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暗夜里 作者:阳光如匕首 1 差不多傍晚 7 点多,销售部的例会才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目送总监和经理走 出会议室,就马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齐龙一边打着哈欠连天,一边掏出手机打 电话。雪莉和苏茜也都冲回办公室给男朋友打话,又是跺脚又是撒娇的,弄得旁边 几个小男孩也跟着兴奋起来。 我打电话叫 PA 上来搞一搞会议室的卫生,然后把桌上大家填好的那叠表格拿 过来,整理好放进公文包,准备周末在家把那些数据整理一下,做一个一周销售业 绩的总体分析。这时, 刚才跟进总监办公室的经理也出来了,我便很默契的拿好 刚才的会议记录进入总监室,雷克斯先生用新加坡普通话给我交待了一些事情,大 致跟刚才会上说的差不多,我还是认真的做了记录,然后跟他说了声“周末愉快” 就出来了。酒店销售部的每个星期五都是这么繁忙,尤其是五星级酒店,规矩更多。 好在现在是销售旺季,大家开会的时候心里还都比较有底。 从员工通道下来,我看见餐饮部的人正大箱小箱的往屋里扛,看样子出去办酒 会了。比利背着手站在一边,大热的天,还一本正经的穿着黑礼服,脖子上还打着 鲜红的小领结。看见我过来,他笑着问饿不饿,然后示意我跟他进去。我在厨房里 吃了几片三文鱼,青芥辣得够呛,又喝了杯可乐,西餐这东西不解饿。 我们随便 聊了几句,比利忽然说:“你知道吗,艾丽丝回北京了,有人在燕莎看见她了,好 像说是陪她回来丈夫开什么会。”基本上比利每次和我聊天都会提到艾丽丝,我都 习惯了。就调侃道:“还想着人家呢,说不定人家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芬兰那边 不是一直鼓励生育吗。” 出了酒店,我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出租车,又接着往前走。周五的晚上,出租 特别难打。这时手机响了,是倪宣。她说今晚跟朋友约好了去看房子,晚点儿回来, 让我别担心。 我回到家的时候,夜色已经渐浓,我住的那幢白色的楼房在夕阳的余韵和夜之 前的亮蓝勾兑出的一片灿烂里显出几分沉静,又是一个阑珊的夜。我从楼下的超市 买了一袋速冻水饺和两听啤酒。煮饺子的时候,我一直想着要不要再给刘勇打电话, 因为我总是不死心。倪宣的门没有锁, 虽然屋里很黑,但从虚掩的门缝看进去, 仍然能感觉到屋里的东西井井有条。自从唐英英搬回家之后,倪宣的房间又开始不 锁了。唐英英住过的房间紧闭着。那时候,这个家热闹得像旅馆,可是也就短短的 一年多,又回到原来的样子。那种热闹好像是水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水波特别 大,最后都慢慢消失了。 2 实际上,这儿不是我家。对倪宣和唐英英来说,我是房东,但实际上我也是租 别人的房子住。我父母留下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住一间,我哥和嫂子住一间。 后来,我把我住的那间也让给我哥了。我嫂子是独生女。她父母厂里经济不景气, 现在住的那排小平房水、暖、电都不能解决。他们就隔一两个星期把老人接来在过 厅里挤着住几天,然后再送回去。我能理解我哥夹在中间的苦处,开始计划自己搬 出去住。再说,我也早已经到了独立生活的年龄。现在这套房是我妈的同学的。他 们夫妻俩都是外地人,在北京没什么亲戚。由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所以一直特别 喜欢我,后来那三个闺女长大了,个个都上了大学,出了国,他们现在叶落归根, 常年都住在南方。这边的房子就让我们帮着照看。 一个星期六,我嫂子带着小侄女回娘家去。我哥认认真真的给我做中午饭。 就象以前我父母活着时一样。我出动买了几瓶啤酒,两个人边吃边聊。我说想 搬出去住,吴伯伯(即我妈的同学)家的房子一直空间,离我们酒店也更近一些。 我已经打过电话,他们都同意了。我哥听了只是闷头喝酒,过了一会儿才说“ 让你受委屈了。”又说虽然是老关系,怎么也得给人家房钱,钱由他出。我说“不 用,我跟他们谈的是一个月二千块钱,比你一个月的工资都多。再说那房子我也不 准备一个人住,我还有好几个同事想租房子,大家匀一匀,我交的租金就不多了。” 这些话我已经想了两个星期,所以说起来准备得很充分。我哥听我这么说,知道我 已经决定了,沉默了一会了,他突然说:“别埋怨你嫂子,她爸和她妈那儿也实在 没办法……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妈妈。” 我哥忽然哭起来,用力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没本事,在厂里没混上一套房子, 还把你给撵出去……你得好好的……将来……”他哭得说不下去,我的眼泪也流出 来了。 其实我根本没打算跟酒店的同事合住那套房子,那和集体宿舍有什么区别。 但是我也不能一个人住。本来吴伯伯他们不要钱,但是我不愿意白沾人家的便 宜,也不能给我妈丢脸。我说“吴伯伯你一定得收房钱,哪怕是少收点儿,这样我 住着心里也踏实。你别嫌少,就一个月二千吧。”三室一厅的房子,紧靠地铁,一 个月两千块钱简直太便宜了。但是以我当时的工资水平,还没有这个承受能力,我 得找人合租。 先开始来的是个画画的。齐龙介绍说是他弟弟的朋友。那小子瘦高瘦高的,颧 骨支楞着,两颊深陷,脸上总有一种风吹雨淋的感觉,老让我想起蒙古族人。 他成天背着一个速写本进进出出,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架势。大大的背包让他看 上去宽了一些,安全了一些,就象一个武士背着他的剑。我和齐龙都叫他“剑客”。 后来听说这个外号在他的朋友们中间传开了。剑客大多数时候很有礼貌。每天 晚上回来,总是很客气的敲门进我的房间,给我递一根烟,自己也叼上一根,然后 跟我聊一会儿。但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怎么样,今天忙吗?还没睡呢?” 接着就给我讲他今天的见闻或者是他的画。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从他嘴里说 出来都是愣头愣脑的,缺乏一种节奏感。我沉默的时候他也沉默,我刚想出一句要 说的话,他也开始张嘴说话。反正我和剑客相处得一直不亲热。 后来,他的朋友来我这儿的渐渐多起来。一来就是十几个人,都是些特狂放的 所谓艺术家。一闹就是一夜。又吃又喝,又唱又跳,邻居给我提过好几次意见。最 让我受不了的是,他那些朋友特别不注意卫生,每次他们走了以后,厨房里都一团 糟,卫生间里甚至还有没冲的大小便。这种事情发生几次之后,我跟齐龙说跟他弟 弟打声招呼,然后直接就下逐客令让剑客开路了。剑客临走时一点都没生气,还挺 认真的记下了我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说以后常联系。 剑客走后,我决定以后绝不招男的一起住。结果就来了倪宣,也是齐龙介绍的。 但是他们也不认识,中间隔了好几层关系,“但是小姑娘绝对老实,你放心。” 齐龙这么跟我保证。没过多久,倪宣又推荐唐英英搬了过来,这样三间房子都 有人住,客厅里放着饭桌和冰箱(吴伯伯家原来有的),真有一些家的感觉。 3 吃了晚饭,我拿出那叠表格开始工作。那些都是每个销售代表这一周内的销售 情况汇报。有人说看一个公司的表格多不多,是衡量这个公司的管理是否规范的标 准之一。这话真有一定道理。五星级的酒店管理挺严格:销售代表这一星期内接触 的新客户的名单、联系老客户的次数、销售业绩的增减情况、客人对我们酒店各方 面的意见、以及在工作中遇到的需要别人协助解决的问题都要详细的填到表里,再 由我这个销售总监助理把整个部门的情况进行整理,做总的汇报。刚开始做这个工 作我觉得很麻烦,但做过几次之后,感觉受益非浅。不象以前做销售代表,就关心 我自己的业绩,现在我对整个部门的情况有了一定的掌握,加上自己做销售的实际 经验,在经理和总监面前讲话也变得有理有据。不过,要做稳这个位子,光靠眼快 手勤和工作经验是不够的,要直接和外方管理人员交流,流利的外语是非常重要的。 这是彭慧对我的忠告。我的英语基础本来还可以,现在我又报了一个英语口语学习 班,每星期六、日都去上课,感觉还真有些进步。虽然销售总监助理的位置我只做 了几个月,但是我感觉一切都向着新的、好方向在发展。 我把第二天外语课要用的书本准备好,就上床睡觉了。隐隐约约听到倪宣回来, 卫生间里唏沥哗啦的水声不断,我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周日上完课,我嫂子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和以前一样,每次回去,总能吃到 我嫂子包的饺子。我哥也在家,这还真难得,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他了。吃饭的 时候,我嫂子试探地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好像要给我介绍她同事的女儿。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哥就摆摆手,说“这种事情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吧, 我们干着急没什么用。”我嫂子不太高兴,说她也是一片好心。我哥说,“不是所 有的人都需要别人的好心,你的好心也不一定就能办好事。”我发现我哥现在越来 越爱讲这些莫棱两可的话。 4 倪宣去看房是齐龙陪着去的,所以她搬来那天是我们初次见面。一开门我真是 吓了一跳。要不是我知道她在一个公司当行政秘书,还真会对她的职业产生什么不 好的联想。其实倪宣那天的衣着并不出格,一件紧身的中式无袖衬衫,下边一条长 裙,脸上的妆虽然挺浓,但一点都不暴露。可是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很不一般。 倪宣带来的东西不多,一个男人开着车送她来的。那男人看上去快四十岁,有点儿 钱的样子。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好对倪宣表现得太热情,就客客气气的简单介绍了一 个房屋的情况。当我和那个男人的眼光相遇时,他用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对我 笑着点点头。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在我这儿住不了几天,但事实证明她却是这个屋 里陪我到最后的那个人。 所以我发现,女孩或者是女人,她们天生就有一种和男性没有的特质,她们总 是把自己弄得像一张绚丽的海报,但是你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张海报往往和她们 本人截然相反,有时候她们是故意的,有时候是无意的。倪宣是这样,唐英英也是 这样。 唐英英曾经是一张非常漂亮的海报。倪宣住进来一星期她就跟着搬进来了。 唐英英今年整三十,比我还大一岁。她和倪宣原来做过同事。她看上去有些憔 悴,皮肤干干的,但是声音很清脆,很爱笑。我见过她大学毕业时照的一张小照片, 稍微夸张一点说,那时候的唐英英就象一颗滚圆的露珠,但是现在好象一朵缩水的 干花。这话我曾说给李果听,她骂我刻薄。 准确地说,唐英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 这本身就说明她的婚姻有问题。她刚住来时我开玩笑问她:“你老公不会追过来把 我这儿给砸了吧?” “不会,我们俩商量好了我才搬出来的。他一个星期就回去一两次,离我上班 的公司又远,我一个人守在那儿有什么意思呀?每天还要看我婆婆的脸色。”她说 着,象小孩似的冲我狡诘地眨眨眼,喉咙里发出几声脆笑,一点儿不像一个三十岁 的成熟女人,倒象一个童养媳。 5 Peter陈从酒店辞职的当天,陈耀邦就被正式任命为我们销售部的经理。 在此之前他在总监办公室的门外一直坐了一个多月,名义上是总部派来协助总 监工作的,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是来顶替Peter 陈的,就等Peter 陈辞职了。陈耀邦 是福建人,我妈也是福建人,我小时候回去过,所以他说起福建的一些地方我还能 搭上几句话。大家都说詹姆斯陈(依照我们对Peter 陈的叫法)对我比对别人好, 老乡见老乡嘛。也许有这个原因,但是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他对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当时总监带着他走进我们办公室,两个人用交谈着新加坡的什么东西,留在办 公室里的人都装出工作十分繁忙的样子给客户打电话。本来我也想这么干,但是当 时我正在电脑桌前面,把打印纸按照没用过、用过一面、两面都用过需要粉碎三个 类别进行整理。刚弄了一半,他们就进来,我来不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索性接 着往下干。我把分好类的打印纸分类装在不同的文件盒里,又分别在不同的文件盒 上贴好不干胶,写上“未用”、“已用”、“作废”等字样。虽然我干得很镇静, 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自然:别人都忙着打电话联系业务,我却这花时间摆弄打印纸, 头儿会不会觉得我浪费时间,或者太婆婆妈妈。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至 少我的这个举动并没有给詹姆斯陈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每次和我碰面都要很用力的 点一下头。 我担任了销售总监助理之后,和詹姆斯陈的关系就更亲近了。有一次酒店举行 招待重要客户的冷餐会,结束的时候他特意拿着两杯橙汁过来,递给我一杯后说冷 餐会办得很成功,总监和他都很满意,也对我的努力表示感谢。他说他在国外学过 专门的酒店管理,但是对内地的情况不了解(他有近十年的时间在国外),希望我 多协助他的工作。詹姆斯陈平时不爱说话,那天他也只说了这几句,和我碰了碰杯, 然后就走开了。 下周一在上海有一个全国酒店展示会,规模挺大,有些名气的酒店都得去,詹 姆斯陈就带着苏茜和另一个男孩去参加了。临走时他告诉我总监马上也要去新加坡 总部参加活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希望我把销售部的工作搞好。结果就在总监走后 第二天,销售部就和前台发生了冲突。 那几个客人是从苏州来的。他们来之前打电话到酒店前台询问房价,前台价当 时是 95 美金。他们说太贵,想打折,前台就把电话转到销售部。接电话的是小杜。 小杜告诉他们这个房价已经是酒店门市价格基础上的折扣价格,对所有客人都一样, 而且现在是酒店的旺季,一般不能再打更低的折扣。如果他们确实要住较长的时间, 等入住的时候再和小杜联系,给他适当的调低一些房价。五星级酒店的房价确实是 不能随便打折扣的,小杜这样做也是对的。当时那几个苏州客人订了三间房。但是 当他们到达酒店之后,发现房价是 80 美金。客人当时就非常气愤,说没想到你们 这么大的酒店是却个黑店,如果我今天不问价格就糊里糊涂的住进来,岂不就白白 给你们骗去那么多钱。销售部那个姓杜的人太不老实了。 客人在前台闹得很不像样,前厅部经理就打电话打小杜,小杜接过电话后说马 上下来,结果那些客人见了小杜更加生气,根本没给小杜解释的机会就把刚才的话 又重复了一遍。前厅部经理挺生气,也对小杜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小杜刚来销售 部没几天,根本没遇到过这种突发的事情。准确的说,他还没有充分理解在酒店客 人就是上帝这个原则。只是觉得这几个客人很不讲理,根本不听他解释。一时也不 知道这事情该怎么解决,只是一迭声的说着“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对不起,请 听我解释。”至于解释的内容,根本就没有机会讲出来。 其实前台的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这个行业里有一个传统,就是任 何酒店的销售部和前台都或多或少的有些矛盾。他们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客 人把前厅闹得一塌糊涂,说起来总是销售部有责任。 我当时正在办公室里整理一些资料。接到前厅部经理的电话时,我也觉得有些 麻烦。这种事情经常发现,尤其是遇到第一次住酒店的客人。我一听就知道前台的 人在里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以前解决的方式都是直接把客人从前厅领走,安 抚好他们之后,再回去跟前厅部算账。但是,现在我必须从整个销售部的角度来考 虑怎么解决这件事。而且还不能把和前厅部之间的关系搞得更僵。 酒店前厅在一般情况下挺安静的,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很显眼。我下去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客人在围观。我走过去先和前厅部经理打了个招呼,并且注意保持着轻 松的笑容。然后对那些苏州客人说:“我是销售部总监助理,请各位先到巴厅座座, 有什么事情咱们去那边坐下来慢慢说。”然后对跟着我的齐龙使了个眼色,便自己 领先往吧厅走去。齐龙推了推小杜,两个人一起把那五个客人连哄带劝的带到吧厅 来。齐龙又眼疾手快的帮他们摆好椅子,然后让小杜坐在我身边,自己坐在另一张 桌子边观察着我这边的动静。我很耐心的询问每个客人需要什么饮料,当然他们都 很生气的说什么都不需要,我就自作主张给每个人来一杯咖啡,目的就是想先压压 他们的火气。而且也是向他们表现我们酒店不在乎几杯咖啡的小钱。 等每个面前都摆上了一杯咖啡之后,我先拿出我的名片给他们每人递了一张, 然后说“今天的事情确实是个误会。”大概因为我一出场就表现得有些气势,那几 个客人没有像刚才那样不给对说话的机会。我说“ 95 美元、 85 美元都是我们酒 店的房价。小杜上次给你们报的并没有错。问题的关键是,今天是星期五,我们酒 店的房价分为平常价和周末价,由于我们管理集团的总部在新加坡,遵循东南亚的 酒店习惯,所以每周的五、六、日都有周末价。我刚才已经向前台了解了情况,前 台的小姐向你们报的是今天的房价,就是 85 美金。”那几个人听了脸上出现若有 所悟的表情。其中一个人问:“那为什么你们这位杜先生在电话里不向我们说明白, 是不是我们人住进来了,房价就按照我们当初订的95美金一天算了,那可要多出好 多钱的。”一旁的小杜刚要说话,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那一瞬间我想我是很威 严的。我解释说“这一点上小杜的工作有一些小小的疏忽,因为你们告诉他们大约 在 10 月 20 号至 22 号之间入住。而这几天都不是周末。所以他没有把周末价告 诉你们。但是今天是 18 号,你们提前来了。”我看见那几个客人又要张嘴讲话, 赶紧补充说,“其实这也没关系,小杜在电话里没有跟你们讲清楚,但是客人的房 费是绝对按照酒店规定的房价执行的。哪一天该收多少钱,我们绝不会多收的。” 我的话说完之后,空气已经缓和了下来,那几个人也纷纷端起咖啡杯并且互相之间 用苏州话聊起来。我看看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小杜还是一脸的倒霉相坐在旁 边,就趁热打铁说:“杜先生对工作很负责。上次你们打电话和他联系之后,他马 上把事情跟我汇报,还希望能给几位争取到一些优惠的条件。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 们原计划从 20 号往到 22 号呢(其实这是我下楼前匆匆从销售情况报表上看到的)? 这样吧,你们几位是第一次入住我们酒店,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我们原来是计划给 每间房赠送一份早餐,现在,你们既然为了五个人,就每人都赠送一份早餐吧。这 在我们酒店是特例。其实看几位先生的衣着打扮,我就知道你们不在乎这几份早餐, 但这是我们酒店和我们销售部的一点儿心意,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来北京,还请 住我们酒店吧,大家就是老朋友了。”我的最后一句话随着对方五个人脸上同时绽 开的笑容和嘴里的谢谢而结束。小杜亲自把那几个客人送到了房间。 解决好了这件事情,我又回到前厅部,跟前厅部经理和那几个前台小姐嘻嘻哈 哈的说了几句话,根本没提谁的责任,但让他们心里有数就行了。 快下班的时候大家都议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稍微放大了一点儿音量,说: “大家心里都清楚今天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如果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我希望我们销售部的人都互相帮一把。还有,就是注意和前厅部的关系,把关系搞 好了,以后的事情都好办。”大家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点了点头。 小杜说:“乔哥,今天的事情真谢谢你了。以后我有什么不会的还要多向你请 教。”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兄弟,有事大家互相帮助。你多干 几年,等有了经验就什么事都不怕了,小杜是新人,齐龙,你要多带带他。” 7 每周五下午,是我们销售部的例会时间。有时候会议结束得早,大家都已经没 有心思上班,就纷纷找借口溜之大吉。而我的习惯是整理通讯录,和一些最近没联 系的朋友通电话聊一聊。许多潜在的客人真的成了我的客户,许多客户也从此成了 朋友,而朋友又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客户。这一点我也是从彭慧那儿学来的。 去年 4 月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我和往常一样翻着电话号码本。其中两个新添 上的电话,一个旁边写着小齐,另一个旁边写着李,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人。按照电 话拨过去,原来小齐是齐龙的弟弟,他打电话过来找齐龙,齐龙正好出去,我就留 下了他公司的电话。我又拨响了另一个电话,那边是电话值班。一个挺娇的女声说 “您好,这里是《经济生活》杂志社,请拨分机号”我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半个月前 采访过我的那个小女孩的电话,她叫李果。想了想跟她没什么说的,就直接把电话 挂了。 也许人和人之间确实有一种东西叫缘分。那天晚上我和齐龙在酒店吃的晚饭。 8点多钟我们俩下楼去大厅,那里有一个菲律宾乐队在演唱英文歌曲,齐龙去门口接 一个来听歌的一个女孩儿。比利正站在吧台前,这小子 1 米 8 零的个头甭儿挺 拔。他漫不经心的跟吧厅那几个新来的服务小姐聊天儿,看见我就招了招手,示意 我过去。就在我快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第三张桌子那儿有个人一直看着 我,并且目光一直跟着我的脚步。我跟比利说了几句话,定定神转过身去,发现那 个一直对我微笑的人是个女孩,再仔细看看,我想起来那个女孩就是李果,那个采 访过我的杂志社的编辑。 出于礼貌,我面带笑容的走过去问候道:“你好,李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光临 我们酒店?”我说的完全是酒店的客套话。 李果也挺热情的站起身来说:“你好。我在这儿做一个采访。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通信公司的丁先生。”坐在她对面的那个人也礼貌的站起来,是个剃板 寸的男孩,看起来比李果大不了多少。 “这位是这个酒店销售部的乔先生,也是我曾经采访过的一个朋友。”我发现 李果用一种跟我挺熟悉,彼此关系不错的口气在介绍我。我也就表现出和她挺熟的。 我和那位丁先生互相交换了名片,又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李果看我的时候眼 睛里一直含着笑。 因为事前跟齐龙约好了 9 点一起回家,所以我在大厅里消磨着最后的半小时。 我特意多看了李果一会儿。我刚才第一眼没有认出她,是因为那天晚上她和采访我 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当时是她们杂志社要作一个专访,用他们发过来的传真上写 的话,就是“用白描的手法还原一个酒店销售部经理一天的生活,满足读者对星级 酒店的好奇与神秘感。”原计划是采访Peter 陈,而且记者要和他在一起呆一天, 把他这一天所干的事全部记录下来。Peter 陈嫌那个杂志没有什么名气,没答应这 次采访。但是酒店公关部已经答应了杂志社,他们认为这毕竟是酒店对外宣传的一 个机会,结果我被挑出来充了数。我提出的条件就是不能让记者跟着我一天,一个 小时足够了。 约好采访的那天李果准时来了。我路过前台时,她们小声跟我开玩笑说有个小 傻妞在等我。李果那天的衣着打扮确实很不起眼。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睛和鼻 子也冻得红红的。一件带小帽子的花格厚外套看起来虽然没她们说的那么惨,但是 和酒店大堂华丽的氛围确实很不相符。那天的采访正好一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基 本上是李果问,我回答,她一直忙忙碌碌的在一个小本儿上做记录。 她没拿采访机,我怀疑她能不能全记下来。后来看到杂志社寄来的杂志,我发 现她的记性确实挺好,我说的话她基本上都给写上了。而且把我写成了一个认认真 真工作、踏踏生活的特别真诚的人,很有东方时空里“讲述老百姓的故事”那个感 觉。 但是那天晚上,李果给我的感觉非常的不一样,可以说她那天晚上非常漂亮。 大概因为天气比较暖和,她没有象上次那样被冻得那么狼狈。头发梳得整整齐 齐,一身浅灰色的套裙,脖子上还有一条小方格丝巾,座椅扶手上搭着一件黑色的 风衣。因为她坐的地方有些阴影,所以看不清楚化没化妆,但是整个人清清爽爽, 干干净净。平时看惯了我们酒店的女孩穿那种套裙式的制服,没什么感觉,但李果 的套裙却穿出了典雅的味道。尤其是她当时的神态,特别的自如,特别的自信,一 会儿侧着头倾听对方的谈话,一会上低头做记录,就连低头的辐度都恰到好处。 我一边漫不经心的和比利聊着天,一边装作不太在意的看着李果。我几乎被她 的表情迷住了。也许是我看她的次数太多,让李果有所察觉,后来她表现得有些不 太自在,她采访的那个男的还在侃侃而谈。我看看表,和齐龙约的时间差不多了, 走了几步,我又回过头,指着李果的桌子对比利说,“那是我一个朋友,他们要的 东西都记在我帐上吧。”然后我径直向酒店的大门走去,路过李果旁边时也没有做 任何表示。但是,那天晚上李果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自己原来也是个彻底的俗人。同样的一个人,前 后相隔十几天,只不过稍微打扮了一下,我就马上改变了对人家的看法。现在想想, 如果那天晚上我和李果没有再次相遇,如果那天晚上李果没有认出我,或者她不是 那么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坐在那儿,我们之间根本就不会发生任何故事。 那次见面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李果打电话过来感谢我帮她付了饮料的帐,说有 机会请我吃饭。现在的人,有事没事都把请人吃饭挂在嘴上,我没往心里记。 但是从那以后,我和李果慢慢就熟悉了起来。 8 我搬进这套房子的第二天,我哥打电话到酒店找我,他说和我嫂子商量过了, 他们给我买一台电视机。我赶紧说:“不用买,吴伯伯家里电视和冰箱都是现成的。 老人还特意打电话跟我说让我随便用。”我哥说:“那些东西都是旧的,还是买一 台新电视吧,再说现在电视机也挺便宜的。我现在就拿着钱在国美门前口呢,你赶 紧过来吧。”我明白肯定是我哥和我嫂子觉得我搬出来租房子住,挺对不起我,用 这种方式来弥补一下。想了想,我跟我哥说:“既然你也请假出来了,那我先带你 去我那个新家看看,你要觉得那个电视机实在不行,咱们再买也不迟。” 我们俩一起检查了那台电视机,确实没什么问题,没必要买新的。看着我哥犹 犹豫豫的样子,我迅速作了一个决定。我跟他说:“过一段时间我打算买台电脑, 干脆就把买电视机的钱支援给我买电脑吧。算是我们俩合作买的。等我用三四年之 后,贝贝(我的小侄女)也长大了,就淘汰给她学一些基本的电脑知识吧。” 这个建议让我哥非常高兴。他当即把准备买电视机的 3000 块钱给了我。我知 道,这样他心里就踏实多了。临走的时候,我哥提醒我别什么人都招进来一起住, 自己要注意。然后话题一转,他又说:“梁海蓉他妈往咱们家打了好几次电话,叫 你休息的时候去他们家玩。” 梁海蓉她妈和我妈是同事,都是航天部搞俄语科技资料翻译的。我妈去世之前, 他们一家常来我家。她爸一般都和我爸下象棋。我妈就和她妈一起去买菜做饭,有 时候还唱唱俄语歌。我哥带着我和海蓉一起玩,好得象一家人似的。可惜我们两家 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在外语方面有所发展。我哥学的是机械,我进了酒店销售部, 梁海蓉是区医院的护士。 我父母都去世后,梁家对我和我哥一直很好。现在好象挺想把我和海燕发展到 一起。 我对我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梁海蓉年纪也不小了,她一直没结婚,是因 为眼光太高,挑花了眼了。可不是因为看上了我。”我哥拍拍我的肩膀说:“其实, 你别把结婚想象得多么难。那就是人一生必须得经过的一个程序。你们之间的事情 你看着办吧。没关系,男人岁数大点儿没关系,咱们条件又不错。”说到这儿,我 们哥俩都笑了。 那个周末,我去了梁海蓉家。她妈见了我特高兴,拿出一打袜子给我,说是早 市上买的,特便宜。说我一个人在外边住,洗衣服什么的都不方便,这袜子反正便 宜,穿一两次就扔了也不可惜。海蓉在一旁直摇头,说她妈干什么事都上不了台面, 她还以为一直给小平(就是我)攒着什么宝贝呢,原来就几双破袜子。“再说了,” 海蓉一边说一边从那堆袜子里抽出两双白色的:“您看看这袜子,现在男的不流行 穿白袜子了。往那儿一坐,黑裤腿和黑皮鞋之间那么一小段白色,多刺眼啊。小平 在酒店工作,来来往往尽是外国人,穿衣服不合适可是要扣工资的。” 她妈不高兴的说:“外国人多怎么了,当初我去俄罗斯的时候,俄罗斯人还穿 白袜子呢。白袜子不能在不上班的时候穿吗?不能在白裤子和白皮鞋里面穿吗?” 我赶紧把那堆袜子都收进自己皮包里,说:“我正缺袜子穿呢,这袜子挺好。 再说了,我哪能像你呀,穿的用都是专卖店里有品牌的。”我这么一说海蓉,立刻 把她妈的注意力引到好那边去,母女俩又为这个争了半天。我坐在旁边,心里真觉 得跟她们是一家人,暖暖的。 海蓉的父母都是四川人,我每次去都能吃到一顿川辣大餐。好在我还比较能吃 辣的东西。我一边吃一边用毛巾擦着满头的大汗,海蓉他爸就笑咪咪的露出满意的 神情。我仿佛又回到好我们两家人在一起时那个快乐的大家庭。 那天吃完晚饭,照例是海蓉出来送我。她家住在那个家属大院最里面的一栋楼。 海蓉象以前一样挎着我的胳膊一直从里面往外走。我问她:“海蓉,你老这么 挎着我走路,别人还以为咱们俩谈恋爱呢。这让你男朋友看见了,还不跟急了?” 海蓉回答说:“你别胡思乱想的,我没男朋友。再说,我跟我自己的哥哥挎着 走路怕谁说呀。我心里就觉得你和我是一家人。是我哥哥。”我问她:“你们医院 那么多医生,多好的职业。你怎么一个也没看上?”梁海蓉在我旁边晃晃悠悠的走, 她叹了口气说:“你们行外的人都觉得医生和护士是天生的一对儿。其实根本不是 这样。那些男医生,刚进医院的时候,还都挺象个样儿的。过不了多久,一个个都 变了。说话慢条斯礼、走路象猫一样没声音、尤其是那双手,摸上去凉凉的,软软 的,滑滑的,哪有男人的感觉。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到夏天,男大夫都在大短裤 外边罩一件白大褂,露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哎哟妈呀,想起来都觉得肉麻。”她 这几句话引得我笑起来。走到公共汽车站,我给海蓉买了一筒和路雪冰淇淋,她一 边撕着包装纸一边接着说:“别人也给我介绍过别的人。可是没钱的我看不上,有 钱的又都挺花心。我爸我妈就我一个孩子,我万一找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嫁出去,他 们得多伤心啊。”我们俩都没话说了。那一瞬间,我也觉得有些难过,海蓉的父母 就和我的父母一样亲,可是毕竟他们就海蓉一个宝贝女儿。下半辈子都靠她了。可 是这个重任我真的担不起来。 海蓉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她说她有几个中学的女同学,现在见了面还打听 我的消息呢。我故意作出惊喜的表情。 “她们和你不合适,首先打我这儿就通不过。其实我上中学那会儿,心里还真 挺喜欢你。我好几个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可惜后来这种感觉就 变了。也怪我爸和我妈,非对你那么亲,亲得都变成一家人了。还谈什么爱情啊?” 她顿了顿,低头舔着冰淇淋的纸边儿,“我就觉得你和我们是一家人。兄妹之间根 本没办法去想别的什么事。你别看我老挎着你胳膊走路,你要是现在想亲我一下, 或者别的什么,我准要恶心得吐了。”我发现海蓉那天晚上特别幽默,她又把我逗 笑了。 来车了,我上了车,站在售票员旁边,我看见梁海蓉的背景消失在傍晚散步的 人群中。 9 吴伯伯家的那台旧电视机一直摆在我的屋里。本来我想移到客厅里,但是客厅 里除了那个小餐桌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唐英英和倪宣也不太爱看电视,两个人经常 回来很晚。后来唐英英把她家的影碟机给搬来了。有时候晚上她们就到我屋里看看 影碟。齐龙是最爱凑热闹的人。他家的影碟机经常被他弟弟和女朋友“霸占”着, 他就带几张片子到我这儿来看。刚开始我怕唐英英会不高兴。没想到唐英英特别爱 看影碟,尤其是英文对白、中文字幕的外国片,一晚上连看三部都不嫌累。 我差点忘了她在大学学的就是英语专业。 正好楼上有人搬家,他们卖旧家具时我看中了其中一个小茶几,当电视机柜正 好合适。那家人就和收家具的讨价还价,收家具的只肯出 5 块钱买那个小茶几。 我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说:“我给 20 块钱,这茶几给我吧。”那家的男主人 是个痛快人,看我想要就直接送给我,不要一分钱。说本来就不指着这东西挣钱, 可是给 5 块钱也太贱了,还不如送朋友呢。可我特别不好意思白要,他就说、 “听说你在**酒店工作,麻烦你帮我弄几个印着你们酒店名字的洗衣袋。”我递 给他一枝烟,问他要那个东西干什么。他一边给我俩分别点上烟,一边告诉我,他 儿子在私立学校上学,那儿的老师都挺势利,学生之间也比较爱攀比。学生们的衣 服都是放在自己的洗衣袋里,由学校统一清洗。别的同学拿着印着国际俱乐部什么 的洗衣袋,老师就挺看得起的。我说这事太容易了,需要几个,我明天就给你带回 来。 结果那个小茶几就搬到了我的客厅里,放上电视机正合适,唐英英的影碟机也 有了放的地方。 我住在那儿之后,常有朋友去我那儿玩。一天晚上下班,李小斌去我那儿。 他、我、齐龙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关系一直不错。那天晚上倪宣和唐英英也在。 本来是四个人一起聊天,她们俩一直兴冲冲地说着什么电脑啊,界面啊,排版 什么的,干脆把和我李小斌给晾在一边儿了。我估计她们俩懂得也不深,只不过天 天都用那玩意儿,所以嘴里的词一套一套的。别看我在五星级酒店工作,可是我们 销售部就一台电脑,平时都是秘书用。李小斌他们三星级酒店,硬件设备就更差了。 我们坐着光听她们俩说,觉得挺没意思的。 7 点多齐龙兴冲冲的赶来,说有一张超级恐怖的好片子要看。唐英英本来要出 去,一听说有新片子看,马上就不打算走了。齐龙还带来一个人——李果。李果和 杂志的摄影师去给一个被采访的人拍照片。那个写字楼就在我们酒店旁边,出来的 时候就和齐龙遇见了。我又给梁海蓉打了电话,约她一起来看。多一个人也热闹些。 影片的名字是《午夜凶铃》。后来我听说那片子在日本放映的时候吓死过几个 人。虽然我没被吓死,但是确实感觉非常恐怖。等梁海蓉来了之后,齐龙就忙着拉 窗帘,放片子,连客厅的一盏小灯也关掉了。4 个女孩, 3 个大男人挤在一起看 恐怖片。那部片子没有什么血腥与恐怖的镜头,但是它营造了一种非常诡异,非常 说不出的情绪。音乐特别渗人,再加上几个女孩的尖叫,确实达到了齐龙预期的效 果。梁海蓉一直就揪着我的胳膊没松手,倪宣和唐英英挤在李小斌和齐龙中间,李 果死死抱着倪宣的一个大枕头,靠在齐龙的右胳膊上。尤其是最后贞子从电视里爬 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有点儿受不了了。李小斌学着贞子的样子用两中手在 倪宣和唐英英的腿上挠,那两个人一边尖叫,一边拼命的踢腿,好象真是在拼命保 护自己。海蓉突然一下子掀起我的胳膊紧进我怀里,用手掩着眼睛,嘴里还不停地 叫着“别看了、别看了”,我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男女肌肤相亲 让我心头一荡,那种恐怖的心理陡然减轻了不少。我甚至想如果她真是我的女朋友, 那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搂住她了。我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发现别人都没注 意海蓉的这个举动,也许根本没当回事。但是我忽然发现李果也躲在齐龙的怀里, 他们两个人四只手一起抱着那个大枕头。齐龙的表情既兴奋又紧张,我想刚才我也 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心里面忽然有点不愉快,闷闷的。 看完片子已经十点多了。大家都呆在客厅里热烈的讨论影片里的细节,主要集 中在贞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发现其实大家在最恐怖的那一段都没敢仔细看,谁都 说不上贞子的脸到底什么样儿。齐龙一本正经的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贞子肯定 是个处女。那么恐怖的女人,哪个男人敢动她呀?”我和李小斌都没好意思搭腔, 那几个女孩的都骂他“无聊。”那天晚上的气氛特别好。大家都有点儿不想散的样 子,就提议下去买点儿吃的。可是刚才的恐怖片还记忆犹新,谁都不敢出去。李小 斌提议猜硬币。唐英英说:“你真聪明啊,你让我们猜,你就不用去了。”李小斌 叼着烟笑眯眯的说:、“小平和齐龙猜输了我当然不陪,你们女孩谁输了,我肯定 陪着去。”结果是梁海蓉猜输了。她犹豫着不动,我就安慰她说你是干护士的,死 人都不怕,还怕这个?你要是真害怕,我替你去吧。李小斌硬拉着海蓉说:“你要 是不去,就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这不是在大家面前损我吗?”这一说, 梁海蓉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就下楼去了。 我说咱们说点好玩的吧,别把神经弄得太紧张。齐龙就给她们讲我们销售部的 笑话。其中最经典的就是苏茜的“那可怎么办?”的故事。苏茜是我和齐龙的同事。 她不姓苏,因为酒店的人一般都有个洋名儿,和外方主管好沟通,比方我叫戴维。 苏珊今年 24 岁,男朋友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小头目,挺有钱,经常开车来接她。 那男的比苏珊整整大 11 岁。我们老拿这事和苏珊开玩笑,问她和老同志之间有共 同语言吗? 有一次,齐龙看见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就大发感慨:“哎,快来看。这些人都 他妈的疯了,为了领不要钱的伟哥,大半夜的跑去排队,连 6 、 70 岁的老头都 去抢了。”办公室里的人就讨论起伟哥来。齐龙这小子坏心眼多。他看见苏茜听得 挺认真的样子,就故意说:“其实,这些人也不全是因为那儿发免费药,主要是因 为壮阳的问题。现在这个问题是世界性的。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在 20 多岁, 35 岁以后就逐渐不行了。而女的刚好相反, 20 多岁的时候还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 等过了 30 岁那种欲望反而越来越强烈。要不怎么说, 30 如狼, 40 如虎呢?哎, 苏茜,你男朋友多大年龄了?”他最后一句话一说出来,其他的人都忍不住想笑, 心想苏珊肯定得骂他。没想到苏茜一点儿没反应过来,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 都已经 35 岁了。”齐龙特关心的说:“哎哟,那你得小心一点儿,反正一般男的 过了 35 岁,那方面就不太行了。”苏茜一脸天真,焦急的连声说:“那可怎么办 呀,那可怎么办呀?”当时差点把我们给乐死。结果,当天下午,这个“那可怎么 办”的故事就传遍了整个酒店,其中添油加醋的产生了好几种版本。齐龙的模仿能 力特强,尤其是用尖尖的嗓子,把苏茜脸上的紧张和声音里的焦急全都惟妙惟肖的 表现了出来,是全酒店把这个故事讲得最精彩的人。我听他讲过好几次,那天晚上 他又讲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李小斌和梁海蓉回来了。海蓉在前面吃着八喜冰淇淋,李小斌跟在后面,拎着 速冻饺和汤圆,还有一大包零食。李小斌和海蓉负责煮饺子,倪宣和李果煮汤圆。 我和齐龙站在厨房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和他们聊天。 吃完饭,我自己去洗碗筷,毕竟我是主人。洗了一半,李果进来帮我的忙。 把我洗完的碗筷和勺子用清水冲干净然后放进碗柜里。我想起刚才看片子时她 和齐龙亲热的样子,弄不好她以后会成为我哥们的女朋友,我的态度就不能那么随 便了。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我问她老在酒店的大堂做采访,那么贵的饮 料钱杂志社给报销吗?李果苦笑着说:“谁给报呀。你没看见我连一台采访机都没 有吗?”我说:“你们那杂志都卖给谁呀,我怎么从来没在报摊上见过?” 李果说:“我们杂志刚创刊半年,没什么发行量。他们说一般都得有一年多的 时间赔着钱干,才能打开局面。所以我们现在只能艰苦一些了。”我又问:“那你 一个月的工资也不高吧”李果想了一下回答道:“也就一般吧,但是养活我自己足 够了。而且干记者编辑比干别的自由。”停了一下,好像是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又说:“有时候和别人约采访的地点,我都特别主动的说去你办公室吧,这样也 可以对你的工作多了解一些。其实我就是怕他们约到酒店的大堂。而且我发现,那 些人还特别喜欢去酒店大堂谈事儿。其实那儿有什么好啊,不敢大声说话,谈什么 都不方便。不过,一般男的都抢着付钱,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会不会给人家留 下不好的印象。” 我安慰她说:“没关系。你花那么大的力气给他们写文章,他们出一点儿小钱 还不应该呀。还是采访象我这样的人方便吧,本身就是酒店的。” 这时候梁海蓉说要回家。她明天晚上值夜班,今晚得回家好好睡一觉。我也不 好挽留,就:“说太晚了,我送你去回去吧。”齐龙说:“那不太好吧,主人都走 了,让我们这些客人怎么办呀?小斌这么强壮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是吧?” 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订了同盟。李小斌把手里的烟掐灭了,站起来准备马 上就和梁海蓉走。我对他说:“海蓉可是我的亲妹妹,你要送就得真送到家。要不 行还是我去吧。”小斌冲我点点头,非常热情的对海蓉说:“我保证把你送到你家, 交到你爸你妈手里,然后看着你上了你自己的床睡觉,我再走,行吗?” 那天晚上齐龙和李果都没走。刚才李小斌还带上来几罐啤酒,大家聚在我屋里 聊天,一边喝着啤酒。后来倪宣提议每个人讲一个自己经历的真实的故事,什么内 容都可以。 其他人都没有想好,唐英英就第一个讲了。 从天津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坐着唐英英和她的同学,对面是几个北京理工大学 的学生。他们也是周末去天津玩。几个人玩起扑克牌。其中一个男学生拿出一枚五 分的硬币放在桌子上,说谁输了,谁就得用鼻尖把这枚硬币从桌子的这边顶到另一 边。结果唐英英和她同学的牌技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基本上硬币都让她们俩顶了。 回到北京后,那个男生就经常去师大找唐英英。他们一起登长城、爬香山,玩了不 少北京的名胜。男孩还送给唐英英许多礼物。也许是年龄和经验的差距(男孩大四, 唐英英刚大一),面对热烈的追求,唐英英有些无措,也有些害怕。她开始躲着那 个男的。这样躲了十几次之后,那个男孩给她留了一张字条,就再也没出现过,字 条上写着:“你知道吗,你顶硬币的时候,把小鼻尖顶得黑黑的,可爱极了。” 我看过她以前的照片,我完全相信那个有着明亮的眼珠,脸蛋丰满细嫩的大一 女学生会遇到那样的浪漫。 李果问唐英英:“在那个人之后你就遇到了你现在的老公吗?”唐英英说: “不是,我毕业以后才认识他的。”随之,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特有的清脆,和 细碎的笑声。但是看得出多少有些惆怅。 接着该齐龙讲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齐龙的故事,简直就是一部他自己的浪 漫史。最开始是初中地理老师,那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孩身上有一种护肤乳液的清 香。每周一次的地理课,齐龙都帮老师把教材和粉笔盒从办公室搬到教室讲台上放 好。时间长了,有同学嘲笑他,他都置之不理。最后那个年轻的女教师害怕了,她 告诉齐龙不要再这样做,因为别的老师都在说一些很不好听的话。但是每次在学校 的走廊里碰面,老师依然会对他微笑。现在每年的元旦那个老师还会收到一张齐龙 的贺卡。 第二个女孩是齐龙的邻居。他们从小就住在一个大家属院里,但不知道对方的 姓名,也从来没有说过话。后来他们上了同一所高中。学校离家远,每天都要乘坐 公共汽车。在拥挤的车厢里,他们总是站在彼此能够看见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们 开始用目光交流,明亮的眼睛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声的勾通。有时候,甚至汽车驶过 7、8 站,他们的目光依然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他们就一直这样望着对方,直到 女孩考上大学离开家。他几乎记不清女孩长什么样子,但是在摇晃的车厢里,被一 个女孩的目光深深吸引的感觉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第三个女孩是艾丽丝,曾经是我们销售部的同事。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她的人 都会对她产生深刻的印象。她化很浓的妆,但是让人看上去非常舒服。她吃东西的 姿态特别的美。可以一边大口的嚼着汉堡包,一边吃着浇了巧克力汁的冰淇淋,间 或用吸管吸一小口可乐,同时还不停的和齐龙说话。她不像其他的女孩那样小心翼 翼地吃东西,生怕弄脏了口红,她完全是特别自然的在吃,但是这些活动一点都没 有使她的脸或嘴变得走形,分寸之间极具美感。后来,艾丽丝嫁了一个芬兰人去了 国外。 齐龙的这三个故事里,我只知道艾丽丝的事情,其他的都是头一次听说。男人 和女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平时我只知道齐龙比较花,和他交往的女孩子多的得排 表约会。可是那天晚上我才真正发现齐龙实际上是一个浪漫得有些极端的人。他喜 欢的女人总是在某一点上让他产生一种近乎于崇拜与迷恋的感情。齐龙在讲这几个 故事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几个女孩的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羡慕的表情,李果也 不例外。 我们以为齐龙的故事讲完了,都忙着变换一下身体的姿势。唐英英去自己屋里 找出一袋果冻,拆开包装袋一一分给大家吃。李果一边轻轻吸着果冻里的汁液,一 边对齐龙说:“你觉不觉得,你刚才讲的三个故事,就好像是给自己做了一个情感 测试。测试的结果就是:你喜欢的是那种介于天使和精灵之间的女孩。”唐英英接 着说:“而且,她既要具有深不可测的美,又要具有可以摸得着看得见的美。”齐 龙笑着说:“难怪人们都说你们女人是天生的心理分析专家。我自己根本没想到的 都让你们给说出来了。”然后他又接着说:后来┄“大家都忍不住笑了,我说:” 你的故事都快讲成电视连续剧了。“ “我这本来就是一个故事,要不讲干脆一点都别让我说,现在讲了一半,另一 半硬装在心里多难受呵。”齐龙一本正经地讲。等大家都不笑了,他接着说“其实, 后来的故事也没什么精彩的了。我认识的女孩也不少,可能是我自己没有特别认真 吧,现在基本上是孤家寡人一个。”说到这儿,齐龙突然话峰一转,用一种调侃的 语气说“其实和相当一部分男人比起来,我真的算是比较纯情的。你们别笑。一直 坚持到 25 岁,我才知道和女孩接吻是什么味道。”“而且知道和不同的女孩接吻 是什么味道。”唐英英飞快的接了一句。我注意到李果下垂盯着果冻的眼睛里也有 一种了解于心的笑意。我忽然觉得齐龙讲和几句话都好象是在对谁表白什么。 李果说齐龙讲的那三个故事,仿佛是替他自己做了一个情感测试。但我现在想 一想,却发现每一个故事,对那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测试。至少我注意到唐 英英不像表面看来那么平淡,她的内心其实有一种非常热烈的东西。倪宣也并不如 我所推测得那么成熟,并且富有男女交往的经验。而李果,至少我可以判断她有过 男朋友,而且不是很简单的那种。 那天晚上倪宣的故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周围净是些那些上了年纪(我是指 和适龄青年相比)的男人,而且那些男人大多都成家立业。已婚男人和未婚女孩之 间的故事肯定少不了。然而,倪宣的故事却是从她小时候讲起。 从她的故事里,我才知道倪宣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公死亡。她母亲在一 个街道小厂上班。为了抚养倪宣和她的弟弟,她母亲找了一个比自己大 20 岁的男 人结了婚。那个男人没有结过婚,对她们姐弟还不错。但是倪宣从小就觉得自己的 家和别人的家不一样,没有真正的父亲。她的故事讲了几句大家都沉默了。 倪宣又讲她小时候特别爱睡觉,经常上学迟到。有一次上学的路上,她骑在自 行车上居然睡着了,自行车撞到前面走路的一个中年女人身上,那人见她是个小姑 娘,就帮她把自行车扶起来,还拍了拍她身上的土,继续往前走了。可是倪宣骑上 车又睡着了,她又撞到那个女人身上,那人仍然帮她扶好车,自己走了。最后的结 果是倪宣第三次撞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忍不住给了她一记耳光,打得她瞌睡全无。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改变了对倪宣的印象。虽然我们过去素不相识,但是我下决心今 后要尽自己所能帮助她。如果有一天她有了一个正经的男朋友,我会所这个故事讲 给那个男孩听。这时唐英英对倪宣说:“既然这样,你应该找一个特别值得信赖的 人做男朋友。”我想她的后半句话应该是“那些结过婚还跟你勾三搭四的男人全都 是靠不住的。”倪宣回答说:“可是我不知道谁能让我相信。在我挺小的时候,我 邻居家的一个男的把我骗到他家去玩,他想欺负我,幸亏被我妈及时发现了。所以, 我对男的很有戒心。”倪宣的语气平静得象在说别人的事情,“而且,我根本不想 结婚,谁知道那些人结婚之后会不会害我?” “害你?”我们四个人同时问。我知道这个小姑娘心理上一定有些问题。 我和李果的故事都没讲成,因为时间太晚了。但我觉得李果是有意不想讲,她 跟我们大家还不是非常熟悉,可能有些事情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而我呢,我这些年 过得太平凡了,我不知道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讲给他们听。 那天晚上李果和倪宣都挤到唐英英的屋里去睡了。倪宣的房门正对着客厅的电 视机,她们说一看见电视机就觉得有什么要爬出来。好在唐英英的房间里是一张双 人床,三个都挺苗条的女孩睡在一起也不觉得挤。齐龙理所当然的住在了倪宣的房 间,他从我这儿拿了一个干净的床单和一条毛巾被过去睡了。李果说自己任何洗涮 的东西都没带。我从抽屉里翻出几个牙刷和小香皂给她。这种东西酒店里太多了。 倪宣和唐英英用一种特别夸张的口气说这种香皂怎么能用来洗脸呢? 她们两个人都挺大方的拿出自己平时用的东西让李果随便用。转眼间,客厅的 小饭桌上就摆满了瓶瓶罐罐。我在自己屋里听见她们说话,没听几句就知道李果在 美容和化妆方面不比我们男的多知道些。那两个人热心的给她介绍着,一会儿是 “深度清洁”的、一会儿是“彻底排毒”的,一会儿又是紧肤水、爽肤水、凝露、 防皱什么的。足足不下十几种。李果那会儿的口气听起来特别的底气不足,特别的 谦虚。一直忙不迭的说:“哎呀,这些我都不懂。”“这个东西怎么用呀?先用这 个,再用那个,是吗?”后来,就抱着五六个瓶子快乐的进洗手间了。我迷迷糊糊 快睡着的时候,卫生间仍然有哗哗的水声。不用问,一定是倪宣。我常常觉得她一 定要把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洗干净了才罢休。 那天夜里做了好多没头绪的梦。有我父母,我小侄女贝贝,我参加中学考试, 我和Peter 陈一起出差,我在我们酒店的美容部剪头发。乱七八糟的梦像一张张小 画片一样挤在一起。其中从头到尾还贯穿着的另一个梦。这个梦就比较有情节了: 好像下着雨,但是梦里我没有被淋湿的感觉,马路对面有一个女孩在等我,可是我 一直过不去。一会儿是因为我看见她的头发湿了,我必须找一把伞带过去,一会儿 又好像是我们必须在地铁站里见面,我大声喊那个女孩,让她从她那边的入口进到 地铁站里去,但是嗓子仿佛失了声,发不出任何声音。后来不知道搞的我们终于见 了面。只是我一直让那个女孩做一个背对着我,然后慢慢转过身的动作。还我记得 我像一个摄影师那样不断的对她说:“对,就这样,慢慢的转过来,慢点,再慢点。 头发,让头发动起来,对,就这样,轻轻的飘过来,”我甚至还说了一名莫名其妙 的话——忘了是什么话了。然后,我感觉到下边很涨,很紧,那种熟悉的感觉马上 就要来到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我去卫生间尿了尿,感觉放松了好多。其他几间屋里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 看看闹钟,刚刚 6 点。我又上了床。眼睛感觉很酸涩,手心和脚心全是汗。 我把枕头支起来,斜躺在床上,点着一根烟,慢慢分析夜里的梦。我父母应该是由 梁海蓉联想到的;贝贝是因为大家都谈到以前的事,间接的想到童年;中学考试代 表什么我一时想不出来;和Peter 陈一起出差,应该是齐龙提到艾丽丝,我潜意识 里由艾丽丝想到了Peter 陈。至于那个下雨天的梦,我觉得反映了自己一些比较阴 暗的心理。在梦里,我指挥那个女孩做一个慢慢向我转过身的动作,完全像一个摄 影师在指挥他的模特。而且是在白天的街道上,有那么多的人在看我。 我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在梦里发号施令时那种果断、旁若无人,甚至骄傲的感觉。 其实男人都是有野心的。这种野心的实现只有两个途径,一是成就事业,二就 是征服女人。扪心自问,自从艾丽丝走了以后,我并没有把女人过多的放在心上。 因为我把太多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酒店工作的人流动性比较大,往往换一个 酒店就能往上升一级。象我们这样普通的销售代表,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后,如果到 三、四星的酒店甚至有可能做销售部经理。而我这些年一直窝在这个酒店没动,虽 然销售业绩一直在稳步上升,我在部门和酒店里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但是充其量不 过是一个业绩较好的老销售。我一直在等待机会。那么,在梦里我指挥那个女孩, 是不是可以看作我太想在工作上取得一些成就的另一种表现呢。 其实我这些分析都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但是我注意到有一点不同:以前那些很 刺激的梦里,我总是很快和素不相识的女人赤裸着纠缠到一起,当然,由于我没有 和女性最亲密接触的实际经验,所以我的下边很快就泻了,然后会感到很空虚,并 没有什么详细的情节。但是昨天夜里的梦,根本就不是一个让人性冲动的梦,我甚 至连那个女孩的手都没有碰到,怎么会产生那种又紧又胀的感觉呢?我试着想一想 那个女孩是谁,我不太道德的把自己认识的几个女孩都想了一遍,当然她们都不是。 7 点钟大家都起来了,我跟齐龙说昨天没睡好,尽做梦了。在厨房冲奶粉的唐 英英伸出脑袋说:“你是不是肾虚呀?”齐龙说:“还没结婚呢,肾虚什么?” “没结婚,不等于没有肾虚的事啊。”唐英英没事人似的说这一句话。我注意 到倪宣和李果都在注意听我们说的话,就没好意思和齐龙再说什么。 我们一起下了楼。李果说约好去社科院拿照片,就往东边走去乘 57 路公共汽 车了。小区东边的小花园那儿停着几辆趴活的出租车。快走到出口的时候,我发现 齐龙的头发上有一根粉色的棉线,可能是床单上的。我停下来,按着他的头去捏那 根棉线,这时我右眼的余光看见李果停在一辆出租车前面。应该说是那辆出租车先 按喇叭,李果才在它旁边站住,那个开车的人把一只胳膊架在车门上,他们俩说了 几句话,李果就上了那辆车。 齐龙好像没看见,他嘴里正跟我说着别的事。我想起昨天晚上看电视时他抱着 李果的样子,就没告诉他。其实我心里有点儿烦,天底下纯洁的女孩都跑到哪儿去 了,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复杂? 那以后我们有十几天没见过面。李小斌去青岛出差了。倪宣说李果给她打过一 个电话,是帮别人咨询一种护肤品。 这期间,我回家一次,我哥告诉我一个消息,他打算离开原单位自己在外边干。 我吃了一惊,因为我哥在他们厂已经干了十几年了。他没结婚之前,也有人拉他出 去,他都没去。那会是八几年,机会比现在多。现在他是上有老,下有小,而且没 有什么过硬的技术,出去之后能找到可靠的工作吗。我哥说他不是自己找公司应聘 去,他学的机械专业也不好找工作。主要是他的一个同学自己开了一个批发机械配 件的小公司,要找几个可靠的人一起干。我嫂子挺犹豫。但是我哥好像已经下了决 心非干不可。我说:“这么大的事你再跟嫂子商量商量吧,不过也不要顾虑太多。 出去以后实在不好混,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你好歹有个大学文凭。 再说,我现在的工作挺稳定的,有什么事我也能帮点小忙。“我的话只能说到 这一步,好多事情就得看个人的运气如何了。 两天之后,我哥就跟工厂请了长假,去他朋友的公司上班了。 10 那次看见李果上了出租车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跟齐龙说了。因为我们俩好得 跟兄弟似的,这种事我应该跟他提个醒儿。但我以这种理由跟自己说的时候,我心 里也在暗暗地骂自己:“乔榕平,你小子真够阴的。你无非就是想探探齐龙的口气, 难道你对李果就一点意思没有吗?”这么一来,我恍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 经有一些喜欢李果了。 齐龙听了我说的事,没怎么在意,他说:“现在的女孩子多几个男朋友有什么 奇怪。那个出租汽车司机认识李果也不能说明他们之间有多深的关系。没准是一个 单相思的呢。”凭他丰富的经验,他感觉李果现在并没有男朋友,但是,他拍拍我 的肩膀补充了一句,李果绝对不是那种没跟男人谈过情说过爱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俩正座在职工餐厅里,那天中午的饭难吃极了,一点没吊 动起我的胃口。他话里又是“再说”,又是“但是”,又是“我感觉”什么的,让 人的感觉起起落落。我忍不住对齐龙说:“既然你对李果这么有把握,怎么不追她 啊?这女孩,不错,不俗气,人也不做作。”齐龙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肉丸子。 停了一会儿,笑咪咪的回答我说:“是啊,你要是有这个意思就赶紧行动吧,别等 我想通了跟你争。”我故意揶揄道:“爱情是凭感觉的,感觉来了就上,你这么思 前想后的,我可真走在你前面了。”他呵呵的笑了几声,说“不吃了,走吧”,然 后边走边说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你要是真有意思就赶紧行动。 我目前是不想这些事儿,我的理想是周游世界,在海的那边,大不列颠北爱尔 兰联系王国正有一大笔财产等着我去继承呢。“最后的这句话他夸张的简单象演戏, 我们俩一起笑起来。餐厅里的一些人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们才不在乎呢,销售部 的人一般都比别的部门人有优越感。但是当我们俩看见Peter 陈的时候,都收敛了 一下。彭慧座在Peter 陈的对面,低着头吃饭,Peter 陈也低着头,但他不是在吃 饭,他的头高度在彭慧的头和盘子之间,伸着脖子,眼睛略向上看着彭慧,嘴里一 边轻轻说着什么。 从本质上讲,Peter 陈不是一个好色的人。别看其他部门的人都说他对女同事 有那么点儿劲儿,但他绝对不会干什么。这一点,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他,我很有 把握,因为,Peter 陈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他的要求非常高。不是什么人都能入 他的眼的。其实在他手底下工作,我们男的一样挺累的。他有一些很特殊的要求, 如果他的这些要求你做不到,不管平时你工作多努力,对他多尊敬,他仍然会对你 不满意。比如说,请客户吃饭的时候,Peter 陈基本上是不怎么动筷子的,跟他一 直陪客户的人也必须和他一样空着肚子从头坐到尾。还有,我们平常在办公室的言 行,都必须让他感觉到他对你有拘束。这些规则都是我在酒店这么多年来总结出来 的,但具体做的时候什么样,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一些场合,我和齐龙都能 非常默契的配合着让Peter 陈很满意,但私下里,我们俩都没有办法把这些规则具 体化。我得承认,Peter 陈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有“魅力”的。 就象会用香水的女性,凡是她出现的地方都会留下那种特别的香味,久而久之, 这种香味就成了她在别人心中的一种标志。Peter 陈除了在酒店的重要招待会上用 一些古龙水之外,从来不用香水,但他周身都散发出那么一种特别的感觉。让你从 感觉到他的时候就开始有些紧张,赶快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不能让Peter 陈满意的 地方,等到听到他的脚步声,看到他的人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把自己调整到那个让 他满意的状态。我们销售部这么多年来都一直笼罩在这种感觉中,后来的陈耀邦则 完全没有给我们那咱感觉,其实我们对他同样有下级地上级的尊敬和害怕。 但Peter 陈对女人的态度很不一样。他从不对女人发火,甚至说话的声音也很 温柔。就象刚才在餐厅里对彭慧那样,永远是低下头来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女人。 据我们观察,那种眼神有时候甚至象凝视自己的情人。除此之外,Peter 陈还喜欢 拍拍女孩们的肩膀和胳膊,但仅此而已,从没拍过别的不适当的地方。 有趣的是,部门里的几个女孩对Peter 陈的态度也很不一样。火爆的艾丽丝见 了Peter 陈,态度就象个初出毛庐的女学生,睁着一双大眼睛,认认真真的记下Peter 陈安排的工作,然后认认真真的去做。呆了两年后跳槽去香格里拉的凯莉,平时一 副小鸟依人样,可背后总在愤愤地骂Peter 陈是冷血动物,对我们大家实行精神虐 待。而彭慧,她的态度介于两者之间,很礼貌,但她从不在我们议论Peter 陈的时 候参与进来。 酒店销售部经理的权限很大,而Peter 陈的权限大到与销售部总监一样,这是 一个例外。这个权限主要是酒店房间的价格。为了维系住经常住店的客人,我们每 个销售代表都可以给对方入住的房价打一个折扣。而一个销售代表在销售部的地位 如何,就体现在他能够打折扣的最大限度。Peter 陈很会运用这个东西,我们不止 一次因为给客人打的折扣过低而被他痛骂,而换一个时间,他又会让允许我们给客 人一个很优惠的价格,让我们感觉十分惊喜。当然,和经理关系好的人,总有机会 拿到更好的价格。艾丽丝便是如此,有时候她甚至能帮我们从Peter 陈那儿拿到好 的价格。彭慧却极好那么做,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总是给Peter 陈冷脸看。好在她 的销售收益一直都不错,女孩子在做销售这方面总比我们男的有优势,随便跟客人 打打电话,口气里再撒点儿娇,不少客户就表现得忠心耿耿了。 11 整个“五一”节我哪里也没有去玩,只是抽时间去了一趟我哥那儿。我哥也没 怎么在家呆着,他们那个新公司业务还挺忙。其他的时间,我都在酒店值班,有时 到前台到和那帮小姑娘聊聊天,有时在销售部接电话。闲着就打开电脑翻扑克牌, 挖地雷。坚持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前面都是一个一个的小方格。放完 假后的第一天,开完部门例会,我就直接回家睡觉去了。 好几天没回家,家里一切都感觉很新鲜。冰厢里有一碗鸡蛋炒米饭,里边还放 了黄瓜丁和火腿丁,碗上很仔细得包着保鲜膜。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唐英英做的,她 很爱干净,干活也很仔细。吃了几天酒店的饭,胃里很难受,所以我洗完手之后毫 不犹豫得就把那碗米饭给吃了。虽然是凉的,但是很香,尤其是吃完以后留在嘴里 的余味让人回味无穷。我顺便把碗洗了,给唐英英留了张字条贴在她门上“对不起, 我把米饭吃掉了,很好吃。”平时我们在吃的东西上不是分得很清,所以她不会生 气的。然后我就插上门在床上躺下准备睡觉。刚才的米饭让我想起了妈妈,心里有 一些难过。我是不是应该找一个女朋友,或者是结婚了,我已经有些渴望小家庭的 温暖了。但我马上又坚决的否定了自己的软弱。20岁刚出头的时候,我都挺过来了, 现在更不可能随便就把自己交待了。 我忽然想起了李果,这几天她一定不会闲着,恐怕除了那个出租汽车司机之外, 她还有别的男朋友。以她的条件和眼光不会挑上一个出租汽车司机的,现在满大街 都是等着人傍的大小款们。我问自己干吗老想李果,听见自己回答说,我是个彻底 的俗人,心里这么想到的女孩起码得有好几十个了,其实哪个男的心里不是这样。 我沉沉的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屋里光线很暗,空气很燥热。我拉开窗帘, 外面一片暮色,已经有人吃过晚饭在散步的样子。我去厨房倒了杯水,咕咚咕咚一 口气喝下去。倪宣和唐英英的房门依然锁着,我留得那张字条还贴在那儿,看来她 们晚上不会早回来。我一个人在床上睡了一天,这中间根本就没有人回来过。 我忽然特别不想在这个屋里再呆下去,一个人太冷清了。早上吃得那一碗米饭 早都消化光了,我穿好衣服,准备到外边随便吃点儿。 北京的5 月,天气已经很热,大街上到处都是穿裙子的女孩。我走出小区,站 在一个公共汽车站旁边,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有些无所事事的看着来来往往 的车和人。几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嘻嘻哈哈的走过来,嘴里“丫、丫”的互相骂个不 停。他们都戴着耳环,裤腿肥得吓人,其中一个把头发全部染成蓝色,活象个鸡毛 掸子。马路上的人对这些特招摇的小孩都不怎么在意,大家都习惯了。就我一直盯 着他们,直到看不见为止。我觉得自己直勾勾的样子一定又傻又可怜。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问了几句才听出是李小斌。他说我的手机一直关着,找 了我一天才找到。我告诉他自己在家睡觉,问他有什么事。李小斌说要请大家吃饭, 现在除了我人都齐了,让我赶紧过去。 下了出租,我看见这条小街两边全是小饭馆。往里面走了十几米,便是李小斌 刚才说的“川妹子酒家”。门口挂着几个大红的灯笼,一股浓郁的火锅香气直往鼻 子里钻。门口的迎宾小姐用四川话说“欢迎光临”。店里面已经开了冷气,大概节 日刚过,店里人很少。我一眼看到左边靠窗的那张长桌,齐龙背对着我站着,李小 斌一边冲我招手,一边拉着齐龙的袖子连声说:“来了,来了,不用找了。”原来 齐龙怕我睡懒了不想来,特地要去找我。我们一边聊着过节期间酒店的情况,一边 加了张椅子子座下来。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李小斌特地请了梁海蓉。而梁海蓉旁 边坐着李果。我条件反射的想问是谁约她来的,但我马上又想到,这次是李小斌请 吃饭,谁是客人由他决定。叫上李果大概是不想表现得太明显。 看来李果又是和齐龙一起来的,上次在我那儿看影碟他们俩就是一起去的。齐 龙说实在找不到我,他就直接把李果约来了。李果一直微笑,表情挺自然。我一边 喝着茶一边说:“怎么过节的时候不请我们吃饭,今天正式上班了倒要聚聚。真心 要请我们,就别吃川菜呀,我们一辣就吃不下去,倒给你省钱了。”我故意表现得 特别贫,这样就能自然一些。因为我和梁海蓉的关系,我怕李小斌会多想。 齐龙也跟着说:“你请小姐吃饭,也不挑个高雅的地方,怎么也得脖子上围条 餐巾,桌上摆着玫瑰花,旁边还有人拉小提琴的那种地方。”李小斌嘿嘿笑了,说 :“到底是五星的见识多,改天我们都上你们那儿去,听着音乐吃吃西餐。我们酒 店新开了个傣族风味的餐厅,我还没吃过,本来今天想请大家一直过去吃,可是我 问小梁,小梁说不想吃,我就改在这儿了。这的川菜做得不错,我在这儿吃过几次。 你不在,我就让齐龙问了问李果,她说她吃辣的还行。我就做主定在这儿了。你们 两个就将就将就吧。”齐龙又问他:“小斌你不是不能吃辣的吗?哎榕平,你记不 记得咱们毕业的时候,那姓什么的教师非挑了一个川菜馆会餐,李小斌那天晚上基 本上就没吃什么,除了喝啤酒,就是流口水和流眼泪了,辣的!” 李小斌被齐龙说得红了脸,“虽然我不太能吃辣的,但是我有决心练出来。” 他这句话说得太白了,梁海蓉装得若无其事的看菜单,其实谁都看出来她特别不好 意思,但是又挺高兴。我就起哄说:“小斌,你怎么叫她小梁呀,多别扭,都不是 外人,干脆改了,叫海蓉妹妹。” 那天晚上的菜还真不错,和我以前吃过的川菜不太一样。服务员介绍说是新派 川菜,是在老川菜的基础上改良加工出的新品种。其中一道菜是把用调料淹好的基 围虾穿在一根长长的竹签上,然后一小捆全部包在锡纸里,再把炒热的盐铺在上面, 把里面的虾烫熟,味道特别独特,我们一口气吃了三份。吃饭的过程中,我发现李 小斌和海蓉之间还很拘谨,看样子从上次在我那儿见过面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再见 过面。我问李小斌一些他出差的情况,过一段时间我们部门也要出差了。 可是这家伙有点心不在焉的,话题老往梁海蓉身上转。李小斌对海蓉是动了真 心了。我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认准的东西就特别执着,而 且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从学校毕业后,我和齐龙进了同一个酒店,李小斌没被挑上, 就进了一家三星的酒店。当时好多同学都挺替他婉惜,因为以后他要是想从三星的 往四星、五星跳就非常难了。但是他就是认准了在那儿更有发展机会。一晃几年过 去了,我们那批进了酒店的同学一个个跳槽、转行忙得不亦乐乎。就剩下我们不多 的几个人还原地踏步。齐龙怎么想我不是特别清楚,反正我是不混出个样子决不离 开那儿,而李小斌,已经升到他们酒店销售部的副经理了。他们那儿不象我们酒店, 经理上头还有总监,他们直接就是销售部经理对酒店总经理负责。而且他们那个酒 店是东城区政府下辖的酒店,销售部的正经理只是挂个职,不抓具体业务,基本上 就是李小斌说了算。这一点真是让人羡慕。 我觉得他和梁海蓉挺合适。李小斌的脾气不愠不火,做事很稳重,是个有责任 心的男人,那天晚上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他们两个,我和齐龙脸皮都厚,想着法儿 的硬把他们俩往一起扯,就差那层纸没戳破了。李果没怎么插话,,就一直坐在一 边笑。李小斌很会照顾人,他还问了李果一些杂志的事情,总算让李果不象是完全 来做陪客了。吃完饭分手的时候已经快 10 点了。齐龙家住得远,他说要先走,一 点没有要送李果回家的意思。我看他那个随随便便的样子,又疑心他那天在餐厅说 的话是真的。李小斌理所当然的去送梁海蓉,我只好护送李果了。 他们一走,把刚才那种热闹的气氛也全带走了。虽然我和李果认识已两个多月, 但除了在酒店接受采访的那次,我们还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所以有一些尴尬。 大概看出来我有些冷淡,李果对我说她自己能回去,不用我送,倒让我不好意思起 来。我就是心里再有什么想法,最起码的礼貌我还是有的。 那儿不好打车,过去十几辆都是满的。李果说:“算了,咱们别打车了,又没 有什么急事去办,节约点钱吧。这儿离站不远,咱们坐公交车吧。”自己先向小街 的出口走去。我发现她这人就是这样,有一点怪。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往好里 说,这个女孩虚荣心以比较小,跟她在一起,至少你不用担心自己的钱包,可是从 另一方面说,她虽然是一番好意,但是让听着的人心里觉得不是特别舒服。 晚上的公共汽车特别好等,而且上边人很少。我们俩坐在最后一排。车开得不 快,在繁华的二环路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把车厢里映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的。 李果说:“李小斌和梁海蓉确实很班配,海蓉象个摇篮里的小娃娃,李小斌又是那 种天生的好男人,他们俩要是真的在一起,应该挺幸福的。”我回答说:“你和他 们认识才几天啊,就这么有把握。”一没留神,话里就带出讽刺的味道。 李果说:“有的事情,不需要多长时间就能看出来,有的人,对朋友怎样,就 能看出他的婚姻是什么样儿。”她说话一直爱用排比句。我习惯的从口袋里拿出烟, 售票员冷冷的看我一眼,我就一直夹在手上没点火,把烟放在鼻子前轻轻移动,闻 着烟草的香味。我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我不管这些。 “我这几个朋友都来往了快十年了,我了解他们,别看平时爱胡说八道,其实 本质上都是老实人。你看齐龙,平时找他的女孩挺多,表面上好象挺花的,但是他 有自己的分寸,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出这句话,好 像我有义务为齐龙做说客似的。 “这个我知道,就从上次齐龙讲得那几个故事里我就感觉到。其实他是一个很 细腻的人,我觉得一般的女孩都不会让他动心。也就是说,其实他对自己女朋友的 要求很高,那种很特别,很有个性的女孩才会吸引他。”李果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 车厢里很黑,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反射着窗外的灯光。我没有什么话来回 答她,她接着说:“其实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无所谓的说:“你学 过算命吗?” 她没有接刚才的话,而是说:“今天一上班就开会,又挨了主编的训,真是烦 死了。现在又当了一晚上陪客,我一直保持着笑容,脸都笑酸了。可是君子有成人 之美,付出一晚上的劳动还是值得的。”她用手揉着两腮,“其实我不是特别爱凑 热的人,就是因为今晚你一定会去,我才去的。我和他们都不是特别熟。” 我想她一定是从我冷淡的态度里猜出我心里想什么。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有些 不痛快,虽然我对她没有什么权利,但是别人一约她,她就去了,让我觉得心里很 别扭。而现在她在向我解释,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发现李果在某些方面是一 个聪明又乖巧的女孩,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耍小性子,而是用另一种方式,轻轻 松松就把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消除了。同时,她的话让我对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有一种 新的感觉,只是很隐约的一种感觉,当时根本不能搞清楚,但至少很让我高兴。因 为她说知道我一定会去她才去的。事实上今天晚上她也确实一直在扮演陪衬海蓉的 角色。 我们在东便门下了车,那儿是一片挺不错的住宅楼。李果说她往里边走几步就 到家了,不让我再送,我们在车站上互相推搡了一会儿,我还是陪着她一起向里走 去。 我心情很好,在夜色里送一个女孩回家。五月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没有烦恼, 没有野心,只剩下两个人之间很单纯的谈话,而且总觉得前面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在 等着我。我忽然想,李小斌和梁海蓉现在在哪里?他们不会很快就分手各自回家的。 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在北京的某条街道上慢慢地走着。李小斌会不会已经拉着 梁海蓉的手,或者他们已经接了吻。我觉得自己挺无聊,浑身热乎乎的。 当然我不会去拉李果的手,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单纯得多,两个人之间只是互有 些好感,我只是送她回家,忽然拉她的手算什么意思呢?但我当时确实有这种强烈 的愿望,不知道她会拒绝吗? 李果说从车站到她家只有几分钟的路,但实际上我们走了近一刻钟,完全从那 个漂亮的小区里穿出去,又过了一条马路,到达某个制药厂的家属区。李果突然说 她找不到她住的那幢楼了——是一座五层高的旧楼。我环顾四周,尽是低矮的平房, 黑乎乎的,确实看不到楼房。我非常吃惊的看着她,怎么能找不到自己的家呢?问 了一个出来遛狗的人,我们又穿了两条小胡同,果然看见一幢楼静静地立在那儿。 李果解释说这是她和同事合租的,搬过来不到一星期,今天回来晚了,就走错了路。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生活得太理智,逢场作戏又作妨。我当时那么想 拉着李果的手,为什么控制着没去做?现在的人已经很能分清喜欢和爱是不同的关 系,就象艾丽丝原来对我说的那样“我很喜欢你,乔榕平,但是这不是爱,我根本 没有和你结婚,和你一起过一辈子的想法。”因此,既然那一刻心里想要,放纵一 次又何妨。说不定李果心里也想。但是我的心里依然感觉很欢快,很明亮。 这种感觉并不说明我真的爱上了谁,但让我很舒服。这种感觉和我当初和艾丽 丝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那种感觉火辣辣的,几乎夜夜我都在梦境中很难 受的醒来。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小区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在活动。倪宣却站在 楼门口,旁边还有一个男的。我很冷淡的向他们点点头算做打招呼,就直接上楼了。 12 自从李果去过几次我住的地方以后,唐英英和倪宣的关系明显的好起来。两个 人常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什么的。她们之间以前也不错,但是现在特别亲密。好像 李果侵害了她们的什么利益似的,女人的情绪真是很难讲。有一阵儿,这两个人经 常凌晨 1点多才回来,第二天早上也来不及吃早饭,黑着眼圈就赶去上班了,而且 还表现出特别不屑跟我说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是泡酒吧去了,是她们自己忍不住 说的,主要内容总是有一个无聊的男人缠着她们说话。她们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最后 总要加上一句“真讨厌,我才懒得搭理他们呢。”一副特无所谓的口气,可脸上的 表情挺得意的。林忆莲有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是“女人若没人追,多可悲。”真是 把她们女人给说绝了。女人们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眼珠四处乱转,勾引得男人蠢 蠢欲动,然后她们又说男人都无聊、都好色,一副冰清玉洁特别无辜的样子。 后来她们又不去酒吧了。倪宣老和她弟弟的一个大学同学在一起,就是我那天 晚上在楼门口见过的那个人。我当时还以为又是个 40 多岁的老男人,态度就挺冷 的。后来那人又来,一看才发现是个特年轻的小伙子,还带着一身的学生气。 大学毕业刚分配到沈阳电力局,现在在北京培训。倪宣对他挺热情,周末基本 上都带着那小男孩四处玩去了。我和那个人聊过几句,挺老实的。他们住在台湾饭 店。我给了他一张名片,说以后要是还来北京,叫他跟他们领导争取一下,住在我 们酒店。他没有名片,叫许龙龙。 倪宣不去酒吧,唐英英也不去了。她的婆婆住院了,腰椎间盘突出,要做手术。 全家人都轮流在医院照顾。虽然那家人一直不太瞧得起唐英英(从她的话里听出来 的),但他们还是给她排了班。因为这件事,那几天唐英英老和倪宣说她婆婆家的 事情。女人天生就对别人家的事情感兴趣,倪宣虽然没结婚,没婆婆,可她听得很 认真。李果偶尔来一次,也听得有滋有味。真没办法。 这期间,唐英英的丈夫来过一次。那时候她婆婆已经做完手术出院了。两个人 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唐英英留她丈夫和我们一起吃饭。她丈夫很会说话,说:“大 家都是自己人,难得遇在一起,吃涮羊肉吧,显得热闹,这些天也没正经吃顿饭。” 我赶紧说自己还有事,让他们自己吃。她丈夫很干脆的就把我把按在椅子上,叫唐 英英赶快去买菜,说小唐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一起吃顿饭总是应该的。 唐英英干活很麻利,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她很快买来菜,又在厨房里冲冲洗 洗的弄了一会儿,七、八样菜很快就摆在桌上了。倪宣给她帮忙,她丈夫则一直坐 在客厅里看电视。谈到他母亲的手术,他嫌医院对他母亲的照顾不够。一口气说了 北京市很多医院和很多医生、专家的名字,他父母以前生病都是请这些人治疗。地 地道道的高干子弟说话的口气。末了他总结说:“老头老太太退下来之后,家里和 平头老百姓就没多大区别了。”我找了个借口下楼去买了几瓶啤酒和可乐。 那顿饭吃得很快,大家随便聊一些工作的事。倪宣说到她那个网络公司,又是 满口的电脑专业词汇,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唐英英的丈夫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发言 权,就一直专心致志的吃。我注意到唐英英一直往她丈夫的碗里夹菜,而她丈夫一 次也没有给她夹过。而且,几个人放在锅里的羊肉,往往被她丈夫一筷子就捞到自 己碗里了。后来话题不知怎么转到电影电视剧上,唐英英的丈夫一下子显得活跃起 来。他的名片上印的是广州某个电影公司在北京的联络处。他绘声绘色的讲了一些 电视剧的拍摄话絮,尤其是当下比较火的几部,看样子和导演什么的都挺熟。我作 酒店销售,见过的人挺多,听他的口气,他在这行里顶多就是跟着制片混饭吃的。 可是倪宣却对唐英英的丈夫肃然起敬,一口一个田哥(她丈夫姓田)的叫个不停, 让唐英英觉得很有面子。 13 我的电脑终于买了。我哥找几个懂行的人打听,都说品牌机太贵,就请人买散 件攒了一台。后来他又给我找了好几本书,WORD,EXCEL,POWERPOINT,FRONTPAGE 什么的。唐英英她们也时常教我一些使用技巧,有时候,我在办公室还真能露一手。 倪宣和唐英英基本上不用我的电脑。倪宣她们网络公司人人都有自己的专用电 脑,一天到晚对着那个东西,她说有时候看见亮闪闪的荧光屏都想吐。李果特别高 兴。她们编辑部所有的稿件都必须是存在软盘里交给美编。可是电脑数量少,所以 几个编辑都得排着队用。我就让她用我的电脑,但是我没有把房间的钥匙给她,这 样不太合适。她很有分寸,来的时候都事先打电话和我约好,然后自己在外边吃了 晚饭再过来。李果打字的速度很快,一般也就用一个多小时,干完活刚好是晚上 9 点左右,和我们聊几句她就回家了,时间不算晚,也不用我去送。 这样,她第二天就不用去编辑部排队等电脑用,可以去干点别的事。自从那次 送她回家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稍微亲密了一些。互相之间不再象以前那样老是客 客气气的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时候我也和她聊一聊我上学时候的事情、我们酒 店里特别有意思的事,还有我的小侄女什么的。李果也说她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发 现,她讲过去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是空白的。这段时间就是她大学毕业之后到她在 这家杂志社工作前,这期间她在干什么?我只知道她在离八大处很近的一个地方当 过小学老师,她父母住在石景山区,而她和同事自己租房子住。同屋住的是个女孩。 仅此而已。而且她讲她自己的事情时候,总象是从一池塘的鱼里轻轻捞起一条,绘 声绘色的讲成一个很小很有趣的故事。不象唐英英,一讲起自己的事情总是滔滔不 绝。男人和女人对别人的故事都同样好奇。李果本身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可能她也 无心要营造出什么神秘的气氛。但她所保留的那些东西,总让我觉得她身上有一些 特别的东西。这种特别的东西使她在人群里总显得格格不入,吸引着我,却又让我 不能太亲近她。尽管这样,我发现自己依然很喜欢这个女孩,总是斯斯文文、清清 爽爽的。而且做事很有分寸,从来没有其他女孩爱撒娇、而小心眼那一套。 6 月中旬,酒店销售部开始准备出差了。这次出差和以前历次出差都不同。 酒店出差都是两三个人一起去。这样好在对方城市把销售网络尽可能的张大。 以前一同出差的总是同性别的人。因为酒店在全国各地一般都有一些同星级的合作 酒店,能给我们特别优惠的房价,关系更好的甚至食宿均免费。为了避免给对方增 麻烦,我们酒店一般是都两个男的,或者两个女孩一起出差,这样,对方只要安排 一间标准间就行了。 但是从 98 年开始,我们发现那些来北京住在我们酒店的同行,已经不太考虑 这些问题了。有时是一男一女搭配着来,占用两间客房。甚至有的是一位总监或者 经理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属下一起来。这样职位高的要住一间豪华房,一男一女两位 属下也必须一个占用一个标准间。受到他们的启发,我们销售部也决定改变以往的 方式。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给上面提过这类的建议。从我们在外地作销售的经验 发现,不同性别的人一起出差拜访客户,效果要好得多。可以说是能文能武。 出差计划安排下来,我和彭慧第一个走,我们去西安。其实以往都是一个有经 验的带一个新手一起去。但是这次出差主要针对西部大开发的热点,所以我和彭慧 两个“老销售”打头一站。等我们回来后,齐龙就和苏茜去重庆。 我想起来李小斌刚刚从西安回来,就给他打了电话。他回来以后肯定有一份当 地市场开发的分析报告。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地人的旅游和住宿习惯,到了那儿 好对症下药。至于销售对象我们两个酒店的星级不同,也基本上没有冲突。 第二天早 10 点多,我正和彭慧准备出差用的资料,快递公司给我送来一个大 信封。是李小斌送来的,里面有西安市的地图、几张旅游景点的介绍,还有他手写 的一份提醒我要注意的基本情况。他用条目的格式写出来,一共 16 条,看得出是 一边想一边写,而且字迹有些潦草。但是我确实挺感动,我想梁海蓉要是真的和他 成了,应该会幸福的。 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在酒店楼下遇到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是我根本没料 到的。那几个月我的销售业绩在不断上涨,有一个月拿了全销售部最高的奖金。 Peter 陈对我也很满意,我想我离自己的目标已经不远了。在酒店就是这样, 一切都是以房量来来说话。当你是一个新手的时候,销售要从最基本的“扫楼”做 起,每天早出晚归,能够放给客户的房价优惠的幅度也不大。而当你一旦在这行里 干熟了,就会建立起自己的一个销售网络。这个网络比较稳定,你完全可以不必那 么辛苦每天都去扫楼,只是定期拜访自己的老客户,将关系更加稳定就行了。 而那些老客户也会主动将新朋友介绍给你,因为他知道你在酒店的销售部已经 有一定的资历,你放出去的价格确实相当优惠,这是一个良性循环的过程。而一个 销售代表一旦进入这个良性循环,其他的好处也相继而来。你的客户圈子越来越大, 朋友越来越多,这些人帮你在销售部形成一个无形的台阶,使你能够比别人站得高、 站得稳。而这种无形的力量又让部门的头儿对你青眼相加。他有可能授权给你更优 惠的价格,出差派你去最重要的城市,意味着你可以增加更多的客户,至于日常的 交通费用、约请客户的餐饮费用也都会绿灯大开的给报销。同时,那些经常入住高 级酒店的客户也必然会和酒店产生其他的业务联系,比如组织大型会议,比如宴请 商务伙伴,他们同样会请你帮忙办理。酒店的会议服务和餐饮服务本身就是周到的 无可挑剔,一个一两百人的大型会议意味着租用大小不等的会议室,入住几十间标 准间,同时给这些人提供一至两天全天的餐饮。在销售部赚进不少钱的同时,餐饮 部的人也和你越来越熟,你在全酒店的人缘关系越来越好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有 酒店干了挺长时间的人总是一副如鱼得水的劲头。那时的我正处在这样一个事业的 高峰,但我的要求并不止于此。我付出的努力为我带来了这一切,这一切又会帮我 逐渐实现自己追求的目标。 那天我像平时一样 7 点多才从酒店出来。心情非常好。一从员工大门走出来 我马上就点上一根烟,我上班的时候从不抽烟,酒店对在岗位上抽烟的行为是深恶 痛绝的。而我能将烟瘾控制在下班之后,这种顽强的自制力一直是我引以为荣的。 当时天气很好,街上车水马龙非常热闹。许多豪华轿车驶到酒店地下停车场前 鱼贯而入。还有一些搭乘出租来的人也都衣冠楚楚的进了大厅。酒店就是这么一个 夜夜笙歌的地方。 天气已经很热了,我不太想去乘地铁。在酒店工作这些年来,我和别人很大的 不同就是公私分明。五星酒店对员工的待遇还算不错。我们每月都有一定的交通补 贴。我们做销售拜访客户都可以乘坐出租车,这既提高了工作效率,也使我们在客 户面前保持了星级酒店的面子。我的工作一贯很勤奋,所以那些补贴也都真正用在 工作中。我一直不喜欢象其他人那样,想着法儿的把公和私合在一起,比如他们下 午外出做销售,就尽可能的争取不再回酒店,这样直接打车回家也是名正言顺。而 我和他们不同,我在外边办完公事时无论多晚,我都会返回酒店。 一方面把这一天的工作全部整理一遍,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知道明天该干什 么;另外,我也能听到许多当天发生的事情。我每天都坚持这样做,我坚信这些努 力和付出达到一定量的积累之后,会给我带来好几倍的回报。 所以我在七、八点钟离开酒店回家是很正常的事。而那天心情确定不错,我不 想再挤到潮热的地铁里,决定打车回家。我们酒店旁边全天 24 小时都有等候的出 租车。我冲第一辆车招了招手,同时猛吸了几口手里的香烟,然后熄灭了。 那边停着一排红色的出租车,排在第一的是辆桑塔纳。车里的司机正低头翻着 一本杂志,没看见我招手。这时,第三辆夏利的司机拉开门下来,他快步跑到桑塔 纳的旁边,敲了敲窗玻璃,和里面正在看杂志的司机说着什么,他们俩都往我这边 看了几眼。我看见桑塔纳里的司机表情挺和蔼的点点头。T 恤衫也连连点头好像挺 感谢的样子,然后又和排在第二辆的司机说了几句,依旧是客气的点头笑着,就跑 回自己的车里了。 我坐在这辆夏利车里,顺口问了句,“怎么,哥们儿,赶着拉活儿,有急事呀?” T 恤衫答非所问道:“ 都是干这个的,这几个哥们挺给面儿。”我就没再多问, 告诉司机去哪儿,然后就把头靠在后背上放松了地出了一口气。车里的音响正放着 任贤齐的歌,他来过我们酒店,被我们酒店的女孩围得严严实实,其实那个人近距 离看起来长得挺一般的。还好,音响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不闹。 那个司机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他忽然结结巴巴的说:“乔先生,你不 认识我,可我认识你。”他这句话说得非常突兀,而且他的口气非常紧张。我愣了 一下,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您是┄”我 用很客气的口气敷衍着。但我确实挺紧张,因为我突然想起刚才的事,他的车排在 第三辆,可是他跑过去跟前面的车说了什么,别人才把我让给他。他是一直在那儿 等我,还是本来就想找我,今天正好撞上了?我听说过了些出租车司机是和黑社会 沾点儿边儿的,是不是我得罪了谁,糊里糊涂地走进这个圈套。那个司机回头望了 我一眼,接着说:“既然见面了就是朋友,现在是吃饭的时候,我做东,你挑地方, 咱俩边吃边聊。”他的口气仍然很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孤注一掷的回答, “你有什么事,干脆直接说吧。”那个人这次没有回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前边,用 一种犹犹豫豫的声音说:“我是李果的男朋友,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说说。”让我紧 张的原来就是这个!恐惧一旦消失,代之而起的就是愤怒,而他那种底气不足的声 音更加激发了这种愤怒。 “你是李果的男朋友?那你找我什么是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们之间完完全全 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有时候大家聚在一块儿玩玩,我从来没对她有什么意思。”我 用一种干脆而又严厉的口气说这些话。因为我知道男女关系是最说不清道不明的, 更何况这种三角关系。我必须马上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位置。事实就是这样, 我和李果每次见面,不是因为工作,就是大家一起玩凑个人数。这些都是真的,我 没有什么可洗脱的。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从天坛公园的东门走出来,路边的数家小店都亮起了招牌, 街道被五颜六色的灯光装饰得流光溢彩,这正是这个城市最迷人的时刻。而我们刚 从幽静的天坛里出来,恍如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客气的说要送我回家,我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赶紧忙去吧,我亲热的拍 了拍他的肩膀,分手的时候我们还握了手。然后我就一直从天坛东门走到崇文门, 乘地铁回家了。我和那个人虽然没有成为朋友,但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对立的感情。 一个多小时里,他对我说了许多真心话,而我也是非常专心的听,我们两个本 来素不相识,因为一个叫李果的女孩才认识,而且事实证明我们之间并没任何矛盾, 所以我们在交谈的时候都非常真诚。但我觉得我们以后不会产生什么更深一步的友 谊,因为我们有过这次最真诚的面对,以后的相遇会有很多尴尬。 14 那个出租车司机叫刘勇。有一天早晨在我住的小区花坛边,用车带走李果的就 是他。难怪他说认识我。我们俩走进天坛公园,在非常靠近东门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来,我又重申了一遍,我和李果是朋友,作为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愿意帮助他 们。我这样说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开始把握主动了。然后我重新点燃一支烟,而刘 勇则一言不发的坐着。天色有些暗淡,公园里晚饭后散步的人很多,我们两个大男 人坐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于是我首先打破沉默,问他究竟有什么事?确切的 说,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从不喜欢和别人的是非非缠在一起。但是我有一种强烈 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李果和面前这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在车上 给了我一场虚惊的那个人现在看起来相当稚嫩,肯定没经过多少事儿。我尽量保持 一种旁观的立场。 结果刘勇差不多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讲故事时,虽然口气平淡却又让人感 觉饱含感情,使用的词汇繁多而且非常华丽,形容一种东西时往往一口气使用好几 个成语。这证明他和李果确实是师大中文系的同班同学。 他们大学班里只有 10 来个女生。李果在这些女生里并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在 整个男女比例失调的校园,稍稍看得过去的女生旁边都不乏追求者。而李果,虽然 她不漂亮,但总有那么一股剔透空灵、清澈见底的感觉。(我觉得他的形容确实很 恰当,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只能说出清爽啊、干净啊,不像刘勇的空灵、 清澈见底什么的恰如其分)而且更重要的是李果很平易近人,她对每个同学都很好, 不象其他的女同学那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样子。所以很多男同学都喜 欢接近李果。她对人也很大方,有时她去教室上自习,有的男同学帮她占了座位, 红着脸叫她的名字,她就很高兴的过去说谢谢然后坐下,从不让对方感觉难堪。慢 慢的,她这些优点甚至盖过了那些漂亮女生的吸引力。他们班的男同学晚上卧谈, 最后一个话题总是李果。学校里其他系的许多人也认识了李果。有时候同学借她的 书,翻开以后发现里面有别人写给她的信,就恶作剧的在宿舍或者教室里大声朗读, 李果也不真生气,她总是辩解自己不认识写信的人,脸上依然有笑容。这种事情多 了,大家就真的相信她确实不认识那个写信的人,也不知道那封信是什么时候夹在 她的书里。 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身边当然不乏追求者。可是李果对那些喜欢开玩笑的人很 宽容,对真正追求她的人并不那么大方。对于那些五花八门的约会她从不答应,那 些送给她的鲜花也被插到好几个女生宿舍。有一阵,大家觉得这个女孩太有主意, 一点都不盲目。但是事实证明她并不爱慕虚荣,对那些恃才放扩的人她也敬而远之。 她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那种校园里的爱情本身就带有盲目性。改旗易帜或者退而求其次的行为是大多 数人明智的选择。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了一句:“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挺喜欢李果 的。”说完之后我才觉得这句话问得多余,他刚才不是说过他是李果的男朋友吗? 刘勇点点头算是回答我的问题。但是他的热情只持续了一个月就消退了。 因为李果对他也并不比对别人好多少。那种不远不近的态度很快就让他明白自 己没什么希望,所以他也明智的撤退了。但是他一直站在远处关注着李果。看她的 事情究竟如何发展。 我去旁边的售货亭买了两罐饮料。天已经完全黑了,坐在黑暗中的刘勇伸手接 过饮料,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由,抽出一张递给我,自己又抽出一张擦了擦饮 料罐的盖儿,这才“嘭”的一声拉开罐口。我注意的看着他的动作,发现他是一个 非常书卷气的人,文邹邹的。如果不是我们相遇在他的出租车上,我根本不相信那 是他的职业。后来李果告诉我,刘勇在他们班上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尤其酷爱古汉 语,但是因为英语成绩不好,才放弃考研。 说实话,他们俩的长相挺班配的,就是看起来都有点儿嫩。那一瞬间,我忽然 产生一点自卑情绪。我没上过大学,他们所说的大学里发生的那些事,对我来说都 很新鲜,虽然后来我上了一个走读的成人大专,但那种感觉差得远了。可以说,从 职业高中毕业,我就直接走入社会。这中间一点儿缓冲都没有,周围是形形色色的 成年人,尽是勾心斗角的事。虽然 18 岁也是成年人,但绝对不是那些真正意义上 的成年人,他们完全能够做到表面一套,内心一套,背后的做法又是另外一套。完 全是弄潮的高手。而我呛了多少水,才逐渐把自己练得有些模样,才能在这个复杂 的社会里勉强游一游。可是李果和刘勇他们,在成人和真正成人之间进了大学,度 过那么一段幸福的时光。虽然他们说的时候一个个口气都特别无所谓,好像是在瞎 混,但傻瓜听不出那话里良好的感觉。刘勇讲的这些事情把他和李果又拉回到他们 的大学时代,那个范围里没有我,我听他们的事情就象听小孩儿过家家。那一刻我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老练与成熟而轻视他们的稚嫩,相反,他们的稚嫩衬托出我心里 一种很沉重、很油腻腻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了梁海蓉对我描述他们医院的那些医生 的话。虽然我不会在大短裤外面套白大褂,手也不是那种“摸上去凉凉的,软软的, 滑滑的”,但是某些看不见的地方,我和那些人肯定有相似之处。这一点连我自己 都感觉到了。 我发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刘勇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注意。就马上把手里的饮料 一饮而尽,连同他手里的空罐也一起扔进了垃圾箱。 我问他:“你是个大学生,又是学中文的,怎么干起出租了?”刘勇无奈的叹 了口气,回答说:“我们那届毕业生分配得特别不好。电视台、电台基本上没什么 人能挤得进去。尽是些北京周边的名额。”刘勇自愿分配到一个中专当语文老师。 毕业前他在那儿实习过,他的语文课讲得挺好,讲到精彩处,学生们常常报以热烈 的掌声,所以他对那个学校很有感情,准备干几年就考研。可是毕业后真正在那里 开始工作,尽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仍然发现事实总和理想差一大截。因为学生 们和他的关系不错,总是说某某教师的语文课没意思,还是刘老师有水平什么的, 那些在他实习时对他很亲切的老师们就开始对他冷淡了。后来他发现学生也很难管 理,他们既幼稚又倔强,哪怕只有一次他做的事情不符合学生的心意,那些小孩就 和他产生对立情绪。最使他痛苦的是,生活每天都在改变,但是他的工作却总是在 重复。同样的一堂课,要给他所带的四个班都讲一遍。讲到最后一个班时,根本不 需要看讲义,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也就根本没有激情了。 然后等到这一届学生毕业后,面对新的学生依然要进行这样的重复。这种周而 复始的感觉让他很绝望。刘勇这样说。 “可是你改行有好多选择,干嘛非得开出租呢。”为了表示我对这个职业并没 有歧视,我又赶紧加了一句,“开出租太劳累了。” 黑暗里他的影子往我这边探了探,几乎用一种表决心的口气说:“我想明白了, 无论我将来要干什么,都必须有点儿钱,有了钱就可以直接跨越很多级台阶,离自 己的目标也就越近。要是去一般的公司,每个月挣两千多块钱,还不是等于从最低 的台阶开始往上爬。我现在开出租,就是靠最原始的出卖体力完成我的原始积累。” 我点点头。虽然我们干着不同的职业,但有些想法倒是一致的。我接着说,“你辞 职开始干出租,这时候遇到李果,发现她还是一个人,所以你们两就在一起了?” “你说错了,完全不是这样。看样子李果什么都没和你们说。其实这算是什么 秘密呢?差不多我们学校认识李果的人都知道了。” 刘勇接着把刚才的故事讲下去。 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李果在大学四年级的第二个学期,开始真正谈起了恋 爱。之所以让大家吃惊,第一个原因是,大学四年级第二学期对所有的学生都是最 重要的一学期。面临着毕业分配这个非常的实际问题,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变得实 际。有人到处拉关系,走路线。有人迅速结束掉持续几年的恋情,因为两个人不能 分配在一起,继续相处下去没有意思;有人迅速建立恋爱关系,因为其中一方有办 法帮助对方找到理想的工作。还有一些人去向已定,不管是理想还是不理想,他们 都筋疲力尽了,于是剩余的时间就拿来做游戏,最好的游戏当然是感情游戏。尤其 是那些矜持了近四年,从未品尝过男女之情的人们更是争分夺秒的享受这“最后一 场浪漫的游戏”(刘勇的话)。游戏的双方都心照不宣。而李果却在这个非常时期 认认真真的谈起恋爱来,虽然她是北京市人,不为分配发愁,但她本可以把时间用 在寻找更好的工作上。 第二个让所有人吃惊的原因是,和李果谈恋爱的那个人太让人意外了。他们同 系不同班,而且是个外地男生,据说家境也不好。可以说,在那些追求李果的男同 学当中,那个人最不被大家看好。但他一直坚持着,从未中途退场。整整一个学期, 他坚持每堂大课都为李果占座位,包括没课的时候在图书馆,晚上在教室自习。不 管李果是很大方的坐在他旁边,还是比较冷淡的从他身边走过。他一直坚持着。同 时每天晚自习后一定要把李果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刚开始他跟在李果和其他女同学 的后边,后来和她们并排走,然后是跟在李果一个人后边,最后他们俩走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谈起恋爱了。好多知道这件事的同学都觉得尽管那个男生很有恒心和毅 力,但这根本不能成为让李果动心的理由。如果李果的要求真的这么低,能让她满 足的人就太多了。 这样,大家对李果有了新的看法。在大家心目中位置很高的李果其实不过如此。 而且“那个男的太一般。平常不爱说话,心里一定特有主意。”刘勇用很不屑的口 气评价那个男的,我想之所以他这么说,肯定刘勇和他的同学们都认为那个男的玩 弄手段把李果骗到了手,后来李果可能也发现了。要不然李果怎么现在是一个人, 怎么又和刘勇好上了呢? 毕业之后,李果被学校分配到一个条件很一般的中学。她只在那儿呆了半个月 就向学校提出辞职。在学校没有同意的情况下直接拿着毕业证就和那个男的一起走 了。那个男的家在山西,是一个很小的县城。他没有拿到留京指标。他回到那个县 城后分配到一个中专,报了道之后他马上又返回北京,然后带着李果一起离开。 “没有北京户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那么多人都在北京漂着。”我随意 的说。 “哼”,刘勇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人人都这么认为。可是李果偏偏就那 么傻,非要和那个男的一起去外地。什么都不要。结果证明她错了,一年之后她就 从那儿跑回北京了。” 在听刘勇说的过程中,我就感觉到李果和那个男的会有一个不妙的结果。刘勇 口中的李果和我印象中的李果确实非常相像。看来她的改变不大,尽管有过挫折, 但是说话做事还是那样没遮没拦的。我的意思不是说她心直口快,相反,她不是特 爱夸夸其谈的人,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感觉到她的行动总给人一种不给自己留余地 的感觉。心里没有多少保留,所以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是啊,很多事情刚开始的时候人总是把它想得特别简单,觉得凭自己的经验 或者感觉完全能把握它。其实当这个事情开始发生的时候,人才发现自己多幼稚。” 我象是对自己说,也象是在评价李果的事情。 刘勇说:“北京这么大,机会这么多,可李果偏偏这么傻,跑到山西那个破地 方去,那个男的太自私了。”他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摇着头。 我猜测到那个男的现在并不在北京,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跟李果回来,否则的话, 现在的李果不会那么平静。我试探着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其实过去的事情就算 了,现在你和李果又可以在一起了,不是挺好吗。咱们虽然初次见面,但我觉得你 也是个特实在的人,你们毕竟年纪小,受点儿挫折也也难免的,李果肯定会更珍惜 你们之间的┄”我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词,因为我觉得自己这几句话太做作,就含糊 过去了。我也隐隐的觉得好像在帮助自己掩盖着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呢? 刘勇点点头,他说以前在学校追求李果的那些人现在混得都不错,至少都有个 像样的工作,不象李果,一切都得从头开始。那些人听说李果回北京的事情,同情 的同时又都觉得之女孩傻得太不可爱,李果事情成了笑话在大家中间传。 只有刘勇对李果仍然不死心。他去过李果家几次,她父母对他亲热得让他不好 意思。一切好像挺顺理成章的,因为他在追求李果,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俩之间老隔着一层什么东西。我挺喜欢他的,这种想法从学校到 现在一直都没变。可是现在我想要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能到手了,我反而感觉不踏实。 你想想,如果李果当初不是那么糊涂跑到山西去,后来又灰溜溜的回来,我能 有机会吗?当然,也不是说我就不如其他人,至少我比那个男的强。我相信再对她 好一点,李果一定会接受我的。可是这件事,总让我觉得不痛快,有时候我都不知 道自己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好像握着团棉絮,有劲使不出。别看我老去找她, 可是最多也就是聊一聊,感觉挺亲切的,可是没有多少让人激动的感觉。“ 说实话,我体会不到刘勇的那种感觉。其实找不到那种感觉,干脆就撒手,何 必又拉拉扯扯的,可我听得出,别听他说得挺灰心,其实心里很依恋李果,要不然, 为什么跑到我家楼下去等李果,没准儿等了一夜呢。我觉得有点儿听烦了。 刚开始我对李果的事情确实挺好奇。在这一点上我和那些好事儿的人没什么区 别。她心里想些什么我没办法知道,可是她老是带着这一小段过去的秘密来来去去 的,怎么能不惹起人的好奇心呢? 可是后边这些刘勇和李果的事,我有点儿听烦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 了,至于他们之间现在是个什么样我也知道了,别听刘勇说他是李果的男朋友,事 实上他们现在绝对不是这种关系,顶多有两种可能,一个可能是刘勇玩命的追,李 果没那个意思,第二个可能是两个人来往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彼此都发现不合适, 所以又分开了,只不过刘勇现在不甘心,老缠着不放手。有了这几点发现,至于刘 勇那些说不清楚的感觉我就不想听了。他自己都说不清,我就更不明白了。 再说,我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这么热心有什么必要呢?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说,“哎呀,这么晚了,你今天晚上还拉活儿吗?”刘勇那边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说 的了,他也看出来我有些想走的意思,便下决心似的站起来,我可没他那么傻,说 着说着就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冷不丁客客气气的问了一句:“咱们俩聊一晚 上,我还根本不知道你找我是什么目的呢?”刘勇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忘了似的。 他说:“我以为我把该说的都说了。刚才我说了那么多,说的都是真事。我这么坦 白,就是想告诉你,我和李果之间现在是一种什么关系。我们俩之间的情况本来就 有些复杂,我-不-想-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再-插-进-来,让 -事-情-更-复-杂。”最后一句话,刘勇是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 我没吭声,其实他说了一晚上,最想说的不就是这句话吗?我发现面前的这个 男人太柔弱,根本不堪一击,这么多年在社会上闯荡,我已经习惯了把周围的人都 当作潜在的对手。可这个男人,他连和我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他是什么意思,是请 求我别对李果想入非非,把机会完全留给他?笑话。以他这种个性,李果和他根本 就不适合。 那天晚上我回去后,倪宣的那个小同学还在,他们正在一起看电视。我回去之 后那个小孩就走了。倪宣告诉我李果晚上来过,说约好了用我的计算机。我猛然想 起来前天的约定。 我应该打电话过去道歉。在李果面前我一直维护着一种彬彬有礼的形象。但那 天晚上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高兴,也不是沮丧,只是觉得脑子里被填了许多 东西,好多我自己都不能捉到的感觉正在里边拥挤不堪,转瞬间又幻化成其他更说 不清的东西。我在想刘勇临分手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发现我已经不能特别干 脆和说和李果之间是纯粹的朋友感情。因为刘勇和我一晚上都在谈论李果,我知道 了她的过去,而现在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关于她。那种想不是甜蜜,不是渴望,甚至 也不是男人那种有些下流的想,但就是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的不肯出去。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梦,梦境很混乱,但我大概能记起来的零星东西,和那天大 家一起看过《午夜凶铃》之后做得的梦有些相似,依然是我对一个女孩说转过来, 转过来,后来我同样被下面的涨痛给弄醒了。我自嘲着,这根本不是我喜欢上谁, 整个一个性压抑。 15 没想到西安竟然也这么热,而且很干燥。 我和彭慧住进了西安香格里拉酒店。酒店销售部的人对我们不错,把我们的一 日三餐安排在贵宾餐厅,而且住进去的第一天还给我们的房间送了果盘。 我们在西安呆了4天,星期五那边销售部请我们吃饭。饭桌上一共9个人。 两个酒店不在同一城市,不存在什么竞争,所以我们都很轻松自在。可是都是 做销售的,个个都是饭桌上的老手,习惯成自然,这么好的场合当然也不会放过。 而我没想到的是,彭慧成了那晚最出风头的一个人。整个人看起来光芒四射, 把一桌人应付得滴水不漏。但她的分寸把握得很好,既表现了自己,也没有压了东 道主的气派。我则默契的扮演成一个忠厚的护花使者,频频露出一副很呵护她,又 很听她话的样子。我知道一闹一静的搭配有最佳的效果。但当时我心里还是很惊讶。 事后想想,我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彭慧和艾丽丝是我们销售部的两朵花,两个 人的工作能力也不相上下,后来的苏茜几个人根本没法比。但她们两人的个性却大 相径庭。艾丽丝是那种火辣辣的人,虽然她笑得很甜美,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她 通体都给人一种极其热烈的印象。酒店是个流水的营帐,各部门的人来了去了极其 平常。但艾丽丝已离开酒店好几年,那些见过她的人仍记忆犹新。而我们销售部的 人,如果谁提起一件陈年旧事,往往会加一句——那时候艾丽丝还在,以此作为时 间的判断。其实彭慧那时候也在,但极少有人这么说。艾丽丝仿佛成了我们部门的 一个记号,虽然她走了,但那个记号永远都留在那儿,这和她的个性有很大关系。 有的人生来平淡,永远就象是路边那么多棵树里的一棵。你路过的时候能看见他, 但一直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而有的人生来就象火,一路走去,一路燃烧,能调 动起周围人的兴奋感。艾丽丝就是这样。她打扮得异常时髦,甚至永远都比时尚稍 微快一拍,仅凭这一点,就足够她在女孩中树立自己的威信。 但同时她的性格很好,很开朗。而彭慧就不同,她不是艾丽丝,天生就有让人 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她也不是路边的小花,她处在两者之间。给人的感觉是不敢随 随便便和她亲近,但也不能轻轻松松就把她忘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恰到好处的保 持着这种状态,一点没向两边滑去。后来,有人说大话,艾丽丝和彭慧是我们销售 部的红玫瑰和白玫瑰,哪个都好,但各有各的好。这话说得真好。 那天晚上她让我产生害怕的原因是,发现这个女孩的内心实在不简单。男人最 怕的就是一眼看不透的女人,因为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而女人总喜欢让男人猜 谜,一个有了一些经验的男人可以轻易的破解其中许多的谜。但如果这个女人根本 没有费心去设迹局,身就是个谜,就不免让人丧气了。又如果这个人可能成为我事 业上的障碍,是不是更叫人头疼? 艾丽丝表面上是的团火,但她表里如一。而彭慧不同,她本身象水一般静,体 内却积蓄着一种力量,等到合适的时机,这种力量就会爆发出来。打个比方,艾丽 丝是一个天生的明星,不需要修饰她就可以成为焦点,而彭慧是纯演技派,她有演 戏的天分,而且刻苦。 那天晚上她的表现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她很有激情,如果不是一直认识,我会 以为她就是这么一个热情奔放的人。以前我们请重要客户吃饭,Peter 陈都唱主角, 我和齐龙哼哈二将在旁捧场。彭慧属于那种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的。当然,绝不是 一般意义上的傻坐。五星级酒店销售部的人个个都八面玲珑,只是各自的手法不同。 她的作派就是温文而雅,主动给客人布菜、拿面巾纸什么的。,带着很体贴的微笑, 小声和对方交谈,那种礼貌和周到也往往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而那天晚上她 表现得很主动。我记得好几年前,我们销售部集体去塘沽玩。 在天津的一家酒店住了一晚。那时我们刚刚到销售部没多长时间。对方的热情 和老练完全让我们失了分寸。那次的体验给我们上了一课,我开始明白要做一个好 的酒店销售,靠一点油嘴滑舌的小聪明根本不行,这需要不断学习积累和演练。 并且还要有悟性。当时对方的销售部经理是一个 30 岁出头的女人。她用于交 际场合的那套手法极其纯熟,Peter 陈甚至自叹弗如。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再没遇 到过比她更老练的。 那天晚上我发现彭慧是一个不可低估的人,她的精神意志里有一种很坚强的东 西。我甚至可以从她那晚的一举一动里看出,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刻苦的磨练,一点 一滴的积累。 那场饭局在晚上近 9 点时结束。趁着还未散去的兴奋,我们俩又索性去逛了 夜市。西安的夜晚要比北京热闹得多。北京的夜晚只有那些大的商场、酒店、餐厅 里很热闹,而西安是一个很市民化的都市,大大小小的夜市布满整个城市。 我和彭慧只在离酒店不远的一个夜市逛了逛。这几天我们俩都特别忙。我们俩 一起去拜访了几人和我们酒店有合作关系的老客户,然后分头去做销售了。每天吃 过早饭后我就立即出发,中午不赶回酒店,在外边随便吃点儿,西安街上遍布小饭 馆,价廉而实惠。晚上回到酒店,到餐厅简单吃点儿东西,我就马上回房间,把一 天的销售工作认真做总结,然后稍微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为第二天的工作养精蓄锐。 我和彭慧只在吃晚饭的时候能见到面。但我知道她每天的工作程序几乎和我一样。 我们俩都有些工作狂的倾向,而且我的一些工作方法还是从她那儿学来的。况且我 们这次出差是酒店西部开发销售计划的第一站,整个销售部甚至整个酒店的管理层 都在等着这次出差的结果,作为员工,我们都不敢怠慢。 夜市非常热闹。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很多。整个市场上热气腾腾的。我们挑了一 些有当地特色的小工艺品作为送同事和朋友和礼物,又吃了几种当地的小吃(彭慧 吃不了辣的,只能眼看着我吃)。饭桌上那种戏剧性的气氛慢慢消失了。 我和彭慧虽然是多年的同事,但我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出差,剩我们俩单独在一 起的时候,我总有一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拘谨。彭慧也仿佛回到她水一样的状态。 我没话找话的说:“经常出差其实挺有意思的。中国这么大,可以看看别的地 方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彭慧轻轻点着头,说:“能出国看看更好。世界这么大, 咱们老在一个小圈子里窝着。”这话让我们不约而同的想起了艾丽丝。那件事情过 去了好几年了,现在想起来也没有多么不舒服。 我没有任何指向的说:“是啊,要不哪怕是随便嫁个老外,中国的姑娘都抢着 往外跑呢。你看住在咱们酒店的那些老外,有的那么老那么丑,旁边也有中国小姑 娘傍着。还一脸的自豪和幸福。”女人就是那么敏感,彭慧显然认为我这句话是在 影射艾丽丝,她飞快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说:“是不是非得这样想,你心里才舒服? 艾丽丝嫁的那个芬兰人你也见过,不少也不丑。他们结婚好几年了,据说感情一直 不错。这是不是让你很不舒服?”我笑着做了一个别再往下说的手势:“哪里哪里, 我当然希望她幸福。再说,那时候我们都年轻,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我心里 确实是这么想的)。艾丽丝走了好几年,有时候我都有些想不起她长得样子。彭慧 对我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她摇着头,不以为然的说:“你们男的看异性,首先是就 是因为她漂亮,然后你们就觉得自己很了解她,其实只有女人才真正了解女人。才 能发现对方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比如艾丽丝,我最欣赏的就是她的聪明,在走一条 捷径的同时也没忘了寻找真正的幸福,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清醒的。” 晚饭的时候喝了一些白酒,使我的胃有一些不舒服。我打电话给餐厅,叫他们 送来一杯热牛奶。我斜躺在床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慢慢喝牛奶,以我的经验,这 东西缓解酒对肠胃的刺激非常有效。 艾丽丝很爱喝牛奶,上班的时候,一大桶牛奶放在旁边,一杯一杯,象喝水一 样。她的小柜子里,总有好吃的东西,还有西餐厅里 10 块钱一块的包装精美的小 巧克力、听装的可乐等。当Peter 陈不在,或者我们加班的时候,大家总能从那里 找到吃的东西。后来我们都知道了,那些东西是从餐饮部的比利那里来的,我们常 吵着说要举报比利。酒店的东西白吃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我们这些刚进酒店没几 天的人,还没什么机会享受这种腐败。艾丽丝却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 她的漂亮和热情使她成了酒店里最吸引异性的女孩。 我对艾丽丝一见钟情。从我进入开始对异性感兴趣的青春期到见到艾丽丝的那 一刻,我所见过的所有女孩都没有她漂亮。而且,艾丽丝的确很独,。时髦而不夸 张,漂亮而没什么架子。女人的美有很多种,她属于那种明艳动人的。我上中学的 时候,学生中间正流行琼瑶小说。我也看过几本,那些书里的女,基本上没有一眼 看上去特别漂亮的。琼瑶把她们写成那种不漂亮但是很有特点的女孩。 比如说,“眼睛里总是蒙着一层水雾”、或者“下巴很尖”什么的。好像漂亮 的女孩就只有漂亮,而没有其他的优点。后来我看见了琼瑶的照片,证实了我的推 断:她就不是个漂亮的女人,所以她特爱强调心灵美。其实就是弥补心理上的一种 缺憾。 后来遇到艾丽丝的时候,我才发现,人有一种本能,就是不假思索的被美丽的 东西诱惑。而当我被漂亮的艾丽丝迷住之后,又发现这个漂亮的女孩不仅仅长得好, 而且聪明,绝不是那种顶着玫瑰花的木头脑子。就更深的陷入狂热的爱情中。 那时候追求艾丽丝的人很多,我们酒店就有好几个。送鲜花的,请吃饭的,大 家都玩着同一种把戏。我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因为我和齐龙都在追求艾丽丝,毕 竟是一个部门的,不能闹得太厉害。我们从不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跟艾丽丝订约会。 而艾丽丝一直表现得相当坦然,让别人觉得她和我们的关系比较亲密,但又有分寸。 我理解她的做法。 我和艾丽丝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很少。只是一起看过两次电影,第二次的时候, 我在黑暗中拉住了她的手,后来又揽住她的肩膀,和她挨在一起。第一次和女孩这 么亲密,我心里又紧张又甜蜜。艾丽丝没有反抗,被我握着的手一直在出汗。 后来,电影没有看完我们就离开了,我一直搂着她。沿着一条长满茂盛的树木 的小街。我们走一会,停一会,一直紧紧的抱在一起。艾丽丝身上有一种好闻的香 味。后来我试着去吻她,艾丽丝没有躲避,很愿意的样子。艾丽丝很乖的靠在我怀 里。其实世界是谈恋爱的人初次亲密的接触可能都差不多,只是我自己觉得异常激 动罢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Peter 陈派她和彭慧去参加一个销售培训会了。她们在香 山饭店整整住了3 天。第4 天上午,我跟Peter 陈汇报的当天的工作计划,他看着 写得满满的计划表,露出满意的表情,同时没忘了指点说:“做销售不能操之过急, 尤其是做酒店的销售,要注意人与人的沟通。不要匆匆忙忙的跑好几个地方,见了 很多客户,但是没有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反而达不到目的。对不对?”我连连 点头答应。并且煞有介事的装了满满一包酒店的介绍资料。 其实我那天哪儿也没去。我一直坐在酒店后面那条街的一个小书店里。从酒店 员工出口出来,向右拐弯,就能看到这个小书店。而那些到酒店后门的出租车都必 须经过书店。可能我骨子里也是一个狡猾的人。那时候我们刚进酒店。没有什么关 系网,销售工作基本上都是从“扫楼(即走访各大写字楼里一家家的公司)” 做起,挺辛苦的。每天“扫楼”的结果必须填表汇报给Peter 陈。但我并没有 把全部的资料都交上去,比如有时候一天去了三家写字楼,我只上报两家的情况。 这样表面上看来我和其他人的工作量差不多,不会惹人嫉妒。没想到,我这些 留在手里的备用资料那天派上了用场,我完全可以从里面挑一些出来作为当天的工 作内容。所以我安安心心的会在小书店里等。我还花20多块钱买了本小说,边看边 等。 早上10点多,一辆桑塔纳出租车从书店前经过,车速很快,但是能看清里边坐 了两个女的,其中一个穿灰色外套的有点儿象彭慧。如果真是她们,大约过半小时 艾丽丝就会出来,因为按照惯例,出差回来的人简单汇报一下工作就可以回家休息 了。 可是直到11点过12分,我才在小街拐弯处看见艾丽丝和彭慧。刚才我看错了, 她们俩谁都没穿棕色衣服。她们俩站着说了几句话,彭慧就先走了。艾丽丝站在那 儿带着一些犹豫的表情,仿佛不知道该去哪儿。我迅速从书店里跑出来,一边看着 马路上的车一边向她跑去。小别胜新婚,刚刚陷入爱河的情人,别后重逢的心情也 差不多。艾丽丝看见我也很高兴。她那么聪明,一眼就看出我专门在那儿等她。 在外边吃了午饭,我带着艾丽丝去了我家,那时候我还和我哥一家住在一起, 但他们中午都不回来,所以我很放心的回去了。艾丽丝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我坐在 床边,两个人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我迫不及待的将艾丽丝搂在怀里。 看样子这几天她也很想我,我们很热烈的亲吻。在林荫道上的初吻我们彼此都小心 翼翼的,但那天在我的床上,我们要热情得多,我觉得自己一直在控制不住得颤抖。 艾丽丝闭上眼睛软软的躺着,并且在我亲她的脖子和肩的时候,很配合的侧着头, 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呻呤,非常柔顺的样子。 尽管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好几次恋爱的经历,但初涉爱河的人,情欲带给精神 和身体的那种双重愉悦却是终生难忘的。我近乎狂野的亲吻着艾丽丝,右手从她脖 子下面伸过去,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左手很焦急的四处抚摸。我甚至摸到了她的乳 罩,下边是弧形的硬的圈,上面能感觉出是象花边那样的东西。而罩杯上面,我触 到了她的乳房。不很丰满,但是很滑嫩,那种异样的温软的感觉让我忍不住狠狠的 揉捏了几下。也许是男人贪婪的本性,我很快将手从艾丽丝的乳房上移开,向她的 下身移去,其实我是很盲然的,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有一种要向下游移的 冲动。我的手滑到她的裙边,从很窄的一步裙里伸进去,隔着丝袜,艾丽丝的大腿 在我的手下轻轻颤动,我甚至能触摸到上面有轻微的小颗粒。 我在一种极度紧张和兴奋的状态下继续将手往深处滑动,但突然,艾丽丝的手 在裙边外边按在我的手上,先是很轻,然后是很坚决的按下去,阻止我进一步的动 作,而且她把我的手拉了出来,放在床边上。我有一种轻微的犯错误的感觉,艾丽 丝把头埋在我的右肩里,头发遮在脸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有些不好意思,于 是重新用两只手紧紧的将地搂在怀里,不其烦的亲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 艾丽丝走的时候坚决不让我去送她。她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脸,但脸蛋依然火 烧似的通红。她走后,我也去洗脸,镜子里的我白衬衫的领口敞开着,领带松松的 挂在脖子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隐隐的口红,一副饥渴难填的样子。 爱情来了,挡了挡不住。我也许不比其他人优秀,但我得到了那么多人追求的 艾丽丝,这足以让我自豪很长时间。我开始计划今后的事情。虽然我们酒店不象有 的外企那样规定部门内部不许谈恋爱。但我和艾丽丝同在销售部确实有很多不便。 我甚至计划好,等我和艾丽丝的关系公开以后,我们之间有一个调离这个酒店。这 个行业我暂时还不想放弃,最好是进别的五星酒店。但是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 会,四星甚至三星的我也愿意去。 但是事情并未按照我设计的发展。我和艾丽丝依然象以前一样在同一个部门工 作。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比别人稍亲密一些,但又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状态。 刚开始我暗自钦佩我们俩的掩饰功夫,常常找借口等她下班一起走。但几天以 后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艾丽丝不是掩饰什么,她真的想把我们的关系扭转到以前 的状态。好像我们俩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如果一个男的做这种事,人们可 以说他无耻,不负责任,但一个女的这样做,我就不知道该叫什么。我们之间自始 至终都是我主动的,她也没有拒绝过。现在,我们拉了手,接了吻,并且在我的床 上那么亲热的拥抱过之后,忽然一切都停住了。我一门心思计划着我们的未来,心 里的自豪和要保护艾丽丝的大丈夫气概正旺盛的燃烧着,就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很委屈,很愤怒。但是我没有办法责问她。毕竟我们俩只是刚刚开始。她再也没 有给我亲吻她,甚至拉她的手的机会。我们俩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虽然我心里清清 楚楚的记得她也曾热烈的吻过我。但到了后来,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到底是不是真 感情。 我憋着一口气,等着她向我解释。也许她会说根本不喜欢我,但是我就是想听 她亲自跟我说。 两个月后,艾丽丝辞职了。Peter 陈从部门活动经费里拿出一些请全部门的人 吃饭,算是艾丽丝的告别仪式。那顿饭的标准相当高,可见艾丽丝在我们部门的地 位。艾丽丝带来了她的未婚夫,一个芬兰男人。看起来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短。 后来艾丽丝就去芬兰了。 坦率的说,艾丽丝很有眼光,那个芬兰人长相很英俊,也很年轻,据说还事业 有成。这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工作。艾丽丝辞职的时候很匆忙,她居然找不到那个 经常装食品的柜子的钥匙。她告诉彭慧,那张桌子总会有新人来用的,找个人来把 锁撬了吧。后来苏茜来了,彭慧收拾着那个被撬开的小柜子。一大塑料袋花花绿绿 的小玩意儿让几个女孩很好奇。打开来,全部都是肯德基套餐附赠的小礼物。齐龙 一声不响地冲过去,拎起那一大袋东西,统统扔进垃圾筒。然后我才知道几乎艾丽 丝和齐龙所有的约会都是去吃肯德基。而两个人从来都抢着付钱,齐龙说,现在算 一算,基本上都是AA制。而且,他自嘲的笑着说:“完全是单相思,”他连艾丽丝 的手都没有碰过。 这个消息终于让我挺不住了。我很心酸的想着,至少艾丽丝对我有几分真情。 我请了假在家里躺了几天,想了好几个方案,比如换个酒店换个行业,或者去 广东,后来都被我一一否定了。我是一个很实际的人,涉世之初受了这个打击,但 它绝不会影响我全部的生活。于是我又象以前那样发奋的工作。 但是不知不觉中,我的心态也有的很大的变化。我不玩深沉,不会象那些装沧 桑的人似的,说自己不相信感情。我经受的东西能算是什么大的伤害呢?我只是对 那些事有些冷淡,除非我极有把握。 16 回北京的火车票特别难买。彭慧给Peter 陈打了一个电话,我们被批准可以坐 飞机回去。 我们回酒店报了到就各自回家了。 但我家的房门被反锁了。当时是下午2 点钟,倪宣和唐英英都应该不在家。 我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开始拍着门板叫她们两的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一 下,说不定倪宣和那个小男孩门里的锁急促的旋转了几下,门开了。我拎着包走进 去,“嘭”的一声,在唐英英的房门关上一瞬间,我看见她匆忙的背影,身上是那 件常穿的蓝花睡衣。 这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让我不知所措。我把行李包拎进自己的房间里,又走 出来,站在客厅里四下看看。一切都很正常,只有VCD 机上的小红灯一闪一闪的。 绿色的液晶数字还在不停的走动,说明里面正在播放一张影碟,但电视机是关 着的。我看看唐英英紧闭的房门,明白了:我敲门的时候,她正在看影碟,因为太 匆忙,只关了电视机,就赶紧躲进自己屋里了。 一个人大白天穿着睡衣,躲在屋里看影碟,而且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举动,那 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我十分起劲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用这种夸张来掩饰自己的尴 尬。原来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有那个需要,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是不是需要更强烈一 些? 我洗了澡出来,唐英英已经换好了衣服,在厨房里洗东西。VCD 机已经悄悄关 上,里面的影碟也没有了。我们一边忙自己的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出差的 事情,仿佛我刚刚从门外进来,什么都没看见。人就是这么奇怪,住在一套房子里, 天天见面,窥到对方非常隐私的事情,我也只觉得她们是和我同住的人,仅此而已, 甚至有时候都觉不出对方是女的。而那个很偶然认识的女孩,我们之间一般的玩笑 话都没有说过,我却越来越想着她。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倪宣做了她刚学的松仁玉米,味道还挺不 错。本来我想把李果约来,但没找到她,我隐隐有些担心。 从西安回来之后,我的心理发生的微妙的变化。每天除了忙工作,还有一件事 老牵着我的心。我越来越频繁的给李果打电话。但是她几乎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我, 虽然电话里她的口气一直都挺自然的。我们俩都不是那种特能煲电话粥的人,而且 我也不是刚出道的小孩,他们和素不相识的呼台小姐都能侃上几十分钟。 我处在一种很糊涂的状态:我时常在上班的时候出神的想着她;晚上呆在自己 房里,关上门,泡杯茶,点上一根烟,然后仔细的阅读她们的杂志。那些署了她的 名字和笔名的文章,包括她编辑整理的文章,我都认认真真的读过去。我一边读, 一边想象着她写作时的模样,那本没有什么发行量的经济生活类杂志,无形中给了 我许多经济知识:诸如WTO 、中国彩电的降价大比拼什么的。李果仍然象以前那样 很有节制的去我那儿,使用我的电脑。 那时候正是北京的盛夏,街上姑娘们的上衣和裙子都用两根细细的吊带挂在肩 上。倪宣更是作风大胆的穿出那种类似于肚兜的东西。我无数次诚恳的告诫她,这 种打扮实在容易让她公司的男同事想入非非的犯错误。结果她们都振振有词的反驳 我:不能因为男性的好色而剥夺女性爱美的权利。唐英英和李果都没有穿过吊带装, 因为她们工作的部门要求穿正装。我注意到唐英英的身材很好,可以说是比较丰满。 倪宣属于娇小型的,李果就显得有些瘦,但她的小腿很匀称,所以穿裙子也很好看。 李果在我房间里用电脑的时候,我一般都呆在客厅里看电视。有一次例外,那 天倪宣和唐英英都不回来吃晚饭。我坐在自己床上看报纸,一直和李果聊了近半个 小时。李果剪了短发,没领的T 恤衫上露出白白的一段脖颈,头发的末端还带着新 修剪的痕迹,短短的,一根根硬硬的竖着,很可爱。她的衣服很合身,当她低头去 敲键盘的时候,背部便有一根横着的细道清晰的凸出来。那天晚上,那根细道让我 心烦意乱。我象往常一样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弯下腰来看了看电脑显示屏上她正在 敲打的内容,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她的脸,然后到客厅里打开了电视。 我想,我他妈的都修炼成情圣了。但我在走出房门的一刹那,好像是忍不住似 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来我想,就是那叹的一口气,完全泄露了我心里的秘密。李 果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很有些问题。我很高兴的想,那一声长叹她必定听到耳朵里, 但她既没有象一个局外人那样问我怎么了,也没有很老练的拿其他话挡开,她什么 都没有说,就说明她心里也有些明白,也有些困惑。那种高兴让我安安稳稳的睡了 一觉。 李果和倪宣都买了手机,诺基亚3210,我说象个鞋拔子。但两个人看起来都喜 气洋洋的。李果装了红色的壳,倪宣装了绿色的。两个人的手机还选了同一种铃声, 一起响的时候惊天动地。但那天晚上,手机铃声一响,我凭直觉就知道是李果的。 倪宣在厨房里做菜,我和齐龙在修理卫生间的蓬头。李果的声音很清晰的传进来。 从她很客气的态度我判断,对方既不是她的同事,也不是同学。她说了好几个“对 不起,我没时间”之后,对方大概已经要挂机了,她忽然说了一句,“我正在唐英 英这儿呢,你跟她说几句吧。”于是唐英英拿着李果的手机兴高采烈的进自己屋去 了。我和齐龙对视了一下,四只眼里全是问号。 隔了两天,我就知道了那个男的是谁。 我在西安的时候,有一次李果在街上遇到唐英英,随便聊了几句,唐英英忽然 想起她有一个同学在文化圈里混得不错,就说给李果引见一下,看能不能给她帮点 儿什么忙。唐英英的效率极高,第二天就办好了这件事。 那个人确实有些门道。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杂志社的副主编。于是他常打电话来 约李果,但那种约会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李果来说,很让她忐忑不安。比如深夜去泡 酒吧,比如一起去坝上草原玩几天。后来那个人的电话少了,因为李果总是没有时 间。 李果的工作没有什么改变。我们俩是在一次吃完饭后刷碗的时候谈起这件事的。 倪宣在卫生间洗衣服,唐英英回她婆婆家去了。在此之前,我和李果之间从来没有 进行过深入的交谈。这件事我们俩却谈了一个晚上。李果说,她知道一个女孩在这 个社会上是有一些捷径的,也知道捷径的实质就是交换。“但是我并不迫切的希望 调进一个有名气的报社或者杂志社去,因为那种交换的感觉太明显了,哪怕有一点 伪装也好啊。” 这句话让我感觉安全。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故事后边还套着另外一个故事,是 关于唐英英的。 那个副主编居然是唐英英原来的男朋友。上大学的时候他在上海,两个人写的 情书加起来有上千封,但唐英英毕业之后却嫁给了她现在的丈夫。事情隔了这么多 年,但那个男的还有一肚子的怨气。在开车送李果回家的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面, 却把李果当成了忠实的听众,发了一路的牢骚。当年被甩掉的那个一无所有的人现 在功成名就,而因为家世和财富吸引并娶到唐英英的人却开始潦倒落魄。 那天是他们分手七年之后第一次见面,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连李果都有了些糊 涂的醉意。 可能当年所受的刺激留给那个副主编的唯一启发就是——钱可以买到一切。无 论多纯情的女孩,多稳固的恋情,甚至婚姻,在金钱的冲击下一切都是有机可乘。 “其实我也是一个平庸的人,我也喜欢钱,喜欢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喜欢在开 着高级音响的豪华车里兜风。尤其喜欢成功的感觉。” “但是你毕竟没拿自己去交换什么。” “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一切太赤裸裸的,一点儿伪装都没有。” “什么样的伪装?” “比如说,每天坚持不拉的鲜花啦,彻夜守候在门口的豪华车啦。至少让我有 一点感动。” 李果亮晶晶的黑眼睛里有了笑意。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完全喜欢上了这个女 孩。 但以后的几天都没有什么机会。 17 那几天上班特别忙。一会儿是酒店开业周年庆典,一会儿是管理集团总部来人 视察。光是总统套房,我就分别给新加坡、日本的客商实地介绍了好几次。 路过大堂的时候,正赶上正在举办一个品牌的时装发布会。人堆里一个异常时 髦的女孩娇滴滴的叫着我的名字扑过来。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哪儿都是,又要 前排的座位,又要打折的饮料,好不容易我才安排好她的一大堆要求,全凭着我在 酒店这么多年的人缘儿,没办法,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都是销售代表的上帝。 我身心疲倦的回到家,一开门,李果正清清爽爽的座在客厅里看电视。不觉心 里涌上一阵暖流。 我开了自己的房门,李果跟进去打开电脑。我座在客厅里看电视。倪宣仍旧和 那个小男生躲在房里没完没了的嘻嘻哈哈。我觉得他们早晚要出事。唐英英在卫生 间里洗头发。时间长了,我已经掌握了规律,每一两个星期,总有一个晚上,唐英 英和倪宣都会把一晚上的时间泡在卫生间里,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收拾一遍。 唐英英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铃儿响叮当》,所以一听就是她的。唐英英举着 两只湿乎乎的手跑出来,脸上亮晶晶的,紧绷绷的,我知道那是一种叫水晶面膜的 东西,脸上涂了这种东西的时候,要尽量避免说话,要不然会长皱纹。她跑进屋拿 出手机,打开对讲键,嘴巴张到最小限度说了三个字“谁,请讲”,然后把手机塞 给我,又马上冲进卫生间了。我拿过手机,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见一个醉 醺醺的男人的声音很大声的说:“喂,小唐吗?你在哪儿呢?嘻嘻,我是杜经理呀 你老公今天晚上回来吗我很想你呀。” 话筒那边还在呜拉呜拉的说着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就嫌恶的关了手机。唐英英 探出头来用眼神询问我是谁来的电话。我把她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尽管装作无事的 说:“是一位杜经理来的电话,什么也没说。”然后我以补充了一句,“那个人好 象喝醉了。”唐英英看了我一眼,象个小孩似的皱了皱眉头,看来这种电话她不是 第一次接到了。 20分钟后,唐英英收拾妥当出去了,当然不是去见那个什么杜经理。倪宣屋里 的录音机声音挺大,两个人正一首一首的跟着录音机唱歌。我百无聊赖的调换着频 道。李果走出来倒水喝,正好河北台刚开始一个类似实话实说的访谈节目。请了几 个人谈现代化与道德文明什么的。李果端着水杯坐下来看。起来我没在意,结果她 一口气看了十来分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李果在我这儿用电脑的时候 从来都是效率特高,一点儿时间都不浪费。 我仔细看看了电视上那几个人,一个高新企业的老总,一个河北大学的社会学 教授,一个青年作家。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果然,这个节目结束以后,李果依然坐在沙发上没动。她看了我一眼,说刚才 那个男的(指青年作家),就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她脸上带着笑,好像无所谓,但 眼睛里一点儿光采都没有。 李果和她那个男朋友的事情,我听刘勇说过。但刘勇说得都是些非常侧面的东 西,至于李果和那个男的在河北过得怎么样,后来她为什么又跑回来,这些细节刘 勇也并不知道。 也许任何秘密憋在心里久了,都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极其短暂的校园恋爱之后, 李果和她的男朋友就面临着毕业分配的问题。不同的是,别的人都选择了漂在北京, 而那个男的打算回家寻求发展。 北京人才济济,一个没户口的外地人很难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也许呆上好几 年,两个人都没混出什么结果。而如果回到老家,工作、住房什么的都很好解决, 那个男的很容易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而李果作为北京去的女大学生,发展的机会也 相当多。 这个理由说服了李果,就连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当然,除了李果因此要放弃 北京的生活之外。 从后来事情的发展来看,那个男的确实有先见之明。他分配到了一个县级市的 政府下属报社里。扎实的文字功夫和勤勉的工作态度使他很快就得到了报社的重视。 业余时间,他一直坚持写诗歌、写小说。可以说,他的事业一直蒸蒸日上,但是属 于于李果的那一半的计划就不那么美好了。 李果离开北京的时候,她的辞职申请没有被分配的那个学校和石景山区教育局 批准,所以她属于擅自离职,她离开后一星期,就被宣布除名了。而他们去的那个 小城市,不可能有北京这么多的工作机会,在那里,大学生都是依照很传统的方式, 即国家分配来进行就业的。李果拿着她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在借来的小屋里闲呆了一 个月之后,才开始出去上班。说是上班,她前前后后换了好多工作。在市文联搞过 接待,在报社当过校对,在私立幼儿园当过老师(但因为不会教小孩唱歌跳舞而主 动辞职),而且都是朋友们帮了忙才找到的。在那个尚不发达的小城市里,没有正 式的分配函,却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是不可想象的。尽管李果有那些证书,但她只 能当零时工。那种零时工绝不和北京的打工意义相同,稍微好一点的位置根本没有 机会,而且工资少得可怜。最绝望的时候,李果甚至跑到街头的小书店,想找一份 卖书的工作。但即使是这种她完全能胜任的工作也没有找到。 人家都觉得她太怪,喜欢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人。 好在那里的物价也很低,李果的男朋友每月的工资和一些额外的收入完全可以 维持两个人的日常生活。所以,到后来,那个男的不再鼓励李果出去找工作。“呆 在家里,练习写写小说什么的,也是一条路。”他说。可是,写作对不同的人有不 同的作用。有人用来发泻,有人用来谋生,有人则是享受。李果始终不能认为在那 个遥远的小城市,在那个始终陌生的小屋时,努力的写东西就是自己一生的生活, 她的心态始终调整不过来。 李果男朋友的父母特地来看她,从距离小城很远的山里赶来。他们的儿子带回 来的,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还是从北京来的,老人又怕又喜欢的眼神让李 果不知所措。那时她才知道,她的男朋友的背上原来还有更重的担子。那个贫穷的 家,那些未成年的弟妹。 李果的男朋友很爱交朋友,在北京读了大学本来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更何况 他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北京的女大学生。李果的小屋成了朋友们最常来的地方,人 们都抱着一种好奇心来看她。 再小的城市也有有钱和有权的人,李果男朋友的朋友里也不乏这样的人。刚开 始他们都用一种对北京人的好奇心来看待李果。等到他们发现李果确实要扎根在他 们那里时,有几个人便跳了出来。是啊,他们比李果的男朋友有钱,家庭条件不错, 有的也有大学文凭,这个北京的漂亮女大学生为什么就只能属于她的男朋友呢? 李果的男朋友当然知道这一切,所以他更是紧紧的抓住李果。当初他用最老实 的方法追求到这个女孩,他深知这个女孩没有什么城府。李果甚至已经成了他在这 个城市立足的招牌。 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只要不上班,他一定在李果的小屋里呆着。同事和朋友 之间的活动,都会带着李果同去。人前人后那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和关心,却逐渐成 了一种让李果窒息的压力。时间久了,她已经分不清他的这种好是因为最初的爱情, 还是感激她为他放弃了北京。 也是在那个地方,李果发现自己极有烹饪天份。每天下班之后,她的男朋友都 会在她那里吃到可口的晚饭。饭后,他们会去那条全城最繁华的街上散一会儿步, 让人们都看看他们有多幸福。每当看见饭桌前那张极其满意和幸福的脸,李果就沮 丧的想,原来自己的生活和那些不读书、不识字的农村女人没有什么区别。给那个 男的做一桌好饭,就是自己全部的价值。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后来,李果的男朋友说打算报考北大的研究生。“等我考上了,咱们在北京租 一间房,你专心给我做饭,照顾家里的事情。怎么样,我早就说过,总有一天,我 会把你带回北京的。”那个男白完全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李果的心在那一刻却完 全空了。 仔细想了几个晚上,趁那个人去外县搞社会调查的时候,李果背着很小的一个 包,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张到北京的硬座车票。 到北京之后,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封信寄出去,简单得只有十几个字。之后的一 切电话都不接,一切来信都不看。两个人之间的一切都没意义了。 “很奇怪,一旦分手了,还不如一般的朋友觉得亲近,倒象是卸下了心里的一 座山。”李果轻轻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里依然没有神采。 “逃”回北京的李果,一切都必须从头开始。虽然毕业一年多了,但她在河北 那个小城里没有干过什么正经工作,所以也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要在北京找一个理 想的工作也不容易。换了几个地方之后,李果进了她现在就职的这家杂志社。虽然 李果没有编辑杂志的经验,但那个杂志社的主编简单谈了几句就让她上班了。 对此李果感激万分,这也是她一直坚持在那里工作的主要原因。 虽然她的工作慢慢上了轨道,但并不代表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李果和她父母 的关系明显了淡漠了许多。他们对李果又爱又恨。女儿受了苦,做父母的很心疼, 但是李果当初那么任性的跑到外地去,一年多以后又跑回来,可见这个孩子做事多 么轻率,毁了自己的前途,丢尽了父母的脸。 后来他们就很频繁的给李果介绍男朋友,而且总是带着一种赶紧把这个犯了罪 的女儿打发出去的意思。因此,对于上门的男孩,李果的父母总是特别热情,好像 欠着人家什么。让那些本想追求李果的人反而有了不好的联想。我忽然想到,刘勇 那天晚上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受了这种情绪的影响,对李果总有一种 将信将疑的劲儿。 “后来,我就从家里搬出来。换了好几个地方。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是我刚 搬的地方,天一黑我都不认识。没办法,既然当然我走了那一步,不管是对是错, 我肯定要付出代价。” 沉默了一会儿。 李果站起来,拿着水杯径直进了厨房。 我跟着走进厨房,果然,李果站在水槽边,垂着头,流泪。我站了一会会儿, 从背后揽住了李果,慢慢的把她搂进自己怀里。我把下巴顶在她的头顶上,什么话 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搂着她,安静的站着。那一刻,我什么也没有想,也许是这一 段时间以来,心里日夜想着的事情在那一刻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 我们一直这样站着,只依稀记得,倪宣送那个小男生出来,经过厨房时,两个 人惊慌失措的对视了一下就迅速消失了。 18 事情的发展似乎是水到渠成。但一开始,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电话就在手边, 犹豫了几次,我还是没打。 下班之后,李果从那幢欧式的小红楼里走出来,削瘦的身影让我怦然心动。这 几天她也没给我任何消息。看见我,她明显的挺高兴,但又马上装出挺严肃的样子, 端着一股矜持劲儿放不下。两个人别别扭扭的走了一截路,快过马路时,我趁势搂 住她的腰,她轻轻挣扎了几下就乖了。眼睛里顷刻间柔情万千。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慌,我发现自己确实不是一块玩情爱的料。快三十的大男 人,恋爱也谈过,女朋友也有过,形形色色的女人也接触了不少,但一来真的,还 是有些忸怩。] 虽然我知道不对,但在心里,我还是忍不住拿艾丽丝和李果作比较。 艾丽丝已经象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李果却真真实实的 在我身边。 她不具有那种夺人心魄的漂亮,但也眉清目秀,而且对她了解的多了以后,就 发现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总在若有若无之间,让我有一种把想把她紧紧搂在 怀里,一生都不让她再经受任何风浪的冲动。 其实我做的事情是所有恋爱中的男人都会作的。但我却诧异自己原来积蓄着这 么多的热情。时值夏末,为工作忙碌了一天之后,牵着李果的手在夜风里散步成了 最幸福的时光。 那段时间我很忙。倪宣和唐英英好像也挺忙。唐英英又换了一份工作,试用期 里正小心翼翼的。那天晚上厨房里的事,倪宣什么都没问我,但她显然告诉了唐英 英。两个人看见我的时候总是贼兮兮地笑。李果去我那儿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但主要是用我的电脑,当着别人的面,我们很少谈情说爱。但李果有了很大的 改变,她明显比以前快乐,不象以前总是那么沉默。据我分析,原因在于她心里的 那块心病完全卸下来了。尽管她从来没说过对以前的事情感到后悔,但实质上,认 认真真的和一个人好,甚至什么都不要了,跟着那个人走了。结果却是灰溜溜的回 来,这种事情说不上谁对谁错,关键是她心里特别的灰心和失望。我觉得还有些自 卑(女孩子都是爱面子的)。现在什么都说出来了,心里没什么负担就轻松了。每 次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充满了爱怜和责任感。李果典型的是那种表面刚强,实 际内心挺软弱的人。她不象有些女孩,表现上娇娇柔柔的,心里却特有主意。如果 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跟别人跑到河北的那个小城去。我这么说绝不是歧 视外地人,我相信那个男的对李果一定是真心真意的,但他们分手的关键在于两个 人的性格和处事的方法上有一些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她在一开始很盲目,根本没有 考虑这些差别。 李果和别的女孩一样,特爱干些傻事。总是逼着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 欢上我的?”我说“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她坚决不相信,说自己那天表现极差, 我想起我们初次见面是接受她的采访,象个村妞似的,一张冻得红红的脸。我又说 是第二次在我们酒店遇见她,她当时正在采访一个做IT的小子。穿得一本正经,端 庄娟秀,而且似乎向我暗送了一些秋波。这句话招来李果的一顿小拳头。 其实我这些话都是胡说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有了明确的喜欢她的 意思。反正就是那么慢慢的,一点一滴的有了感觉。 我又反问李果,她是什么时候瞄上我的。 “其实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一脸的傲慢和冷漠。第二次遇见你的时候, 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特别热情吗?” “至少也是想在别人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社交圈儿有多广。” “不是。那天晚上你看我的眼神比较暖昧。”这句话一出口,我就被逗笑了。 想想她说得还挺对。 李果接着说:“那天晚上我只不过稍微打扮了一下,没想到你们这些男的特吃 这一套。前一次我做采访,你那天晚上对我的态度和前一次我做采访的时候,简单 判若两人。所以我就逗逗你。” “那你现在逗逗我吧。”我一把搂住李果的肩膀,嘻皮笑脸的凑过去想要吻她 的脸。两个人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李果接着说:“但是那天你给我留下 的印象很深。当时你靠在吧台边儿,一直盯着我看,傻傻的样子。” “那算不算是一见钟情呢?” “当然不是。我这人其实在感情上挺被动的。心里很喜欢你,老想遇见你,和 你说话,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爱情,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 果不是你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跟你说什么的。” 这几句话让我甜透了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放了下去。我握住李果的一只 手,放在嘴边轻轻蹭着,幸福得什么都不想说。 恋爱中的人都是这样,我和李果屈指可指的几次单独交往,成了我们最爱回忆 的甜蜜往事。每次提起来,总有上次没谈到的细节和心里的感受,让我们一再回味 挖掘。 19 梁海蓉和李小兵结婚了。 小兵办事一向很周全,他特意去我们酒店给我和齐龙送请柬。我和齐龙都笑话 他赶时髦,搞了个速配婚姻。 为了参加婚礼,李果催促我去买了件新衣服。我在商场的穿衣镜前一看,嗬, 还挺精神的。我一边试衣服一边跟李果开玩笑,说又不是我结婚,穿得这么帅别抢 了新娘的风头。李果笑嘻嘻的站在一边,说这个婚礼不同寻常,你当然应该体体面 面的去,别让你青梅竹马的小妹妹看着心酸啊。这话虽是玩笑话,可正说出了我心 里想的。虽然我和海蓉亲得象一家人,但以前彼此多少有点儿意思。自打她和李小 兵谈上以后基本上就没来过我这儿,可能是怕尴尬吧。女孩的敏感是天生的,我从 来没跟李果说过和梁海蓉的事,但显然她是了然于心。 我赶紧岔开话题,对李果说,你也买件衣服吧。看你穿的,差不多象一个修女 了。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李果每次听到我“批评”她的穿衣打扮,立刻就表现出不 知所措的样子,刚才的机敏跑得无影无踪,象一个犯了错的学生。这也是我最喜欢 她的地方:行为举止特别自然,一点儿不都掺假。真的,对李果了解不多的时候, 觉得这个女孩城府挺深,什么都不往外表现,其实现在我才发现她根本就没什么心 机,怎么想就怎么做。 李果在衣着打扮上十分节约。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件衣服。想想也是,她工作 时间不长,没什么积蓄。但我从没给她买过什么值钱的东西。虽然凭我当时的经济 条件,每月补贴她几百块钱根本没问题。但李果是那种自尊心特强的女孩,要是为 了这点儿钱,她的机会多得是。而且,钱这个东西挺奇怪,一旦两个人之间扯上了 钱的关系,就有点儿不清不楚的,我还是喜欢独立一些的女孩。 那天我特想送李果点儿什么。在中友百货的三层,我帮她挑了一件无袖的酒红 色短上装。李果平时老穿白色和浅蓝色的衣服,所以那天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 我的眼前感觉一亮。那件衣服特别合身,而且紧身的款式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李果 上身的曲线,让我怦然心动。 我果断的去收款台付了款,我掌握着一个适度的原则,268 块钱的价格不会让 李果感觉到难堪。商场里人多,李果争了几句也没再说什么。下电梯的时候,我凑 近她的耳边悄悄说,我从来没发现你的身身材这么好。李果白了我一眼,连耳朵都 红了。 李小兵和梁海蓉的婚礼办得很隆重。喜宴定在小兵他们酒店里。北京市旅游局 和东城区旅游局都有头儿来,显示了李小兵在他们酒店的地位,这让我和齐龙羡慕 不已。海蓉那天漂亮得都有点让人认不出。看得出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整个婚 礼过程中从婚纱到旗袍,还有礼服就换了好几套。看得人眼花缭乱。事前就和李小 兵说好了,我是作为海蓉的娘家人去参加婚礼。结果他们还真给我安排了个代表新 娘亲友讲话的项目,所以那天我表现得特别正经,心里边反复练习着讲话稿,虽然 就十几句话,我还是怕说不好出洋相。李果也去了,这是我们俩第一次以情侣的身 份在大家面前亮相。来宾里好多人是酒店这一行的,大家都认识。为了不颠倒宾主 大家都没说什么,就是老冲我们俩意味深长的笑。齐龙一看见李果就和她贫上了, 说我们酒店有好几个男的都对李果有好感,大家都拜托我穿针引线,没想到我先下 手为强了。这几句话显然逗得李果心花怒放,哪个女孩不喜欢听吹捧自己的话。两 个人坐在我旁边嘀嘀咕咕个没完没了。 婚礼后过了几天,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梁海蓉家。自从海蓉和 李小兵谈起恋爱来,我只去过一次。那次见面让我很不舒服,海蓉的父母对我还是 那么亲热,可是总透着一种对不住我的意思。当时我就感觉出来了,就大大表扬了 李小兵一番。说“那是我哥们儿,认识十来年了。工作很稳定,有能力,对海蓉一 见钟情,挺可靠的。”说着说着我就发现自己在扮演李小兵和梁海蓉的媒人,就索 性含含糊糊的说我早就觉得他们俩儿挺合适,一撮合还真行了。 离开梁家,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这件事,发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确实是天注定 的。 比如梁海蓉和李小兵,以前根本不认识,不过是在我那儿一起看了一次片儿, 聊了几句,就成了。说是一见钟情也不算错。后来在他们的婚礼上,我看见李小兵 他们酒店里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少,有几个少不经事的还带着崇敬的眼光看着李小兵, 可偏偏他喜欢上了海蓉,一口气紧追不舍。这更让我相信情人的缘分。而我和李果 也算是有缘。如果我和艾丽丝继续发展下去,如果李果留在河北没回来,再或者李 果的那个男同学叫刘勇什么的一心一意的缠着她,我们俩根本没可能走到一起。一 切都是缘,自己好好把握吧。 20 看着别人结婚,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我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想那么快就结婚。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指我和李果交往 的时间太短。我对李果、还有我们俩之间的关系非常有把握。我的意思是,到了我 这个年龄,好多事都想得比较开。象李小兵他们这样闪电式的恋爱结婚也见得多了。 年少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马拉松一样彼此考验了好 几年的临了有可能分道扬镳,速战速决的结了婚过日子的没准还过得挺好。我觉得 婚姻就是一种感觉,感觉找对了,什么都好办。我对李果的感情绝对是真诚的,但 是我觉得时机还不到。我和李小兵不同,他在这个行业中已经混出自己的地位,并 且正在稳稳当当的向上发展。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可能并不是婚姻和家庭,而是事 业。事业上有了一些成就,其他的都好说。我承认自己挺有野心的,凭我的才干和 勤劳我应该在事业上有比较好的发展。但到那时为止,我仅仅是五星酒店销售部中 一个有些资格的老销售代表。对有的人来说这已经够了,但对我不行。这种情况下, 婚姻并不是我首先需要的东西。 我有充分的理由暂时不谈婚论嫁,但至少我要对李果有一点表示。女孩都是这 样,没谈恋爱之前一个个都好像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一旦自己喜欢的男人,马上就 会想到有自己的小家什么的。有几次我试探着对李果说将来我们结婚的时候如何如 何,一边暗中观察她的反映,李果好像根本没在意这件事似的。我便彻底放心了。 追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并且把这个人牢牢固定在自己旁边,我当时想要的就那 么多。 那段时间酒店里有了好多微妙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Peter 陈。一开始他话中 有话的说我们这些跟着他拼了这么些年的人快熬出头了,说得人莫名其妙,不知道 他什么意思。 后来,他请全部门的人吃饭,说自己有可能要换换工作环境,希望我们有思想 准备,并且一如既往的好好工作。就这几句话,其他的就完全是闲聊了,好像单纯 是请我们吃饭。 后来,陆续从酒店其他部门传来消息,我们酒店将要被新加坡的一个酒店管理 集团收管。酒店的高层正在运作这件事。前后几件事综合起来,我得出的结论是: 酒店要换管理集团,Peter 陈极有可能升到销售部总监, 也不排除被提到酒店副 经理的位置。至于他会不会离开酒店,可能性很小。因为虽然酒店换了管理集团, 一般都是高级管理层的事儿,底下干具体事儿的人都不会大动。况且新加坡人初来 乍到,不会随便换掉一个很有工作经销的销售部经理,这个部门的重要性可是酒店 中数一数二的。 但对于我而言,这个变化几乎打碎了我在这个酒店的一切希望。如果管理集团 不改变,Peter 陈迟早会往上升,按照酒店的传统,他的位子一般不会从酒店外边 聘请,只会从我们部门内部考虑。这样我就有一分机会。但只要更换管理集团,一 切都会不同,新的集团自然会安插他们自己的人来接管他的职位。所以我仍然会在 原地踏步走。 酒店更换管理集团的消息越来越确凿,全酒店的人都有些惶惶不可终日。谁都 知道新的管理集团就有一大批新的管理人员,和这些新的大小头儿磨合好了得花不 少时间,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自己开路走了。 我们几个私下里也聚在一起议论过这件事,齐龙和我的意见一致,Peter 陈很 有可能高升。彭慧不可置否。但我们都把一个想法憋在心里没说出来,就是本来有 可能是我们几个人中一个人的机会没有了。那种沮丧的情况让我连续十几天都没心 思好好工作。李果那几天也说要换个工作,原来的杂志社实在是没有希望了。 我想真是祸不单行啊。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酒店旁的一个小茶屋时,发现彭慧和齐龙坐在里面,正商 量着什么。齐龙和彭慧的关系一向很一般,两个人做事的方式和性格都有些格格不 入。但即使这样,他们两个人都能坐在一起,(正是上班时间)必然和我考虑着同 一件事。那就是说,如果新的集团依旧从我们部门里选出一个人来坐PETER 陈的位 置,当然是资格最老的最有可能。彭慧虽然能干,但可惜她是女的,似乎难以独当 大任。苏茜,她的情况和彭慧相似,可能性更小。剩下的就是我和齐龙和了。凭心 而论,做销售有时候齐龙要比我灵活,客户群也比我广。但论到其他方面,比如稳 重、有主见什么的我就比他稍稍高一点。那一瞬我对那个部门和我自己的位置彻底 失去了希望。我不是责怪谁,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前途来成全你呀。再 说,先前我不是也在算计着齐龙吗? 我想我应该离开这个地方了。凭我的经验和能力换个地方再发展也不难。可是, 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浪费了。那种心情和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没什么两样。说得自私 些,最心爱的人只是人生路上一个亮点,可我损失的是将近十年的青春和辛苦努力 啊! 李果找了几个工作都不满意,就先找了家小型的网站当编辑。据她说工作以前 简单多了,工资倒是一下子多了起来。她安慰我说别为工作的事发愁,实在不行, 她的工资还是够养活两个人的。 我又一次体会到李果的善解人意。说来惭愧,我只顾着自己的事,她换工作的 事情我基本上没多问。那个时候,我特别的依恋李果。和她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 不那么可怜:至少这么多年我还有所得。 有时候一高兴,我就钻进厨房去做几个菜,说实话,我做饭的手艺比李果强多 了,差不多能称得上是色香味齐全。尤其是色,我炒出来的菜红是红、绿是绿,特 别好看。每当我系着花围裙(倪宣贡献出一条旧的半截裙改的)在厨房里忙碌的时 候,就忍不住想“不如算了吧,这样也挺好。”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唐英英新找的那份工作只干了一个月就辞职了。她说那个公司对外界宣传的名 头特别大,刚进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特别幸运,没呆几天就发现内部管理特混乱。 她那个行政部门只有4 个职位,却在几个星期里换了十几个人。新人来、旧人 走,车水马龙得忙个不停。而且勾心斗角相当严重。辞了职以后,唐英英的气色特 别不好,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差不多有2 个星期的时间,除了出去参加面试,白 天就在家睡大觉,晚上就听英语磁带,录音机放磁带的声音很大,往往折腾到凌晨 2、3点才罢休。而且她听的英语都是那种卷着舌头说得特别快的,我和倪宣的英语 水平根本参与不到这种专业英语中去。那段时间我们受了不了苦。后来楼上和楼下 的邻居分别来敲过我们的门,唐英英才偃旗息鼓。按我以往的脾气,我早就叫她开 路了,就象对待第一个住进来的画画的那小子一样。但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 对很多事情都有了容忍之心。我觉得唐英英这人虽然年龄比我还大,其实有不少小 孩脾气。而且我知道她最大的烦恼并不是失业,而是她的婚姻和家庭关系。她从家 里搬出来,就是想让她那个原来有些社会地位的婆家和丈夫看看自己其实挺能干的。 据我观察,她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比较淡漠,她从家里搬出来,她老公照样玩得很开 心,很少来关心一下自己的老婆过得如何,偶尔来一次,仍然一幅高高在上的样子。 而且,那会儿我对自己的工作和前途也非常失望。这让我和唐英英有些同病相 怜。 甚至我还挺羡慕她:她能用这种比较极端的方式发泻自己的不痛快。而我却只 能装在心里,强忍着失落继续每天的生活。 我不再象以前那样每天都超时工作,有什么意义呢?下班时间一到我马上站起 来走,甚至有时找些理由早些回家甚至干脆呆在家里。我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业绩会 下滑,我原来打下的基础非常牢固,只要每天上班的时候认真一点,至少我的业绩 会与原来持平,工资与奖金了都少不了。要象以前那样业绩总是呈阶梯状上升,那 得等我休息够了,心里也平衡了再说吧。 21 倪宣的工作还比较顺利,一直稳稳当当的在那个网络公司干。不过听她说,象 她们那些小的网络公司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一开始还都计划着融资什么的,事实 证明真正融到资金并且前途大有希望的公司没有几个。现在就看是要卖还是被别人 并购了。 “发不出工资的那个月马上就走人。”倪宣和李果在这一点上态度完全相同。 这是我和她们的不同之处。我不理解她们怎么对自己的公司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可怜那些公司每个月还发给她们好几千块钱)。 “有这种想法证明你快从青年步入中年了。人只有到了中年才可怜巴巴的和资 本家谈感情。”李果对我这种心态特别不屑。 可是我还是弄不懂她们,好像对生活没什么计划。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雄心 勃勃的做了一个长期的计划,并为之呕心沥血,结果怎么样呢? 偶尔李果不去我那儿,倪宣晚上也没回来吃饭,我就和唐英英一起吃一顿。那 时我才发现她挺能喝酒的。两瓶啤酒下去只是稍稍有点儿脸红。还一个劲儿的说再 有瓶红酒就好了,她比较喜欢喝红酒。我想这是她老公以前的体面生活给她留下的 印记吧。 喝了点儿酒的唐英英反倒没有清醒的时候可爱,老让我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儿。 她没喝醉,所以她和我聊起自己老公的时候还是挺含糊。夫妻间的事情本来就 说不清,总之我明白她很无奈就是了。但是看得出,唐英英隐隐的有些优越感。她 提到那个已经当了副主编的前任男朋友,话里话外的透着那个男的现在仍然一往情 深的意思。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当我们两个喝到第7 瓶啤酒的时候,话题转到倪宣和李果身上。唐英英说“现 在这些小女孩”,把倪宣和李果归为和她自己不同的另一类人。她说倪宣总和那些 结了婚的男人来往是没有前途的,是自己毁自己;她和那个小男生——她弟弟的同 学也是没有前途的,他们俩成不了。老这么粘乎,肯定得出事。 “她以为现在拿着挺高的工资就没什么愁事儿了?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关键是 要未雨愁缪!”唐英英几乎是咬着牙说这话。可能介于我和李果的特殊关系吧,她 没有李果做什么评价,只是劝我别着急结婚。看来,她确实没有喝醉。 那天晚上唐英英说对了一件事,就是她预言倪宣要是再和那个小男孩不清不楚 的粘乎下去,肯定要出事。事实证明她至少对了一半。 22 那天晚上我和李果在外边吃了饭,回到我那儿去的时候差不多8 点多了。唐英 英还没回去,倪宣和那个小男生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倪宣在卫生间洗澡,那个男的 在客厅看电视。一看见我们回去,很客气的打个招呼就回倪宣的房间去了。他去我 那儿次数挺多了,但是一直都挺拘谨,一般很少和我们聊天看电视什么的。 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但我和李果在我那间屋子里坐着聊天。虽然我的房门开 着,但我根本没注意倪宣什么时候洗完澡回自己屋的。 当时李果正在给我描述她们公司一个被大家称为“酷男”的网络工程师。以前 都是我讲笑话,李果听,后来我才发现李果其实挺有喜剧天分的。她模拟起什么人 来惟妙惟肖的。那会儿我因为工作的事情心情正处在低谷,李果其实心里明镜儿似 的,但她装得满不在乎,老是嘻嘻哈哈。当时她正讲到那个“酷男”一根长茄子似 的鼻子上永远架着一幅深紫色的太阳镜,所以她们公司的网站上老用一些深深浅浅 的紫色的图片,有人就给他们发贴子说“他们他妈的是卖茄子的吗?” 刚说到那儿,李果忽然冲我作了个“别出声”的动作,用眼睛示意我听什么。 屋里有桌椅被碰得“吱吱嗄嗄”的声音,还有倪宣小声喊的声音。因为客厅的电视 声比较吵,所以听不清在说什么。我发现刚才就已经有这种声音,但我没有在意。 倪宣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猛然一声断喝“滚开!”吓得我一激灵。声音虽然 因为凌利和拔高而有些失声,但能听出是倪宣,而且里面还混杂着哭音。 我和李果意识到问题有些不简单了。我赶快走进客厅关了电视。屋里一下子安 静了。我隐隐觉得他们俩是正在亲热的时候忽然爆发了冲突。两个人老腻在一起好 几个月了,一来就关了房门呆好几个小时,时间长了有些亲热的举动一点儿都不奇 怪。紧接着倪宣屋里的动静又起来了,倪宣带着哭音断断续续的骂着什么。中间夹 杂着“噼哩啪啦”的声音,似乎打起来了。李果犹犹豫豫的站在那儿,看见我冲她 使眼色,马上就推门冲进去。那个叫许龙龙的小孩儿从屋里出来,脸憋成猪肝色, 头发乱糟糟的,一语不发开了门就走了。李果慌慌张张跑出来,冲我喊了一句“你 赶快去告诉他,今天的事我们谁也不告诉。”又跑回去了。 我站着没动,骂了句“他妈操蛋”就转身回自己屋了。也不知道是骂谁。 但是第二天,许龙龙打电话找我的时候(电话里声音非常嘈杂,很有可能怕别 人听见,在路边打公用电话),我还是按照李果叮嘱的对他说:“你放心,这件事 我和李果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更不会让你的同事和领导知道。” 听着话筒那边如释重负的叹气声,和那个小孩一迭声的“谢谢”,我不由得佩 服李果的细心。同时,我心里已经产生一个想法,如果不是当时我的工作前景非常 不乐观,我会马上结束我和别人的合住关系。 除了这几句话,我没和他再谈什么,我尽量表现得自己知道的没多少,而且特 无所谓。至于事情的具体情况,还是事后李果讲给我听的。那天晚上她一直陪着倪 宣,两个人后来挤在一张床上睡的。 “我们俩在一起都好几个月了,虽然她是我同学的姐姐,可是我觉得她其实也 挺小的。那天晚上,她洗了澡,穿着挺少的衣服在我眼前走来走去,换衣服的时候 也不象以前那样让我出去,只是让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一晚上都特别的……性 感!(许龙龙硬邦邦的咬着这两个字。)我快回沈阳了,心里有些烦,她就那样, 我以为她的意思……” “结果……然后她用力的推我、打我,我还以为是她不好意思,可是 后来是真的,又打又骂……” 虽然我什么都没问,但许龙龙还是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他和李果说的情况基本 吻合:李果冲进去的时候,倪宣正拿着自己的大枕头玩命的往那个刚才还沉浸在浓 浓的爱欲里此刻却不知所措的小子头上砸。 我心里毛毛的,看来大家病得都不轻,可是千万别传染给她就成。她本来就是 个大病初愈的人。 99年的夏天特别长,9 月份还特别燥热。李果的网络公司先是吞了两家刚起来 就站不住的小网站,没多久,他们自己又被比他们大的网站合并了。李果说从她进 了这家公司,觉得公司里最忙的几个人就是专门谈吞别人和怎样被别人吞的,后来 他们公司里光副总经理就十几个,见着哪个不打招呼也不行。这种情况也影响了李 果,慢慢得她变得有些没精打采,对好多事都特冷淡。尤其是倪宣那么闹过一次以 后,她动不动就摆出一幅深谙别人内心深处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看透了。我想可 能是上班的环境太烦躁,给她招得吧。“冲那份不算低的工资,先忍忍。”我这么 劝她。 后来梁海蓉突然到酒店找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自己比谁都蔫得厉害。海蓉 直问我是不是遭遇什么巨大的打击。我让她在酒店旁边的一人小咖啡店里等我,那 儿说话方便些。看起来海蓉结婚后过得不错,一幅丰衣足食的样子。可是提到要告 诉我的事情,她就不太轻松了。如果让我凭空想象100 件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也 不会想到这件事。据梁海蓉讲,我哥和一个女的特亲热的在一起。我问她是不是看 错,她脸上没表情,我是问得太傻了,梁海蓉熟悉我哥的程度不比我少多少,况且 是一连看见好几次。 23 我哥的公司在北三环,公司规模不大,也就二十几个人的样子,但看起来情况 还不错。我被秘书领进了“梁总”的办公室。宽大的办公台后面,我哥正在打电话, 一边往笔记本上记着什么。我在对面坐下来,打量着他的办公室。 我说自己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他。我不知从何说起。我并不认为婚外情是多么 天理难容,关键是我不能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我哥的身上。他是一个多老实的人啊。 孝顺父母、关心兄弟、热爱妻子和女儿、还无私的照顾着岳父岳母。我一直以 为他的一生就是这么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过下去了。 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样子,我哥既没有紧张,也没有躲闪,反而是一幅很平静 的样子。他拿出钱包,给我看他随身携带的我嫂子和小侄女的照片。我说:“既然 你这么在意她们,为什么又……”“为什么又会找别的女人,你想问这个吧。”我 哥靠在宽大的皮椅上,眼睛盯着我,仿佛被审问的人是我。他说,“你没结婚,好 多事情你都不懂。一个没有结婚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压力。”他说: “我很累,因为我爱她们,但这种爱不是用嘴说说就行了。我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是,现在我是有点儿钱了,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我很辛苦,但是心 甘情愿的。可是这么多年,我对这个家的责任就象一座山,我他妈的就象一只乌龟 一样,背着一个壳慢慢的一步一步爬。我想停一停休息休息。可是我要对她们负责 任。我不能停,得不停的爬。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榕平。真的。一个人,没什 么负担,也没什么牵挂。想干什么就干了,想去哪儿就去了。” “你现在这样不是更累吗?”我问。 我哥笑笑,“我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我也不会真的干什么,其实我就是休息 休息,放松一下。我说的是那种精神上的放松,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上的事, 也不去想家里老老小小的事。真的,我就是再坚强,也总有些心事想找个人说说。 我就是希望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时间,很放松,很单纯,不是什么公司经理,不 是谁的丈夫谁的爸爸,只是我自己。“ 看得出,我哥说这些话的时候思想也挺乱,他一边想一边说,情绪有些激动, 又有些无奈。我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不是非常清楚。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他到 底想干什么,千万别闹出什么事。我哥后来又跟我唠叨了很多,就象我们以前在家 那样,想哪儿说哪儿。到最后我明白了,他什么也不会干,婚姻没出现什么危机, 对自己的老婆还是爱的,更没想到什么离婚之类的事儿。 后来话题不知怎么转到我和李果身上。我说现在还没想到结婚的事儿,过一阵 子再说。而且,因为刚才和我哥谈的都是一些关于婚姻的比较消沉的东西,我觉得 那个时候谈我和李果的事儿很不是时候。 我离开的时候,口袋里多了一千块钱,我哥硬塞给我的。说一直没机会请李果 去家里坐坐,这点钱算是他和我嫂子一点心意,李果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我想问的事情算是问清楚了,但我明白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无能为力的。过了几 天,我决定回家去看看。 我嫂子说我哥经常回家很晚,偶尔还不回来。但她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好像 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我哥的同谋,心里有些虚。我原来 的家已经大变样儿了。重新装修过,家具电器也都是新的。我嫂子的父母也搬到了 我哥在附近租的一套房里。家里还有客人,是我嫂子的同事,是来参观家里的装修 的。我嫂子忙里忙外的带着他们参观,心满意足的样子。我坐了坐就走了。 24 那一千块钱李果无论如何都不要。最后我只好说那先存我这儿吧,以后再用。 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以后是什么时候,是指我们结婚吗?我们从认识到相 爱已有一年多了,我29,李果25,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可是我就是觉得还不是时候。 我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会在30岁之前结婚。加上现在我在酒店的工作发展方向未定, 更让我没有这个想法。我试探过李果,她好像也不怎么着急。有时候我提起来,她 总是说现在这样挺好的,着什么急。她的态度倒让我有些担心,摸不透她到底在琢 磨什么。我不想很快结婚,但并不是说我不爱她。李果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比较普 通的女孩,但相处久了,就慢慢感觉到她身上有股特别的东西,很亲切,很甘醇, 使我越来越喜欢她,依恋她。也许还有比她更好的女孩,但拥有她我已经很满足。 这辈子就她了。 周五,我下午特意早走了一会儿,赶去接李果。在南银大厦豪华的大堂里,我 拿着一份报纸心不在焉的看着。在这种地方工作久了,人的眼光会越来越挑剔,就 象我们酒店的女孩,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千万不能失去李果。 李果和一堆人走出电梯,我抢上几步走到她面前,然后就看到李果惊喜的表情。 显然,我一米八零的身高和得体的衣着也给她的同事留下不错的印象。 我牵着李果的手随着下班的人流在街上走。我说“今天晚上去我那儿吧”,李 果说“好啊”。我说“今天晚上吃什么饭”?李果说“你决定”。我又说“干脆今 天晚上在外边吃吧”,李果说“好啊,你决定吧”。一直是特别乖的样子。看来我 今天出其不意的来接她让她很高兴,这个女孩真是容易满足。我觉得自己真是很幸 运。 晚上八点多我们回到我那儿。屋里静悄悄的,唐英英和倪宣都不在。一个回婆 婆家,一个随公司去南戴河了。我忽然想起下班前齐龙说的话,心里有些异样。我 告诉他我那儿今天晚上没人,他可以过去玩。齐龙坏笑着说他把机会留给我,让我 好好把握。 李果什么都不想的样子,靠在我肩上看电视,头发上的清香一阵阵涌来。我忍 不住把她搂进怀里,电视里正在演什么我全都不知道,只是一心一意的亲吻着怀里 的女孩。 终于,我把李果抱上了我的床,这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李果一直徒 劳的反抗着,但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上她最终都屈从于我。九月底的天气刚刚好, 当我们一丝不挂的相拥在一条薄被单下,李果身上的体温激得我心里一阵阵颤抖。 我狠狠的亲着她,轻轻的咬着她,不停的抚摸她。并且领着她的手来抚摸我。 李果在我的身下发出小猫一样的呻吟。 这种彼此煎熬的满足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后,我终于明确了自己想做什么。但当 我尝试着进一步的时候,李果却忽然坚决的反抗起来。我气喘喘吁吁的在她的耳边 小声的哄着她。李果却反复坚持着一句话“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那我们先 住在一起吧,你今天就住在这里,一直到我们结婚。”李果不语,象是在做思想斗 争。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起身下床,在客厅里我的背包里,摸索着找出一 盒避孕套。齐龙给我的。我在心里想自己的多么爱李果,许多男人在第一次的时候 都不愿意用避孕套,但我却不想让她有任何的麻烦和痛苦。 当我拿着那盒东西,光着身子兴奋的跑进屋里时,却看见李果穿戴整齐的坐在 椅子上。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我想她还是害羞和害怕的。我一边将李果往床上 抱,一边安慰她:“我会和你结婚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晚我忽然做出了同 居的决定,因为我们彼此都需要,我想往和她一起生活。但李果却挣扎着推开了我。 她跑到门口,一副死也不肯的样子。我来回努力了几次都失败了。那一刻我的心里 真是恼火极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我扯过被单盖住自己,靠在床上点起了根烟。 那个场景就象电视上经常演的一个样儿。我想李果对我是不信任的,这让我很沮丧。 我爱她,想和她亲热,想和她住在一起,这有什么错。任何一个有点儿现代观念的 女孩都能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李果就不能。 我抽着烟,一句话都不说,李果也不说话,一直在门口靠墙站着。后来我听到 她的抽泣声。我走过去,搂着她的肩问她到底怎么了。我说“先睡觉吧,你不愿意 我不会强迫你的”。李果推开我的手,说要回自己住的那儿,然后拿着自己的包开 门就走了。我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一肚子的火往上冲,想了想,还是赶快穿上衣服 跑下楼去追李果了。 我象往常一样送她回去,分手的时候也象以前一样亲了亲她的脸。但我们两个 都很别扭。 25 一连几天,我们都没有见面。我真是个彻底的失败者。酒店的工作不顺利,努 力奋斗了好几年,现在却不知道下一步会往哪儿走,自以为以心相许的女朋友却拒 我于千里之外。后来我又打了好几次电话,总算我们之间又恢复了自然的态度。 那几天我接了好几个电话,是东四那边一个酒店的经理打来的,三星的。我们 以前见过几次面,但不太熟。我们约在外面,魏经理开门见山就说,希望我去他们 酒店销售部。他们酒店最近进行了一些改革,很多部门都在调整,也一直在为销售 部经理物色合适的人选。虽然我知道许多五星酒店的人流向二、三星的酒店,都会 提到较高的职位。但我一直没想过走这条路。虽然现在我们酒店要大调整,但我还 是想等结果出来再做打算。所以我表现得挺茫然。魏经理说最近我们酒店有不少人 都在四处活动,给自己找去处。他挺诚恳的说:“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离开原来的 地方,五星毕竟是五星。但是一个地方呆得太长,意思也就不大了,不如换一换, 人挪活,树挪死嘛。你在销售方面很有经验,又年轻,机会很多,我们酒店正需要 你这样的人才,很希望你能来,待遇方面不佳亏待你的。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当天下午,魏经理的话还留在我脑子里没有散去,我们酒店的总统套房出了问 题。 我有一个在什么文化公司混饭吃的朋友,他们公司要给一个名气挺大的女歌星 办生日PARTY ,选中了我们酒店的总统套房。我这个朋友为了照顾我,专门找我帮 他办这事。一大堆名人跑来闹了一通宵,客房部的小姑娘全都跑去找他们签名去了。 当时我觉得还有点儿得意,毕竟是我的客户啊。可是那些人走了之后,客房部的经 理傻眼了。房间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简直不知该从哪儿下手整理才好。公关部的还 专门跑去照相留了底儿,吵吵得满酒店都知道了,说要留个教训,以后不管给多少 钱,这种素质差的客人绝对不能再住总统套房了。 酒店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大家都闲得慌,好容易出了这样的事,所有的人都在 看销售部的笑话。虽然这件事与我没有直接关系,但毕竟是我的客户把房间搞坏了。 Peter 陈的脸色很不好看,估计这个月我们部门的薪金要大受影响。看来人要 走霉运,就会一件事接一件事的不顺利。齐龙前一天请了年假,在酒店面临更换管 理集团的关键时刻,他居然有心情休年假,不知道打什么算盘呢。彭慧这段时间也 神神秘秘,总也不在。我又联想到那天看到他们两个人在茶屋里谈话的情景,心里 自然明白了:齐龙与彭慧,要不然就是二选一作销售部经理,要不然就全部高升, 总之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其实我心里挺鄙视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强的权利欲望。这些年,如果我不是这 么固执的守住那个狭小的销售部,也许会在其他的方面有所成就。可是现在想这些 已经晚了,三十岁的男人,要从头开始谈何容易。 带着这种心情郁郁的回到家。意外的看见李果和倪宣正在厨房里边做饭边聊天。 我的心情才好了点儿。 吃饭的时候,李果和倪宣又说起公司里的事情。我没有了吃饭的胃口,自己回 屋里躺下了。一会儿我听到李果进来,她轻轻的关上门,又轻轻的在床边儿坐下, 用手摸了摸我的脸,问我哪儿不舒服。我握住她的手,睁开眼睛看到李果一脸小心 很乖巧的样子,一瞬间忽然就想流泪。我又闭上眼睛,说:“对不起,那天是我不 对。你别伤心了。” 26 唐英英又换了一家公司,这回是作总经理助理,总算用上了她的外语专长。看 样子那个公司条件不错,据倪宣说,唐英英在那儿的月薪可能已经达到6 千块钱。 她丈夫最近没来过,倒是那个什么报纸的副总编来过一两回,看见李果也装得 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估计这两个人老往一块儿凑,也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就象唐 英英原来说倪宣和许龙龙那样——迟早要出事。 北京的秋天特别短,而且当你发现它的时候,就已经身处深秋了。天气很冷, 人们都冻得缩头缩脑的。我忽然发现这段时间李果一直挺忙,只是因为我一直心情 不好,没怎么注意。 原来她的那位开出租的大学同学——刘勇,联合几个人筹备着开一家广告公司。 现在刚有几个客户,李果忙着帮他们做筹备工作呢。我问她,是不是想进那个 公司。李果说刘勇一直在拉她,但她还没想好,看看再说吧。刘勇那儿现在特别缺 干事的人,请她先帮忙写几篇稿件。 那天晚上李果写东西写得很晚,将近12点的样子。屋里很冷,我早早钻进被子, 看着杂志陪她。看着李果噼噼啪啪敲字的背景,我多希望一会儿她能主动躺到我身 边来。 “李果,搬过来一起住吧。我特别想你。”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平气和的说出 这句话。 “为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李果还是那句老话。 “我们总不能谈一辈子精神恋爱,我特别想你,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结婚呢?”李果忽然转过身,认真的问了我一句。 我愣了一下。 “我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不是结婚的时候。”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想和我在一起,却不想和我结婚,是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明白李果怎么忽然钻起牛角尖儿来。“我爱你, 你也爱我,所以我们要住在一起,等时机成熟了就结婚,这样不对吗?我一直觉得 你是个思想挺现代的女孩,怎么这件事情上你这么保守。” “我一点儿都不保守,只不过不想太轻率了。” “搬到我这儿住就是轻率!那只能说明你对我不是不信任。干脆说你根本看不 起我。” “你瞎说什么?” “这是事实。我们认识快二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而你当初跑到河北 去,你和那个人谈恋爱才几天。你就能不顾一切的跑到河北去,这不是说明你根本 不信任我吗?” “过去的事实你最好别再提,事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李果有些生气。因为 我从来没有提过那件事。 “我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我是说你能轻易给别人机会,为什么单单对我 那么绝情。或者说,你还在等更好的机会,是吗?” “什么叫轻易给别人机会?”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其实对于你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是你最起码应该 尊重我的感受。” “事情没你想得那么肮脏!”李果真的生气了。 那天晚上李果没有走,但她去倪宣的房间睡了。 也许那一天就已经不是个好兆头。我和李果终于走到了交叉点上。原来我们是 不相干的,后来变成了两条平行的线,于是就爱上了。现在当我们开始把真正的往 一起拉扯的时候,两条线交叉在一起,但交叉的后果就是不久就分开,然后各奔东 西了。 刘勇的广告公司真的开张了。 李果一直忙前忙后的。忙得没时间来我这儿。当我去接她下班,发现刘勇也在 那儿的时候,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刘勇是个聪明人,他看见我挺尴尬的,对李果说:“你和小乔先忙去吧。回头 我们再联系。” 其实以我的历练,这种时候我完全可以做出非常大度的态度。但那天我偏偏不 想那样,我冷着脸站在一边,刘勇和李果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 支烟来,叨在嘴上,点着了,吸一口,吐出烟,然后什么也不说。我知道自己是故 意的。 这样果然惹火了李果,她用很平静的口气让刘勇先回去,说她和我有点儿事要 办。 我想,时候到了。 那天晚上,出乎我的意料,李果没有跟我吵架。我们俩在外边吃了饭,不知不 觉就走到天坛公园东门口。天气已经转凉,没有多少散步的人。 我们俩在天坛里一直走着,刚开始还胡乱聊几句,后来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一门心思的散步。 对于李果,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她现在既不发火,也没哭,就说明她心里正酝 酿着什么。我心虚的看了她几眼,李果没什么表情。 后来我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我试着说点儿什么。但不论我说什么,李果都是 一副特平静的样子。 “榕平,咱们俩到此为止吧。”李果忽然说,尽管有所准备,我还是吓得我一 激灵。最近我的脾气是不太好,今天对刘勇的态度也有些过分,但是还不至于要走 到这一步吧。 我搂过李果的肩膀,把她拥进怀里,我说:“我不同意,永远也不同意。这一 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我喜欢的人,你跑不掉。” 李果静静地伏在我怀里,什么也没说。 27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唐英英很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做早餐。倪宣 也起得挺早,正在收拾上班的东西。她们的好心情影响了我,我想不管怎样,今天 轻轻松松去上班吧。同时我也在想,这几天就和李果商量商量,干脆去崇文门的那 个酒店得了。 也许那天本来就是特别的一天。齐龙已经度假回来了。彭慧也坐在自己的位子 上。早上十点多,新的管理集团终于走进了我们酒店。 雷克斯先生,成为酒店的销售总监。同时,改变以往Peter 陈身兼销售总监与 销售部经理于一身的做法,陈耀邦任销售部经理。但真正让我吃惊的是,彭慧要离 开我们酒店了。她被任命为新的管理集团中国市场的负责人。也就是说,她今后将 负责这个集团在中国参与管理的二十多个酒店与集团总部的联络和协调工作。我不 知道这些都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脑子里一片混沌。 Peter 陈那天也在。他为雷克斯和陈耀邦介绍了销售部的基本情况及我们每个 人,并表示将做好工作交接。Peter 陈并没有象我们所推测的那样高升到别的部门, 也没有平调到其他酒店继续担任销售管理的工作。但他仍然是那种很耐心很沉稳的 样子,保持了他的体面。 虽然这一切迟早要发生,但不知怎么我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看来我不用 再和李果商量去留问题,马上就可以做决定了。 雷克斯和Peter 陈耀邦只是露了一面就走了。彭慧还在收拾她的东西。大家都 做出认真工作的样子,中午还和以前一样,一起去餐厅吃饭,但毕竟有些东西发生 了变化。办公室里有一种奇异情绪在流淌。 下班的时候,中国区联络处的人来帮彭慧搬东西。我抓住机会,对彭慧说有件 事情要跟她谈一下。彭慧仿佛洞悉一切的样子,她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晚上9 点 等我电话。” 我不知道彭慧为什么非要选择晚上9 点。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很明显,彭慧不会仅仅是想挽留我。她是个聪明的女孩,知道这个时候安慰对我而 言,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这一次我猜对了。彭慧以很笃定的口气告诉我,过几天,关于我的任命就会随 着酒店新提拔的一批主管一起发布。我的职位是销售总监助理,属于销售部经理管 理,但有时候实权不亚于他。而且,彭慧特别强调说,这些只是暂的。陈耀邦只是 暂时来中国协助雷克斯开展工作,他的任期大约只有一年。而这一年,更确切的说 是对我的考察期,也是对我的培养期。 我拿着电话,仿佛有很多问题问彭慧,但是连我自己都觉得问得太多会显得太 功利。而且,彭慧那边好像不是一个人。我只好怏怏挂了电话。却快乐了一夜。 李果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我最近的坏情绪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我 要好好补偿补偿我亲爱的姑娘。 但是她的手机关机了。 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去李果的公司。我手里捧着一束 玫瑰花,站在那个网络公司的玻璃门外, 前台小姐看着我也是一脸的笑意。 李果走出来的时候被我吓了一大跳。她无措的接过花,脸涨得很红。我圈在她 腰里的手被她轻轻挣脱,前台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我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说明自己 的情况。李果仿佛听得不很明白,露出的笑容有些茫然。我又问她怎么手机总是关 着。李果苦笑着说那天从天坛分手后,回家的路上丢了。 我还要说什么,玻璃门后边有人喊李果,有电话找她。李果匆匆跑进去,转身 的时候还挥了挥手。 28 那是我和李果最后一次见面。她好像是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手机丢了,公司 说她请病假,几天后又说她辞职了。去了哪里不知道。去她租的房子,白天黑夜都 没有人。我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情况关心的太少。我不知道她父母住在哪里,她家里 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和她一起租房子的女孩叫什么,在哪里工作,如果联系。 我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的朋友。对了,刘勇。 刘勇的眼光里充满鄙夷。他说李果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告诉我, 李果没有回到她父母家去。看样子,从他那里也问不出什么。 我甚至问了唐英英、倪宣、乔龙、李小斌和梁海蓉。谁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其结果是所有的人都跑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想我刚刚在事业上获得了新 生,我应该高兴啊,怎么会搞成这样。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这就是李果的方式,她不会和我吵架,不会逼我做什么, 她伤心了,就会走。我想起李果在河北的事情。她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的走掉的。 那时我是多么瞧不起她那个自私的男朋友,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 人,我给她的爱情是最自由最真诚的。但现在我同样冷落了她,吓跑了她。我对她 做了什么,我是不是也和那个人一样的自私。让她感到害怕、感到失望。 一连好几个夜晚,我都在我们常去的那几条街道游荡,甚至一个人在天坛公园 里坐了许久,我幻想着李果就坐在其中一个地方,她在等我。她生气了,在等我去 道歉,去弥补。然而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她真的彻底消失了。而且是故意不想让我 找到她。 我的正式任命下来了。 彭慧在新职位上拿到第一个月的薪水的时候,我们销售部所有的人一起去吃饭。 那天晚上喝得很多,大家象学生毕业前要分手的样子,把以前的旧事扯出来当 作笑料。艾丽丝在我的嘴里已不再有忧伤。哦,红玫瑰与白玫瑰。彭慧那晚打扮得 很漂亮。 齐龙带来了他的女朋友,一个大方而有礼貌的姑娘,居然是北师大经济系二年 级的学生。我们笑齐龙拐骗未成年少女。那个姑娘居然搂着齐龙的胳膊,一脸甜蜜 的说,不是他拐骗我,是我们俩人互相拐骗了对方。惹得大家笑成一团。那一瞬间 我的心情是极其黯淡的,本来我也有这样的幸福,但这幸福却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虽然那天喝了很多酒,但我一点醉意都没有,反而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失落。 曲终人散的时候,看到齐龙亲密的搂着他女朋友离开的背影,我已经想不清楚 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彭慧站在我的身边,夜风里,她的长发轻轻指着我的脸。 我们站在北京站口,面前是繁华的长安街的夜景,彭慧指着前面的车流问我: “乔榕平,你看前面这些车,这些灯光,这些都是什么?”我不解,彭慧一字一句 的说:“它们就叫做欲望。” 即使在那些快意而痛苦的梦境中,我也未曾想象过那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 我和彭慧一起过了夜。 酒精没有让我们糊涂,反面让我们有一种要发泻的冲动和欲望。那欲望燃烧得 如此之强,以至于当我和彭慧情不自禁拥吻在一起的时候,我竟毫不犹豫的将她抱 上我的床。而彭慧发亮的眼眸和微微张开的双唇,写满了渴望与鼓励。我们迫不及 待的替对方脱去衣服,又迫不及待的钻进柔软而温暖的被窝,将赤裸的对方紧紧搂 在怀里,紧紧的,在对方的最深处寻找内心的安慰。 我们疯狂的做,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音。直到累得筋疲力尽,才大汗淋漓的从 对方的胳膊中摆脱出来,躺到床的另一边,起伏不定的喘着气。 等一切平静下来,我搂过彭慧,她已经安静得一如从前。奇怪的是,刚才的我 们完全是一对肉欲男女,我们用那种方式发泻着自己的情绪。而现在,尽管我们依 然裸露着躺在一张床上,但我心里产生的却完全是一种友谊似的情感。我知道我们 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那晚我们没有再谈李果。彭慧对我的心态了然于心。她只是抱歉说不能早些告 诉我酒店对我的安排,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事情也没有100%的把握,而我的事情,只 是她所知的停留在计划上的事情之一。她和我一样,一直在等。 彭慧的运气其实来自于二年前。那时几家国际知名的酒店管理集团在广州举办 了一个培训班。彭慧和Peter 陈去参加了。5 天的时间对于学习来讲其实太短,但 作为考察一个未来的高层管理者来说倒是一个机会。彭慧在那五天里给集团的副总 ——一个五十多岁的英国女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当这个集团接管了我们酒店 的管理之后,他们会首先考虑彭慧作为中国区的总负责人。正式任命前的考察也证 明了彭慧确实有些能力。 彭慧感叹着人生莫测。她说:“人的一生要遇到许多人,你不知道哪一个人会 和你发生特别深刻的关系。”我想她说的人里应该有Peter 陈,他们两个人的关系 似乎一直不一般。Peter 陈居然去了一家郊县的三星级的度假村做销售部经理。这 差不多成了全北京五星酒店里的重大新闻。要知道,Peter 陈在我们酒店呆了快二 十年,做了十几年的销售部经理,以这样的资历,即使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找到那个 郊县的度假村去。 彭慧说,她理解Peter 陈的想法,他已经很厌烦酒店的生活。可是这么多年下 来,离开酒店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之所以选择一个郊县的三星级酒店,就是因 为那里工作压力不大,他想要养老了。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彭慧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彭慧居然和Peter 陈保持了四年的情侣关系,在我们任何人都不察觉丝毫的情 况下。然而,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Peter 陈有男性病。他阳痿,他一直没有结婚, 只是身边一直有不同的女朋友。这种生活习惯使他成为酒店里比较奇怪的一个人。 在他勉勉强强得到了彭慧的处女之身之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性 关系。Peter 陈对彭慧从不避讳自己的病。他说这种病让他比同年龄的人在心理上 老许多。他已经到了该养老的时候。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去追逐其他的女人,彭慧注 定是陪他走完最后人生路的那个人。他一直想和她结婚。 彭慧告诉我,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注重精神的人。从小所受的严格的教育 使她觉得一个单纯追求肉欲的女人是不高尚的。所以她一直努力的克制着。 Peter 陈知道这些,他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来满足她,但那些奇怪的方式和Peter 陈趴在她身上时悲伤而讨好的表情让她已经忍无可忍。到后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 不能摆脱的到底是对那个人的爱,还是自己思想深处的束缚。 彭慧讲得很慢,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我想她还是爱着Peter 陈,只是那种 灵与肉不能默契相通的生活让她痛苦不堪。我想起Peter 陈,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种慢条斯礼而又让人不得不服从的语气,还有那从来纤尘不染的西服,和若有若 无的男性香水气味。这一切都让他如此吸引着异性,然而注定他要永远失去彭慧。 他们两个人,谁更可怜。 第二天早晨,彭慧很早就醒了。她匆匆穿好衣服就要走,说赶回自己住的地方 去梳洗、换衣服。我送她到楼下,分手时彭慧说昨天晚上睡得很踏实,我说以后随 时欢迎来睡觉。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我回到楼上,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进 去,倪宣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样子,她犹豫着说了一句:“你们,怎么那么 大声音?”我一怔。 29 似乎一切都重新开始。酒店各部门的改革调整很快就完成。公关部也以新管理 集团的名义搞了几次宣传活动。总经理多次提到销售部要努力工作。我的工作内容 作了很大的改变。我不再象以前那样每天忙于拜访客户、做销售记录。而是协助销 售总监负责全酒店的销售,同时还要时刻注意与其他部门的协调工作。全力以赴的 搞好销售工作。陈耀邦作为部门经理,更多的是做部门培训工作。他订了一个详细 的计划,拿来许多管理集团的资料,定期对销售部进行不同内容的培训,效果还真 不错。他的另一个工作就是教我许多以前不会的工作。比如怎样做部门销售业绩的 报表,怎样帮助销售部员工制订工作计划,怎样进行大客户攻关等等,我不得不承 认,PETER 陈在销售工作上已经非常出色,而陈耀邦带来的这些东西更让人耳目一 新。 我逐渐适应了新的工作,每周只拿出一点儿时间与我原来的老客户进行联络。 齐龙还是老样子,但他真的在准备出国,而且真的是在大不列颠北爱尔兰联系王国。 他的一个唐叔在那儿搞农业研究。象小说里写的那样,终身未婚,也无子女,有一 小笔产业。并且非常固执的要把这一小笔产业留给齐家的长房长孙——齐龙。但有 一个条件,齐龙必须在他死后去英国,因为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我忍不住问他,我看见他和彭慧在酒店旁的那个小茶屋里秘谈,谈得究竟是什 么。 齐龙神秘的一笑,说那是他和彭慧的秘密。 倪宣自从知道我和彭慧的那一夜之后,就一直在努力的找房子。看我的时候, 眼睛里也有一些不满,仿佛受了什么伤害似的。我不想去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楚。 我们还是管好自己吧,就象她和那个叫许龙龙的小子,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自从知道倪宣的家庭情况之后,我和李果一直都很照顾她。所以虽然她现在 有些看不起我,我也仍然象以前那样处处关心她。 这期间,我做了一件事,我把唐英英赶走了。是赶,而不是请。事情其实挺简 单的。唐英英换了工作后,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她的坏毛病简单随着薪水一 起变多了。 一开始是老在我的倪宣面前吹嘘自己买的东西。这件衣服是什么牌子,多少钱; 那双鞋是什么牌子,在哪儿买的;那个皮包是专为配什么衣服买的等等。反正一开 口就是一大串我们没听过的名牌。这也就算了,女人有些虚荣也是小毛病。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处处透着看不起倪宣的样子,老是教训倪宣。直到有一天, 她告诉倪宣高等教育多么多么重要,文凭多么多么重要。倪宣没有作声。唐英英又 接着说:“倪宣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总是混不到一个好的工作吗?就是因为你从小 没有受到好的教育,你比较缺乏家教。真的,一个人的家庭教育绝对影响着一个人 今后的人生道路和为人处事的方式。”我当时正在屋里看报纸,听到这些话,脑子 嗡得一下就热了。倪宣从小就死了父亲,她母亲为了养活她和她弟弟,又嫁了一个 年纪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生活并不幸福。这些情况唐英英也很清楚,她这是怎么 了。我走出房间,说:“唐英英,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打算租房子给你住了。你 这两天就找地方赶快搬走吧。这个月的房租我全部退给你。对不起了。”然后我就 看见唐英英和倪宣两个都是一脸的愕然。唐英英一下就涨红了脸,她问:“是不是 有人出更高的房价了,不过反正我也正想搬到别处去呢。”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我盯着她的眼睛说:“没人要租这间房子,我就是不想让你再住了,你趁早搬吧。” 一星期之后,唐英英的房间空了出来。倪宣大概觉得这件事因她而起,有些尴 尬,就问我能不能介绍她的同事搬来住。我叹了口气说:“算了吧,现在我也不缺 这几百块钱了。再说,多一个,事儿就多了。”看看倪宣站在我面前有些下不来台 的意思,我又赶紧补充说:“我不是说你,我就是怕再招来一个唐英英似的人,还 不够添乱的。”倪宣说:“那我再补给你一点儿租金吧。”我说:“你打住,什么 都别想了,踏踏实实的住着吧。”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晨起来下楼慢跑二十分钟,然后就穿戴 整齐的去上班。下班之后除了去英语学校上课,一般都直接回家,看电话或者继续 工作。我的身体明显强壮起来,心情也渐渐的好起来。齐龙说我是洗心革面重新做 人。其实倪宣的生活也在变化。只不过我以前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罢了。首 先,她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明显减少,下班后回家也比较准时。其实,可能是受 她那个网络公司环境的影响,人变得轻松起来。穿的衣服也有了小女孩的样子,不 象以前似的,老让人怀疑她所从事的职业。我们俩的生活一旦规律起来,一起呆在 家里的时间倒多起来。经常是倪宣做好了饭,喊一声“吃饭”,我才从屋里晃晃悠 悠的出来,帮着拿碗、端菜什么的,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彭慧又去过我家几次,但我们也就是坐着看看电视、聊聊天,心里面真的挺纯 洁,什么都没想。我们应该算是对方的一个特殊的好朋友了。她还和Peter 陈住在 一起,我问她这辈子就这么算了?彭慧笑笑说:“如果不离开北京,或者说不离开 中国,可能也就这样了。”听口气,她有出国的打算。果然,彭慧说如果工作有成 绩,就有这个机会。看样子她非常在乎这个机会。 彭慧来的时候,倪宣总是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彭慧看在眼里,背着倪宣说: “这个小姑娘好像对我特有意见。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特随便的女人。”我说: “哪里,倪宣是个性格挺内向的小孩,和你不熟悉,所以不太自在。“彭慧就笑了。 她说,还有一个可能,她喜欢你。我说:“别糟蹋人家了,我这样的男人,这 辈子什么好姑娘都把握不住。”彭慧便叹了口气不语。 彭慧走后,倪宣却忍不住问我:“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这个人?”我想起刚才 彭慧的话,觉得挺有意思,就故意说:“我们俩都上过床了,你说呢?”倪宣刹那 间红了脸,马上又装作无所谓的表情,说“有过亲密的关系也不一定就代表你真的 喜欢她。有些时候人就是想找个人寄托一下自己心里的感受。其实我明白,这种事 有时候就象是找个人聊聊天什么的,是一样的。”我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赞许的 点点头。同时我又想起那个叫许龙龙的小男孩。我想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儿病态 的东西,有时候我们不知道它的存在,有时候因为我们知道它的存在所以轻易不去 碰它,这种病态的东西就一直呆在我们的思想里、内心深处,当我们以为它藏得很 深的时候,它其实就埋在浅浅的地方,在我们不知觉的时候轻易的伤害我们最爱的 人,或者是最爱我们的人。 谈到许龙龙,倪宣有些不好意思,她一定是想起了那个闹得不可开交的晚上。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做,”她表白着。她突然说:“其实我这个人挺坏的。我 知道他对我有意思,而我不喜欢他,可是却又舍不得完全放手,真的,有时候我发 现自己真的挺坏的。有的时候我真的挺寂寞的,我一种要引诱他的想法,而且我知 道,他一定会轻易的上钩的,因为他喜欢我。可是当他想对我干点儿什么的时候, 我心里就觉得挺恶心的。” “他现在怎么样?”我问“听说一直在考GRE ,准备出国。我想他忙的时候就 想不起这件事了。其实我做得挺过份的。” “你也别想得太多了。其实就是没有缘分的事情。别责怪自己太多。” 30 我想我的心态已经相当平静了。当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我开始认真的思索我 和李果的事情。其实一切事情都来源于我对于自己的工作,或者说我在酒店里的发 展过于痴迷,以至于我很少顾及到李果的感受。当她发现我其实也是一个以自己为 中心的人,仅仅把她当作一种装饰的时候,她感到失望,也许是后悔,所以她不想 继续和我在一起。她仍然以她自己的方式做出了选择,她悄悄走了。其实这件事情 完全有挽回的余地,比如那次李果对我提到结婚的事情。她未必是真正想结婚,只 是想要我的态度。而我的回答确实令她伤心。而我那次去她公司送她玫瑰的时候, 也许她已经做出了分手的决定,所以她显得很茫然,她以为她在我心里已经不重要 了。如果那几天我多陪陪她,而不是象实际上那样连电话也不打一个,她留下的余 地是非常大的。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非常酸楚。李果把她真诚的爱给了我,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一直是她陪着我。而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不知道已经去了哪里。我 知道她现在正在北京市的某个角落里。但北京市太大了。如果没有巧合,起码一年 之内我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也许命里注定这就是我应当承受的。当我所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伸出手去却 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我所有的心思都系于那根难料的前途之线。而最值得我珍爱 的东西却成了最易错过的东西。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后悔可以来形容的。 也许命里注定李果也要承受这样的伤害。因为她是一个太过真率的女孩,她所 做的一切就是由心而生,爱上一个人就爱上了,简简单单,自自然然。没有任何的 附加条件。然而当她爱上的那个人那份情感却会随着附加的条件产生变化的时候, 她就会受不了。与其说她被我们所伤害,不如说她被自己的真纯所伤害。 用一句老掉牙的话说,我们也许真的是有缘无份。有几天我甚至想,如果哪天 忽然知道李果和刘勇结婚的消息,我一点儿都不会吃惊,李果和我没有缘分,她和 其他的人就都有发生缘分的可能。 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半年之后,我已经不那么想李果了。我的工作已经 越作越顺手,雷克斯先生也已经很满意。一切都象上了轨道的列车,朝着既定的目 标向前发展。我好久没有回我哥家了。这期间,我哥和我嫂子闹了好几次,最后还 是从离婚的边缘走了回去。后来反倒风平浪静了。我哥还是那么忙。我曾经问过他, 老是给别人打工,什么时候自己当老板。我哥说现在这样挺好,虽然累点,可是钱 也没少挣,稳稳当当的,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想这就是他这辈子的生活理想了。但是他说的稳稳当当早已不再是原来的含 义。我哥很“花”的名声已经传播开来。不少朋友都用神秘的口气告诉我何时何地 看见我哥和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从那些消息来判断,我哥换女朋友的频率倒 也不是很勤。直到后来,我哥已经敢于出现在我们酒店的咖啡厅里。他还会介绍那 个女孩给我认识,如果我碰巧路过,躲闪不及的话。当我和他们打过招呼,走得很 远再回头看时,那个双手搭在扶手上,一条腿架在一条腿上,身体向后半躺在椅子 里,一幅慵懒而无所谓的人,怎么也不象我原来的哥哥。然而他确实是。 也许以后他永远就是那个样子。 31 我和倪宣的恋爱只持续了二个星期零三天。 事情起源于我的一条床单。那天我不小心把一整听可乐打翻在床上。我把床单 泡在卫生间的洗手池里,那一大块儿淡咖啡色必须要用手揉搓才能洗干净。可是我 洗了半个多小时,污迹还是顽强的停留在床单上。倪宣从我手里接过床单埋头洗了 起来。条件是我必须站在旁边和她聊天。她说这是她对她挑选未来老公的一个非常 重要的标准。我干脆把电视桌转了方向,搬把椅子坐在卫生间门口,边看电视边和 倪宣说话。正好有一场足球赛在电视直播,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过去。 那场球踢得不太精彩,我闷声不响的看着,倪宣在那里闷声不响的洗着。我忽 然发现,我们是两个多么寂寞的人啊。倪宣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垂下来到腰际了。 洗的时候,披肩发总是滑到前边去,她冲冲手,从放洗溯用品的小柜子里拿出 一只大发夹来,试图把头发夹在头顶上。倪宣的手湿漉漉的,挽着头发的时候显得 很涩。我走到她旁边说我来给你别吧。于是我们两个人的四只手纠缠在一起。那种 久违了的温情一下子湿润了我的心。我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把她转过来,面对着我, 我说:“倪宣,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倪宣的脸上完全是没有准备的表 情。这种表情倒不是被我亲密的搂住,而主要是我说“嫁给我吧。”倪宣带着这种 表情犹犹豫豫的钻进我的怀里。 那种让心安定下来的感觉真好。大概是我的潜意识里有一种要弥补什么的念头, 当我第一次吻了倪宣的时候,我便想到了结婚。我想我对生活的要求已经不高了。 一个美丽而可爱的小妻子,一份稳定而有发展的工作,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我和 李果在一起的时候,我以为这一辈子我只爱这个女孩。而当我吻着倪宣的时候,我 才发现人生有太多的事情是不能预测的。我品味到不同的女孩所带来的不同的爱情。 李果是清爽的,象苹果,咬一口脆生生的那种;而倪宣是甜蜜的,软软的要化掉的 香浓。这样的女孩是最适合做妻子的。 我们之间从来不提李果。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结,也许要用时间才能化解。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之间存在的不仅仅是这个结。 我邀请齐龙和他女朋友去我家里玩。我总有一种马上过上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 生活的想法。然而他们来了之后我就有些后悔,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些淡淡的尴尬。 幸好齐龙是那种任何场合都能带出大家笑声的人。所以那天玩得还算高兴。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齐龙却趁着没人对我说“你别再胡闹了。” 我和倪宣是分开睡的。我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对倪宣非常尊重,我想这是她喜 欢的。而且,我们很快就会结婚,着什么急呢。 星期五是我的生日。三十岁对男人而言是非常特殊的。好像什么都开始了,却 又什么都没有握在手里。那天倪宣做了面条,很好吃。我才知道她母亲是四川人, 做一手好菜,所以她的技术也不错。我亲着她的耳朵说这真是我的福气。 倪宣的家事我知道一些,不多,但为以后做准备,我必须多了解一些,所以我 主动问起她父母的情况。倪宣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问我:“是否还记得去年 播放过的一部反映长征的电视连续剧。”我点点头:“问她什么意思。”倪宣接着 往下说,她的继父在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流了一脸的泪水,因为他就是那里面一个红 军女战士的儿子。他的母亲死得很早,她的继父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母亲的 事情,并且牢牢记住她的名字。倪宣的继父是一个不幸的男人,父母早亡,而且身 体有残疾。他在将近四十岁的时候和倪宣的妈妈结了婚,帮助那个可怜的女人养大 了倪宣和她的弟弟。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有男性病。平时,这个男人有一幅 对生活已经知足的样子。然而,在他从电视上看到早逝的母亲,痛哭得象个孩子的 时候,他呜咽着说,妈妈,你看看你的儿子,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的儿子有多 可怜!从此以后,倪宣才明白,她妈妈和她继父,两个不幸的人相互扶持着生活, 但仅仅是为了生活,他们并不幸福,更谈不上感情。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渴望已经 被生活掩埋。 倪宣说到这里,眼里闪烁着泪光。我伸手擦掉她的眼泪。那一刻起,我对这个 女孩有了新的认识。倪宣说:“我讲这些事,是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我们俩个人也 在犯同样的错误。虽然我们的情况和我爸妈不一样,但我们做的事情都一样。 有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觉得嫁给你也不错,挺踏实的。但是那种喜欢并不 是特别让我满足,特别死心塌地的那种感觉。其实你也一样,即使你现在觉得和我 在一起挺幸福的,但是这种新鲜劲儿一过去,你就会后悔的。“我沉默着,不知该 说什么好,这个女孩已经说出了所有我心里所想的和我将来会想的。 半晌,我斟酌着措辞问倪宣:“你的意思是,我们俩个的关系到今天为止。 不,不对,是说我们的关系还是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倪宣点点头。”还有一 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她忽然认真的说。 “什么,”我不明白的问。 “李果打电话找过你。但是你不在,不,不是不在。是”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接到电话?” “她打到我的手机上,问你在不在,又问你在干什么。我听出她心情不太好。” “什么时候?”我又着急的问。 “嗯,”倪宣似乎很难讲的样子。“就是那一天。李果说你们俩个已经分手了, 但是她很想你,她后悔了。她问我,你在不在家,我说在。她又问我你在干什么, 她说她就想知道你在干什么,这样她才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回来。” “你怎么说的,那时候我在哪儿呢?是哪天呀?”我追问。 “我觉得我应该对李果说实话,而且那天我挺生气的就是你和你那个女同事那 一天。” 二个星期零一天,我和倪宣短暂的爱情结束了,我们又恢复了朋友,或者是房 东与房客的关系。同一天,我也知道我终于彻底的失去了李果。我们之间今后是什 么关系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再过多久我才能再见到她。 第二天一早,我才想起来问题的关键,然而倪宣告诉我,她早就按照手机上的 那个电话打过去,结果那是天津的一个公用电话。从此李果不知去向。 32 差不多傍晚 7点多,销售部的例会才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目送总监走出会议室, 就马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齐龙那边已经哈欠连天,莉莉和苏茜都冲回办公室给 男朋友打话,又是跺脚又是撒娇的,弄得旁边几个小男孩也跟着兴奋起来。齐龙打 电话叫 PA 上来搞一搞会议室的卫生。我把桌上大家填好的那叠表格拿过来,整理 好放进公文包,准备周末在家把那些数据整理一下,做一个一周销售业绩的总体分 析。然后,我依照习惯走进总监室,雷克斯先生用新加坡普通话给我交待了一些事 情,大都是些在刚才的会上不大好明讲的事情,我和他讨论了几句,还认真的做了 记录,然后跟他说了声“周末愉快”就出来了。酒店销售部的每个星期五都是这么 繁忙,尤其是五星级酒店,规矩更多。好在现在是销售旺季,大家开会的时候心里 还都比较有底。 从员工通道下来,餐饮部的灯已经熄了。几个公关部的小姑娘正和杰斯聊得高 兴。他们都很有礼貌的和我打招呼,“乔经理下班了”。比利已经不在这里了,他 去了一家西餐厅做副总,很忙,偶尔见面,也记不起谈艾丽丝了。 我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出租车,又接着往前走,周五晚上,出租特别难打。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我哥家了,也许明天回去一趟吧。今天晚上我没有什么特别 的计划,倪宣已经搬出去已经两个月,我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也许打电话打刘 勇聊聊,尽管他能够想起来的地方我都去过,但依然一无所获,我只有被动的等, 一直等到我累得不能再等的时候。但我现在还不会放弃,我心里恨死了她,跑到哪 儿去了,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她,难道真要逼得我彻底忘记她? 这时手机响了,是李小斌,他说“你明天来我家一趟,好久没见,大家聊聊。”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现在就过去吧。”“别也行,”李小斌犹豫着, “我家楼下那个麦当劳见吧。” 李小斌穿着背心大裤衩就进来了,看他的样子谁也想不出他在酒店里西装革履 的精神样儿。一坐下他就抱歉的笑笑:“海蓉今天没休息好,现在太晚了,我怕你 去了影响她。对不起了。” 我看看表,不过晚上8 点多。我说:“小斌,我这辈子也许就做对了一件事, 就是让梁海蓉和你认识。”李小斌一摆手:“别瞎操心了,我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 你就别犯酸了。” 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却一边吸着可乐,一边翻着眼睛看着我,说:“你猜。” 我说“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李小斌把手伸进裤兜,拿出一张折叠成四方开的白纸,展开来放在我面前,用 手拍拍桌子说:“这是李果的电话和地址。” 这的确是我猜不到的答案。李果居然在海南! 李小斌和东城区旅游局的人去海南参加旅游节,他在那儿碰见了曾经住过他们 酒店的一个客户。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临走的前一天,因为下大雨而无处可去,他 又在酒店大堂遇到了那个客户。他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一起去歌厅听歌。在歌厅 里又遇到了那个客户的另一个朋友,在海南一个广告公司做销售经理。他们随便聊 着天,一边听着歌。后来上来一个头发留得很长的男歌星,据介绍是来自北京的歌 手。李小斌就问:“海南的北京人多吗?”那个客户说:“不太多,守着北京那么 一个发财的风水宝地,跑那么远来海南做什么。”那个销售经理也说是,他们公司 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来海南都快一年了,还是不适应这儿的气候,她的北京话说快 了,公司里的人也听不懂。 李小斌随便问道,那个小姑娘以前在北京是干什么的,怎么跑海南来了?那个 销售经理说,听说在北京一家什么杂志社当记者。李小斌觉得心里好像“啪” 的响了一下。那个话题被继续追问下去,结果是,那个女孩真的是李果。我苦 苦找了快一年的人,就这么被李小斌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撞到了。 “她现在怎么样?”我很从容的问。 “我不知道。我们住在三亚,李果住在海口,那天晚上根本赶不过去了。打你 的手机,也关机了。再说,我不知道你现在对李果是什么态度,也不好太积极。” 我拿过那张写着电话号码和地址的纸片,没再说什么话。 我打电话给酒店,订了一张去海口的机票,如果顺利,明天晚上这个时间就能 到那里了。我准备明天上午再跟雷克斯请假,免得他今天晚上会想出什么使我走不 脱的理由。 屋里很安静,我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竟有些轻微的颤抖。当我在北京每一个可 能遇到她的地方苦苦寻找的时候,李果居然已经行走在海口的骄阳烈日下。她真是 一个会跑的女孩,纤弱的身体背负着一身的失落和无柰,居然跑到离我那么远的地 方。 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她,虽然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消息,但我们一定会有重逢的 那一天,因为我一直爱着她,直到我累得爱不动为止。而她呢?她现在怎么样? 也许有了新的男朋友,也许已经结了婚?也许,什么都没有变,还是一个人。 是在等我,还是继续消化心里的痛楚? 我说过一切都是缘分,当她想给我一个机会的时候,却发现我正和别的女人享 受着疯狂的时刻,而当她以为已经远远离开我,我的等等正趋于消极与失望的时候, 命运却把她送回到我的旁边。 明天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站在她的门前,她现在怎么样,我又一次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