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死相许的爱情 正上课时,我的拷机响了。俗语说腰挎BB机,不是妓女是司机。因此高尚的 老师们配BB机的很少。当然配了有什么用?一没酒场,二没赚钱的买卖,与其配 上白花钱,不如不配赚个清高。我是个例外。起码康大隔三岔五的呼我一呼。 康大是我初中同学,当时他爸是在我们眼里大得不得了的大官——乡党委书记。 康大就是高衙内,精力全用到和漂亮女生谈恋爱上。上学反正没出息,初中没读完 他爸就参加工作了,在乡里提茶壶。提茶壶归提茶壶,康大该怎么牛还是怎么牛。 后来他就当了通讯员,写那种“清河乡立足早字抓三夏”之类的东西。后来他爸因 为心脏病“因公殉职”,康大衙内当不成了。“亏我老爸那时没了,否则我能成就 今天的这番大事业?”康大总是这么吹。他的大事业就是本市日报的政法口记者, 写那种“一个疯狂盗窃团伙的履灭”之类的报道。但我不得不佩服这家伙,凭着半 瓶子初中生底子,能走到今天也算得上辉煌。当然康大也佩服我,“那时就你不巴 结我。我是又恨又佩服。” “去锦程酒楼。”康大留在我拷机上这五个字。我去办公室打了康大的手机。 “我怎么去?你得来车。”其实锦程也没多远,可是我愿康大来车。这家伙常用公 检法的车,有警灯有警笛,威风得很。他愿来学校摆阔,我也愿借他的光让同事们 “又恨又佩服”。他说:这回真没车了。我自己也是骑的摩托车,难道你让我去驮 你?我说就这样吧。就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康大真骑着摩托车来了,那时正放学,他一双贼眼不放过任何一个 女性:不论是初一的小女生还是徐娘半老的女教师。我跨上他的摩托车时,他努努 嘴洋腔怪调的说:你看那个小妞子,肯定是被你们开发过啦。那两个家伙规模好大 噢!我说:康大同志,那可是我们的学生。学生如子女你知道不知道?兔子还不吃 窝边草。康大说:伟大领袖说了,不吃窝边草的兔子绝对不是好兔子。我说:康大 同志,现在我还叫你一声同志,你要敢打我们学生的主意,我可代表人民处绝你。 康大不屑说:那些小青桃,一勾就上手,有什么意思?告诉你,动我心者,是那些 不再浪漫的少妇。我偏要让她们重新浪漫起来,重坠情网。这才是真正的挑战。比 如倩文这样的女人,能勾上手那才算本事。 倩文是我的老婆,康大这家伙从来不称嫂子,却称倩文,而且不止一次说要把 她勾上手。君子坦荡荡。康大也坦荡荡,但我不敢轻信他是君子。这家伙有时也真 把不准他。我说:你愿勾就勾去,也算给我解除负担。话还没说完,康大一个急刹 车,险些把我扔下来。当然更险的是要撞到迎面而来的卡车上。 原来今天是城关派出所长请康大,可是所长突然有任务,就让康大随便邀人吃 一顿,日后他再补上。康大就随便邀了四五个人。有宣传部,电视台的,还有一中 的一位副校长。康大是放浪惯了人,这一桌人并非都如我与他一样可以随便,但他 还是随自己的便了。海吃海喝海吹一通后,他把服务小姐揽到怀里说:小娜来奉献 一下。就把小姐的褂子解开了,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把胸罩卷了上去。那是两只 很小巧的乳,羞涩的卧着。康大吮了一口,用广告的语气说:味道好极了。大家来 一口?大家都无话可说。康大说:你们都太认真了。不应该这么严肃的,象是开常 委会。谁需要和小娜开单间?不要怕出事,出了事有我,罚款可以七折优惠。当然 康大还没颠狂到不分清红皂白的程度。说说罢了。这也够把大家吓住了。特别一中 的副校长,一脸不知所措的严肃。康大把小姐放了,喝了一圈酒,开始发表他的高 论。他说人不敢犯小错,就最容易犯大错。犯点小错破些小规,就象注射了疫苗, 对大错有了预防能力。比如有位老教授,一辈子循规蹈距,可是有一天偶尔认识了 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就是让他摸了一把,就一发而不可收,闹着要与老伴离婚, 晚节不保,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该有的立场。关键是他没有注射过疫苗。要是我, 就是脱光了也会如泰山一般嵬然不动。 我说:康大记者,我们学校要上网了。 我想岔开康大的话题。 他说:是吗?上了网你先干什么?百分之八十的人要上黄色网站。这也是防疫 针之一。我可以给你个网址。说着他真就在一张纸上划起来。我连忙声明自己对那 种小儿科没兴趣,并把他递过来的纸团了扔到地上。对面坐着一中的副校长,这话 传出去,我还混不混? 我们都没有康大的自由,一点半时就必须结束这场名副其实的闲酒。其实大家 都是来给康大祝兴罢了。大家不咸不淡而散。我借故跑回房间,找到了扔在墙角的 那张纸。 康大想勾引的倩文,在一家不大不小的个业做会计。她对一切都如对付她的报 表一样一丝不苟,刻板僵化。是那种你说昨晚与嫦娥鬼混,她也要仔细检查一下你 胳肢窝下是否最近真的长出翅膀来的人。至今我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看上她。我经常 归罪于她那丰满的有些淫荡的唇。那时粮油还没有完全放开,倩文她们那个小粮店 还蛮有大气派,副乡长去买粮也要弓背弯腰从那个小窗户向里递供应证。倩文家人 竟然还托人向我提亲,我上厕所拣了个大元宝一样的欢喜。半年后粮油市场全面放 开,粮食系统败相已露,社会地位一日不济一日。可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我和 倩文结了婚。结了婚我才明白我最受不了的是倩文时时事事无处不在的那种小会计 气息。可是她又让你提不出什么能摆上桌面的毛病。婚姻就象鞋,舒服不舒服只有 里面的脚知道。康大这小子不是还口口声声要勾引倩文吗? 比如床上这事,倩文也象对付一张表格,一个小数点也不容点错。我提示她换 个花样,她说我不尊重她。此话一出,兴趣全无。我躺到一边无法成眠,只好拿本 书乱翻。正翻着,却听到倩文哭出声来。这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不 尊重她,可也不致于哭一鼻子啊。没想到我又错了。她说:你别装糊涂,你还想着 那小婊子。 哪个小婊子? 我愣了一下。 倩文酸酸地说:今天是你们分手三周年。你能忘得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 我听了她用的“分手”两字就想笑。可是看她哭得那么认真,便把笑忍了。情 敌的彼此想念比情人更长久,真是一点不假。我的确忘记了今天是我们“分手”三 周年,压根儿我也没当什么纪念日来记。你真的想念一个人,便会在不经意间突然 想到她(他),要专定个日子来纪念,说明已经不是真心记得,而是作为一种形式 上的仪式了。 倩文说的“小婊子”是叶子。我当年任教的那所小学校就在叶子的姥姥村里。 她初中毕业到那所小学校代课。我是学校校长,讨好叶子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讨女 人喜欢是所有男人的天性,就象猫看到鱼情不自禁流口水一样再自然不过。何况那 时叶子初中刚毕业,正是女孩子最可爱的年龄。那长睫毛一扑闪,便足以让男人魂 不附体。不过,那时只是情不自禁地讨她的欢心,后来那样的故事连想也没想过的。 我和叶子只在一块呆了半年,就调进城里这所学校,很快就把她忘记了。真没 想到半年后突然有一天收到了她的一封信。原来她曾经象记录大清皇帝起居一样一 样写了许多关于我的日记。我走后她的日记被有孩子一样好奇心的老师偷看了。叶 子一气之下回了家。在家闲了两个多月,又跟人去200里外淄城的一家合资企业 打工。在信的最后,她说:“在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厂里制度严得不近人情。 晚上夜深人静,我常常想家,常常想起在学校的那些日子。” 再迟钝的男人也不可能意识不到从天而将的大好机遇。再本份的男人也不可能 对此无动于衷。何况我这种——缺乏爱情的人。我立即回了叶子的信。我把握着分 寸,一切都如我所期望的,第四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称她“我的小天使”,定下去 看她的日子。 那时学校已经分给了我一套小房子,而倩文还在乡下粮所。天时地利人和,没 有不出故事的理由。每个月的十号是叶子倒班的日子,她便真的象个小天使从天而 降,落在我的枕边。我想我是真的坠入情网了。我几乎天天想念着这个小精灵,一 封封的给她写信,这封刚说“天气预报说最近寒流要来,要马上买条围巾”,又跟 上一封说“这一阵流行感冒厉害,你要先买些感冒胶囊”我不会怀疑自己的对叶子 的爱情。叶子更不会,几乎每次见面,她总是先哭一场。她说她想我。 倩文单位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工资越发越少。倩文心疼钱,从不乱往城里跑, 只有每个星期六下午到城里来,星期天下午按时回去,非常的有规律。但突然有一 天——好象什么人说过,一切偶然都是必然——早晚也要这么一天,倩文到城里送 报表,没有回去,晚饭后我们还去看了场电影。电影散场回家,我们客厅的灯亮着, 倩文说她记着走时灭了灯的,是不是小偷?我的心立即绷紧了。十有八九是叶子来 了。那时我应该以安全的名义把倩文支走,哪怕两分钟,也足够让叶子躲开了。但 那时的智力水平几乎为零,傻瓜似的陪倩文嘟噜着上楼开了门。叶子已经照例把屋 里收拾了一遍,正在厨房里洗我扔在地上的衣服。她焉然主妇的身份把我们的亲密 程度暴露无遗。事后我不得不承认倩文刻板但不失聪明。她愣了片刻后突然跪到叶 子脚下,涕泪俱下,求叶子不要让慧慧(我和倩文的女儿)没了亲爸或亲妈。而且 执意不让叶子走,下厨房给叶子做了饭,陪叶子在沙发上坐了一宿。 过了十几天,我偷偷去看叶子。一看到她那一脸憔悴,我就知道这十几天她是 怎么过来的了。而且更糟的时她还孕了。我陪她去了医院。从手术室出来,她脸色 苍白,双唇都咬破了。这么小小的孩子,为我吃了多少苦头。当时我的眼泪就下来 了。我及时到来的眼泪给了叶子莫大的安慰。她说:只要你是真的喜欢我,我受多 少苦也就够了。我试探着说:叶子,我想离婚算了,顶多没了工作。叶子说:不, 你不能没了工作。家里好不容易供你上学才有了这工作,你不能没了。再说,这么 苦的活你能干得了吗?你就是干得了我也一辈子不得安心。原来我也曾经想过,如 果她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你离就离吧。可是她那么善良,我也不能伤害她。原来在 几天前,倩文竟然也来过了,而且她还抱着我们的孩子,而且她还给叶子买去了一 大堆吃的用的东西。那时我感到自己很卑鄙,我和倩文都很卑鄙。我们都利用了叶 子的善良和单纯。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明白倩文为会对叶子那样好,她真的一点也不恨叶子吗? 直到半年多后一切都风平浪静,提到叶子时她才恶恨恨的用“小婊子”这个词,我 才知道当时她是化仇恨为智慧,把我从叶子手里夺了过来。有时半夜里睡不着,我 会突然想起叶子来,她那咬破的双唇满脸的泪痕就从我脑子里冒出来。我满怀了愧 疚,因为我越来越发觉,其实一开始我对叶子的那种贪婪就算不上爱情,更与生死 相许挂不上边。我脑子里所有关于她的回忆几乎都与床有关系,别的甚至连一次难 忘的谈话都没有。 在大街上,看到那些亲密无间的年轻恋人,我会情不自禁地羡慕和嫉妒。在他 们之间,也许有着一种生死相许的爱情,他们正在体验,正在为之燃烧。而我,从 来不曾有过。有一天,我莫名其妙跟着一对少男少女一直走到公园门口,至少有三 里路程,竟然毫无察觉。倒是那奶油小生先察觉了有人跟踪,做出一付英雄相,恶 声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找打吗?我这才怵然醒悟。那个女孩儿有些胆怯,说: 算了,你没看他眼神怪怪的,也许是……她八成把我当成神经病了。是的,我想, 也许我真的有毛病,姑且称之为爱情渴望症吧。 学校新配了两台微机,但只有校长室里的上了网。我是办公室主任,掌有校长 室钥匙,近水楼台,我便经常有机会上网。有一段时间,我每晚都到深夜两点才回 家,把能找到的色情网站都看遍了,看腻了,然后再也感觉不到上网还有什么别的 好处。康大曾经建议我进聊天室找个小姑娘聊聊,也许能遇到个红颜知已。天天面 对面的都聊不出什么故事,上网隔鞋搔痒还能聊出什么红颜知已?我颇不以为然。 但有一天我还是进了一个聊天室,并认识了一个叫狒狒的女孩子。 那是在百灵网的红桃树语吧。有个叫蜘蛛的发了个贴子,说她是一个大美女, 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标致无双,天下无二。但红颜命薄,至今尚无男友。 最后发感慨说:我是美女我嫁谁?我跟了一贴说:老兄你不用愁着嫁不出去,倒应 该愁着能不能找上媳妇,因为我敢肯定,你十有八九是长着络腮胡子的大男人。发 完贴子,自觉聪明而且幽默,只恨不能为自己打个满分。这时发现原来早有人跟了 贴子。只有一句话:你嫁给蜘蛛啊。好!比我的饶舌更聪明而含蓄。一看发贴子的 是个叫狒狒的女孩子。我特意查了狒狒所有的跟贴,都特别的聪明有趣。而且我凭 直觉判断这个狒狒确实是个女孩儿。 长话短说吧,我和狒狒从互致问候到隔三岔五地通信,到一天收不到她的信就 心神不宁,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这大概算是网络时代的一见钟情。我沾了她年轻 的气息,心境仿佛也年轻了,说话也不再象僵尸一样死板无趣。我在改变着自己, 被一个叫狒狒的女孩子改变着。有一天康大到我们学校来,说用用我们的机子,上 传几篇文章。我们校长是见了领导和记者就肃然的起敬的人,对康大非常的热情, 好象康大肯用我们的机子上网简直是学校的光荣和自豪。康大一边噼哩叭啦敲着键 盘,一边问:怎么样,和上海还是南京的哪个小姑娘谈上了?仿佛正在行窃被当场 抓住,我嘴上说那些小儿科的玩艺我不搞,但脸上却禁不住发烧。 我想,我和狒狒之间的这份眷恋可以算得上爱情了,甚至可以说更接近真正意 义上的爱情。因为钱呀、权呀、容貌之类最容易影响感情纯度的东西在我们之间都 不存在,这种网上聊天发展起来的感情,完全依赖的是心灵的相通。我想,下个世 纪的爱情故事应该以网络为起点,彼此依靠心灵,相通则发展为爱情,不相通则轻 松话别,即保证了爱情纯洁,也避免了夫妻不成成冤家的尴尬。有一阵狒狒情绪很 低落,经常谈到死的问题,我搜肠刮肚,拿出天下所有的大道理劝她。有一天她回 信说: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我暗暗高兴,回信批 评她不该把人生看得那么狭窄。一个人有一千个理由去死,就有一万个理由活下去。 暑假到了,学校派我到教育学院学习40天,我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这显然是校 长的重点培养,我不去,也太不知趣了。我倒不是愁着坐课堂,我愁的是不能方便 的上网。狒狒说你应该高兴才是,花单位的钱长自己的才干多幸运啊。你就去专心 的学习吧,我们一个星期通一次信也好,正巧这一阵我事儿也多了。 一个星期通一次信,怎么能办到呢?何况我只身一人在省城,无工作可做,那 种学习其实也只是一种休息罢了,是最容易想念人的。到了学院首先打听哪里可以 上网。不愧是省城,你只要有需求就有供应,学院附近就有两个网吧,,一小时两 块钱,就是每天都上一小时也可以接受。第一天晚上我就去了网吧,给狒狒发信, 报告我们即将开始的学习生活。我漫无目标的在网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但都没等到 狒狒的回信。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依没有……狒狒说过一个星期通一次信也好,我 把希望寄托在时满一个星期。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狒狒的只言片语!狒狒 突然间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仿佛树叶上的一串露珠,曾经那么的晶莹,在阳光里 化为无色无形的水汽;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曾经那么让人魂牵梦萦,醒来却无 奈依旧。我依然每天去网上等待,一次次打开我的信箱,盼着响起存有未读信件的 悦耳铃声,但收获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没有经历刻骨铭心的过初恋,但如今 我正经历着刻骨铭心的思念。在思念里,一个人会因此变得脆弱敏感。唐宋文学课 上,老师讲到苏轼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时,我突然泪如雨下。 我怕别人看到我的失态,连忙趴在桌上装睡,眼里的泪擦了又流出来,擦了又流出 来。 两周后,我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时,却突然收到了狒狒的信。她的信很短:我的 信箱里塞满了你的信,我知道你是怎样的着急。因为,这些天来我一样的想念你。 你相信吗,看到一信箱的信,我就哭了……可是,现在家里人看得紧,不让我上网, 等慢慢给你回信吧。 这些天狒狒忙什么了?为什么家里人不让上网?一千个疑问也只好压到肚子里。 不管怎么说,狒狒失而复得了。 过了两天,狒狒又来了一封信。她说你的信我都读过了,骗过了大人,今天总 算偷偷给你回封信。你的思念是真诚的,就象我对你的思念一样。你说过的话都是 真诚的,也象我一样。但是有些你该说的话,你有意识地没有说,就象我有意识的 隐瞒着一些事情。让我来说说你吧。你有三十多岁,结婚了,有一个孩子,而且你 爱着你的孩子,不想给他们伤害。对吗?而你,却令一个叫狒狒的小姑娘陷入深深 的眷恋里,这一切,你将以什么为借口? 看罢这封信,我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仿佛一个骗子被当场揭下了伪装。是的, 我将以什么为借口?这个狒狒是什么人?难倒真的就象报纸上报道的一样,其实, 她(他)就在我的身边,挖下一个陷阱等着我跳下去?一直到学习结束,我再也没 敢上网,就象受过重伤的人不敢去揭那伤疤。 我没想到康大真敢勾引倩文。而且倩文竟然也被康大的“爱情”打动。倩文没 说,但我敢断定,他们已经上过床。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康大把我保留的与狒 狒的通信打印了出来,配上一付关心我们家庭的面孔一并呈给倩文。一朝被蛇咬十 年怕草绳,倩文确信我和这个狒该做的事都做了。她忍辱负重得到的却是我的处处 留情,禁不住万分委屈与失望。康大适时的关心和甜言蜜语很容易就俘获了倩文同 样渴望爱情的心。想想这些天来自己在为一个小姑娘相思几乎成疾,最终被人毫不 留情地揭下伪装;而自己的老婆和别人上了床,真是莫大的讽刺和报应。 倩文说:说不上谁对不住谁,我们准备离婚吧。 说真的,我曾经想过离婚,娶了那个叫狒狒的女孩子,不管她是美是丑,毕竟 曾经在她身上寻到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而如今,在狒狒眼里我已经是个大骗子, 还敢与她谈婚论嫁吗?我以为倩文是说说罢了,真离婚,别的不说,她舍得下慧慧 吗? 这天下午,康大竟然传呼我。在一家快餐店的雅间里,他已经早早在那里等我。 我一句话不说,只埋头吃喝。他被弄得慌恐不安,讪讪地说你慢慢吃。我吃完了, 端起手边的酒杯,把一杯啤酒泼到他的脸上。他拿起餐巾抹了一把脸,说:我不和 你计较。我砰得一拍桌子,把桌上杯盆震得一片狼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他妈有 资格和老子计较吗?康大说:我没资格和你计较,但你有资格吗?你想想,几年前 你和那个叫叶子的女孩子给倩文多大的伤害?你如今又和一个叫狒狒的谈情说爱, 你觉得比我高尚吗?我是为了还倩文一个公道。在你身上,她从来没有被真正爱过 的感觉。你总不能只无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我说:我的确比你高尚,我 渴望的是女人的灵魂,而你只不过是俘获一具又一具肉体。康大说:灵魂存在于肉 体中,我得到肉体就得到灵魂;连肉体得不到你还奢谈什么灵魂?我说:你这些新 鲜理论拿到你们报纸上发表去吧。我没心绪听你在这里废话——倩文已经说过了, 她要离婚。如果孩子她带过去,你要好好给我待她。不然,我敢砸断你的狗腿!康 大吓了一跳,说:什么?和谁结婚?我们的爱情在上床的时候就结束了。我冷笑说 :真是笑话,你也谈什么爱情,你那一套是对爱情这个词的玷污。康大说彼此彼此, 有我们这种人在,爱情只能越来越稀有。接下来,康大求我无论如何要让倩文明白, 离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康大从来没想过要和什么人结婚。婚他已经结过一次,还 有必要重复吗?我说你去给她说吧,你这个混帐。我不禁为倩文不平起来。 有一天我打开信箱,发现里面堆满了狒狒的信。看看日期,原来在我接到她那 封让我无地自容的信后,隔了一天她就给我写信了。她说:为什么不回信呢?为会 么不辩解呢?为什么不问问我有什么隐瞒了你的呢?她说真的没有责备我的意思, 她只是想寻找机会告诉一个真实的她。我一封封看下来,原来狒狒隐瞒我的,是她 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她的小肠在一节节地发炎,溃烂。在我学习的前两个星期,她 去医院做了腹腔穿刺,吸出腹腔里的血水。这些天来,她一直在艰难地给我写信, 一直在盼着我的回信。“我只有18岁,我没有真正地经历过爱情。没有经历过刻骨 铭心爱情的人生是不完满的。现实里的你其实我不想去深入的了解,我只想知道你 也象想念你一样的想念我就够了。这样的要求对你也许不公正。一个生命快要走完 的人没理由要求你给我什么。然而,就是这样我已经满足了,因为在我的心里已经 深藏着一份可以生死相许的爱情。这份珍贵的感觉由你而生。” 我立即给狒狒回了信。我对她说:狒狒,正如你的判断,我结了婚,有一个可 爱的女儿。但直到现在才经历了真正的爱情。可以生死相许的爱情。但狒狒一直没 有回信。过了十多天,我收到狒狒的信了,她说:网络上的爱情就象虚拟空间,一 切都是虚幻的。它的美丽也许正在于它没有世俗纷扰的虚幻。但,我不想再保持这 份虚幻了,我渴望见到你,不管你是怎样的貌不惊人,不管你是怎样的笨嘴拙舌, 我相信,有了我们这么久的灵犀相通,一切都不会失望。如果你肯满足一个生命不 久于世的人的愿望,你便可以下载这个软件。下载后它会自动打开,你只需把手掌 盖在那颗粉红色的心脏上,你的灵魂就可以自由地遨翔,我也会在另一端等着你。 是吗?世间真有这么神奇的软件吗?我按狒狒的提示下载完成,果然整个屏幕 只有一颗粉红的心脏。狒狒提示说:你的手掌一刻也不要离开屏幕。我从抽屉里找 出胶带,把整个手掌牢牢粘在屏幕上。不可思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自己轻轻的 飘了起来,另一个我依然端坐在椅子上,手粘在屏幕上。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在 飞速的下沉,强烈的失重让我禁不住想吐。突然我的眼前一片绚丽,我仿佛在彩虹 间飞翔,身边飞过一片片五彩缤纷的云朵。而后我从高空中坠落,又一次经历强烈 的失重。我的耳朵里一片嘈杂的人声。我的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大家都没有察觉 我的存在,只有一个女孩子向我笑着,我觉得她的笑容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但我明 白,我们从来不曾相识。她穿了浅蓝背带牛仔裙,留了两条小辫子,长长的垂在胸 前,一只手轻轻的挥动着向我打招呼。我立即明白她就是狒狒,正是我梦想里的女 孩。她说这里就是那家全国著名的中文原创网站。她拉着我的手说:走吧,这里人 太多。我们在人群里轻轻地飘动,所有的物体都不能阻挡我们。我说,人死了,是 不是灵魂就是如此。狒狒说,也许是吧。我说:狒狒,你好些了吗?狒狒说,没有, 我的身体已经无药可救。我的心象被利器刺穿了,我情不自禁的想拥抱狒狒,但我 们彼此都轻如云团,根本没有任何肌肤相亲的感觉。狒狒说人的灵魂是没有物质的 感觉的。我们彼此见面了,但我们依然还是象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这就够了,两 人能够如此地相近,能够看到彼此的喜怒哀乐。我们走出那幢大厦,外面就是大上 海灿烂的夜景。我们走过杨蒲大桥,绕东方电视塔一圈,然后大都市的繁华失去了 它的魅力,我们在人民路北一个小小的花园边坐下来,狒狒说:我们定个君子协定, 今晚上,谁也不要谈不高兴的事儿。那么,高兴的事儿在哪里儿?它们无一例外都 在童年的回忆里,尽管我的童年曾经讨过饭,尽管我的童年经常挨父亲的巴掌。狒 狒小时候是个胆子特大的女孩子,她有说不完的让人捧腹的故事。 天快亮了,狒狒说:多么不可信啊,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我们的灵魂竟然能走 得这样近。她看看海面上快要浮出水面的太阳,说:你真是愿意永远陪着我吗?你 我之间真的能够生死相许吗?我说:我曾经怀疑过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样的感情, 但是今天我不能不承认。狒狒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片绯红的云霞。她说:你这 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已经把那套程序删除了,我们都回不去了。爸爸妈妈会以为我 已经死去。我的身体也真的会在今天或明天死去。而你,因为灵魂不能附回你的身 体,你便象植物人一样,也许你的身体能活很多日子,也许活不了多少日子,但你 与肉体相关的生命,也将从现在开始结束了。我们只有自由的灵魂,永不分离。 我大吃一惊,惊讶地望着狒狒。她说:你怎么了?后悔了吗? 我说没有,狒狒。可是,我还没来得为慧慧的将来安排一下。还有,我应该对 倩文说声对不起,其实,她是个很善良的人。我茫然而又急切地望着狒狒:狒狒, 还有备份吗?我必须回去一趟。 狒狒说:没有备份。 我非常着急,说:怎么会没有备份呢?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不回去怎么 行呢? 狒狒有些委屈的说:你说过,我们之间有一份生死相许的爱情。 我说:我是说过。可是,我总要和家人道一下别吧? 狒狒说:连道别这样的事儿你都不能为我牺牲,又怎能谈生死相许呢?世间, 也许本来就没有生死相许的事实。 我说:狒狒,咱们先不要争了,快想办法让我回去,天亮了,如果一上班,校 长一进办公室,就会把我的手拿开,我再想回去也来不及了,就算我求求你吧狒狒。 狒狒非常的难过,脸上是那种万念俱灰的茫然和失落。她说:你回去吧,我没 有删除。 我猛然醒悟,万分后悔,我没有经受得住狒狒这个小小的考验。我说:狒狒, 我会马上回来的。狒狒茫然的摇摇头,说你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你再回那 个大厦,把手放在23号机的屏幕上,你就可以回去了。 狒狒没有起身,没有送我,我跑出很远回头看到她双手捧着脸,显然,她在那 里伤心地哭泣。我很后悔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经受这小小的考验,给狒狒的 是怎样的伤害!我一定回来,以最快的速度。 我回到自己的身体时,听到学校里那口大钟洪亮的响起来。我扯掉手上的胶带, 想站起来,但我的腿脚麻木了。我抡着手臂跺着脚,总算在校长进办公室前提起了 暖瓶向外走去。他说:这么早啊。我说睡不着,早起了一会儿。 我回家,没有倩文的影子,往她厂里打电话,说昨天很早就走了,今天还没去 上班。也许她回了娘家,她娘家在一个僻远的小村里,没有电话,没法联系,只有 等她回来再说。我连忙给狒狒回一封信,告诉她这边的情况,等倩文回来,交待好 了,马上就去找她的。可是打开信箱,已经有狒狒的一封信,但不是狒狒写的,是 她的爸爸。他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要说声谢谢。在女儿最后的日子里,是 你的信在支撑着她顽强的坚持了这么久。我亲爱的女儿在今天中午9 时已经离开了 人间,按照她的遗愿,把她去世的消息首先告诉你。我们一家万分悲伤,感谢的话 也无心多说,最后再次表示感谢。 我禁不住呜咽起来。不是因为狒狒的离开人世,而是因为我的缘故,让她满怀 茫然和遗憾而去。 到了下午倩文回来了,她那一脸茫然让我想起狒狒最后的神情。我深感不安, 我觉得应该告别一切虚幻的东西,让我的妻子感受到我的爱,让我的女儿感受到家 的温暖。只有这样,也许狒狒会稍稍的安心吧。我打算吃过饭就给倩文讲讲这个数 字化时代的传奇事实,然后告诉她,从现在开始,一切重新开始吧。 吃过饭后,倩文在收拾碗筷,我在想着如何开始我的故事。倩文简单收拾了, 坐到我的对面,说:离婚的事我和家里说好了,协议我已经写好,没有意见,你签 字吧。 说着,她把一式两分离婚协议递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