、目光茫然的。然后有人事后给我打电话,我就和她一起分 享这些男人心态种种,一个老爷们儿跟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最容易暴露弱点,何况 她天性就会观察入微、灵敏非凡,我的朋友不管男女老少在她面前花拳绣腿几下子 都被她看个清彻透里,我们俩在一起真是他妈地酷毙了的世纪末男人煞星大小通杀 天下无敌双人组合。 她给我介绍了一个"大款"认识,之后他就总打电话找我出去,对他我早有耳闻, 他曾经给大胖写过一封暖昧的援助信,我看了,我知道他是那种有几个钱就把自己 当女人救世主的拿性爱当面包的老知青,高谈阔论说爱情,其实爱情早被他的"梅花 大疮"给糟蹋绝了。好吧,我打算写写他,让百姓们看看他们是怎么粉饰太平地踩着 妓女和道德假装温文儒雅。他昂胸展目地大话爱与性,抛出:这些年,你们李老师 也一直床上床下地折腾……我不信,他补充,其中有我一个朋友,你还不了解她呀! 与他相处很不愉快,我实在忍受不了他自以为是,就频频揭了他的老底儿,弄 得场面尴尬得难以收场,事后他总跟别人说我追求他,又要采访他,又跟他谈性, 不是向他暗示点儿什么吗?这时候一位诗人在一边嘲笑他:布克呀布克,你被一个 小姑娘不当个人似地解剖、分析,还在那儿自做多情…… 后来得知"大款"得癌症了,我才告诉妲子他当年说她床上床下折腾的事,算了, 一个要死的人了,就别跟他计较,妲子翻身而起,不行不行,他就是死了也得把他 从坟墓里掘出来问个明白,我怎么折腾啦,我还到床下折腾什么啦?诗人这时候笑 了,他说:布克的意思是,你老师都床上床下折腾,你也别装了。诗人真他妈地大 彻大悟,他再年青十年我就嫁他。 "大款"最会找他们最在意的麻筋儿处开玩笑、信口瓷簧,被人当面对质就嘻皮 笑脸、满不在乎。他带着一个十九的姑娘去海南疗养了,大家公认:他作死,谁也 不理他,等他死了再说吧。 下面就要讲关于大粒盐的故事。他身体有病,脸色腊黄,虽然他屡屡解释当年 他是学校数一数二的俊男,但也可想而知他顶着大脑袋、大骨架的年青时代能风流 到哪去? 我在他们杂志社正经火了一阵子,一本杂志四十几页,我写十几页,还登着我 的巨幅照片,旁边大大的标题《我是木每,我来自北方》,我追稿费追得最积极, 不等财务做好单子就不得不先把我的发出来,有一天我在财务室遇见一个胖爷们儿, 他对出纳说:也给我发点儿稿费吧,我也叫木每…… 后来美编告诉我,全社的人都拿我跟大粒盐开玩笑,他传呼一响,就有人阴阳 怪气地说:我是木每,我来自北方;每次去杂志社,有人在外面传:木每来了,在 里面聊呢,都一中午了…… 怪不得,好几次他喝醉了酒都给我打电话胡言乱语,说了半天不明白他要说什 么话,气得我睡觉都不踏实,我跟他哪有那么复杂,我给他投稿,他向我约稿,然 后熟了互相帮个忙、吃个饭,我俩整整差了二十岁,就算他再少兴,我再老成,也 不可能把共同语言谈到床上去吧,好吧,就算这社会上无奇不有,老牛吃嫩草的事 也屡见不鲜,那我木每年青漂亮、能说会道,又有个生意场上的男朋友,我干嘛放 着好日子不过,跟个"小五十"满脑门子挤红点儿的老爷们儿瞎搞啥呢?再说我也不 是什么执着的文学青年,为了发稿肯舍家撇业地跟在编辑身边猛拍马屁,倒贴都行, 要真想出名也不可能指望他这种下三流的杂志当机会,我图啥?可别人就认为:这 种事儿都难说。我把大粒盐就介绍给了李妲,那天他喝完酒来找我们,上完厕所出 来裤子湿了一排小暗点儿,妲子和我相视会心一笑,后来她说幸好他和她先握完手 才去的厕所,否则他出来以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从此以后大粒盐在妲子心里 就一直带着那一排尿点儿。 妲子好象没怎么把他当外人,或者没把他当人看,第二面就冷嘲热讽:挺大个 老爷们儿被个小姑娘支得全市跑,都不知道忙乎啥……大粒盐怕了她,虽然常常对 着妲子的背影翻白眼、吐舌头,可我看出来他心里挺紧张,小心奕奕。 大粒盐越是怕妲子,我就越想方设法地让他们见面,大粒盐说妲子变态,我说 不许你说我朋友的坏话,你再敢说我就告诉她了,他还说,我就告诉妲子了,然后 他们俩在电话里斗智斗勇,不久大粒盐想出了个他自以为高明的办法对付妲子,每 次我们三人见面他就坐在妲子身边,又抚摸她头发,又要牵她的手,满嘴里甜言蜜 语,妲子冷笑:用不着在这儿转移视线,你嫌不嫌累,你要不累,我还累呢! 妲子说:你就认了吧,你就说你喜欢木每还能啥的,虽然说出来也是被拒绝, 也比天天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强,我现在都知道了,你们单位那些谣言都是你自 己散布的,你自己不说谁知道你们关系不错,总一起吃饭?我开始还奇怪呢,挺大 个人被小姑娘呼来唤去,万一是个什么忘年交,我也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见面才看出来,你根本都不了解她还什么忘年交呀?你和那些人都殊途同归了…… 我知道大粒盐为此恨死妲子,她不单把他给解剖了,还来了个彻底陈尸,但是 大粒盐也不示弱,不论妲子说什么他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汤"的架势:怎么啦?我 愿意跟小姑娘跑,你是不是嫉妒呀,妲子,那我现在跟你跑不成吗?我都妒忌你们 俩一起睡觉的事儿了,再有这事儿的时候也叫上我吧。行,妲子回答得爽快,就今 晚儿吧!大粒盐立即到我脸上来找答案,我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儿,于是大 粒盐败下阵来,小声嘀咕:杨晓梅你真傻,你是个傻子…… 夏日午后,两个女人又凑到一起大喊没意思,搞点儿节目吧,这次轮到让谁死 了?其实一直没把大粒盐搞明白(我知道又是妲子好追求真相的天性指使)。 最后的杀手锏不用也不行了,咱们要以攻为守,先入为主!我四脚朝天妙计在 心。 妲子就给他打电话说:你看,这两天她也挺不好受,张航回南方了,出书的事 儿把她弄得也心烦,还有你的事儿,咱都是朋友,有许多事儿我不用说你也能明白, 你看前两天她过生日,我也不知道,听说她都告诉你了你也没啥表示……妲子真他 妈是个天才的误导专家,她让谁疯谁就得疯,不疯都不行。 妲子放下电话的时候,我们俩的笑声响彻云霄,不比江姐英勇就义前的呼喊逊 色。他信了,他还问妲子他该怎么办,他马上洗清自己说:那我以后不见她了…… 妲子和我纷纷搓手踱步,他此刻一定高兴得忘乎所以,恐怕根本来不及反醒真假, 下一步怎么办?大粒盐给我打电话来了,我说:我病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没什 么,没什么,他说了几句不关痛痒的事情,然后收线了,其实我早就他妈地听出他 那按捺不住的喜悦了,好象洞悉了天大的秘密然后享受别人虚伪掩饰的先知快感, 我又一次温习了"得意忘形"这个词的微妙之处。第二天,大粒盐打电话给我求我翻 译一个什么说明书,妲子和我正在床上捂午觉。籍口,他肯定会找个籍口跟你见面! 妲子两眼放光,我激动得虎口发麻。我差一点儿就把大衣柜里的衣服全拿出来让妲 子藏进去,等他来了"勾引"他就范,然后到"关键时刻"安排妲子从衣柜里跳出来…… 哈哈,生活真他娘的五彩缤纷。 大粒盐真命大,那天下午他有事儿,布好的陷井就这么让他给错过去了,我们 俩垂头丧气只好偃旗息鼓等待机会再卷土重来。妲子总结大粒盐这一生恐怕有三个 愿望:第一就是我和你断交;第二就是和你上床;第三就是他们杂志发行十万。 好吧,那就不妨把他捧得再高点儿。我主动打电话给他:我最近碰到了一件事 儿,让我很难过伤心,我昨天遇见了妲子一个朋友,她好象在那人面前说了一些让 我意想不到的话,我觉有些事儿她误会我了,这件事儿对我打击很大,难道真是我 交友不慎吗?对了,她有跟你说过我什么吗? 没有没有,她啥也没跟我说过。大粒盐紧张地推委,生怕我再追问,然后以长 者语气教训我:我跟你说过吧,和人不要走得太近,尤其你们女人之间…… 放下电话我仰天长笑,他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女人之间不要走得太近,但可以和 他走得更近一些?我和妲子在我那三十米小屋里把这个四十多岁属羊的男人分析得 淋漓尽致,通通透透。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俩好象真有点儿象变态,有点 儿缺德,可事情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一个人天性好研究、分析、调查真相,一个人 天生自以为是、异想天开,从来不信任别人又企图控制一切,算命书上都这么说我 俩,也只好顺天意行事了,但是算命书上还说:妲子缺乏勇气接受现实,而我虽是 行动派的野心家,但是永远学不会善始善终,所以中途我们都良心发现,终止这场 玩下去恐怕要出大乱子的游戏也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我倒很想把这故事讲得有头有尾,最后精彩地甩出一个大包袱出来,让人何时 回想起来都笑面难禁,可惜很悲哀,这场戏最多是出黑色幽默剧,如果你们能和我 一起看见大粒盐当时听我道出真相时的表情,想哭的恐怕不只我一个了。 他说:本来你走之前我有话要跟你讲,但现在不必了,你作弄我,我不知道你 们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现在你还让我能说什么……那天晚上,妲子不在,他就露 出了真相,他不怕我,因为我不会揭露他,我是个天生的理想主义者,但正因为这 样,我反而不能接受脆弱郁闷、痛苦不堪的四十多岁男人。 好吧,他的故事就说到这里,我走了以后他很少给我电话,拎起话筒半真半假 地说句"啊,好久没听到你亲切的声音了,我多想你呀",然后互相取笑。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对他是种什么感情,肯定不是爱就是了,但我倒喜欢被他 爱着,这心理可能有点儿臭不要脸,看了算命书才找到解释这又是天性来着。有时 候看见大粒盐和张航在一起拼酒,我就想笑,古代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并为她们之 间的和睦相处为持家之道,而现在的女人辟如我,虽然只爱自己的男人,却愿意沾 沾自喜地享受爱她的男人们在嫉妒与醋意里形成的大度和默契。 大粒盐喜欢我的朋友李啸,介绍他们认识纯属为了找他们一起喝酒胡侃陪我解 闷儿。李啸是我最后一任同桌,告别那天,我们把滴满饭漏洗得变色的桌布一分为 二,象大师一样在上面奋笔疾书,这个家伙瘦得象条狼,提辞的时候好象渣滓洞里 的共产党员。 放假的时候他找我去他家玩电子游戏,高度近视眼睁睁地把俄罗斯方块罗成大 窗框,然后我陪他去理发,他吹嘘他的发式是他和理发大师经过多年的摸索、实践、 设计总结最后定型的,流海前有一撮独树一帜的长发,起初我还以为是独眼龙大师 的视觉盲点漏掉的,后来看见李啸在镜子前捋着那绺头发满意得"啧啧"感叹,我就 暗骂他俩傻B。 有一天傍晚,我俩在街上遇见高中同学晓辉在车站等车,然后他就爱上她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从来都没以为男女生的关系有多认真严肃,看见李啸站在我宿 舍门外的老树根儿下因为失恋而呕吐不止还心下猜想:至于这样吗?是不是武打小 说看多了,《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跛脚阿飞就那么自暴自弃地失恋来着,他学得 倒有几分象。 不久他就跟他们学校的一个女生又恋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整天伤感 得象个孤儿,还和那女生一起试图自杀,就象我们学校的一支摇滚乐队自创的歌曲 《老天开开眼》一样无病呻吟,主唱跪在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老天你开开眼、 老天你开开眼……"这伙人啥啦,大学上着、对象搞着、名牌穿着,老天怎么不开眼, 哪点儿对不起他们? 后来李啸就变成了一个诗人,失恋把他塑造成一个诗人:酗酒、多情、暴悷、 放纵。有些事儿我这辈子智商加起来都不理解,晓辉拒绝了李啸,然后又常常找他 倾诉心事,两个人在一起交往的回忆不比他妈的情侣少,然后他俩频频地和别人谈 恋爱,把别人折磨得半生不死,我最最受不了的就是夹在他们俩中间,我骂他俩是 狗男女,可无济于事,李啸一直怨我在晓辉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在她身边,我还有 这份责任吗?他俩之间扯不清的关系大大影响了我对爱情神圣的向往和憧憬。 李啸被分配到银行工作,认识了一个"倒汇"的女人,她给他买名牌衣服和讲究 的烟盒,在她那套豪华大宅里天天上演荒淫无度、浑金如土的宫廷闹剧,好吧,就 算李啸需要堕落、自践然后重生,三个月下来他总该清醒了吧,这时候他胖得象头 猪,我找他出来吃饭,那个女人一个传呼又把他招了回去,"饭已经做好了,回家吧, 我等你",我他娘地使劲儿拉住他,他推开我:别拦我,今天是我生日你们谁知道, 谁真正关心我,朋友有什么用,她对我好,我要去找她……我就站在中山路的大桥 上指着他脑门骂:你他妈是浑蛋,以后别再来找我! 他当然又来找我,因为他是个诗人,风花雪月和狂风暴雨他不负责任,他只顾 发泄他自己。有时候我想他可能属于行为主义者,他跟我谈叶芝、萨特、波特莱尔 和雨果,把血淋淋的诗句和虚无缥缈的颓废梦幻倒背如流,他崇拜那些自杀的诗人, 说他们的生命就象诗一样悲壮,是人类向宇宙苍穹叫嚣的巨大的感叹号,他把金斯 堡《裸体午餐》里的长句子当圣歌一样唱,好吧,你也去做感叹号吧,我端酒杯向 他承诺:我会好好活着为你"感叹"以后写本《死序》。 晓辉结婚的前一晚,他找我和小韩出来喝酒,说他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通了, 我故装轻松地打断他:人家结婚用不着你想通,跟着起什么哄?第二天的婚礼他没 去,不知躲到哪里写诗去了,第二年的这一天下大雨,半夜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问 我: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我是活见鬼了。晓辉其实全然不是一般人们所想象的 诗人应该喜欢的样子,她吸烟,好交际一群口袋里有点儿钱但不知泰戈尔有多伟大 的社会混混,她懂得怎么榨出男人的钱又不用损失什么,她会笑、会哭、会开玩笑, 挽着男人的手臂小鸟依人和挽着袖子破口大哭两不耽误,她长得漂亮,可这个北方 城市里唯一不缺的就是色相,我不知道李啸喜欢她什么,可能就是第一眼黄昏夜色 下的纯情女孩的盈盈倩影给他下的爱情蛊惑。晓辉嫁给一个看监狱的,还戴着眼镜, 有一次大客在街上遇见他们,互相介绍打了声招呼,她爱人闻知大客是"高法"的, 马上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小本子说认识他们单位的谁谁谁,结果等大客都跟晓辉道完 别了还在那儿翻来覆去地找,嘴里还念念有辞,大客一直笑到家门口才想起来:为 什么不把自己的电话给他,下次再遇上省法院的人就不用拼命翻本还翻不到个熟人 啦。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李啸失恋是件幸运的事儿。他的生活依旧是:听音乐、看影 碟、打游戏、看书、写诗、喝酒、侃大山、打麻将、数钱,根本没有他写得那么严 重,还没到当"感叹号"的份儿。 有一次他出了一把大事,酷得象"西门吹雪",他跟楼下出租影碟的一群小毛崽 子们发生口角,一个金毛仔要上来跟他比划,他背靠着装满火爆警匪片的影碟架纹 丝不动:我现在要走了,要不你们打死我,要不你们谁也过不了今晚……李啸象慢 镜头一样转身,一步一步往家走,嘲笑怒骂声喷在背后火辣辣的,李啸象往常一样 放下沙驰皮包,换下工作服,然后提一把丰利的阳江菜刀象离弦的箭一般杀了回去, 小毛崽子们还在店里五马长枪地瞎白胡着,李啸说"谁也别跑"就扑了过去,七八个 人也同时扑了上来,他紧紧卡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尽全力一刀砍进他胸口,幸好李 啸武功不好,那小子在医院抢救了三十个小时之后总算活过来。 后来我问他:如果没有人夺下你的刀,你会不会象西门吹雪一样试图把刀刃上 的血迹吹干?我那时候灵魂出窍了,李啸嘴硬说不后悔,当然了,钱是父母的,堵 住了人家的嘴省着他去坐冷板凳,他后悔也得挺着说:我当时应该杀了他。 小韩就说他是傻B,他不是做买卖吗?动点儿脑筋就让他吃不下兜着走,谁象你 他妈地象傻B一样跟他们硬干。 李啸后来开始看《圣经》,每次聚会不欢而散都是因为他要滔滔不绝地讲圣经 故事,有一晚我和小韩把他灌多了,其实都是他自己灌自己,然后把他扔在索菲亚 教堂的石阶上,我说:让万能的主拯救你的灵魂吧!于是李啸就站起来迎着簌簌雪 花说:我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但谁有资格处死我,我主耶稣说:只有我没犯过错, 不亏对自己的良心,但是我的孩子,我宽恕你……我和小韩在石阶下拼命鼓掌打口 哨,象旧社会听艳情小曲的地痞流氓一样叫好,出租车拼命在道边上向我们按喇叭, 李啸就冲他招手:来吧,我的孩子,你是个罪人,可是我宽恕你…… 大粒盐喜欢李啸,虽然三年前就答应他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两个人拼命喝一下, 使劲儿往大了喝,但至今还没有兑现,可是我信:大粒盐愿意听李啸讲经说道,然 后自己也趁机抖一抖年青时看的名著和戏剧。李啸结婚了,新娘是个晚上在夜总会 里弹键盘的小学音乐老师,开始崇拜他崇拜得不象样,后来爱他爱得不象样,虽然 她不懂超现实主义和魔幻派艺术,但我觉得他们相配。婚宴在傍晚,李啸穿白色中 山装,新娘穿旧式旗袍,我还恭维地赞美:你俩真象孙中山和宋庆龄。晓辉来了, 第一句话就是:你看见新娘了吗?长得老……瘦吗?我没看出来。 照相的时候,李啸跟晓辉行了个拥抱礼,悄悄地说:我只跟你拥抱了……过了 一会儿,新娘走过来拍了拍李啸肩膀说:李啸,咱又占便宜了,是吧!就凭这一点 幽默感,我也敢说新娘绝顶聪明,李啸棋逢对手了。 送我们走的时候,李啸还嘴硬:到这份儿上了,结就结吧,没啥意思也只能这 样啦……晓辉在车里应该听得一清二楚,这话就说给她听的,这对狗男女,想种下 颗种子等着以后闹"饥荒"的时候随时拿来充饥,想啥呢,反正我发誓决不创造任何 机会让他们俩在聚会的时候再扫大家的兴致。 小韩就理解李啸,从前他可是最玩世不恭、一派天不理、地不怕的甩手掌柜, 自从恋爱以后简直就象基因受破坏了一样,他开始理解李啸的时候,我就开始不理 解他了。 小韩在大学里当团委老师,据他不完全统计:全校有女生三千,减去已经恋爱 的、自恋的、同性恋的,还尚有一千几百个的"潜力"供他"发展",现在大学女生的 开放意识足强过"二战"后小日本人的忧患意识,师生恋、婚外恋,只要有爱就理直 气壮,不想当初我们的一句戏言真就预言了小韩的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世纪末绝 恋。 一次麻将桌上,小韩屡屡"放炮",还自鸣得意: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假装不 在意地脱口而出:我正和一个学生谈恋爱,然后我和李啸纷纷就把麻将牌摔得"啪啪 "响,也假装不在意地回应他:别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小韩真把小崔带来给我们看,一顿酒下来,我们就发现这个小崔不简单,伶牙 利龄,新潮华裳,泛着黄毛的头发梳得松懈飘逸,可是个功利场上的浪尖人物,再 看小韩,还那么"脏乱差",永远一身假名牌运动服。不配不配。 小崔大学刚上到二年级,就到处参加活动、比赛,在电台里主持节目,兼职英 语老师,一个月收入二千多块,简直看呆我等的大眼,也难怪人家花几百块整头发, 又定期做脸、做手,听她一张口就是:很多人都以为我妈和我是姐妹,经常相中我 新买的衣服;我爸说了你可是名人,可得注意形象;我这人怎么怎么样…… 小韩的眉头终于皱起来,不是他当初损"南方鬼子"和李二狗时的神气样了,有 时候也冒出一句半句词语移用的潮呼呼的话,诸如"编织籍口"、"爱是胸口永远的痛 "之类的,一改以往口头禅:你想咋的、我愿意、爱谁谁、妈了个大炮。我们几个哥 们儿之间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管谁谈恋爱,都把对方扩大到我们各种游戏、聚 会的队伍里,谁要是不合群,我们就说坏话,反正他们谁也不说南方鬼子好话,我 也甭跟他们客气。有一天小崔跟我们一起打麻将,打到后半夜,"两口子"一起惨败 下阵,小韩他妈在家,只好让小崔住我家。幸好小崔不胖,跟我挤一张床还是我占 便宜多,当时我跟她还不熟,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千年修得共枕眠",自然把她照顾 进被窝儿了,自己才开始宽衣解带,故意背对着她象征性地问候几句:冷吗、被子 够盖吗、还习惯吗,结果就此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说他们的恋爱故事很有意思, 最怕让同学老师知道,每次约会都约在离学校几站地以外的车站,有时候偶尔坐一 辆车,也不敢打招呼,下车以后,分别堪察"敌情",确认"安全"了才能走到一起挤 眉弄眼、卿卿我我,在学校里搞活动,天天擦肩而过,都只能客气地问一声"韩老师 ",然后韩老师不经意回应一眼就匆匆走开了,离毕业还有两年,两年以后什么样不 知道……后来我就睡着了,临入梦境的时候我还记得我在努力地应声哦、嗯、啊, 爱情是剂强效兴奋剂,让人保持持久昂奋。 后来有一次他们俩当着我们的面打架,梳着象秦朝兵马俑一样发式的小崔夺门 而出,两个人就拿着手机电话吵得马路上都是回音,搞得大家都心情不好,过几天 小韩就找我们喝酒: "你干啥呢,赶紧跟我出来喝酒!" "我们同事结婚……"李啸一天到晚烂事儿最多,还总说自己寂寞无聊。 "谁结婚也不好使,你现在必须来,马上过来,你来不来?" "大哥你啥事?" "啥也别说,你赶紧过来。" 等我们都到齐了,小韩就一直假模假样地微笑,给我们斟酒然后频频举杯倡议, 又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随便地宣布:我和小崔黄了,我他妈挺伤心。 然后我们就说了一大堆套话安慰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都说笑了,失恋这病谁也 治不了,喝两壶酒,死睡二天,起来以后重新艳遇,找个听话的心理平衡一下,这 是李二狗的主意,可惜说着说着就说到小崔身上来,一提小崔小韩就象练"法轮功" 入魔了一般,我和李啸相视一笑: "算了吧,还藕断丝连、情义未了呢,黄什么黄,要说黄就干脆利索点儿,别狗 打连环没完没了,反正我觉得你俩不合适,早分早好。" 其实感情这档子事儿别人说的都是废话,以下就是几次碰面小韩跟我说的情事, 原本很不连惯,在顺序上我理顺了理顺,没办法,跟恋爱中半疯的人做朋友就得习 惯一切魔症方式。 "她说毕业以后离开这儿,到北京,或者上海、深圳,我不拦她,愿意走哪走哪, 她说她一定嫁我,我说不用,爱咋地咋地吧,我俩肯定成不了,她对我好,我对她 也好,我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这么好,就他妈是电台那帮人鼓捣她出去出去,哪都一 样,那没办法,她愿意去就去吧,她有时候心里挺没数的,我都跟她讲了,还得好 好学习,整太多虚头巴脑的事儿没用,到时候后悔,她也不听,不过她确实有才华, 我们校老师都说她以后有发展,行啊,愿啥样啥样吧……" 我到广州以后,跟李啸通电话,问起小韩烦恼,李啸说:别提他啦,咱俩当时 咋说的,他们根本就黄不了,那时候跟咱们说黄了黄了,咱连失恋酒都跟他喝了, 现在可倒好,他拿她手机,她拿他手机,两人天天一打电话就没完没了,我告诉小 韩了,你这哪是谈恋爱,根本就是搞破鞋…… 小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披头盖脸地问他:破鞋搞得怎么样啦? 从前师生恋受苦受害的大都是女学生,可现在这年头就说不好了,倒是性情奔 放的女学生把老师折磨得苦不堪言,学生的未来是整个世界,老师的前途撑死就是 一所学校,自由、民主、开放、个性、流动的呼声在女生心里扎根发芽了,谁都想 变成参天大树,那和爱情两回事,和爱与不爱又是两回事,这种爱情啥个谈法? 有些事儿我就真是搞不懂,现在人总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复杂问题反而不说话, 到头来都一塌糊涂,也可能自己心里明白?反正我想通了,以后谁有爱情烦恼谁他 妈都别来找我倾诉讨教,白浪费我脑蛋白,整得我冥思苦想、心急火燎,人家今朝 有酒今朝醉了,皆大欢喜,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先知圣贤,没准哪天这面跟人家说什 么事业爱情之乎者也呢,自己家后院起火了…… 世纪末的时候我跟着张航到广州,一个拥挤的、塞车的、快速的、唯利是图的 城市。他打开一间二十三层楼的房门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家,我放下大皮箱,立即 用我的衣服、用品、书刊占领了每间房的空间,只有这样才让我感觉象我的家。 到处是叽哩瓜拉的南方鬼子话,电视里的节目精彩得令张航瞪大眼睛根本听不 见我乞求翻译的问话,喝汤、喝茶、吃没油的干白饭,没有啤酒、烤肉和朋友,他 开着他二哥的美国车带我逛广州城,告诉我这是什么街什么路,我看见突出着骨骼 和牙齿的广州市民在车站里张望等待,在公车里移动拥挤,有一天我会参与到他们 中间去吗?办什么事到哪里去,象个真正的市民。 我开始有顺序地见他的家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一个个怪异的习惯,我告诉 自己他们是亲人,我的命运真可笑,快三十岁的人了,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大堆"家 里人"重新叫哥、叫妈、叫姐,鬼才知道我心里早已烦得想人间蒸发了。 其实我知道他的朋友和家人都不喜欢我,可能比我不喜欢他们的程度还严重, 我也管不了那许多,他说过大家平常不怎么见面,只在过年过节有事的时候才在一 起,如果象他所说的兄弟感情是这种好法,那么我只好理解广州人民的亲情是精神 寄托式的心理满足。 我不想快速地找工作,到处应聘的青春饭我再也不想尝试,我不需要一份朝九 晚五养家糊口的工资,我需要一项实实在在我愿意全身心投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事 业,在学会做个地道广州人前,我不想象年青人一样盲目地投身人才市场被诱人的 假机会徒费青春。 我逛街,根据国际时装大师的最新设计扮成国际形象,然后想尽方法找朋友, 把从前写完快要烂在电脑里的小说寄给广东的杂志,天天倚着阳台看不远处的火车 道浮想联篇,我最初写中学生专栏起家,然后写青年人专栏,然后是经济类报道, 最后是爱情故事,现在我又想改路子,爱情已经被现代文人糟蹋完了,我不想跟他 们抢镜头,我想写科幻小说、童话故事或者城市"酷毙了"文学,反正我不当写文章 是个挣钱的事儿。 阿航支持我,只要我不和其它男人搞不正当关系,什么事儿他都支持我,家里 没人的时候我偷笑了挺长时间,他每天擦地、买菜、做饭、晾衣服、收拾屋子,任 我一套套地买衣服、换衣服,然后蜷在沙发里夸夸其谈,满足于我对社会、人性偏 僻、微妙、不切实际的鞭挞与讽刺,我是不是嫁了一个好男人!就凭这一点,阿航 是个聪明人,他看准我不是"金丝雀",有一天我会突然跳起来出奇不异地抓住一个 机会,然后名利双收,自然他会是第一个我的受益人。我这样一说又有点儿夸夸其 谈。 有个女人不喜欢我。我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个女人,说来话就长,她叫赵平,是 阿航二哥阿海最初的上级,出身官宦之家,一手把阿海提携起来,后来阿海成了她 的上级,两个人在公司里"成功合作"捞了不少钱,一起出差、旅游、办事儿,阿海 在赵平家的旁边买了一幢房子,认赵平的妈为"干妈",认赵平的女儿为"干女儿", 赵平比他大十岁,早前就离了婚,两个人分别都没有再谈恋爱,后来又双双辞职下 海跟一个香港老板搞房地产,然后又把阿航带入行,这种关系有多暖昧恐怕我说他 们纯得象矿泉水一样你也不信吧。 最先反对我和阿航的就是他们俩,那时候我还奇怪她赵平算是谁家大嫂,管起 我们的事,后来了解这档子狗男女的勾当更令我怒发冲冠,自己的爱情都搞得污七 八糟,还把手伸到我们头上做祟。其实我不是看不惯大妻少夫,而是我看不起那些 偷偷摸摸做了不敢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果他们结婚我就因此佩服他们,尊重 他们,但我忍受不了他们自己都活得不象个人样还在我们面前颐指气使地指手划脚。 赵平这女人不简单,满脑子钱来钱去,想跟你拉关系、套近乎谁都跑不了,看 手相、道家常,把话说得亲亲切切,乍听起来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周到,比"安尔乐 卫生巾"的广告还做得温馨舒服,其实心里面来来去去把你琢磨了透,如果你对她毫 无用处,她不在乎你家满门抄斩、大卸八块,反正她若是不喜欢你就能把你说得啥 都不是,活着都浪费粮食,而且有鼻子有脸儿,不认识你的人听了她一番说话再见 到你肯定对你嗤之以鼻、大翻白眼。这我可是亲身体会。 初来广州就见到她,高高白白胖胖,割双眼皮割成了刀疤眼,吃饭的时候她不 理我,我也不理她,她女儿好象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象个大白鹅,紧紧地缠着 阿海的胳膊,一双小眼睛傲视一切地在镜片后面闪烁。 赵平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在写东西?不屑的神情好象这个世界上的聪 明人都下海大把抓钱去了,只有我一个傻子还捧着文学的臭脚当香饭吃,我不反对 别人不理解我们这类人,但是我受不了这些人鄙视文化,她女儿看过几部名著的童 话缩写就向我隆重吹嘘读过许多名著,我刚想就其中某个人物提出议题时她立即坎 了我的思路:我以后不想让她搞文学,我要让她经商……妈的,我还不至于愚蠢到 跟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谈生意经的程度,况且瞧她一副心不在焉、魂不附体的样儿 就够了,她们娘俩儿都让我倒胃口。 我想,有话说呢就在一起多聊聊,没话说就别往一起凑合,意见一致呢就多交 流交流,意见不合呢也没必要辩到最后鱼死网破,而且有些问题天生就没有答案, 有些观点角度不同、观点不同,肯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也从不指望自己发 表完言论之后有人鼓掌喝彩,也不可能听几句市井小人的经验哲学就殚精竭虑, 赵平就象个变态狂一般,非要和你争辨,她说:北方人不好,哈尔滨不好,广 州最好,生孩子没用,钱最重要,没文化的人才生吃大葱大蒜……种种观点她都会 举例子并加以剖析,跟她争论纯属自讨苦吃,因为她根本就不尊重你和你的思想, 有时候明摆着一句话柄我就可以反问她哑口无言,但是阿航和阿海都在场坐着,我 必须给张家兄弟面子,有几次阿航在桌下踢我的脚,怕我一时气盛和她谈崩了下不 来台,他也实在小看了我的能量,我早就说过我看不起她这种人,怎么还能跟她一 般见识,她说哪好哪不好跟我又没多大关系,最多也就是想暗示我从落后的生吃大 葱大蒜的北方城市南下攀上了高枝而已,有时候也给她两句,实在是不想听她没完 没了地强奸民意,她就说我不懂礼貌、不懂人情事故,真不懂礼貌一词从她口中弹 出去的一瞬间她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嘴巴污辱了这个神圣的词义,我只不过是"来而不 往非礼也"的一招半式招架而已。她曾经当着众男女的面儿一边把玩着狼狗的睾丸一 边感慨:比男人的都大,还生怕我们听不清她的意思重复了几遍,想装做听不见都 不行,我仁慈地认为她可能得了更年期综合症。 至今为止,我都觉得最可怕的事莫过于非得心平气合地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千 禧年交替的那个凌晨我却痛苦地跟她在街上徘徊,跟阿航失去了联系,上百万的人 群聚集在广场里,手机电话根本就失灵,我悲哀得想嚎啕大哭,她还跟我说别人的 坏话,问我新年的夙愿,跟我嘲笑阿航当年幼稚的理想和酸气的固执,我恨不得上 前卡她脖子让她住嘴,那时候觉得她象个魔鬼,后半夜1点的时候我才遇见阿航,泪 水终于止不住流了满脸,我破口大骂:我不管你们张家兄弟怎么在她面前低三下四、 忍气吞声、奴颜卑膝,但我没必要再忍她,从没人在我面前这么胡诌八扯,真他妈 地见鬼了,嫁了你们张家也学一脸奴才相……我闹了一夜,骂到天亮也难出心中恶 气,其实我知道阿航也极讨厌这个女人,都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倒奇了怪了,阿海 论文凭、论人品、论资质、论气质哪一点差,为什么偏偏找她,而且被变态娘俩一 起纠缠着,可惜了。 赵平最常说的就是阿航大哥阿森的坏话,什么一嘴土话、得过性病、有了新欢 忘了孩儿、花钱无度、小气小心眼儿什么的,就连阿森的女儿小玉也不放过,说她 不注意个人卫生,内裤都穿得黄黄的硬了也不知道洗,不喜欢洗澡,死能吃,吃相 象头猪,在她家里住了几天,把她家冰箱里的东西全部消灭,给她买书包她还嫌不 是名牌不用,常想离家出走,长大就想找个有钱人嫁掉……等等,听她说完了小玉 这孩子已经无可救药、废人一个了,幸好我知道她这套"业务",再者说小玉我见过, 十四岁的小女孩儿,也没谈恋爱,也没偷鸡摸狗能坏到哪里?性格孤僻、学习不好 也不是罪过,我知道阿森脾气不好,经常拿小玉出气,缺少母爱,再加上不完整的 父爱,小玉的环境当然不能和赵平家的"大白鹅"相比。经过我的反复论证,我推断 赵平纯属一派糊言,据小玉讲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要找个有钱人嫁掉,也没跟 人提过离家出走的事,至于那个书包,小玉说那种假名牌货只不过很容易烂而已, 不是她不想用,以我的眼光看我觉得小玉是个好孩子,虽然她有缺点,有些怪癖, 但这些问题大人却必须负上相当的责任,比如阿森听信赵平馋言,有事没事就说小 玉吃相象头猪,有一次边骂边把炒粉弄得小玉满身都是,两口子买了好吃的零食藏 起来不让她吃,就连保姆也常常责怪小玉晚上偷吃东西,弄脏筷子…… 我把我能找出来的零食都摊到茶几上,告诉小玉你可以随便吃,然后我毫不客 气地把赵平说起的几大罪状拿来问她,她解释过后不解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不喜欢 我还让我上她家去,为什么总跟我爸说我不好……我无奈地耸了耸肩,骂了一句: 混蛋女人。 我说:好吧,不管他们的事,现在你要摆脱你讨厌的家庭环境和你身边令人厌 恶的人群,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自立,你想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生活优越也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好好学习提高自我找一份好工作,你想找个你爱的并 且爱你的好男人结婚生子,也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好好学习知书达理才有机会寻找优 越的爱情,并懂得经营一个美好家庭,女人活一辈子还能奢求什么?你现在可以缀 学闯社会,那么你有没有这个信心大字不识几个就白手起家,或者你告诉我你甘心 当打工妹,被人翻白眼,看所有人脸色,如果你可以,我也支持你。挣那口饭钱难 还是现在好好学习更难?你的同学中有特别勤奋的吗?没有,生活好了自然危机感 就没有了,但是你有,你聪明,人又善良,品质又好,再加上勤奋,有什么能难倒 你的呢?英语不好就找老师补习,什么?学费太贵怕你爸骂,多少钱,才一个月二 百块,你找我,我现在虽然没有工作,但怎么省一个月也省下二百块钱了,不用跟 你爸要了,以后生活、学习上的困难来找我,别让别人看笑话…… 孩子的事儿我可能还助得上力,可大人的事儿就轮不到我去讲道理了,阿森和 后娶的老婆冰冰恩爱起来水乳交融难分难舍,吵起架来排山倒海、天翻地覆,冰冰 是个浙江人,个高漂亮,每天化妆化两个多小时,有钱有关系有神秘朋友,阿森常 常在她包里发现避孕套,两个人就把全世界最难听的话都拿出来骂,不过几天,冰 冰几句温柔情话就把森哥的心又说得柔情万丈了,引冰冰自己的话说就是:她想他 瘦就瘦,想他胖他想瘦都不行。这女人真了不起,肯定会点啥。赵平最会讲阿森和 冰冰的烂事儿,什么性亢奋,七点钟就上床睡觉了,床上功夫都不错,能互相满足, 冰冰每天晚上做隆胸操,什么左三十、右三十,在厕所里化妆不叫门不出来,走在 街上都有些不怎么样的男人跟冰冰搭讪,诸如此类的事情赵平讲得我都烦了,几次 我都打断她:这事儿你跟我说过了。两个大傻瓜,以为赵平是圣母玛利亚呢,有事 没事找她出去喝茶告解、掏心窝子,连自己夫妻性生活的事都如实招供,却让人家 拿来当笑话讲,回到家第一件事儿我就让阿航给森哥打电话。 "说什么?我以前跟他说过了。"阿航叹气。 "你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找兄弟说,别白白让人看笑话还自己往上贴。" "没用,他愿意跟她说就说吧!" 我后来就不理这些烂眼子的破事儿了,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想忍辱负 重挑着杆子主持大局,也得有人听才行,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说成多管闲事、搬弄事 非、狗屁不是? 阿航去外市跟工程了,临走前贮了一个星期的饭菜,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 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必是面目全非、一塌糊涂,跟他在一起我总觉得我象个残废, 从来都认为自己比他高明一大节,可惜万事都是他勤勤肯肯地做,反而我这么一个 高明人却在家里吃白饭,不干活、不吃亏、不受委屈还不甘寂寞,不知前世我救了 哪位高僧佛陀的命才修来今生这段美姻缘。 我们象牛郎织女鹃桥相会一样一星期一次疯狂做爱、慰抚、美食、调侃和吵架, 一起的生活浓缩成一天就好象战场一样激烈残酷,他回家前、回家后我的心就象烙 饼一样在热锅里翻来覆去。但你说有个好男人就别无所求了吗?那为什么我落单在 漆黑夜里望人家窗口灯光的时候会徒然升出寂寥伤感,为什么我在茫茫人海里飘荡 来去匆匆的时候会觉得悲哀痛恨,即使每次在床上腾云驾雾、翻云覆雨爬起来之后 倚在阿航的胳膊里也觉得无奈、虚幻、迷惘、甚至绝望。 可能生理得到全部的满足以后,我需要社交、自尊和自我实现,可这些需要太 抽象,我不知道怎么满足自己,我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害怕见陌生人,我并不自 卑,但是讨厌面对未知人性,我希望繁忙,日程和行程有专人安排还能把我忙得目 不暇接,我想认识新奇、奔波的人群,我想约会、艳遇,哪怕是次有惊无险的遭遇, 或者生活应该安排些波动教训我,给我点儿颜色看也行――下雨了,窗纱飘起来, 有时我希望窗口隐藏一张强盗的脸。 我看电视,参加各种各样没有意义的活动;我上网,与各式各样的网友糊扯六 拉;我站在阳台上看见楼下的网球场里有个男子练球,差一点丢下去求教球技的字 条;我捧一大杯珍珠奶茶坐在宏城广场的椅子上贼头贼脑地打量每个路人却生怕被 人不怀好意地注视;我学会搭公车、乘地铁、泡图书馆、逛菜市场,然后等阿航回 来就万事大吉,下个星期一又重新再来一次。 大客常来电话,除了向我倾泄艳遇和财运以外,生怕我闲着没事儿出点儿什么 事儿,或者怕我被人害了腐烂了都没人发现吧,我一这样说大客就没话说了,我说 你们来吧,我陪你们玩、逛街、买三折起的名牌,他们在电话里馋得流出口水,却 一句太忙就把我的心情搞得落花流水,友人有时候很有良心地在电话里陪我谈笑风 生,我就抓紧时间狂笑、怒骂,他们都问我书写得怎么样了,我鼻子一横:你以为 写童话故事吗,越不食人间烟火越好? 有一天,我发现:我并不矛盾,并不复杂,我只不过太缺少故事了。没有朋友、 宠物、亲人、工作,就没有了快乐、交流、感想、希望、计划、怨恨、食欲、奢求、 激情、坚强、美丽、幽默、发泄和追求,可我怎么办? 我只能默默等待,你或者你们给我故事。 人类的故事可能就是一个寻找故事的故事。尤其在这个活着简单、做着麻烦、 想着痛苦的时代。你也想想吧,讲讲吧。 很简单,一点儿认真、一点儿幽默、一点儿豁达,别怕得罪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