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猴人 雾色苍茫的一个下午,耍猴人进了城,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垂死的猴子,雾 水洒遍了他的身体,使他看上去像一本受潮的旧挂历。他住进了一家街边的旅馆, 昏暗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用一个微笑,把女服务员带进了春天,因此多得了一 壶热水。他肩头的那只猴子很安静,好象已经很老了,可他悄悄瞥你一眼时,能吓 你一跳。他们关上房们的那一刻,也让女服务员感到一阵恐惧。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星星,窗外一片深蓝。那只猴子蹲在窗台上,眼睛盯着 窗外地上的雪。他揉了揉眼睛之后,猴子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他抱着它,下了床, 打开背包,拿出了一包盐水花生和一小包猪头肉,还有大半瓶酒,四个馒头,他说, 又要吃饭了。 耍猴人已经喝了二两酒了,他开始讲话了。他先吐了一口酒气,才开口说话, 他说,这人啊,就得说话,不说话的人,迟早要出事。可大家伙整天说话,到头来 又记得多少呢?你眯上眼往前看看,我们哪一天不是在挨呢?没饭吃的时候惦记肚 子,有饭吃的时候惦记人,老伙计,我活累了。 倒满这杯酒,我跟你好好说说,你的眼睛真大,我看着心里暖和。你看,这冰 还没化呢,雪又下了,这大冷的天把我们困在这了。你说说看,我们也走了不少日 子了吧,可怎么就不能从这苦日子里走出去呢?今天马上就要过去了,你怕吗?看 你懒洋洋的样子,又饿了吧? 吃吧,别楞着,我买东西给你吃,你给我挣钱,可老伙计,你就是不会陪我喝 酒。去年,还有人替你洗澡,给我做饭,今年,我们又得买着吃了,你眼睛再大, 也没用了。 说说看,我们走了多少路了呢?也许你还记得,可我已经说不清了,我记得四 十年前自己刚长胡子的时候,我爹给了我一只猴子,就把我赶出来了。你别盯着我 看,不是说你,那时还没你呢。说起来那天,秀巧躲在村口那棵老榆树后面看我的 样子,到死也忘不了。你别怪我薄情,我也没说阿珍不好,她就是老了点,可不就 死在我们前面了吗。别朝我眨眼睛,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也是苦命,跟上了我, 可我知道疼你啊,你倒是说说看,我哪一次是真打你了,我都打在地上了啊。阿珍 的命才真苦呢,她从小没了妈,出嫁一年死了丈夫,一个人过了二十几年,临了, 跟了我才两年,就去了。她替我们爷俩暖被窝的日子,你还没忘吧。阿珍就是这样, 什么都不挑不拣的,我们爷俩遇上她,是前世修来的。你看我眼睛红了吧,那就是 喝多了,去年,对,就是去年,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喝多了,阿珍坐在对面看着我, 不吃饭也不说话,阿珍就是这点不好,不爱说话,可我那是高兴啊,高兴了我才舍 得喝上几口。你别这样看我,我受不了,你是想看我哭是吧,我就是这点没出息, 阿珍也这么说。 你快吃啊,别老看着我,我知道你听懂了,可你要是真听懂了,就该好好吃饭, 今年你吃饭倒是不乱跑了,可你的饭量也减了,你不会像我一样,老了吧?你该好 好吃饭,这样才对得起自己,我不是吹牛,年轻的时候,我一顿吃的饭,够你吃两 天的,现在我喝这点酒都受不了。 我的心跳的太快了,我这是苦的呀,你不知道,我这几十年不容易啊。我有个 儿子你不知道吧,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是真疼他啊。那一年,我在路边捡到 他的时候,他就剩口气了,我给人磕了一个头,才要到一碗人奶保住了他一条小命。 后来,我上茅房的时候,都把他夹在胳肢窝里,到他能走路的时候,就捧着锣帮我 收钱了,有一年,他跟一个四川人学了一手活计,拿菜刀砍自己的大腿,然后拖着 腿上的菜刀去收钱,我看着他那两条小细腿,心里直泛酸水。晚上,我们爷俩躺在 被窝里互相暖脚,大人的脚臭,小孩的脚香,可每回他都侧着身抱着我的脚。他夜 里怕冷,老把头缩在被窝里,喘出来的热气常把我弄醒,我把脚抽回来,,不一会 又被他抱在怀里。这说明他心里有我啊。你看看,我的眼泪又要出来了,可我能把 它憋回去,这一招我今年夏天才学会,那时,阿珍死了才一个多月,我睡着了都能 哭出来。有一天夜里,我哭着哭着就醒了,我就坐在那里坐到天亮,第二天夜里, 我突然发现我能把眼泪憋回去了。可也是从那天起,我动不动就心里发慌,像刚扛 完了一百个大包那样。你也发觉了吧,我连嗓门也没以前大了,过去,我不用敲锣, 隔三条街的小孩都能被我招来。现在,我锣敲的多了,话讲的少了,不是我不想讲, 一年到头,除了跟你说说话,我也就是在那时候才能说两句。我不讲,是实在没力 气讲了。 我还是给你也倒一杯吧,喝不喝随你,你也算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喝一杯,也 算我没亏待了你。我刚刚讲了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吗?他是摔死的。那一年,我生 了一个多月的病,把攒的那点钱都花光了,我们爷俩为了省下两张车票钱,就在路 上搭车走,后来还剩下十里多路,司机让我们自己走,他也是没办法啊,他得拐弯 啊。谁也没有想到,那天能下那么大的雨,我们爷俩哪是在走路啊,那是在挣命啊。 我儿子是真疼我啊,一把破伞让来让去,你说我能要吗,平常他给我焐个脚捶个背 什么的,我也就受了。可这是什么时候啊,我一狠心,煽了他一巴掌,现在想起来, 心里就疼。那是个什么路啊,一个人走都嫌窄,他在前边走,还背着个包,我扛着 家伙什走在后面,我们爷俩一边走,一边说话,爸,你走左边点,右边滑。知道了, 你看着点脚下面。爸,你冷吗,拿件衣服给你穿吧。费那事干什么,一会儿就到了, 你自己拿一件吧。爸,你吃那药还有吗,再买几颗吧。爸,这里滑,你小心点,爸, 拉我一把呀——妈的,那是个什么路啊,人就这么没了,我眼看着我儿子掉下去了, 你说说看,我有什么办法,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啊。我只能绕到山脚下去找他的身子, 头都烂了,脸也没了,那两条小细腿,都拧到一块去了。我就在那山脚下,给他起 了座坟,连块碑都没钱立。可他死了,还有人能给他起座坟,我要是死了,连个收 尸的人都没有啊。你眨什么眼,你眨眼又有什么用,你会收尸吗?我看你是冷了吧, 我也冷,可我睡不着,年轻的时候我就这样,喝了酒就睡不着,什么时候酒劲退了, 才能睡着。所以我喝酒是在受罪啊。 你听见隔壁的声音了吗,那是小两口躺在床上聊天呢,那种好日子,我也过过, 所以我不眼馋,我就是有些伤心。知道我每天为什么那么晚上床吗,我都是困得不 行了才上床,我那是怕的呀,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的滋味,太难受了。 你干什么,撒尿要撒在尿壶里,你就是这点不省心,要是让你出去你又叫了,疼你 你都不知道,不像我那儿子,还知道疼我。呦,你还真把酒给喝了,有种,像我的 脾气。我那儿子也是这样,喝酒不含糊,他要不死,我今天晚上喝酒就有伴了,就 能喝痛快了,那一年,小崽子给我买了两瓶洋河过寿,我们爷俩都喝多了,伸着头 吐了一夜,可真是痛快啊。你还想喝吗?我就让你再喝一杯,我儿子第一次喝酒时, 我让他喝了三杯,你就学学他吧。 我这胸口怎么这么闷呢?我还没敢伤心呢,看来,我真是老了,这才喝了多少 酒啊,阿珍要是看见了,会说我的,不过,阿珍有时侯也陪我喝两杯,她喝一点脸 就红,再喝一点眼泪就下来了,多少回了,都是这样。到了晚上,她就像换了一个 人,自己就爬到我身上来了。我虽然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很高兴的。我知道,她那 是报答我呢。你听我说话是不是越来越乱了,我已经要醉了,我心里有数,我是喝 多了。你帮我带一杯吧,带一杯我就能把剩下的都喝了。我这辈子就差一件事没做, 要是能让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团团圆圆吃顿饭,让我死了也行啊。我算是有过一个家 的人了,可这母子俩在阴间见了面都不认识啊。如今,我们一家三口,都在受罪啊, 还不能互相照应着,真是苦啊。你别怪我不知足,我不是那种人,你要怪就怪我没 出息,对不住她们娘俩。 我再给自己倒上一杯吧,哎呀,我真是该死了,你看我把酒给洒了,这真是人 老先老手,哪一天,腿也老了,我就得躺到床上等死了。到那时侯,谁给我饭吃呢, 所以我得趁早死,就算喝酒喝死,也不能躺在床上饿死。都说人老了怕死,可你看 看医院里叫的最响的没有一个是老头老太太,他们早就有准备了。所以说,哪有不 怕的啊,有准备就好多了。我这一天天都是在等死啊,我也知道,临死的时候很难 受,所以,我很怕死,我得吃饱了再去死,晕忽忽的最好。不过,也不能喝醉了, 见了阿珍就不好说话了,你也知道我蹩了一肚子的话要跟阿珍说。有时候,我盯着 你看的眼神都不对了,你以为我自己不知道啊,我这是找个念想啊,我总不能盯着 别的女人看吧,不过,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的眼睛像阿珍了,你自己摸摸眼睛是不 是有点肿,这就对了,我那阿珍也这样,一喝酒眼就肿,不过,她那是哭的,你这 是自来肿。说起来,你和阿珍还真像,你不会做饭,可你会赚钱啊,阿珍能给我暖 被窝,你虽然差了点,可也还能将就。洗衣服你不会,可你会挠痒痒啊,这一点阿 珍就不如你,她那手指甲不行,不过,你这功夫是祖传的算不得本事。你看,我说 着说着又想笑了,可我这心跳的有点邪乎,我就得忍着,你咧什么嘴啊,你老是这 样,哭和笑一个模样,越说你越能干了,你吱吱叫唤什么呀,你小声点,别把隔壁 的人吵醒了,人家累了一天了,就图个谁得塌实。来,我们爷俩干一杯,你舔一口, 是个意思就行了。俗话说,一人不喝酒,两人不打牌,我有个你陪着,还行。哎呀, 我的心要跳出来了,我得上床躺躺,我那儿子啊,你怎么不过来扶我一把啊。 夜深得就像一口望不见底的井,一点一点的往外冒凉气。天底下的雪上并没有 人,却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城里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氛,小旅馆的玻璃门 上爬满了一道一道的水痕,往里一点的墙角上,长满了一片一片的青苔。一个佝偻 的身影闪进了厕所,一阵急促的水声伴随着冬夜的幽寒,匆匆唤醒了趴在桌上打盹 的服务员。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听见一阵凄厉的猴子叫声,这叫声混杂着寒冷把 她拉回了现实之中。于是,她把一阵阵清脆的的钥匙碰击声留在了身后,又把一张 木然的面孔和走廊里回荡的冷风带进了耍猴人的房间。 耍猴人站在门后,像旷野里的一棵树,他说,对不起,我这就带它睡觉,它只 要睡着了,就再也不会叫唤了。吵着你了吧,实在是对不起,我让它睡觉,不睡我 打死它。服务员挂着满脸的厌恶说,也不能打死它,不过你们实在是影响别的客人 休息,人家提了好几次意见了,你注意点吧,再这样,你就得把它交给我保管了。 那不会,那不会,我这猴子听话着呢。耍猴人的脸上堆满了笑,一口酒气喷在 她的脸上,熏得她一个转身,像一条站着的蛇一样消失在阴暗的走廊。 亲乖啊,你还真能叫唤,把她都给招来了,你要是能把阿珍给我叫回来,喊你 亲爹我都愿意。你怎么不睡觉啊,你不会也是喝了酒睡不着吧,我看出来了,你的 酒品是差了点,喝了一点就闹事,不像我,睡不着也不瞎折腾。咦,我刚刚怎么就 睡着了呢,几十年了,今天是头一回,是不是,我儿子跟阿珍在那边给我积的福呢? 哎呀,不好,我的心要出来了,我得上床了,你过来,帮我焐被窝吧。 你还没睡着吧,我是睡不着了,我给你讲讲我过去的事吧,今天,我的嘴特别 碎,你不会烦我吧,那我就给你讲个好听的,香香你的耳朵。那一年,我十九,出 来没几年,有一天,我坐在一条小巷子里躲太阳,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把我闪了 个仰八叉,有个漂亮女人笑地浑身发颤,我抗起家伙就要走,被她一把拉住。我的 人一下子没了,只剩下双眼了,我记得她好象不到三十的样子,一条身子白的直露 青筋。那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头一回好事。说到这,你该知道我去哪了吧?看你滴溜 溜的眼珠子,你大概是知道了吧。对了,我稀里糊涂撞了个暗门子。你说我是讨了 巧还是上了当了呢?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后来,我被她送出来的时候,心里冒出来 两个字,空了。倒不是说钱,我是说我的心,空了。本来,我坐在门口时,心里乱 糟糟的,一会想想这,一会想想那,出来后,我就想找个墙角晒着太阳睡一觉。你 别怪我到现在还想着她,其实她长什么样我都忘了,我就是还记着这回事。说起她, 就得讲讲阿珍那天晚上躺在我怀里的样子,她问自己是不是我头一个女人,我本来 是想给她个甜枣子吃的,不过,我想起白天刚跟她吵了一架,我就把那件事给说出 来了,我看着阿珍的眼睛,我就知道她心里在叹气,我心里后悔啊,我这是在阿珍 心头浇了盆冷水啊。可阿珍以后对我更好了,也比以前更自然了,我才知道,她这 是在心里给自己找台阶下啊呢,她那是怕欠我的太多还不起啊。于是,我就常跟她 讲些过去我干的坏事,渐渐的阿珍就能跟我开些玩笑了,再到后来,她偶尔还能跟 我发发脾气,这样我咧开嘴笑的日子就渐渐多起来了。你不知道,原来,阿珍还真 有味道,她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才知道。这女人啊,就得有点小性子才好,可我 也就是那段日子才知道,女人的心就像海底的针,看不透啊。有时候,我趁阿珍发 呆的时候,偷偷的看她,感到她像街上那些不认识的女人一样,常常有些不耐烦的 样子。于是,我就提醒自己凡事让着点她,其实,这女人啊,还是让你有点怕的好, 这样你才知足,男人讨了这样的老婆就是福气,有得乐,又有得怕,这就是满足啊。 你把桌上剩的那点酒给我抱过来,亲乖啊,你真像我那儿子,他也是这样,半 夜里光着屁股给我下床拿酒。亲乖啊,你听我说,你看看外面的雪,我们起码要两 三天出不了门了,一年里这样的日子不多,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放假呢,我得谢谢他 啊。我跟你说过我跟老天爷的交情吗?这人啊,到了我这岁数,跟他都有些交情。 他的脾气直,听不得假话,他最怕听年轻人跟他讲话了,他说那些人净跟他说谎, 还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好,好起来,给他磕头,气起来,骂他老娘,从不含糊。 他说的还真对,我儿子死的那天,我是骂过他老娘,连他老娘的老娘我都骂了,他 被我骂地狠了,就把阿珍给我送来了。后来,我领着阿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还烧 了几刀纸,这交情就算结下了。以后,我没事的时候常跟他说说话,有心事的时候 也跟他说说,一来二去的也算是有点熟了。唉,说起来我还是不想死,我还想跟你 好好活下去啊,可我也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这些天我喝一点酒心就受不了,今天 这么喝,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找死啊。可要是不喝酒,我比死了还难受啊。喝了酒, 我就想跟自己说点话,我这是怕把过去的事给忘了啊,要是把那些事给忘了,我就 自己去寻死,躺在阎王殿上等阿珍来领我。哈哈,我要躺在阿珍的怀里,让她把我 说给她听的事再还给我,我还要她给我挠痒痒。你说我要不要带上你去呢,你想不 想阿珍呢?说到底,你还是个畜生啊,阿珍一死你就把她给忘了。你还是过来睡在 我这头吧,我现在脚不凉了,我肚子里的酒已经走到那里了,可我的胸口像是进了 风,你帮我暖暖吧。可惜你个子太小,抱在怀里像我儿子小时候一样,不过,他可 没有你这一身毛,我那儿子小的时候又白又胖,后来才慢慢瘦下去的,他跟着我整 天站在大街上,走一个地方就瘦一圈,其实,他吃的比我还多呢,我整天带着他东 奔西走就图个爷俩吃饱穿暖啊,我儿子能干是能干,就是不会给我长脸,瘦的像根 竹子,一看就是捡来的。他妈的,你挠我痒痒干什么,我心里不好受,不是后背, 你不是阿珍,你挠不到我心里去,我是真苦啊,要跟你说这些,其实我早点睡觉不 好吗?唉呦,我怎么这么冷啊,过去喝酒我都是浑身发热,到下半夜才觉得冷,今 天这是怎么了,你叫什么呢,是嫌我手冷吗,你到边上睡吧,我看你是有点上头了。 月光像晨雾一样落在耍猴人的被子上,房间里的气味像一只穿了一个多星期之 后又被风干了的球鞋。小旅馆里到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偶尔还有踢嗒踢嗒的脚步 声。尘埃静静的飘荡在空气中,它们中的一部分被旅馆里的客人吸到肺里,然后带 到别的地方再作为一团鼻屎扔到某个角落里,世上的人和事也大都拥有类似的命运。 第二天中午,人们听见那只猴子在房间里实在闹的不像话,那动静就像一百只 麻雀被关在屋里似的。当昨晚的女服务员打开房门之后,看见猴子正蹲在桌子上啃 花生米。那个耍猴人还睡在床上,屋里的阳光混杂着隔夜的酒气让人想起过年那几 天家家吃的那种从酒席上端下来的冷菜。她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喊:“快起来啦,再 睡人都睡死啦!”耍猴人的被子好象动了动又好像没动,她冲过去,掀起被子,一 股膻味直扑过来,耍猴人侧着身蜷着腿脸朝着墙睡着。她使劲拽了一下他的肩膀, 看见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头穿着白衬衣和带两条白边的蓝球裤,仰天躺在一张单人床 上,脸色像苹果皮一样的青。等到她推到第三下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叫醒的 这个人已经死了。阳光轻轻的落在他的嘴角上,看不出他是怎么死的,因为这张脸 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一个冻死在旅馆里的老头罢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遇到 过,碰上了,又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现在头疼的是该拿他怎么办呢? 作者简介:许志翔 七十年代出生,已发表文学作品十多万字。 E-MAIL:xuzhixiangde@163.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