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真 作者:庄羽 陈彦,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点事。 陈彦正兴致勃勃地和老张老刘“挖坑”,忽听到身后有人招呼,像是美女小 李,莺声燕语颇为入耳。小李平身,陈彦笑嘻嘻地回头应了一句,转脸儿过来急 厉声向张刘二人叮嘱道,不许看牌,谁看牌就不让谁看书了!两人一脸媚笑点头 称是。老张接着说平身不是你说的,别忘了你现在只是皇储。 什么?都要走出屋子的陈彦说你说什么呢妈的你们知识还挺丰富,看“康熙 大帝”看的吧? 出来一看,原来真是单位里的人见人爱的李晶姑娘,长腿细腰,臀翘胸高。 比老张老婆身材都好,老张老婆可是结婚了的这帮人里头的尖子啊。陈彦心里暗 暗赞叹。 你找我?有事吗? 到楼道说吧,说着李晶就往外走。 什么事儿啊,领导似的。陈彦糊里糊涂地边走边使劲拽着直往下掉的裤子。 你有本书早上开会的时候掉会议室了,李晶的脸突然红了。 什么书啊?没吧……陈彦一时没想起来。 就是……干脆我直说了吧,一本小书,写真集。是你的我就还给你,是你的 吗? 啊!? 是你吗,写真集上上那男的?李晶突然笑着问。 没错,是我,给我哥们帮忙,他没男模特拉临时拉我拍了几张。陈彦红了脸 徉作若无其事,我基本上还算是长身玉立一翩翩少侠吧? 真是你啊!!李晶突然“咯咯”暴笑,说其实我也是猜的,我知道你有个哥 们是搞摄影的,你掉的书,再说书看着又没什么档次我估计就是他出的。 不许你毁我哥们,我哥们是艺术家,陈彦很自豪地说。对了,那你怎么知道 书上那人就是我?脸不是都看不见嘛? 我看那男的肌肉不怎么样不像个专业模特,当然主要是我一眼就看到了他腿 上那块疤——你腿上不是有疤吗,去年游泳的时候我见过啊。 陈彦有个哥们叫王春平,酷爱摄影,跟陈彦多年的交情了。夏天陈彦休假的 时候这哥们突然拉陈彦去敦煌,随行的还有一个女的,看着也不像是王春平的新 马子,王春平的马子当着众人的面儿除了不性交什么都能干,这女的虽说挺活泼, 不过当着陈彦的面并不苟且。 火车,硬卧。陈彦王春平一起,那女的在另外一处。 你该不是找了个鸡一路陪咱俩吧?那多划不来呀,这一路还得给她包吃包住, 再说咱们也没那么好的条件就地就办事啊。 还真是一鸡,不过不是吃的,是观赏的,观赏鸡。 不会是买着她去当人体模特吧? 没错,被你猜对了。 早说啊,我手头好几个美女,整日里缠我,我嫌她们没艺术细胞看不上。早 知道有这差事你跟我说啊,我不花钱的一抓一大把。 吹了吧?听说你在单位浏览黄色网页搞得沸沸扬扬的,结了婚的女同事们看 到你都脸红。 造谣造谣,我那是给我们同事老张他们教怎么看色情网站呢。他们态度都忒 认真,还都拿笔记录呢。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站在戈壁上,空气都是透明的,白云意远,蓝天如洗, 人在其中心不由已,恍恍惚惚如堕梦境。脚下万里赤金,一望无垠,享用不尽。 好一派大好河山!祖国啊,我爱你!陈彦不顾脚下沙子烫得脚疼狂喊乱叫。 祖国知道,这儿又没小姐,你能来,心意祖国早领了!王春平接着说别影响 我献身艺术! 陈彦蓦然回首,百米之外一同前来的那个女人已经宽衣解带一丝不挂,蓝天 黄沙的背景中她宛如一只雪白的羊羔,孤零零地惹人怜惜。天地之苍茫浩大与女 子之渺小孱弱尽入眼底。 去你妈的你算什么献身艺术呀,你顶多也就算献身沙漠,陈小姐这才叫献身 艺术。上到车上后陈彦感慨地王春平说。 此后数日,或黄昏,或黎明,或日当午,王春平与陈小姐忙碌不已。晚上, 在租来的面包车上,王春平惆怅地对陈彦说陈彦啊艺术需要行动,这回我的艺术 境界无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这跟拍婚莎照有什么关系吗?陈彦一边猛喝着水一边表示质疑。 有。且不说我在艺术上的收获,单是从生意角度来说我受到的启发就能让我 享用不尽。王春平远离了都市的喧嚣远离了环境污染顿时思路清晰明快:我准备 再搞个旅游公司,然后组织新婚的人到这儿来旅游,沿路我给他们拍照,喜欢哪 儿上哪儿拍,大好河山,倩影想留哪儿留哪儿,不信这帮俗人不乐得屁颠屁颠的。 往后,真整好了,我的影楼不要了,我整旅游,旅游才能赚大钱。 那摄影还要吗?你的艺术还要吗?陈彦忍着笑问王春平。 操,还得说是你的境界问题,艺术不是为生活服务的吗,我有了钱什么样的 服务找不到。人活百年一蹬腿,快快乐乐才是真。懂吗? 懂,懂,妈的你早这么说我不早就明白了,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人生目标嘛。 陈彦终于把已然入喉的一口水喷了出来,说你他妈今天算真人露相了——截止刚 才我真高看你了,看来本也就是一俗胎,难为你装了小三十年,不容易。 大漠之行的最后几日,王春平突然觉得没有男模特是个遗憾,在艺术上来说 是个缺憾。于是他找陈彦商量问陈彦可否也为艺术献身一把。 陈彦,咱哥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十多年了吧,认识的时候还得再早一些,刚上高中吧不过刚认识那会我还品 学兼优呢也不想搭理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切,别吹了,当时主要是我跟你们这种俗人没话,现在有话是我堕落了。王 春平脸色装出一抹愁苦瞬即一带而过。咱俩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帮我个忙,给 当一回模特好吗? 我能行吗?!陈彦听完之后突就感觉心里一动,但是完全没有拒绝的意思。 这让他自己和王春平都吃了一惊。他们回头往车上看了一眼,陈小姐睡得正酣。 …… 脱光了衣服的陈彦站在沙漠之上,豪迈之中颇有遗憾。老王你说我怎么平时 就不知道去健健身,就我这身材再挂一身好肉,那怎么也得说是性感男人不是?! 行了行了,也就拿你当群众模特使,单使真不行。你这身材反映旧中国人民 被压迫的题材可以,不是扛包的就是拉纤的——你要再一脱,教育意义就更出来 了——那会儿中国人民多苦啊!注意!听我指挥! ……屁股翘起来翘起来,好!腰,腰!操,你那屁股太小了压根儿不阳刚啊! 阳具别乱摆啊!想象你是在海滩上,天上有海鸥飞过……喂!你怎么这么业余?! 怎么说话呢,能叫阳具吗?叫金条吧!——我他妈不是没在海滩上吗?!我 凑合着想象个骆驼成吗?陈彦一边摆着姿势一边辩解。 ……陈彦一会儿作势白鹤亮相,一会儿犀牛望月,一会儿又作夜叉探海,或 奔跑,或跳跃,或托颌沉思,或粲然嬉笑。 陈彦的烂漫肉麻之状逗得睡醒了的陈小姐不住发笑。 自从被李晶看了裸体之后,陈彦见了她总感觉有点慌,慌什么,说不上来。 李晶每次看陈彦那么慌里慌张的,就也有点慌乱,吃了回扣手里有把柄被陈彦掐 了似的手足无措。与李晶数度遭遇此种尴尬以后,陈彦不得不决定与李晶促膝谈 心以解决彼此心理上的压力。这天下班后,他找到李晶说李晶你下班了急着回家 不,要不急回家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饭? 吃顿便饭嘛,今天天气不错,夕阳无限好啊! 陈彦结结巴巴得把理由陈述了一下。说实话那时已是深秋,太阳挂在天边, 快要隐没,像行将就死的凄凉老人,要说这样的夕阳有多美确实需要大胆的想象 力与勘破生死的气度。 李晶说我倒是不急着回家可我还有约会呢,李晶接着说陈彦别人说天气真好 一般是在早上或者最迟中午,你晚上再说天气不错可显得有点那个啊。 陈彦一听急了说是真的我请你吃饭,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说什么,现在不能说吗? 不能,有些话非得到酒酣耳热说才合适,真的,重要的事,对咱俩都挺重要。 咬着牙找了一处档次比较高的餐馆,等在雅座坐定才觉得这钱其实花得值。 音乐放着,侍者殷勤的服务让陈李二人很快就进入了吃饭的氛围。 很久没和美女一起吃饭了,月黑风高饭菜香,漂亮姑娘坐一旁,今天是个好 日子啊。陈彦吃着吃着就又觉得事情没想象的那么严重了。 这儿的饭菜还不错吧? 还成,比我昨天吃的那好吃。李晶接着说了一个几乎是附近最有名的餐厅的 名字,那儿的饭可一点都不好吃。 那是你享惯了福了,我每回去那儿吃完饭回来都赞不绝口,其实是生怕别人 不知道我又在那儿潇洒了一回。 不至于吧陈彦,起来你也是挺有气质一人,怎么这话都能说出口?李晶听完 就乐了。 环境能让人心情愉悦,这话绝对没错,二人吃至半晌,感觉自在无比,陈彦 觉得是机会到了,就开始直奔主题。 李晶,上回那本书的事,你没跟其他人说吧?其实我也是一时兴起,算乱性 吧,沙漠里的风光太好了我就突然想放纵一回,再就是我哥们煽乎着给他帮忙, 我心一横就拍了。陈彦接着说李晶你没拿我当变态吧,照我的理解那也是对艺术 的一种参与,其实拍完以后我挺高兴,人生能有几回雅,花儿开了都去掐嘛。 你学中文的吗,没事净在家谱打油诗了吧?李晶听完陈彦的话乐不可支,笑 声如铃穿透音乐引来几位食客关注的目光。灯光下的李晶笑靥如花,美丽的脸上 没有任何瑕疵,红润饱满的嘴唇间,牙齿整齐洁白若隐若现,确实是一个秀色可 餐的美女。 头回发现你还挺漂亮的,真的。看着美丽的李晶陈彦突然就昧着良心这么说 了一句,其实在的公司里,李晶几乎是最养眼的姑娘了。 是吗?李晶有点失落地止住笑问道,没说实话吧陈彦,我可是不分时间地点 场合的美女啊,你别想打击我。 实话实话,我以前不太近女色。陈彦看有食客继续关注赶紧小声说。对了你 没去见你男朋友他不会生气吧?再说跟我这么潇洒的人在一起,可最容易让人误 会你起了二心了。 我没男朋友,谈恋爱多累啊,我单身美女一个人多自在啊,整天有你们这样 的男人请我吃饭。李晶潇洒地说。 是吗?陈彦闻言有点骇然,看来这小妞真不像想象得那么简单,脑子机灵着 呢,别看年龄不大想法神出鬼没,知道利用男人了。 那你女朋友,前阵子经常来公司找你的那位女士,是不是跟你吹了?那女孩 看着不错,个头长相都有。 太俗,没思想,我不要她了,不过倒是她跟我先说要分手的。陈彦经李晶一 提往事直上心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刚失恋。 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纪了……耳边突然传来苦闷无比的歌声,歌词怨天 尤人无以复加。 这谁唱的?神都喊上了,都成哭诉了。 陈小春,香港的,唱得不错吧? 唱怎么样不说了,看来也是个苦哥们。陈彦感慨地说。 在王春平的影楼里,陈彦意外地又看到了陈小姐,正像个端庄能干的主妇那 样正跑进跑出,见到陈彦时候启齿一笑,笑容坚定沉着,气质之中带有一种我党 早期女干部的沉稳。热烘烘的灯光下,一个看上去幼稚无比身材却丰满异常的小 妇正在在拍照,穿着一身怪异无比的衣服,说是衣服,比正常衣服节约面料70% 不止,半截胸脯几乎都露在外面,在灯光下居然形成一团阴影,让陈彦不由怀疑 她是否是那种卖春的角色或者是服用了激素。而刚从大漠归来的艺术家王春平正 恬不知耻地指导她骚首弄姿。 陈彦百无聊赖地在王春平的办公室里看着电视,很久以后王春平终于捧着一 杯水进得门来,进门就对陈彦抱怨不已。 这个小娘们,屁大一点,还拍什么写真。王春平边喝边埋怨。 多大了她?不会还没20吧?陈彦很好奇地问。 哪有啊,还上初中呢,顶多15、6 岁。 荷,是够那个的啊。陈彦听完不由也笑了。对了,拍这一套你收他们多少钱? 1200,拿学生证能便宜点。不过这小妞压根就没学生证,拿学生证来拍的多 是女大学生 .二人正在说着话,陈小姐从外面进来,说春平外边又有人来拍照, 你是不是出来一下? 王春平扬着手里的杯子说总得等我喝完吧。 陈小姐转身出去了。 陈彦看着王春平说老王他刚才叫你什么了?春平?这可不像是一般的称呼啊。 王春平看着陈彦说哥们她是我的女人了,往后我有可能跟她结婚,这中间的 事以后再告诉你,再说我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看王春平说得认真陈彦也不再造次,便问你了解她吗,她为人到底怎么样? 你知道,她是作过小姐,不过没做多久。她上过夜大之类,脑子还可以。她 可不愧当过小姐,跟人打交道有一套,对我的生意一定会有帮助。说着说着王春 平自己也没那么严肃了。先这样混着吧,她人要行我们就结婚,人不行就拉倒。 不过我看这人挺风尘的,有股子见过世面的辣劲,你可别人财两空,别怪我 没提醒你。陈彦看王春平有些心里没底就警告他,接着他说不过以你这委琐的艺 术家的样子,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妞也该满足了。 再委琐也是艺术家,这是宿命,就好象你再人模人样也不会有人会认为你是 艺术家一样。王春平放下茶杯说出来看妞吧,今天拍了三套,一个比一个丰满, 估计下一个就会是白种妞的身材了。你装着调灯光,看个够吧。 令陈彦扫兴的是来拍照的是一对年过四十的夫妻,他们油头粉面一身名牌的 小太保势的儿子作陪。那女的脸上的褶子拿粉怎么添都添不平,光脸就拾掇了一 个多小时。好容易把脸整得能见人了,那女的却又冲每一个人肉麻地发问,我漂 亮吗?粗哑的嗓子中传来的咯咯笑声让人浑身发麻。而那男的矮壮身材,穿上衣 服之后居然尽现富贵之相,像一个脑满肠肥的新式地主,跃跃欲试正准备粉墨登 场。 别看年纪大,你们夫妻可真是女的漂亮男的潇洒。收拾停当后,灯光下王春 平带着一脸的油汗恭维地主夫妇。 谢谢。那二位居然也颇有风度地恬然领受这言不由衷的恭维。你还没见我们 年轻时候呢,我们结婚的时候才真正叫男的帅、女的俊呢。女的喜眉笑眼地说。 和李晶吃那顿饭以前,在陈彦眼里李晶只是“花瓶”角色,这让陈彦又艳羡 又有些瞧不起。但是吃了那顿饭之后,李晶在陈彦眼里就变了,成了一个最低限 度上能说能笑智力正常并且与之相处让人愉悦的一般漂亮姑娘。而自从有那一饭 之谊后,李晶与陈彦的距离眼见得一步步缩小的后来到了经常在中午来找陈彦一 起聊天的程度。这让和陈彦同部门的老张老刘吃惊不已。张刘二位虽说年岁比陈 彦要大得多,却也正当人生胜年,绝对的性情中人,见了漂亮姑娘马上就精神百 倍。 陈彦啊,你和小李是不是在谈恋爱?老刘点上烟笑嘻嘻地问。李晶这姑娘不 错啊,人长得漂亮,除了胸脯没老张老婆高——对了,小李你也别急那是年岁未 到——跟老张老婆不相上下。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老张这王八蛋给霸占了,老张他 老婆那可是一朵花啊!看老张在一边凝神静听,老刘顺便也涮了一下老张。 老张一听就急了,马上嚷起来老刘你才是王八蛋呢,你这人思想太他妈龌龊 了,你老婆个子底点那也是奶大臀圆——我提过没?我老婆胸脯高关你什么事了, 高也好低也好都是我的,往后再拿我老婆开玩笑我可要跟你急。 老刘是个老油条,一听这话立刻来劲,说是那怎么办,我跟你老婆也算同志 关系吧,难道还让我给你保证往后对你老婆不看不想不提不要? 老刘的“不要”立刻又招致了老张更猛烈的反击。二人吵吵嚷嚷嬉笑怒骂不 亦乐乎。 老张和老刘的黄色对话让李晶和陈彦都十分难堪,二人十分尴尬地离开办公 室去楼下闲转。 陈彦他们的公司位于这个城市西部的开发区,与这个古老而又落后的城市相 比,二者像一对年岁相差殊多的兄弟,兄长老态龙钟行将入土,弟弟则满面青红 光意气风发。在这个工业开发区里,高楼,绿地,马路,一切建筑都经过精心的 搭配,显出一种生机勃发的现代工业时代的气息,而这种与其他城市相比明显已 姗姗迟来的信息让这个城市的许多人引以为荣——一个世代为奴的家庭里突然走 出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虽然这个儿子还不足以让整个家庭脱离苦难,但幸福 已在前头,虽非触手可及却绝然不是梦想。 王春平终于和陈小姐结婚了,婚礼上的陈小姐明艳动人,而王春平则显得有 些档次不够。结婚仪式上二人站在一起,陈小姐的个头高过了王春平,而脱下那 些肮脏怪异独与艺术家风范相契的行头,穿着西装的王春平怪异无比,像是收拾 停当等大幕拉开就迎着掌声与口哨去卖欢卖笑的滑稽演员,王春平站在众人面前 焦躁不已,并数度与他明媚妩媚的的新娘发生口角,气得喜气洋洋的新娘子珠泪 莹莹。 王春平结婚的第二天晚上,还忙着生意的他晚上打电话让陈彦陪她去喝酒, 说是心里闷得荒。陈彦开玩笑说你不是得了什么举而不坚有失脸面的怪病了吧。 王春平几乎咆哮着说我气吞万里如虎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他妈的烦。 在一个他们常去的酒吧,二人像两个心事重重的西洋老爷们似的捧着红酒站 在吧台前,王春平还像真正的绅士那样翘着一个叫单臂倾斜着搭在吧台上,就差 向远方的各位来宾举杯示意今夜美好诸位须尽欢了。 但是王春平寒暄过后的第一句话就让陈彦感觉从外国回到了中国。在相对无 言喝了许多酒之后,王春平道出了自己的心事。 你知道杜十娘吗?明朝有个叫王什么的写了个“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戏, 说的就是她的事。王春平看着酒杯,眼神闪烁地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那人叫王实甫,大戏剧家。 那你知道杜十娘为什么要怒沉百宝箱吗? 也知道,好象是个叫李甲的男人骗了了。 那你知道李甲为什么不要她了吗?因为她是个妓女,也就是婊子,也就是小 姐,鸡,也就是陈**. 王春平突然说出了他新婚夫人的名字,但是在他的话中, 他的新婚夫人= 杜十娘= 小姐= 妓女= 婊子= 鸡。 陈彦虽然在联想到杜十娘居然是个坐台小姐的时候几乎笑了,但是看着愁苦 而又愤怒的王春平,裂了裂嘴角没好意思笑出来,但是几乎就在一刹那,他明白 王春平为什么在婚礼上心情焦躁,又为什么一来就给他说杜十娘的故事。因为杜 十娘是个想从良的妓女,而他的老婆是个已然从良了的妓女,虽说有所不同,但 是最相通的本质在王春平眼里是一致的,那就是,她们绝然不是正经女人。 王春平从小其貌不扬但是心高气傲,小学时候就开始修习美术,高中毕业顺 利地考入美术学院,也就是说考入美术学院之前的王春平已经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将自己视为艺术家了,虽然毕业之后因为天分所限改学摄影,十数年寒暑的艺术 家生涯让王春平早已目高于顶。而目高于顶的艺术家王春平找了个老婆,这个老 婆居然曾经是个婊子。这个可怕而又无法回避的事实让王春平痛苦万端肝肠寸断。 …… 钱谁不爱要?可问题是能不能要,李甲是个男人啊,可能他比我爱陈**还爱 杜十娘,可小伙子还不是一拧屁股哭着走了,我不如李甲啊!!已有八分醉意的 王春平眼泪汪汪地冲陈彦喊着说。…… 王春平的满嘴的不知所云与他的粗声大气终于招致了其他酒客的抗议,好几 对情人已经离席以示抗议。见此情形,吧台的使者也提醒陈彦赶紧埋单走人,把 自己喝醉了的哥们先送回家去。 挡车回家的路上,看着神智已经不清却还在继续嘟嘟囔囊说着什么的王春平, 陈彦心说大家就见你哥们日进斗金,谁能想到你哥们还有这么一肚子倒不得的苦 水。 陈彦和李晶终于有了一次触及皮肉的接触。单位里的几个同事相约去迪吧玩, 李晶与另外一个女孩同去,疯狂的音乐中,上千人暴烈起舞。陈彦终于也有了一 个放纵自己的机会,他无数次走下舞池不知疲倦,而李晶也穿着很前卫的衣服疯 狂起舞,陈彦边蹦边想这蹦迪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娱乐,让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李 晶和陈彦面对面跳着,变幻不定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使得李晶变成了一个小 妖精,间或能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和额头的细汗,陈彦大喊着说李晶你可真性感, 你这个小疯子。李晶困惑地看着陈彦说你说什么,陈彦凑到她的耳朵跟前略作变 动说你可真美你这个小疯子!在听清这话之后李晶楞了一下,这一楞几乎让陈彦 突悟他可能说错话了,耳边的音乐响若雷霆而陈彦却只能尴尬地站在了那里。但 是突然,突然,李晶猛地楼着陈彦亲了一口,说我爱你你这个大疯子!她的举动 让陈彦像是得了一道命令有如故事片中连长的那声“同志们,打!”,他第一时 间立刻清醒伸手就楼住了她,接着二人就楼作一团,而陈彦的手很自然就伸进了 李晶短小的吊带背心里。李晶的后背光滑丰腴柔嫩无比,这让陈彦猛省他的指甲 有点长这有可能划破李晶青春的脊背,于是他用掌心细细摩挲,在数次碰到李晶 胸罩的那个小扣子时,陈彦几乎冲动地要将之扯掉。但是他还是克制住了。 第一轮忘情的抚摸与拥吻之后,二人尴尬地发现四周有些异常,虽然场面嘈 杂腿臂齐飞热闹异常,紧挨着他们的人们还是在注视着他们,他们如误堕沸油之 中的两个丸子,立刻就将一锅油变地重点突出层次分明了,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了。 就在那天晚上跳完舞后不久,陈彦与李晶非法合卺。当然值得指出的是场合 并非随意,二人相当放心地在一张相当舒适的床上行了夫妻之道。整个过程类似 两个貌合神离的搭档联手玩一个需要搭人梯的杂耍节目,虽然有抗拒挣扎并且伴 随一些痛苦或欢愉的过程但是二人为了最终的目的还是大局为重并肩战斗,并且 其中不乏一些互相鼓励与取悦的伎俩。喝了一些酒陈彦勇猛异常而李晶则忍辱负 重,她的长指甲划破了陈彦的背而在节目谢幕的一刹那她揪了陈彦的耳朵其他一 些能伸手抓住的器官,这使得陈彦在奋力完成最后一击时龇牙咧嘴眉头紧锁。 完事之后二人相对无语,疲惫的陈彦注意到李晶几乎在他起身离席尚未抹嘴 的那一刻就拉过一条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他强打精神恶作剧地扯下毯子说我要再 看看。 让陈彦惊奇的是李晶脸上有一抹愧色,他不由安慰说李晶你别害羞真的我现 在都不相信刚才我竟然跟你这么一个美女做爱了。做爱这个词在这种男女全裸的 顶级片里显得有些太斯文,而这种不合时宜的斯文显然有损情投意合的陈李二人 亲昵,于是陈彦接着说真不敢相信,我就把你睡了。 李晶看着陈彦,神色逐渐变得轻松,她略带紧张地提出了一个问题将谢幕之 后的幕后故事里又搅出一个小高潮。李晶很说陈彦我不是处女你刚才也看到了, 你真的不在乎吗? 这是一个未曾料及到的狗尾续貂的问题,这实际等于提醒了陈彦,疲倦陈彦 陡地一激灵,他说我不在乎谁让我遇上你晚呢。开始的时候有些结结巴巴但是后 来慢慢就条理清晰说理顺畅。 陈彦那天的回答让李晶又感动又满意。 像咱们这样俊男美女不风流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不是没有经过那种事,像 你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会没有过去呢,这我不怨你谁让我遇上你遇上得晚。接着 陈彦说我不可能不在乎但我真的不是太在乎,以后几十年咱们有可能在在一起生 活的这个念头让我幸福无比。陈彦像教科书里评价文学作品时所说的“反映了劳 动人民对美好生活与纯真爱情的憧憬与追求”式的善良无比的对答让李晶异常感 动。 抽着鼻子的李晶在陈彦话音甫落之际就豹子似的扑到了他的怀里。因沉湎于 得体的作答而有些放松的陈彦忙仓皇接住李晶,李晶亲吻着陈彦说我爱你我爱你 一辈子,陈彦则有些漫无目的地拍着李晶的背说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如果一个女人敢于光着身体置身于另外一个男人面前,那么这即可理解为是 一种类似士为知己者死的死心塌地式的效忠。柔情似水的李晶让陈彦也颇为感动。 后来二人搂抱着探讨了一些关于爱情婚姻与幸福的问题,一丝不挂的交流使得他 们的那次交流变得无比推心置腹,这种情况下观点的相互认同几乎是必然的,每 一次获取了对方的含笑赞同后,二人都叹息虽然迟了一些但是苍天毕竟在今宵让 他们找到知心人,那种两情相悦的美好感觉促使陈李二人又一次发生身体上的纠 葛,第二度的纠葛与第一次相比就显得大胆无比超越逻辑,他们尝试了许多耳闻 目睹的动作并且身体力行地试图发明一些更完美的招式。除了一些诸如李晶不是 处女的非可抗力导致的不和谐因素,真是一个疲惫而又完美的夜晚。 有一个最俗气的解释偶然与必然包括机率安全驾驶诸种因素的例子,那就是 当你没有遇上车祸之前,车祸的概率就是交通管理部门公布的万分之几,而当你 自己遭遇车祸翘腿归西的时候,这个机率是百分之百。万分之几与百分之百相差 悬殊,而这悬殊被抹平的一种可能就是一些对“受众”们来说可说是晴天霹雳的 事件。比如陈彦突然在某一天惊悉王春平死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陈彦正和李晶发生了小的口角,他们在一个小饭馆吃饭, 李晶恶狠狠地用筷子挑着一碗其中有肉丁菜丁看起来内容还比较丰富的面,良好 手工制成的面使得她有更多的机会将面挑来挑去,像是在玩一个恶作剧的游戏, 她一边挑着面一面挑衅地看着陈彦。陈彦只顾埋头吃面,对于她的挑衅不予理睬。 好心的店家上前询问了一些是不是面不好吃的问题,陈彦陪着笑脸面味道很好那 碗她不吃我也要吃的。对面的李晶气得哼哼唧唧,但是当着店家的面不好发作, 于是她愤然将面推至陈彦面前小女人气十足得说吃吧撑死你。就在陈彦忍无可忍 的当口,准备以厉声呵斥辅以手上动作回击的千钧一发之际,矛盾成功的转移了。 这时候,电话响了,通了之后王春平和陈彦共同的另外一个哥们没有寒暄地喘着 粗气说陈彦王春平死了。 陈彦说你是开玩笑吧,说这话的时候陈彦继续将几根面条送入嘴中,但是那 哥们接下来的话使得他无法咀嚼和吞咽。那哥们说是真的我见到了王春平被人用 斧子砍死了血流了一地。…… 打完电话后陈彦脸色煞白地对李晶说王春平死了你留下结帐,站起来的时候 陈彦双腿发抖。李晶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彦说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了再走。陈彦已经 快速移动着着他哆嗦的双腿消失在了店门口。 王春平是被人杀的,当时的说法是“身中多斧”,包括他的脑袋。王春平躺 在血泊里,面目已不可辩。看着这一幕陈彦几乎都有一种这人肯定不是王春平的 想法,但是当他凝神看清楚了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那人就是王春平,只不过王 春平摇身一变成了死者。随后赶来的李晶在看到了王春平的惨状和听了一些关于 死亡原因及案件的分析后,死死地抱着陈彦的腰双腿颤抖,陈彦只好连扶带拖地 将她带离现场。那一刻,胆小的李晶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精神崩溃的犯妇。 王春平的死是另外一种类型的人为财死,更确切的说法应该叫人因财死。夜 间没有回家的他被据警察分析是两名身高在170 工分左右的歹徒劈死,倨傲的王 春平甚至都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从他被杀在床上的情况来看,他是在睡梦中被杀 的,斧斧致命。那段时期,王春平的死几乎让人们对财富让人们对财富由单一的 爱慕变得又还害又怕产生了恐惧。在王春平死后的一段时间内,这个城市又发生 了另外两起被媒体大肆渲染的杀人案,案犯使用的工具也是斧头。据说盘古开天 用的就是斧子,两起案件之后,斧子,这种先民盘古开天时就已使用的看似老成 持重创世之物成了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不祥凶器。 与事实不同的是,葬礼上的王春平乎给了人们这样一个假象,似乎王春平是 含笑而死,而造成这一假象的原因是王春平的遗照。王春平的遗照几乎是他的相 片里最好看的一张。照片上的王春平长发垂肩,嘴角含笑,乌黑的大眼睛带着一 种宽容,在照片上,王春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幽默睿智的艺术家。 他的案子拖到很久以后才破,而此前包括陈彦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是王春平 的风尘老婆勾结他人谋害了亲夫,为此在公安局请他协助调查时他几乎是夸大其 辞地详细汇报了王春平和他老婆生活中的种种不和,但是后来王春平的老婆被公 安局排除了。 事实是,王春平孤身一人呆在影楼里是他殒命的主要原因。王春平婚后经常 和老婆,吵架了之后就不回家,而在那个白天热闹无比的街道上,黑夜里却暗藏 着杀机。最后一次与老婆吵架在影楼住下后,王春平死了,他被两个流窜作案的 本省籍男子在留意了不到两日之后便毅然杀害。这两个杀人犯行貌卑微,不折不 扣的民工样子,如果他们有幸是王春平的亲戚,王艺术家只怕都要跟他们画地绝 交。王春平泉下有知的话,知道他命丧这两个匹夫之手,百分之百死不瞑目。 …… 开发区的草黄了又绿。在一个号称暮春的薰热日子里,新婚燕耳的陈彦与李 晶走在街道上,突然不远处王春平的孀妻陈小姐和一个中年男人搂抱着走在一起。 李晶忍不住喊了一声陈小姐。陈小姐闻听后回应的那一刹那,陈小姐身边的男人 就快步消失在人流中。陈小姐与陈彦夫妻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言语之中少有伤悲 而颇多愤懑。陈小姐说王春平这个王八蛋死了都没给我留下一分钱,钱全被那两 个凶手拿走了,害得她还得重操旧业。接着她说这王八蛋该死,跟我说话老是婊 子长婊子短的,嫌老娘是婊子当初就不要找我。吵了架还老是夜不归宿,终于被 人暗害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小姐总算有了几分感慨引起的伤感,她说这短命鬼 人死了钱也没留下一个,逼得我还得重操旧业。我这年纪再做鸡怕都老了点吧, 说完了陈小姐凄然一笑眼圈红了,这惹得陈彦夫妇也唏嘘不已。故人撒手已去, 此地空遗孀妻,并且这孀妻也是际遇坎坷前路歧长,这怎么能不让人唏嘘长叹呢。 告别陈小姐走在路上,陈彦突然拉住李晶的手问老婆你当年跟别的男人睡觉 没收钱吧。 大多数时候早已温柔尽失的陈夫人李晶这时没有例外地柳眉倒竖:神经病, 别没事找事!我收的哪门子钱,我又没有做过鸡。 唉,那就好。陈彦惆怅而又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