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网 我没想过列车会晚点。此刻,我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走在一个陌生小镇的街头 上。 于扬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从一起玩泥巴,欺负小女孩子开始,到长大后念 书那阵子一起打架,旷课,泡妞,不能说我们臭味相投,而是臭味极端相投。 点上根烟,我一边在窄小在的街道上走着,一面思索。真弄不懂这小子发了什 么神经,跑到这鸟都不想搭窝的小镇上来教书。教书是什么概念?那是为咱国家培 养着一批批优良的种苗啊,那是花朵,是国家将来的希望,民族的灵魂。而据我所 知,于扬这小子几乎跟我差不多的德性,大字最多识得一小筐,脾气臭起来不能用 道德来衡量。就这么一个人当老师,那不是误人子弟么?更弄不懂的就是这小子一 去半年,杳无音讯,前天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我说他要结婚了,听说新娘子还是一 位充满竹翠桃红清雨凉露的少数民族姑娘。这让我不得不刮干眼角,然后再揉揉了, 盯着于扬的照片不敢大声的喘气,我算是彻底服了他。这不,我买好车票,便马不 停蹄的赶了过来,参加他的 婚礼。 午夜十二点。 我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一边看表,一边不停的拔手机。电话始终不通,莫名 的盲音。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心底也荡起股莫名的怒火。因为除了于扬告诉我他 呆的地方是一个叫清心的小镇,清心小学外,除却此些我一无所知。清心? 我暗暗发笑,我没想到过在中国这博大宽广的转盘上,居然还会有一个这么听 起来有内涵,布满儒学意味的小镇。 点上根烟,我向上挪了挪肩上的背包,靠在一柱路灯下发呆。看来今天是找不 到那鬼地方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街道空无一人。那些青砖红 瓦的房子在夜里对坐而眠。路灯揉着磕睡的眼。夜风肆狂的到处游荡,碰着人家一 扇没有关紧的窗子,玻璃便在空旷的夜里发出两声哐铛的尖叫,支离破碎。 没有酒吧。没有旅馆。也没有一处可以稍微放纵的霓虹。看来今夜我真的得在 这街头游荡一夜了。扔掉烟头,我想。 无语时分。我突然发现背后射过来了两束直散,强亮的光。直觉告诉我,是有 车过来了。我惊喜不已的回过头去,心里思索着这时候有车经过应该是多么温暖的 事,即使不能顺载我一程,至少也可以问问清心镇在哪,不远的话我还可以晚上就 这样走过去呢! 人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噎着,行运的时候,吃海鲜都能吃出颗珍珠来。对于这 点,此刻我犹为信服。因为背后不仅来了辆车,而且还是辆类似于64路的公共汽 车呢。这地方可真有点不同,我一边想着一边对着慢慢行驶过来的车招手。 车子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在这晚十二点的时候。 车门吱呀的一声开启中,我挪紧背包就跨了上去。车内很静。静得没有任何声 间。我迫不急待的问售票员这车要经过清心镇吗?衣着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售票员用 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对我微微点了点头。我掏出钱包,买好了一张票,连同她递 过来的票根跟找零一起塞进了口袋,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车上的乘客也很怪。我不明白这小镇上是不是像以前流行卡机布,尼龙,真丝, 再到纯棉的布饰一样,一车的人连同司机都着一身白衣。而这些乘客当中,老少青 壮胖瘦男女俱有。 老年的人都穿着那种白帆布一样的长褂,下身也都统一似的穿着条那种很多年 代前的宽松用麻绳系着腰带的白裤。年青女人则都是一身洁白连衣裙,虽然款式各 异,但看上去也能明辨出有些岁月已经紧贴在裙摆上面了。小孩子更不同,俱都也 衣着白褂,但比前老年人的来说,只是尺码小了许多。我不知道这小镇是跟外界封 闭得太久,还是潮流的信息化特强,跟那些此刻正流行着浓郁怀旧气息,提倡还朴 归真的大城市如此紧密的扣合在一起了。相比之下,这一车人的衣着所能产生的感 应,并不亚于都市里那些穿着棉衬衣此刻正看着老旧的黑白电影的人们眼角流露的 那岁月尘封的淡淡的感伤。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掏出根烟重新点燃了起来。扒动打火机的时候,我迟疑了 一下,因为我知道在这公共场合抽烟毕竟很不礼貌,所以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了看四 周,试着捕捉一些反对或者赞同的眼角余光。我失望了。这些人从我上车起一直都 是面无表情,后面的人盯着前面人的脑勺,前面人再盯着前面的,最前面的盯着那 条车灯照亮的弯曲不平的山间小道。眼睛一动不动,既不眨,也看不出眼角能有些 许闪烁的微光。纸浆糊成的干枯的脸就这样挂着,跟全身的衣着合然成了一张白纸, 没半点睡意的悬浮在半空中。 一帮死人。我在心里暗暗笑道。一边抽着烟,我一边把目光移到了窗外。车子 缓慢的行驶在山道上,透过那些两旁缓缓移过的山脉,那两团炭墨的踪迹被甩到了 身后。偶尔一两只流萤扑到了车窗上,用屁股抖动着几点微弱的亮光,转身便飞走 了。来掉烟头,我靠在车座的椅背上,在车身缓缓的颠中簸沉沉的睡去。 一阵冷风嗖嗖的钻进脖子的时候,我醒了。睁开双眼,却发现这车子不知道什 么时候停了下来。车上的乘客也统统一无所踪。驾驶员趴在方向盘上已经睡去。 售票员小姐正拿着把类似于用高梁须做成的扫把,一下一下的扫着没有半点秽 物的车厢。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我站起了起来,移步过去。到了她身边的时候, 她停了下来。仰起张苍白的脸,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车子怎么停了?我问道。 坏了。 坏了?真不巧。我耸肩说道。 也许吧。我无能为力。她毫无表情。 那这儿离清心镇还远吗?我试着问她。 有点远,她说,你可以先去前面不远的清眠镇呆一晚,明早那儿直接有车去清 心。 哦,这样啊,那谢谢你了。说完,我从开敞着的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还是清爽的,在这山谷中吹过来的时候,甚至有些阴冷的味道。我拉了拉 衣领,向前走去。在走出十步不到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因为身后那辆已经坏掉了的 车突然从我背后飞驶而过,屁颠屁颠的从我身边擦身飞驶,转眼没有了踪迹。 妈的,我睁着瞪大的双眼,站在路上目瞪口呆。 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顿时不停的往我心口猛灌。一边骂着,我一边沿着山路摸 索着往前走。夜没有痕迹。除了天上的几颗星象镶嵌在漆黑的帏幕上的钻石,发出 流动的点点亮光外,整个夜的舞台看不到那些排鼓的钟摆。山间的夜风此刻像赶集 似的从每个可以拥挤进来的角落,不断的涌出来,落到身上,阴森冰冷。 这季节可还是夏天啊,我抗议的伸手去抵抗,那些风却灵巧的从指头间钻了过 来,不停的嘲弄着我的脸。 依稀记得是转过了五道弯吧。路面开始越来越来窄,一些小石块也不甘落后的 在山道上冒出头来,一个劲的拔弄着那隔着皮鞋弯曲红肿的大指头。我又开始骂起 于扬起来了,他妈的什么地方不呆,跑到这鬼都不肯打麻将的破地方,你小子他妈 的秀逗了,而且还越秀越劲,居然还找了个村姑结婚?鬼迷心窍。就这样骂骂走走, 走走骂骂,心情也开始慢慢平和起来。因为我看见了光。散落的。温和的。淡黄的。 流动的。光。加快了脚步,我不停的向前赶,向前前面那些光的方向疾奔。而那些 光仿佛也变成了一种召唤,一种希望。一把生着黄胆干炎淋在雨中,突然伸起来的 一把伞。 清眠镇。 我松了口气。想起那看不去何等善良,却卑鄙无耻的售票员小姐的话,此刻恨 意也少了许多。毕竟她没彻底的骗我,至少这儿还真有个清眠镇嘛。找个地方歇歇 脚,明早打电话要于扬来接我。一边这样打算着,我一边拖动着沉重的步子。 这里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小镇了。透过镇口那块被岁月雕琢得肌肤破落的 花岗沿大石块,清眠镇这三个字被一边披散着的路灯光烘得火热腥红。镇上看不到 一个人。这让我刚刚松坦的心情猛然又失落下来。甚至我觉得又再一次被那售票员 给愚弄了。这地方可以呆一晚?当然,睡在这破街上我还不如睡在刚才的山道上呢。 至少那儿风清星淡,松涛夜鸣。我摇着头转过了三道小街。在最角落的时候,我却 突然发现了一间旅馆!窗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用力的叩着那扇黑木漆有 些脱落的大门,里面没有半点动静。 只有手指叩动的回响在夜里空旷的回荡。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瞬间有 种很阴森的感觉从心角最底下慢慢爬起来,揉揉眼睛,然后伸出手来揪紧我的心, 冷汗直冒。我不知道 此刻为什么我会把这地方跟加州旅馆联系起来了。甚至我想此刻门突然开了, 然后一个很和善的小姐甜甜的笑着把我领了进去,安排了一间舒适的房间。末了她 扬起俏皮的小嘴巴问我还要不要来瓶酒?我说不用了,明天我还得赶路呢!赶路?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然后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店老板衣着一身得体 的黑色燕尾西服走了进来,笑着问我真的还不需要什么服务了吗?我说不用了。现 在只想好好休息,明天得赶路。于是那老板猛的甩了一个响指,并且压低声音说道, 好,那不打扰了,不过你可以随时买单,但永远不能离开。说罢还欠了欠身,合门 而出。想到这里,冷汗已经湿透了我的衬衫,我顾不得敲门了,拔腿就跑。隐约仿 佛还听到了背后大门吱呀的开合声。 找到个宽敞的街面,我蹲下来不停的抽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忍不住的骂 了句他妈的,好端端的自己吓自己干什么?难不成每个人的心中真的有一个永远尾 随的心魔,杀之不死,刺之无痕?第三根烟抽完的时候,我把烟头用两指夹紧,然 后用力一弹,那零散的星火在空中划了一个孤独凄迷的光线,滴落无声。 再次直起身子来的时候,我居然发现了这街上唯一开着的一扇门。一扇亮着微 弱灯光的门。走过去,我压紧胸口小心翼翼的探了头进去。还好,瞬间我的整个心 便一下子从悬挂的高处慢慢松落,软绵绵的落到地上。一张微笑着的脸柔和的看着 我,那些飘逸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洁白的衣肩上,坐在吧吧后那双柔后的双眼一闪 一闪的看着我,像是在说进来吧, 这里多寂静,多温和,多舒适啊。 别在外面呆着,进来歇歇吧。于是我就进去了。两只脚不听使唤似的向里移。 原来是间网吧。我暗叹。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你真的不能想像在这经过九九 十八弯,山山相挤的边远小镇,它居然在凌晨之后的这样一个夏夜里,亮着灯,孤 苦伶仃的横躺着一间小网吧。我耸了耸肩,开始慢慢想通了于扬跑到这鬼地方来, 而且能呆下去的理由了。那就是:这里的一切都出奇的怪。怪:午夜十二点还有的 公车。全身白衣裹裹的乘客。崎岖不平山路上突然飞驶而过的已经坏掉了的车子。 没有一个主顾此刻却依旧闪着微光开着门用一根电话线连同全世界的小网吧。微笑 的女主人。年轻甜甜的眸子。轻抿着让人忍不住想猛啃一口的薄薄嘴唇。一切如此 飘渺模糊不可如视却纷纷坠落眼前。这些本身所具有的诱惑力足已让于扬,不,足 已让我也会留下来,不忍离开。 在ICQ 上我把这些一遍一遍告诉此刻还绽放着片片绿色光朵的采薇的时候,她 居然没有任何回复。我忽然觉得这网吧是不是通的?按理说采薇没有任何道理不可 能不给我回复的吧,前阵子到现在她在网上不是爱得我爱得死去活来?去收电邮的 时候,我否定了网络不通的想法:那些尘封并且一直保存着的邮件正平静的躺在邮 箱之中。我叹了口气,抬起腿支了起来,靠紧电脑椅背,伸出双的去揉搓已经走得 生疼红钟的小腿肚。 有目光在注视着我。这样想着,我就抬了头起来。是她。女主人。此刻正手捧 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静静的站在我旁边,笑笑的看着我。 我对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把红茶放到了电脑桌上,蹲下身子去,不声不 响的把双手轻轻的托起我的双腿,帮我揉搓着小腿肚。我欠了欠身子,想站起来说 不用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半夜在这荒山黑岭能找到个地方落脚我已经够知足 了,哪还奢望这样柔和的灯光下,还有位如此温柔,美丽,动人的小姐给我揉腿呢? 但,结果却是我躺在椅背上捧着那杯红茶小口小口的品着,眯着眼感受那双腿上洁 白柔软的指头轻轻揉擦的兴奋与快感,造成这样的原因,不详。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依稀能记得的是梦里我到了一个花香四溢,虫鸟清 鸣的百花园。一个白衣飘逸,秀发轻飞的女子从小桥尽头去缓缓走来,近了,近了, 然后托起我的手,在那条布满翠绿棕叶的小径上缓缓的行走着,背后落下一朵朵含 满雨泪的淡黄梨花…… 嘴角上弯醒来的时候,我向后缩了缩腿,再次不好意思的盯着那张此刻布满细 珠的嫩白的脸。她伸直身子来,一边用手柔滑的手背轻抹额上的汗粒,一边轻声的 问: 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红着脸说道,谢谢你。 不用不用,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的呢。她笑道。 举手之劳?我琢磨着这个词,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气氛一下子便变得非常柔和起来。 对了,你知道清心镇离这儿远吗?我看了看门外有些微亮的天空,一边问道。 清心镇,哦,不远,就在前面,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呢!她一边收拾桌上的红茶 杯,一边擦着桌子斜着头对我微笑道。 哦,是吗?那谢谢你了,我得赶过去了。说完我站了起来,一边拿地上的背包, 一边掏出钱包来。 不用了呵,她淡笑着看着我伸过来的手说道。 那哪行?我说,你开门做生意的不说要赚多少钱,但总拿个成本也是应该的吧? 说完我抽出张票子硬往她手里塞。 真的不用了。她的脸忽然闪过一抹淡淡的哀怨,要不这样吧,你有时间以后来 看我,不,有时间来玩,再一起给我好不好?她说。 哦。这样也行。我微笑着,暗想反正两镇离得也近,有时间来看看这美人,喝 喝红茶,还可以享受揉腿,何乐而不为呢?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是一半愤恨一半欣慰。 愤恨的是那售票员小姐再次无情的欺骗了我。妈的,你早说这地方离清心镇才十分 钟的路啊,不然我早找过去了,现在躺在于扬那小子的床上,抽着烟一个劲的猛侃 了。兴慰的是今夜与这女主人莫名期然没有任何征召的相遇。呵,下次再来玩,你 瞧这是多么温暖的几个字眼啊,下次,鬼知道下次会发生些什么呢?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 嘿嘿一阵冷笑。 我背着包对她挥手作别,她伫立在门背上,静静的微笑着对我挥手。在那瞬间, 我看到了她含笑眼底再次遗落下的一滴淡淡的哀怨。 于扬你他妈的搞什么鬼?一个晚上电话都打不通?我握着手机骂道。 啊,不会啊,昨夜我还接到几个电话呢! 那他妈是我见鬼了?我继续对着手机猛吼。 有可能啊,哈哈,算了算了,算我不对了,你 现在在哪里了?于扬在那头大笑着问道。 妈的,就躺在你楼下! 放下东西,我一屁股坐在于扬这间单身宿舍破小的木床上,打量四周。 我说你小子就这样结婚啊?我指在徒壁四空的窄小单间问她。 怎么了?他疑惑的看着我问道。 你奶奶的个穷酸鬼,结婚你怎么什么都没准备的?你看看这房子,我连件家俱 的断腿都没看到一支呢。 哦,你是指这个。没事没事,这房子是学校分给我的,结婚我去她家。她家有 房。于扬一边抽出根烟递给我,一边说道。 财色皆收?我点着烟,猛吸几口,眯着眼睛看着他。 又来了又来了,告诉你,我现在很忍口角了,现在不得不对你说,你他妈的这 张狗嘴还是改了!什么叫财色皆收,说得我好象是个骗子似的。这叫取长补短,互 帮互爱。你懂不?看你个傻样你就不懂。于扬对着我得意的大笑道。 那是那是,我不懂我不懂。我摇了摇头道。 对了,你怎么一大早就跑到清心镇来了?按说最多才下午有趟车从城里进来哦。 于扬问我。 什么下午?我问道,说来你不信,我他妈半夜从另一个不知道什么鬼名字的镇 上坐了辆公车进来的呢。还在清眠镇呆了一个晚上呢。想起那位女主人,我忍不住 得意的说道。 于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道,什么车?你说什么车?晚上12点还有车,你 小子见鬼了吧!还有……还有……那个什么清眠镇? 我掐着烟蒂把不解的看着满脸吃惊然后又惶恐的他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我昨晚真的坐十二点公车,后面步行到了清眠镇在那呆 了一晚上呢。 去去去,少来了,于扬接着脸色缓和道,我也不是不知道,你小子从小就爱搞 些恶作剧,他妈的什么都不干,一跑来就吓我? 吓你个X 头啊。我大骂道。我哪有那闲心,不信我给车票你看,昨晚那女售票 员亲自己递给我的呢。话没说完,我就去掏口袋。 我和于扬同时征住了。 接着于扬放声大笑,对我骂道,是不是不?我就是说你小子喜欢搞这些吓人的 东东,好端端的来参加我的婚礼,你他妈的带这些鬼东东来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理于扬,只是忽然觉得整个胃在不停的收缩,不停的拧紧,然后大粒大 粒冷汗阴森的汗滴在身上四处不停的爬。车票连同找回的零钱都不见了,变成了几 张冥币! 我整个头开始不停的发麻,那些公车上一张张面无表情干枯苍白脸仿佛一下子 全部涌到眼前,夹杂着那些阴白阴白的古老葬衣! 不可能,不可能,我一边抖动着双手,一边摇着头道。明明找回我的是票根跟 零钱,怎么就变了。于是头脑里猛的再次闪起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微笑着对我挥别 的白衣女主人。 于扬,带我去清眠镇!我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说道。 什么破清眠镇?这儿压根就没这阵,前面不远倒是有个清眠穴,你去不去? 于扬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还在以为我故弄玄虚。 没有清眠镇,真的只有一个清眠穴。街道不见了,旅馆不见了。 连那昨夜歇 息的网吧跟微着递来红茶,帮我揉着双腿的女主人也不见了。清眠还是清眠。不过 是四周长满荒草,错落着一座座零散坟穴的墓地。坟场的入口处那块被岁月剥落肌 肤的花岗石还在,隶书体的淡红字迹映出三个字:清眠穴。 我突然倒下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声响。能记住的只有于扬在旁边不停的拉我,然 后背着我一步一步往回走。而在身后,我断断续续的听到了一首清脆哀怨的曲子: 君向无语泪向西 妾如无心何梦离 落夜寒花谁怜梦 枕去被露夜清寂 声一断 叹一赋 偏又落得 过河小桥花带凄凄 ………… 走的时候,我坚持没有要于扬来送我。那天早上我起了个早床,把那些冥币去 清眠穴找个空地方烧了。后来在返城的公车再次经过清眠穴的时候,我一直没有抬 头,唯一让我能记得或者思索的东西就是于扬婚礼上那位漂亮的新娘,在酒过三巡 后,看着静坐在角落一个人猛吐杯的我,流露出了那晚女主人一样淡淡哀怨的眼神。 坐在火车上时,我拉开了车窗,一口一口的喝着矿泉水,一边看着那些在站上 泪眼迷离送别的人群。掏出手机,拔通了采薇的那同样长长的一串号码,三声之后, 电话通了。 君向无语泪向西 妾如无心何梦离 落夜寒花谁怜梦 枕去被露夜清寂 声一断 叹一赋 偏又落得 过河小桥花带凄凄 ………… 唱完之后,采薇问我好不好听。我用撑着身子颤声问她这词哪里来的?采薇说 你忘了吗?那晚在网上你不停的给我打这段词,给你回复你都不理,更奇怪的是见 到这词我就情不自禁的哼配出了曲调,说嘛,真的好听不好听? 好听。 话没说完的时候,手机掉落。我陷进车座里,无法呼吸。 一声急鸣,车开了。 (全文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