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过客 作者:茨园 (上) 我是在一个小站认识的雪儿。 雪儿是个19岁的女孩。 那年的冬季很冷,虽然候车室的玻璃没有一块被淘气的孩子打碎,出入的门 也有厚厚的棉帘捂着,可呼呼的风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不时地钻进钻出,刀子样弄 疼人们的脸。 我很冷。 每次候车总好拿着报纸或杂志在昏黄的灯光下打发时光。这次也不例外。 “大哥,你买故事听吗?”一个细细的女声在我耳边浮过。 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我说话,但我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对面本来空着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穿得很破烂的女孩。这女孩,散乱着 头发,脸上脏兮兮的,看不仔细是偏白还是偏黄的肤色。但,从她的五官可以看 出,假如她好好洗一次脸,不需要涂抹什么,就是个不算丑气的女孩。 女孩的眼和我对视着。无疑,她是在跟我说话。 奔波在外的日子我遇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陌生女孩。当然,多是那种浓 妆艳抹的女孩。她们不是凑在我面前甜言蜜语地问我住不住旅社就是在未经我许 可的情况下边往我身上偎边提些不好写在书面上的要求。像她这样面对面坐着问 我是否买故事的女孩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也许是出于好奇吧,我问她听一个故事 需要多少钱。她说不贵,每十分钟收五元钱,人民币就可。 这样的价格是否合理,是工商或物价部门的事儿,我并没有用心去考虑它偏 高还是偏低,也不相信面前这女孩能讲出让我耐着性子听十分钟的故事,只是觉 得新奇。于是,我冲她点了点头,说:“我买了。”说着,我拍拍身边的长椅, 示意她坐到我身边来。 我叫雪儿,19岁了。女孩说着,手伸到了我面前:你得先付我两块钱定金。 想不到听个故事恁麻烦,我想。但我还是掏出钱夹,看了看里面没有两元或 五元的票子,便抽出一张10元票子递给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这是20分钟的 钱,好歹给我讲20分钟。”谁知,她接过钱后却从兜里掏出8 元钱递还给我,挺 认真地说:“假如不到10分钟你不想听了,就收2 元钱。”我笑了,接过钱,示 意她开始讲。 雪儿曾有一个很幸福的家,直到她6 岁的那年,她仍感到很幸福。 雪儿的家是个三口之家:爹、娘、雪儿。这样的家庭在十几年前的乡间并不 多见。那时候,虽也搞计划生育,但没有现在管这么严,农民的自觉性也不高, 尤其是头胎是女孩的家庭,哭着闹着躲着跑着也是要再生一个男孩的。而雪儿家 就不同了,是乡里头一批领取独生子女证的农户。 雪儿的父亲栋,是个道地的农家汉子,老实巴交的,除了种田,什么也不会。 当然,不包括家务活儿。母亲艾虽也是个道地的农家妇女,却长得挺端庄秀气 (这一点,从雪儿的模样上也是可以看出一些的),三十多岁生过孩子的女人了, 却还像个大姑娘似的,挺招惹人的。 当然,当时的农家女人是谈不上保养的,也不像城里女人那样一有空闲就照 着镜子在脸上搽呀抹的。艾有这么招惹人的模样,是栋的功劳。 农村两口子过日子,多是男主外女主内。相对而言,女人的家务比男人繁琐 得多,洗衣服、喂牲口、做饭。有时候,夫妻俩一同下地干活,而回到家,男人 可以毫无家庭责任感地躺在床上歇或是满村子转着找人闲聊,而女人再累再不想 干,也要硬撑着烧火做饭。栋和艾则不然,地里的活儿不用说,家里诸如洗衣服 做饭喂牲口之类按“理”该由艾干的活儿,栋从不让艾干,艾每天所作的事就是 与一些村姑村妇闲聊嘻笑,赶赶集挑挑衣服,晚上撒着娇陪栋睡觉。 “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幸福可言呢?”听到这里,我插了一句。 “你提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不过你得付钱。”雪儿说。 我只得把攥在手里刚才她找给我的那8 元钱重又递到她面前。她抽出两张, 说:“3 块钱就够了。” 雪儿感觉家庭幸福是因为她没有见过栋和艾生过什么气。当然,最重要的一 点是因为栋和艾都对她很好,所以,雪儿就感觉家庭幸福。 “就这也值3 块钱?”我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忍不住喊了声。 “如果你认为不值,你可以不再往下听。”雪儿说。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只得继续听她往下讲。 雪儿感觉最幸福的时候,一个叫玉山的男人闯进了她的家庭生活。这个玉山, 虽然雪儿觉得他长得还没有栋好看,但他的嘴很能说,不但雪儿喜欢他,艾也喜 欢他。 玉山在村子里赁了房子做木工活儿。雪儿常到他那儿玩。后来,只要栋不在 家,玉山就跟着雪儿去她家。每次,玉山一进门就给雪儿一些钱让她去代销点买 糖果吃。雪儿记得有一次她刚出门又回来时发现玉山把艾压在床上。 雪儿呆呆地看着,凭6 岁的直觉她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艾告诉她 这事儿不能跟栋说,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雪儿还是忍不住对栋说了。 也就是这天晚上,雪儿第一次见栋和艾生气,并且栋把艾狠狠地打了一顿。 艾走了,回娘家去了。 艾过了几日从娘家回来时对栋说了“离婚”两个字。那时候雪儿不懂得“离 婚”是什么,她只是奇怪当栋听了这两个字后为什么要哭,并且跪在艾的面前, 抱着艾的腿说了许多话。这些话,随着时间的流失雪儿不记得了,只有一句话深 深地烙在了雪儿脑海中,直到今天也忘不去。这句话就是:“你就不为雪儿想想 么?” 此后连着几天的日子一直很平静,艾和栋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种知足的笑 意。然而,有一天栋不知道在哪儿喝了些酒歪晃晃地回来,艾走过去搀扶他时, 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栋骂骂咧咧独自进了里屋。 吓呆的雪儿呆望着呆坐在地上的艾,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地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又过了多 长时间,仍旧呆站着的雪儿看见玉山和艾一前一后进了里屋并关上了门。 当玉山和艾从里屋出来时,艾这才发现雪儿似地把手伸到了雪儿面前想拉雪 儿一把,但,她的这只手却被玉山拽住了。 玉山拽住艾往门外走时,艾回过头来轻声而颤颤地叫了声“雪儿”就被玉山 拥着消失在黑暗中…… “我不相信是我娘杀死了我爹。可当时人们都说是她干的,就连乡派出所里 的人也这么说。” “其实,这是可以肯定的。”我说。 “你有什么凭据?”雪儿问。 我燃了一支烟,给她做了如下分析:第一种可能,玉山是艾的旧相好,在你 们村里做木匠活只是一个幌子,主要目的是冲艾而来的;第二种可能,玉山原先 和艾的确素不相识,是被艾的姿色所诱惑,才做了插足的第三者,以致破坏了你 们的家庭幸福。 “你还愿意听下去不?”雪儿的脸上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 “好,听你讲听你讲……”我连连歉意地说着,把手里的五元钱往雪儿面前 递着。 这一次,雪儿倒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钱,继续往下讲。 日子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雪儿被他人收养了。可是,雪儿没有想到,忽 然有一天艾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她的下落,到学校找到了她。此时的雪儿已是16岁 的大姑娘了,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中年妇女,她怎也不相信是艾。 雪儿跟着艾去了一家旅社。为什么要去,雪儿自己也说不明白,反正她很平 静地跟在艾的背后。 艾反扣了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儿面前。到此,雪儿才信了艾杀栋的事 儿是真的,内心自然再也捺摁不住积郁了多年的怨恨,抬起双手没头没脑地捶打 着艾,但艾除了哭,并不还手。 雪儿打累了,也平静了许多,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艾说玉山跟栋一样对她很好。这些年的日子虽然过得提心吊胆的,但还可以。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男孩,叫柱儿,很乖的。 艾让雪儿跟她走,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并说,玉山也很喜欢雪儿。 雪儿说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很想平静平静,考虑考虑再说。 艾说这些年她心里一直发毛,尤其是来这儿这一趟,生怕被捉住,她最多只 能在这里等雪儿三天。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雪儿好奇地盯着我,问。 “处在你那样的境地的确很难办:虽然你爹是被她害死的,但毕竟已是不堪 回首的往事了。可是一旦你原谅了你娘,你除了跟她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别无 选择。而且这种日子终究是要变成另一个残酷的现实的。”我说。 “是的,那两天我一直试图从内心原谅她。毕竟事情已过去很久了,她能来 找我,就说明当时的境况或许是一种无奈。同样,她也别无选择。”雪儿说。 “也不见得。退一步说,即使你父亲不愿和她离婚,她也不应该杀死你父亲 的。” “是啊,她为什么要杀死我父亲呢?” 过了三天雪儿领着派出所的人去那家旅社时艾已于一天前就结了帐走了。 雪儿无法从内心去原谅艾的过错。因为这错不仅仅是一个人走错一步棋的问 题,而是另一个人能否瞑目于九泉之下的问题。 虽然扑了个空,但人命关天的大案子,公安机关很重视,没几天就根据雪儿 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艾和玉山。当雪儿领着几个公安出现在艾面前时,艾连愣也没 有愣一下便把手伸了出来等着给她戴手铐:“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艾的 泪水哗哗地流了出来。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男孩惊恐地偎在艾的腿上,看着眼前 的人们。 不用说,这孩子就是柱儿。 正在屋里做活的玉山也很老实地让公安人员铐了,从雪儿跟前过时他看了雪 儿一眼,但当他的眼神和雪儿相对的时候,却又慌乱地勾下了头。 雪儿不知想过多少次,一旦见到玉山就扑上去抓他咬他,让他还她的爹。而 现在真正面对了杀父仇人,却又干不出这样的事儿了,除了发呆,就是颤抖。 “哇”的一声,偎在艾身边的柱儿放声大哭了起来。 “艾,孩子……孩子怎么办?”已跨上警车的玉山挣脱了公安人员的手从车 上又跳了下来,扑到了艾的面前。 艾“扑通”一跪到了一个年长些的公安面前,说:“我们没有亲戚的,我们 的孩子……” 是的,柱儿的确是个问题。我想。 “柱儿现在跟着我。”雪儿看出我想问什么,却没有问我要钱就说。 尽管开始的时候雪儿一见柱儿就发自内心地恶心他,甚至还想用个什么残酷 的法子弄死他。但,雪儿自己也不明白这两三年为什么她连骂他一句、打他一下 也没有。可是,雪儿除了挣钱供他吃供他上学外,几乎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柱儿常常在默想一阵后冷不丁地问她:“雪儿姐,我爹我娘为什么要被枪 毙呢?他们是坏人吗?”这样的问话雪儿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候车室的喇叭里忽然传来了播音员软绵绵的声音,我要坐的那趟车就要进站 了。候车室里的人一阵骚动。我也忙站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进站,而雪儿却没有发 现似的又对我说:“枪毙我娘的头一天我去看了她。” 艾一见雪儿,竟淡淡地冲雪儿笑了笑。这笑,虽然很难看,但却是真诚的: “雪儿,娘不怪你这么做。我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你以为你有权利责怪什么我吗?”雪儿冷冷地看着艾:“这是你应得的惩 罚。” “雪儿,你会对柱儿好么?” “你说呢?”雪儿反问。 “要恨,你恨我,可千万别拿柱儿出气。好歹,他和你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 肉。今后,他会很可怜的。”艾哭了。 雪儿无语。 “雪儿,娘再求你一件事,”良久,艾擦了擦泪,说:“把我跟你爹埋在一 起。” “你以为我父亲还会接纳你吗?” “会的,他会的。”艾说。 …… “天哪,难道你娘还爱着你爹么?”我忍不住再次打断了雪儿的话,并从钱 夹里又掏出张10元的票子。 雪儿却并没有伸手接我递过去的钱,“当时,我也这么问了句……” 艾却抽抽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雪儿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么,他呢?”他,自然是指的玉山。 艾毫不掩饰地说她爱玉山,玉山比栋对她好。她之所以要和栋埋在一起,是 为了赎罪。因为她知道,她亏欠了栋许多。 “你想不想知道我把她埋在了哪儿?”雪儿忽地问我。 “想。”我说。 “但你必须付我20元钱。” 而当我正要再掏钱的时候,我听到了列车进站的声音。“天!”我下意识地 喊了声,抓起行李就朝检票口跑。不知道为什么,坐过数不清次的车,但每次车 一进站就不由自主地慌慌张张。 我原准备上车后找个邻窗的位置坐下把钱递下去让她讲的。却谁知车厢里拥 拥挤挤人很多,过廊里站着也显得拥挤,更不要说找个邻窗的位置了。 我急了,却又没有办法。 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我看见雪儿追着车厢跑着、张望着。“雪儿!”我大 声喊。雪儿也看见了我,听见我喊,她也喊:“你想不想知道最后怎样?”“想。” 我喊。但,列车已把雪儿远远地甩到了后面,我看不到她。 两三年了,我一直想再去那个小站上走走,没准儿还能碰上“卖故事”的雪 儿,但,却一直没有去的机会。凭着作家的直觉和灵感,我对这个故事的一些情 节作了自以为颇为“合理”的构思,现在,我想免费讲给大家听。 遥远的乡间有一个很孤独、很穷的男人,他就是栋。 栋住在两间破旧的茅草屋里。这茅草屋,还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基业呢。 栋到了结婚的年龄还没有哪个女人肯跟他。当然,这是因为他太穷,穷得连 盖几间青砖瓦房的钱都没有,怎么会有女人肯跟他? 没有女人肯跟他,更不要说有媒婆三天两头登门为他穿针引线了。 其实栋也明白是不会有人肯跟他的。于是他也并不很用心去想女人。 栋所有的日子里只是把吃饱肚子当作头等大事,只要肚子饱了,睡觉也很香 很甜的。 村子里也偶尔有些泼泼辣辣的小媳妇儿会对栋表现出极度的热情的。比如说 汉子不在家的时候水桶掉到了井里,喊人帮着打捞,总有些平日惯于促狭人的汉 子凑上去嫂子长嫂子短地叫得香甜,而说到了捞桶就会说井水如何如何冰凉,捞 了桶上来身上一定会起许多肌皮疙瘩的,而这样的情况下仅用被子捂恐怕是不行 的,但“如果换了嫂子你的身子来暖恐怕就……”当然,这些汉子仅仅是嘴上说 说也不见得真的这样做。不过,这些泼泼辣辣的小媳妇们还是觉得吃了大亏似的 不愿让他们干,于是就去找栋。栋是不会说这些没油没盐的话的。虽然大冬天里 他也知道井水冰凉,但只要有这些小媳妇们一个热辣辣的目光暗示,栋连御寒的 酒也不喝就会攀着井沿下去…… 栋很傻么?栋一点也不傻。栋也知道这些小媳妇们除了给他热辣辣的一瞥外 别的什么也不会给他,但栋知足:这热辣辣的目光,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毕竟 在一瞬间是一个女人对他的爱意。有这一瞬间,就应该知足。 栋真的没有很认真地想过娶个女人做老婆的事儿。直到那么一天“姻缘”莫 名其妙地降临到他头上,他仍没有很认真地面对现实。 那个夏天的中午栋和往常一样一吃罢饭就夹了个苇子席去村口那片竹林边上 睡。这个中午知了聒噪得特别厉害,栋躺在苇子席上翻来覆去良久仍是躁得难以 入睡。 一阵轻风拂过,竹枝、竹叶相互磨擦着发出“沙沙啦啦”的声响,好听如音 乐。栋很用心地听这“音乐”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竹林里传来了女人呼唤他的 声音。这声音轻而柔,并不像是哪家的小媳妇儿求他帮什么忙的声音。他不知道 是谁在叫他,也不知道叫他干什么,便也并不去理会这声音。谁知不久以后,那 声音再次传出并清晰异常地传到了栋的耳朵里:“栋,来呀,来呀。”有了这样 的声音,栋不能不进竹林了。可是当栋拨着竹枝直到穿越了竹林也没有看见一个 人的影子。栋失望了,而当他返身往回走准备仍睡的时候,一个红衣红裤花绣鞋 头顶盖头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使他不由一阵晕眩。接下来,是一段很简洁 的对白:“你是谁呀?”栋问。 “我是我。”女人答。 “你在这儿干什么?” “等你呀。” “等我?等我干什么?” “等着做你的老婆呀。” 于是,栋又是一阵晕眩,然后就领女人回家。 这女人,就是艾。 我记得雪儿对我说过她爹她娘都是道地的农家人,且她娘颇有些姿色。当时 我没有问雪儿她娘是怎么肯嫁给她爹的,现在也猜不出为什么一个模样颇好的农 家女儿肯嫁给一个很穷很穷的农家汉子。也许是娃娃亲,也许是为了报答什么, 也许……反正总是有些缘由的,可是我却猜不出,也只有这么胡思乱想了。如果 这段文字你不满意,那么就不要读。 栋稀里糊涂有了个女人也知道自己不配有女人。但缘分这东西很古怪,有了 “缘”,赶都赶不去。于是,栋十分珍惜这份“缘”。地里的活,栋是说什么也 不让女人干的。艾要做饭,栋说:“艾啊,没事儿你歇着吧,这些年我做饭做惯 了,一顿不做就难受哩。”艾要洗衣服,栋说:“艾啊,没事儿你就歇着吧,这 些年我洗衣服惯了,不洗几件心里难受哩。” 日子渐渐过得好了些。最初的院子虽是土坯砌的,但毕竟是一个院子。有了 院子,艾就提议养些猪呀鸡的什么的。搞了这些副业,艾想招呼着,但栋仍不让, 栋说:“艾啊,没事儿你歇着吧。这些年我还没有养过这些东西哩,有了这些东 西你不让我养,我心里难受哩。” 艾不知道有些什么该她做的,日子里闲得无聊,就问栋:“栋啊,这你不让 我干,那也不让我干,你说,你让我干些什么?” “白天你跟别的女人一起玩玩,晚上你陪我睡睡,就这都中了。”栋说。 雪儿生下来的那天,艾一整天噘着嘴不吃不喝。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 着艾东转西转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直到艾扑簌簌落下了泪,栋才问出了缘由:艾 想生个男孩。 问出了缘由,栋笑了:“艾呀艾,你这是干什么呀!什么男孩女孩的,有个 你俺就知足得不能得了,哪还计较这些?再说,现在不是兴' 计划生育' 么?咱 们带个头儿,兴许还能戴上大红花满村子转哩。” 艾破涕为笑。 此后的日子栋和艾对雪儿都很好。这,就是雪儿眼里看到的幸福生活。 小木匠玉山的闯入是这个家庭悲剧的开始。 其实,早在玉山来到之前,这个家庭就时常受到村人们的嘲笑与捉弄。当然, 嘲笑和捉弄的对象是栋。“栋,你还是男人么?怎么女人干得活儿你也干?你要 女人是干啥的?”每有人这样问,栋除了傻笑不已,是极少说话的。偶尔有的话, 也是:“你看人家艾那模样儿,咱这' 癞蛤蟆' 能摊上这么好的姻缘容易么?多 干点活儿有啥,咱有的是力气。” 这话让艾听去了,心里甜丝丝的。 倘使小木匠玉山不是艾先前的相好,那么他来到这个村子见了艾以后,首先 是看中了艾的姿色,并且看到了事物的另一面。 惯于走村串巷的木匠是不会留恋他们做工的地方的。开始的时候,玉山只是 想在这村子里揽一些活儿做,挣些钱,然后再去另一个能挣钱的地方。像玉山这 种整日游荡在外的手艺人,虽然手头有一些钱,却也并不一定有哪个女人肯跟他。 女人,多是希望有一个安谧的家,一个日夜陪着她的男人。 玉山做活的时候偶尔见到了艾。那一刹那,玉山大张着嘴巴呆愣了好一晌: 他想不到在这乡野之间也会有这么漂亮耐看的女人。于是,他就趁着与人闲聊的 机会有意无意地打听艾的情况。当他对艾的情况略有了解的时候,他对把这个女 人搞到手充满了信心。有一点不能不承认,与这些乡下“粗人”相比,他这个常 在外走的木匠师傅确也睿智一些。他知道,艾的家庭表面上很幸福很美满,但是, 艾的心灵一定是空虚异常的。因为,在这个家里没有平等可言。栋虽然爱艾,可 毕竟是把艾当成了一个花瓶儿摆着看的。一旦艾认识到了这一点,她还会继续跟 栋生活下去么? 玉山决定试一试。 (下) 玉山把突破口选在了雪儿身上。因为雪儿常和一些半大的孩子往他赁的屋子 里来,拣些木头块儿玩。 每见雪儿,玉山总要当着别的孩子的面故意给她几角钱,让她去村边路口处 代销点里买些糖果、瓜子儿吃。 事情的发展是在预料之中的。见雪儿每日都有零嘴儿吃,一问,是来村子里 做活的木匠师傅给的,闲得无聊的艾就跟着雪儿一块儿往玉山做活的地方去。第 一次,是为了感谢他对雪儿的好。而第二次,就是专程来听玉山说话了。 常年在外面走动惯了,接触得事物也多,再不善谈的人也会变得话多起来的。 玉山的话就很多,也很会说,让艾听着舒服。有那么一次,屋子里只有玉山和艾。 玉山便对艾说:“嫂子的日子过得好着哩。”“咦,你怎么知道?”艾好奇,反 问。 “听别人说的呗。” “是啊是啊,你哥对俺好着哩。”艾喜滋滋地说。 谁知,玉山却长长叹了声。 “咦,你叹什么?”艾莫名其妙。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很想再作一番推测,可惜的是心理学方面的书我看 得实在太少,恐怕推测出来的东西也只能贻笑大方的。故,也就不再说什么。反 正,有一点是不能不承认的:两个人勾搭成奸了。 前面我一直在极力维护艾的形象,直到现在我仍不愿去抵毁她些什么,我只 是不明白,她怎么会跟玉山勾搭成奸,并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儿? 悲剧是由雪儿引起的。 那一天玉山又给了雪儿五角钱,并在走进栋家院门时对雪儿说:“雪儿,乖, 去买糖果儿吃吧。” 雪儿应了一声,一阵欢笑而去。 此时的玉山和艾之间已发展到了不仅仅是说几句话谈几句情骂几句俏了。至 于玉山怎么能这么大咧咧出入栋家,大概是此前的一天艾对栋说:“栋啊,你看 人家玉山对咱雪儿那么好,不如就让她认个干爹吧?” “好啊好啊。”栋连声说。 你看你看,栋是多么善良、朴实啊,他根本就没有也不会想到什么叫“引狼 入室”。 不巧的是雪儿去买糖果的路上忽地想到忘记了某种玩具或是有什么话要问问 玉山或艾,于是半路上又返了回来。 门是没有从里面反扣着的。这一点,我相信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假如玉山一 进门就反扣了门,那么,邻人们会怎样想?于是,雪儿看到了一幕她不该看到的 镜头…… 6 岁的雪儿不明白玉山为什么要把艾压在床上的。假如不是艾再三交代她不 要对栋讲,也许雪儿仅在心里困惑一阵子然后渐渐淡忘了这事儿。可是,艾再三 交代她不要对栋说激起了她的好奇,于是才对栋说的。 当然,雪儿没有想到她这么“一说”的后果是什么。 自己的女人让别人压在了床上,栋再老实,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于是,六 七年来他第一次黑了脸儿问艾:“艾,这阵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也许是屋内煤油灯的光亮太暗,艾并没有看清栋的脸色,尽管她已惴惴不安 了起来,但还是努力使自己镇定着说了句:“我什么也没有做呀。” 艾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激怒了栋,多年来积攒的对艾那种因委屈了她而觉得做 牛做马也要对艾好的情感在倾刻间化成了一种无法排泄的愤怒,他抬手毫不心疼 地狠狠掴了艾一巴掌:“你还嘴硬?!” 此时的艾才意识到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她的心剧跳着,双膝软软的,可是 头一次被人这般重击的委屈却占满了整个大脑,她不由下意识地捂着热辣辣的脸, 同样是下意识地盯着栋,脱口而出了句“你打我?!” “打得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栋更加被激怒了,抬起另一只手又狠狠 地掴在了艾的另一边脸上。 也许是心虚与内疚,也许是其他的什么,艾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哇”的 一声放声大哭着跑出院子…… 栋追了几步一把拽住了艾,而当艾狠命一挣的时候,他忽然又觉得如此软弱 与迁就了艾只会放纵了她,便没有再去追赶,而是无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让 痛苦扭曲他的脸。 艾回娘家的那几天栋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渐渐地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与冲动 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不去把艾接回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艾重 新回到他的身边,真心诚意地还像住日那样过日子。当然,他的“不该”也是有 一定理由的:噢噢,明明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难道还要让我反过来求你不成? 也正是他的“不该”,再一次给玉山制造了绝好的机会。 其实在娘家的那些日子艾心里也是十分矛盾的。她后悔自己不负责任地和玉 山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儿。同时,她也觉得这些年活着确实乏味。不错,栋 对她好,可栋和她之间的关系经过玉山的一番推理她也真觉得极不正常。栋除了 每日忙忙碌碌碌碌忙忙地干活就是跟她睡,相互之间几乎连一点交流的语言也没 有。有时候,艾在外面遇到了什么稀罕事总想与栋分享的,而栋却除了在她身上 折腾一番外就是呼呼噜噜地睡。她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并不用 心。而玉山则不然,艾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件顶有趣的事儿。玉山常年在外面走 动,见多识广,有着怎也说不完的话题。且在生活琐碎上对她的关心更显得细腻、 体贴。仅一例为证:有一次,艾病了,不是大病,感冒。这种情况下,怎样更能 让艾感到体贴呢?如果是栋,他会把汤药端给艾,自己先尝一尝,说:“药快凉 了,赶快喝了吧。”如果是玉山,他会把汤药端给艾,自己先尝一尝,说:“药 有些苦,我给你放点糖再喝。”你看你看,同样是一件小事,如果让你评判哪个 对艾更体贴,你会说谁? 当然,这个例子是我虚构的,你仍可以不读。 不过艾心里矛盾是矛盾,但这些日子她仍希望栋能够来接她回去的。毕竟, 她好歹还是和栋生活的日子久些。而遗憾的是在她最需要有人来对她体贴的时候, 玉山来了。 不能不承认玉山这家伙颇善心计。当他知道艾被栋掴了两巴掌后心里不由一 阵喜悦,这喜悦,在脸上也是有所表露的。而当他出现在艾面前时却是一副愁眉 不展的模样。 “艾,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艾无语。 “不过,栋的心也太狠了,竟然打你!” 是啊,我怎么没有发现栋的心会那么狠,竟然打我。艾想。 当一个女人伤害了男人而被男人责打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做错了 什么,而是男人对她怎么样了。女人,就是这样。 “艾,跟这样动不动就打你的男人过着还有什么意思?”玉山又说。 是啊,我跟这样动不动就打我的男人过着还有什么意思?艾想。 “艾,依我看,你不如跟他离了好。” 是啊,依我看,还不如跟他离了好。 写到这里,我的内心不由涌起了一阵冲动。当然,是对玉山的愤恨。真想写 一个让栋拿着铁锨把子追打玉山的场面。可是,无论我怎样绞脑汁也无法构思出 玉山被痛打之后该怎样和雪儿给我讲的故事连接起来。所以,这一节我只得空下 了,假如你有兴趣,不妨来段“补白”。 艾从娘家回到栋家的时候,惊喜异常的栋已暂时忘却了以前发生的事,他迎 着艾奔了过去:“艾,你回来了?可想死我了!”而艾的表情却是漠然的:“我 想跟你离婚。” 这句话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栋张口结舌一下子就愣住了。半晌,泪水 顺着他的眼角扑簌簌流了下来。 “艾啊,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回答是坚决的,尽管艾的心里也在流泪。 又是张口结舌,又是呆愣。栋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才好。 这时候,雪儿戏剧性地出现在栋和艾面前,惊讶地望着他们。于是,有了雪 儿看见的那一幕,有了那句深烙在雪儿脑海中的那句话:“你就不为雪儿想想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艾的心被打动了:什么玉山不玉山的,还是自己的家重要 啊! 也许是栋和艾之间订了个类似“协议”之类的约定,连着几天这家人的生活 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艾和栋的脸上又有了保持了多年的笑意。然而,有那么一 天栋应邀在一个酒摊上喝酒,酒正喝得兴致,忽有一个好说好闹的汉子看着他哈 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一度让栋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当这个汉子无意的样子提及或 许并不是玉山和艾的风流韵事时,这样的话题便深深刺痛了栋那颗曾被揉搓过的 心。于是,栋极贪杯的样子自酌自饮连着“咕咚”灌下了数杯酒,便迈开高低不 平的步子往家里回。于是,就出现了推倒艾的场面。当然,在栋粗壮的胳膊甩向 艾的时候,还从他满是酒气的嘴里恨恨地冒出了句:“贱货,滚你妈的蛋!” 艾心中再次燃烧的准备温暖栋的火焰就这样被一句“贱货,滚你妈的蛋!” 浇灭了。 重心,再次移向了玉山。 “艾,早就跟你说过不能再跟这样的男人稀里糊涂过日子了,你偏不听。你 看你看,又受欺负了不是?”玉山埋怨道。 是啊,我怎么不听好人劝呢?这不,又受了欺负不是?艾想。 “艾啊,你就不能干脆利索些么?” “可是他死活也不跟俺离啊!”艾说。 玉山沉思了一会儿,说:“或许是因为他对咱俩的关系只是猜测而已,所以 他才不肯跟你离。如果咱们让他看到了,并且明白地告诉他你不爱他……” “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走,咱俩现在就去。” 就这样,玉山和艾一前一后往栋家去。 到了家门口,艾站住了:“玉山,这样恐怕不行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山也站住了,反过身,说:“都到了家门口还有 什么犹豫的?” “那……你先进。”艾仍没有那份胆气,嗫嚅着,说。 进院子,进屋,两人均没有注意呆站着的雪儿。 反扣了门,艾的心“砰砰”直跳,轻轻地拉住玉山的胳膊,借着从窗棂里透 过的月光,看着胡乱躺在床上酣睡的栋。 玉山轻轻推开艾的手,蹑手蹑脚往床边走了几步,心也止不住“砰砰”直跳, 定了定神,叫了声“栋哥”,良久,不见动静,又稳了稳神,回眼看了看呆站在 黑影里的艾,咬了咬牙,轻轻推了栋一把,又喊:“栋哥……” 栋轻哼了一声,玉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栋又昏昏地睡去。 玉山连着叫了几声,推了几推,好容易才把栋弄醒了。 栋坐起来,揉着腥忪的睡眼,嘟噜着问了句“什么事呀”,便忽地发觉站在 他面前的竟是玉山。顿时,栋的酒醒了大半:“你、你个畜牲……” 栋骂着,伸手在床上摸索着什么。 “栋哥,我……你……”玉山手足无措地拉扯着栋,吞吐着。 一道寒光闪过,眼疾快的玉山一把捺住了栋那只闪着寒光的手。 栋的床头撂着一把刀。这把刀,是栋平素随便撂在床边防身用的。 两个男人僵持着。 中国有句俗话“做贼心虚”。此时的玉山,心是虚的,手上的力气就显得不 如栋了。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栋的脸,但玉山可以感觉得出栋的眼里发出的是怎样一 种光泽。 锋利的刀尖越来越逼近了玉山的胸膛,咬牙坚持的玉山知道要不了多久那刀 尖就会刺进他的胸膛。忽然,他想起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艾,你傻站着干什 么?!” 早已惊呆的艾经玉山这么一说顿时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轻“哎”了一声走 上前,两只手死死地拘住了栋那只持刀的手:“栋,你这是干什么呀?!” 力量的变化迫使那逼近的刀锋远离了玉山的胸膛,暴怒的栋几次发力努力想 使刀锋再次逼近玉山,但不久就知道这是徒劳的,“狗娘养的!”他骂了一句, 手上的力不由自主地松懈了。软软地,而他绝对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刀锋已在三 只手的压迫下逼着他的胸膛。 “扑”一声闷响,栋连喊也没有喊一声便仰面倒在了床上。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杀人犯玉山和艾连夜逃走了。 法网无情,可惜竟让玉山和艾这对“狗男女”漏网了。这一“漏”,就是十 年。也难怪,中国的地方太大了,又有不少“三不管”、“四不管”地带,躲藏 几个歹人也是在所难免的。再说,犯奸作科之辈脸上也没有写“歹徒”“王八蛋” 之类的字样,不可能一目了然。不过,我相信,恶人自有恶报的,只是时间早晚 的问题罢了。你看,躲藏了十年的艾不是又出现在了雪儿面前么? 这十年,玉山和艾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好在玉山有手艺,养家糊口也不算 什么难事。 关于第三者插足的问题我记得早在十多年前就曾在报刊上看到过不少的文字 论述,再说也显得赘了。不过我相信,无论是玉山还是艾这十来年的日子肯定都 在后悔他们做的那件伤天害理的蠢事儿。不妨作这样一个假设:倘若他们仅仅是 私奔而不是杀人在逃,或许在他们的日子里还不会整日提心吊胆。当然,不能不 承认:玉山勾引别人的老婆绝不是一件君子行为。 艾除了提心吊胆外,还牵挂着雪儿。毕竟,雪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 不牵挂么?虎毒尚且不食子哩! 也许是出于母亲的天性,也许是因为“逍遥法外”十年的侥兴心理,也许是 受够了良心的“折磨”,也许……她决定冒一次险,去看看雪儿。虽然她知道她 在雪儿的心灵上烙下了磨不去的疤痕,可是她还是希望雪儿能够原谅她。 很难想像杀人在逃的艾是怎样了解到雪儿的情况的,但她却确确实实知道了 雪儿的一些情况。母爱的冲动攫据了她所有的欲念。有那么一天,她跟玉山商量: “玉山,我想去看看雪儿。” “你疯了,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杀人犯,犯得是死罪么?”玉山惊讶地望着她, “说不定刚一露面就会被抓的。” “玉山,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不如我们去自首吧,兴许还能 宽大一些的。” “可是,孩子怎么办?” 艾沉默了。良久,对玉山说:“我真的很想雪儿。十年了,她已长成大姑娘 了吧?” “艾,我也挺喜欢雪儿的,可是……”玉山欲言又止。 “唉,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咱俩不该做下那等伤天害理的蠢事。”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当初,你以为我愿意呀?不都是脑子一热,啥都不顾 了么?” “唉,咱们造下的孽早晚都逃不脱报应的,想来想去,我还是想去看看雪儿, 就是死了,也……” “莫说臊气话。咱们十年都躲过来了,兴许也不会有人注意咱的。”听艾说 到了“死”,玉山忙打断了艾的话…… 商量了许久,玉山怎也不同意艾去看雪儿。但艾却铁了心要去。无奈,玉山 由她。 艾临走,玉山再三咛嘱她:“早些回来……” 艾去找了雪儿。 艾跟雪儿说了她和玉山躲藏的地方。 雪儿领来了公安…… 枪响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可是,雪儿却给我留下了一个难以画上 “句号”的结尾。 假如有机会再去那个小站,我一定要去找那个“卖故事”的女孩雪儿的,花 20元买一个真实的结尾。 我想知道雪儿把艾埋到了哪里。 我想知道柱儿现在怎么样。 当然,我更想知道雪儿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