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人可做爱 于扬陷在沙发的椅背上,略微向前欠了欠身子,在桌上的烟缸里弹了弹烟灰。 也许是用力有些过猛,有些烟星碰着灰缸的边缘,点点破碎,片刻迸亮后而没有了 痕迹。 大厅里艳舞仍在继续。一排身体高挑、裸露着后背甩着长发的舞女不停的摇摆 着腰肢,偶尔侧过头来对着舞池下面抛着媚眼,双手上下的抚摸着前胸,不停的媚 笑。于扬按熄了烟头,伸手端起桌子的酒杯,仰起脖子,一口而尽。而后身子向后 一靠,陷在沙发里头,用手托着左腮,盯着那排舞女一张张化得鲜红、硕大无比的 嘴,发呆。 妈咪张拖着继续发胖的身躯正穿梭于客人之间,微笑在她脸上已经成了某种机 械的沿续。 那是张看不出任何年龄标记的脸,厚厚的粉脂下面,几乎找不出任何可有的年 轻或者苍老的线索。这就像妈咪张本人一样,除了微笑,看不出这张脸背后的任何 一份快乐、忧伤、烦闷、愉悦。当然,如果一个的生活只剩下了微笑,而微笑就是 全部生活的时候,所有的东西也都被微笑隔在了这没有磁场的玻璃窗外,冰冷且生 硬,拒绝着一切无关于己有关于己的任何伤害。妈咪张笑得很聪明,或许也笑得太 苦涩,这,也只有她自己才最明白了吧。 妈咪张是在跟杜老板打笑当中看到了于扬,此刻杜老板正用双厚短的手掌轻拍 着妈咪张的屁股,然后用力一拧,妈咪张笑着侧腰躲闪,眼神不自禁的瞟到了于扬 所坐的位置。 也许不是偶然,妈咪张这样想。她明白那个位置总是属于于扬的,偏僻、安静、 黑暗。 妈咪张每天都要向这个位置瞟上几回,每次她总希望于扬在,也希望于扬不在。 希望是因为她可以看见他,不希望是因为可以不看见他。她知道于扬的习惯,只有 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于扬才会来。妈咪张对着杜老板笑着弯了弯腰,侧过身子向 于扬走了过来,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双手向后拢了拢头发,又扯了扯身上的大紫 旗袍,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于扬的身边,双手往并拢的腿上一按,坐了下来。 于扬对着妈咪张客套地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盯着那排舞女中长得最丰 满的一个。 那个女人正走到舞池边上,叉开双腿,一只手轻挠着脖子,一只手弯到背后, 做出一个欲解胸罩的动作。 “喝酒还是出街?”妈咪张弯腰拾起桌上的烟盒,用尖尖的指甲夹住一根,抽 了出来,打火点燃,吐了口烟问于扬。 “出街。”于扬面无表情的说道。 一阵沉默。 妈咪张用手指在烟缸里掐灭了烟头,望了于扬一眼,站了起来,叹了声气,走 了。 艳舞结束。于扬回过头来,久久的看着那个烟缸。妈咪张刚抽的烟头没被彻底 掐灭,一小股弯曲的青烟在黑暗里似有似无的向上攀升,腥红的烟头明明暗暗,把 于扬的眼睛扎得有些迷迷糊糊起来。 于扬想起了第一次来这时的情景。那晚是他跟第三任女友正式挥手作罢。他只 记得那晚就在这个角落里安静地喝了很多酒,不叫小姐,不说话。在酒店的客房醒 来的时候,妈咪张正睡在身边。那是一张彻底卸了妆的脸。皮肤松皱,杂纹丛生。 在他起床正准备穿衣的时候,妈咪张从背后拦腰抱住了她。这是他第一次深切的感 到女人身子的颤粟,那是种像个孩子做错事后怕收到责难的悸动。而这个女人大了 他也许整整一轮,或者更多。这个女人还是个老鸨。离开酒店的时候于扬从裤袋里 掏出钱夹抽了抽,又放回了口袋。妈咪张笑了。也只有妈咪张才领会到这次笑的含 义,如果说当初是这个年青人那种与生俱来的淡然忧郁吸引了她,让她不自禁的主 动把这个男人带上了床,那么此刻,她才明白这个年青人吸引自己的所在,也许是 真诚,也许是善良,或者其它更多,但至少一点,他在适当的时候维护了她的自尊, 或许是他于心不忍,但这一夜并不是妓女与嫖客的交易,这点让作为妈咪的自己, 已经够了。 于扬倒了杯酒,抿了一口,就此打住了回想。放下酒杯的时候,于扬忽然感到 有双柔软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侧过脸去,于扬的鼻尖正碰到一个有些湿润的 东西上,那是张女人的嘴。 “你真坏,真会占人便宜。”小姐一边假装推着于扬的肩膀,一边妖嗔的说道。 于扬拉下小姐的手,放到手掌里,另一只手盖上去,轻轻的磨擦着。是她。于 扬认了出来,刚才跳艳中舞最丰满的那个。 见于扬不说话,小姐抬起一条腿跨了过去,叉坐在于扬的双腿上,双手勾住他 的脖子,把脸凑到于扬的耳边,吹着暖流道: “老板,干嘛不说话呀,来这里就是图个开心呀,来,亲一口。”说完,小姐 把嘴唇向上移了一小寸,凑到于扬的耳垂上,轻轻的咬了一下口。 于扬被小姐一挑逗,身体便明显的变化了起来。在他正准备伸手去抓女人前胸 的时候,手机响了。 电话是秘书小玉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那头说刚陪客户吃完饭回来,上次谈的那 份合同已经顺利鉴定了。 合上电话,于扬心里空荡荡的。按理说他应该非常高兴才对,因为这个合同太 重要了,甚至说整个公司以后的发展几乎都与这份合同息息相关,可他就是高兴不 起来,这让他有些茫然,接着便又开始烦躁,思绪便从此拉开了一个缺口,一泄而 下,不知所终。 妈咪张猜得不错,于扬只有心烦的时候才来这里,也只有这种情况下他才会来 这里,找个小姐,开间房,狂欢一夜,身体是平衡了,可心理呢?这点于扬倒是没 有深想。就像每当想起杨棉的时候一样,烦闷,却从不去寻找或者面对烦闷的源头。 是的,杨棉。她现在又在哪里?想到这里,于扬望着坐在身上的小姐,不自禁 的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放着好好的事情不做,甘 心沦为被万人操的妓女,只为了几个臭钱?你不年轻吗?年轻何时又成为了一种放 纵堕落的资本。 于扬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又是在拿这小姐跟杨棉在作比较了。小姐见于 扬突然叹气,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赶紧手一松,正赶上于扬手向前一推,啪的一 声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生疼。 小姐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望着于扬,她以为于扬会过来拉她,却见于扬坐在 那里一动不动,满脸鄙夷,不由心里一股火窜了上来,指着于扬便大声叫道: “你什么意思?你得给我道谦。” 于扬没有理她。 “你他妈的聋了?我要你给我道谦。”小姐补充道。 于扬从桌子上捞到烟盒,抽出根点燃,透了口烟圈。 “我操你妈,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我告诉你,要不是妈咪张特别关照, 我才懒得来理你这木头一样的狗孙子。”小姐一边骂,一边从地上蹿了起来,站到 于扬面前,夺下他的烟,扔到地上,啪啪两脚给踩熄了,随即还吐了口唾沫。 这时候,妈咪张听到声响赶紧跑了过来,看了看于扬,又看了看小姐,忙托起 小姐的手微笑道:“我说阿红,这是怎么了,来来来,有话好好说嘛,什么事,妈 咪给你做主。”说完,一边拉着阿红一边在于扬旁边坐了下来。 “妈咪张,你评个理,我是给你面子才来陪这位狗……老板,可你这主子也太 难伺候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艳后阿红是那么随便伺侯人的吗?” 于扬听得出来,前一半是说给妈咪张听的,后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这让于扬 不自禁地觉得有些想发笑。说实话,这事是他不对,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一 想到杨棉的时候,自己总会有些心绪失控的感觉。而此刻艳后阿红坐在沙发上一边 把手压下去揉着屁股,一边时不时满脸怒气的向自己瞟上两眼,又生出某种有些质 变的快慰起来。 妈咪张微笑着用手拂了拂阿红有些零乱的长发,声音愈发显得温和的道:“好 女儿,妈咪知道你给我面子,我这朋友其它的都好,就是脾气有些怪,你给给妈咪 点面子,别往心里去。” “别往心里去?”看得出来,阿红对这句话并不怎么受用。 妈咪张见阿红不说话了,便向阿红又靠了靠近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哎, 孩子,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吃这碗饭的,你更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能碰上什么主 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对不对?大家之所以吃这口饭,也不容易,再说了,我这位 朋友除了脾气怪点,其它的真的还挺不错的,出手大方,而且那功夫还顶呱呱的一 流。”说道这,妈咪张还轻摇了一下阿红的胳膊,格格地笑。 阿红没来由的脸一红,又偷偷瞟了于扬一眼,却见于扬正扬着头,不知什么时 候又点着了支烟,只自顾自的吐着烟圈呢。操你他妈的,装什么孙子。阿红在心里 暗骂道,到了床上,你还不是像条狗一样流着口水,伸长着舌头四处乱添。 “于扬,阿红我这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疼我家女儿,可不许再欺负她了哦。” 妈咪张站起身,一边拍了拍阿红的肩膀,一边意味深长的看了于扬一眼,转身去了 后面。 握着方向盘,于扬摇低了车窗,都市的夜风混夹着路灯的手掌轻拍到脸上,于 扬不自禁地又升起了那种惯有的倦怠。前方,车灯划开了道路黝黑的肌肤,路灯的 影子砸了下来,片片破碎。 阿红翘着腿,跟着车内音乐的流动,坐在于扬的旁边一高一低的哼着歌: 当月光变成你的目光,我不看你过往。 于扬没有理她。盯着前面的路面,思绪不禁又开始翻飞。 前天快下班的时候,于扬正坐在办公室里起草那份很重要的合同书,秘书小玉 敲门而入,交给了他一个厚厚的包裹。拆开的时候,于扬呆住了。里面的东西不多, 几张相片,一封长信。于扬拿起其中的一张盯了许久,然后放到桌边,拆开了信。 信很长。或者说干脆就是一个临终垂幕老人的叮嘱与寄托。信是杨六爷写来的。 老家的杨六爷。于扬不明白,自己随家人搬离老家已接近二十年,二十年来,几乎 一直没有联系,而二十年后,杨六爷是怎样打听到自己的地址,并且交给了自己一 个潜在中一直欺盼而又维艰的任务:找到杨棉,并照顾她。 杨棉,于扬不停的默念着这个名字。信里没有杨棉的地址。因为没有人知道杨 棉在哪里。 包括杨六爷。杨六爷在信里说杨棉很早就来到了于扬所呆的这座城市,每个月 固定给家里汇钱,地址总在变。杨棉走的时候十九岁,那年她娘在床上已经躺了六 年。无钱医治,肠胃已经开始溃烂。杨棉在走的时候说挣不到治她娘的钱,就不回 来。等杨棉挣到钱的时候寄回来的前一天,她娘就死了。从此杨棉再没回来过,只 是一个劲的给家里汇钱,一个劲的劝杨六爷多买些东西补补身子,娘没了,爹也只 就剩下这一个了。这是一对苦难夫妻,苦了一辈子,也穷了一辈子。 杨六爷问杨棉娘在临死前有什么心愿时,杨棉娘说只想见女儿一眼,然后吃个 荷包蛋。 等杨六爷去村头大李子家借了只鸡蛋,做好端到杨棉娘面前的时候,杨棉娘咬 着块枕巾死了。杨六爷端着那个盛着荷包蛋的破碗顿时老泪纵横,就是怎么都哭不 出声来。 于扬握着信,不禁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透到信纸薄薄的边缘上,顺势滑落到 合同书上,把些字迹浸得模模糊糊,支离破碎。 于扬放下信,不自禁又把桌子上的那张相片拿了起来,盯了很久。那是张自己 和杨棉六岁时的合影。轻拂的杨柳低垂着腰,随着微风轻轻吹摆。杨棉站在于扬的 左边,梳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子,嘴角微微向上弯着,睁着一双调皮天真的美丽大 眼。背后是一条河,在相片黑白的底色下越发显得柔和平静,弯着身子缓缓的流向 远方。那是条载满太多快乐与美丽的河。于扬想。每当夏天的黄昏,灼热开始褪去, 于扬便会拉着杨棉的小手,坐在河沿的草地上,听河边林子中小鸟欢快的鸣唱,绚 丽的晚霞把整张脸埋到静静流淌的河里,随着那些微微向前窜去的轻波,一漾一漾 的,脸笑得老长老长。清凉的晚风从每个叶子牵着手的空隙中钻了出来,随着杨棉 卷起裤脚伸在河水里的脚丫轻轻摇摆着。 流萤便开始纷飞,那些稻田里穗子抽芽而散发出来的清香,阻挡不住于扬牵着 杨棉去河边捕捉小青蛙的步伐。那些欢快的,流动的,夜。 于扬一边陶醉在那些飘忽已远,却最终不可割弃的回忆当中,一边在十字路口 向右打了打方向盘,车子仿佛也感知了那些回忆中美丽的片断,更加欢快的向前奔 驰起来。 也许我一直就没有忘记过杨棉。于扬想。当经历了几次恋爱,几次分手后,杨 棉在于扬心里的角落便一山一水的慢慢显露出来,而愈发显得清晰。这是于扬所始 料不及的。至少有一点可以让于扬看得明白的是,他需要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 女人适合自己。 杨棉其实远远还算不上是一个女人。少女都不是,倒底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一 个在回忆里一直安静躺着,定格成了某种梳着麻花辫微笑着不动的风景。如果说于 扬一直爱着杨棉,这种念头在于扬心里也不自禁觉得有些好笑。那是一个什么样的 年龄,而恰恰就是这种好笑的念头,让于扬更加遥念杨棉的那份清纯,真诚与善良。 杨棉爱笑,更爱于扬说她好的时候笑。为止,于扬饿了,她总把采来的最大最甜的 野果留给于扬,于扬渴了,她总捧来最清流澈最甘甜的河水滴到于扬故意张得大大 的嘴里。为了于扬,她可以把所有最美好,或者自己认为最美好的东西奉献给他, 只要她常常看到于扬对她快乐地笑,不停的牵着她的小手摇摆着说她好。包括生命。 事情起源于于扬那天去河里抓鱼,于扬对岸上的杨棉说要去抓条最大的鱼,拿回家 要妈妈煮最鲜的鱼汤给她喝。杨棉高兴的坐在河边上等着。可等了很久,于扬一头 扎到水里却始终没露出头来。她在草地上急着团团打转。一急之下,她终于忍不住 了,鞋没脱就扎到了河里,划动着小手,摇摆着双腿,睁着双眼在河里四处摸索。 终于,她看到了于扬,此刻正直立半浮在河水里,一股水草死死的缠住了于扬的双 腿。她拼命地去撕扯那些水草,河底里的水很凉,几口呛到她鼻子里,眼睛发涩。 她忍住了,直到把于扬拖到了岸上,她一头栽进了草地上,昏死了过去。醒来的时 候于扬正在往自己的左腿外背上涂一层河泥,透过河泥,她看见那里有些乌黑的血 不停的向外涌,她才知道自己的脚背让尖石给划破了,于扬在给自己止血。而就是 这道伤口在自己彻底愈合后,还留下了一个核桃形的伤疤。 “痛吗?”于扬一边涂着河泥,一边不停的问她。 “不痛。一点都不痛。就像被只小蚂蚁咬了一口”杨棉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 去皱了皱小小的额头。 “都是我不好。”于扬一边用沾满河泥的手背擦了擦鼻子,一边说道。 “不关你的事,呵呵,你看,你的样子真脏。”杨棉指着于扬鼻尖上粘着的一 撮河泥,歪着小脑袋笑道。 于扬也笑了。 “你真好。”涂完河泥,于扬跟杨棉并排躺在草地上,盯着天上一朵不停来回 飘浮的游云说。 杨棉笑了。扯出根草根去拨弄着于扬的耳孔。 “我想送件礼物给你。”于扬侧过身来,盯着杨棉一双大大的眼睛说。 “什么礼物?”杨棉坐了起来,用一只小手托起下巴,好奇地看着于扬。 “你先闭上眼睛。”于扬故意神秘地说道。 杨棉假装生气的嘟起小嘴,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 于扬飞快地在杨棉的小嘴上亲了一下,跳起来就跑了。 “好啊,你欺负我。”杨棉一边在背后高兴地追着于扬,一边嘟着嘴喊道。 “不是啊,我妈妈说,亲一个人是感谢她的好啦,我爸爸就常常这样亲她呢。” 于扬一边跑着一边忙着解释。 两个声音在河边的树林里越飘越远,只有夕阳在远处抿着嘴不停的笑。 阿红侧过头去看了于扬一眼,发现于扬盯着前面,嘴角一动一动的,笑了。 他妈的,不会真遇到了一个神经病吧。阿红盯着于扬,这家伙莫名奇妙的情绪 变化可真让她有些害怕。保不定这小子还是个性变态呢,阿红想,呆会要是到了床 上……阿红想不下去了,但转念一想,真那样,我转身跑掉就是了,哼,这块烂木 头还能拿老娘我怎么样?这样想着,阿红的心便落到了实处,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夜 色中不停穿行的人群,陷于了无关与任何人的沉思当中。 于扬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便假装干咳了两声,把车子往路边一靠,找个车位 停了下来。 拉开车门,领着阿红一前一后钻进了酒店。 一进房间,于扬便躺到床上,抽出根烟,点燃,然后欠起身子拿起了桌上的公 文包,打开,取出那张跟杨棉合影的相片,又看了起来。 阿红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蹭到于扬的身边,想看看是什么照片,于扬手向下 一倒,什么都没看到。谁稀罕?阿红丢给于扬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身打开衣柜,取 出件睡衣,钻进洗手间,脚后根向里一勾,啪的一声就把门给带上了。 灭掉烟头,收拾好相片,于扬随手拿起了床柜上的遥控,开了电视,里面正在 播放一段关于宣传社会道德的短片。这片子应该让阿红多看看,要让她明白,她现 在所从事的事业是一个败坏社会风气的职业,也不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转念一 想,不对啊,没有我这种人,她们这事业也早就继续不下去了,正在于扬思考究竟 是先有妓女还是先有嫖客的时候,阿红推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 无可否认阿红很美。丰满并且匀称。隔着半透明的睡衣,里面皙白的胴体若隐 若显。阿红看着于扬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心里便不自禁涌起一种骄傲,那是种女 人天生就带来的一种荣耀感,一种足以可以把任何男人征服于短裙下的自豪。尽管 道具是用肉体。这样想着的时候,阿红目光也不禁柔和了下来,双腮微红,愈发显 得骄媚。 白天男人往往容易迷上女人的心灵,晚上则更痴迷于女人的肉体,于扬想着朋 友的这句话,觉得真是他妈的一句至理明言,便从床上站起来,跳了下去,把阿红 拦腰抱住,扔到了床上。 调暗床头灯,于扬褪去了阿红的睡衣,用手不停抚摸着她洁白软滑的身体,那 种清水河边飘然而至的淡香仿佛又回到了鼻腔,熏得于扬身子一颤。这种似是而非 的遐想一度让于扬深深自责而不可自拔,也许把身下的女人都不自禁地联想成杨棉, 对于扬来说是一种悲哀,对杨棉来说是一种亵渎。或许这也是导致于扬恋爱分手分 手恋爱,反反复复重蹈旧辙的直接原故吧。按住女人的双手,于扬不愿再往下想, 也不能再往下想,用嘴唇轻吮着女人的身体,一步步向下。女人的骄喘加快了于扬 的节奏,此刻,嘴唇已触及到了阿红的下体。 忽然于扬停住了。阿红睁开微闭着的双眼向床头望去,于扬正像只斗败了的公 鸡跪在床头。 于扬发现整个时间仿佛像缺了个轮子的汽车,在黑夜里摇摇摆摆的向前滚动, 也许任何一步都有可能随时颠覆。他伸出手来拼命地想抓住什么,却发现像在很多 年前的那河底一样,水草缠住了脚裸,什么都抓不到。身体还在不停地向下沉,一 只手只抓到了此刻正躺在床上,女人的左腿外背上光滑的核桃形伤疤。 杨棉。 灯光破碎,泪如泉涌。 (全文完) 样子 二零零二年一月六日初稿于 龙深湖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