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春风秋雨 多热的天,多美的花园,多孤独的我啊,在镜子前面。多大的房间,多强的欲 念,多高的志愿,多快的时间,我就睁大眼……睁眼,睁眼,我又挣开双眼。眼前 两双桃眼,桃眼肿的深陷。陷深,陷深,对我实在情真……嗯?谁这么缺德,谁这 么猥琐,我的命根,被她坐着,该死的东西,快点起来!不是说你!是有洞的那个! 没用的东西,我怎么有你,看我病着,你却活泼,别和我闹了,乖乖躺下,别 让她们看出,我是装的。以防不测,什么都带着,买通了太医,练好了计策,哈哈 哈哈,呵呵呵呵,笑死我了,看你们傻的。就算我死了,那有什么,你们难道不懂, 悲剧为了观众? 不对不对,我怎么疼痛,难道我真的,差点完了,哎呀,哎呀,哎呀呀,哎呀 呀呀哎呀呀呀!……大为不妙,伤口严重,我又做梦,神经乱绷,你这蠢驴,会不 会轻点,我的美梦,惊醒成空,活在梦中,起死回生,干嘛救我,作孽的龟公,你 让我好了,你倒霉了,拔光你的胡子,扯烂你的袍子,强迫你的儿子,给你添个孙 子,让他叫我爸爸,让你叫我儿子,……让你气的胡涂……,别脱我的裤子!我又 没刺那里!难道你要报复!……气死我的头了,寒了我的心了,全都被你看了,你 这老流氓,……唉!流氓老,旧事已难勘。不料豪情仍未却,谁知就为解眼馋。讨 厌到极点。 ……意念在心如电,苦短电般隐现,总算清醒了,不挣开眼心烦。该死!该死! 伤口一阵磨练。 ……老流氓已经走了吧,哼哼,我就利用我的伤,故意夸张,让她们心疼死, 嘿嘿,看我这回怎么折腾的吧,病人就是这点好,病着身体动不了,可以大动脑。 水丝阳昏去以后,梦醒了,就闭着眼胡思乱想,有哪儿算哪儿,这时才微微睁 眼,躺在一张非常精致的床上,看见交菲正在和一个有些年纪的人说:“怎么样, 别的地方都没伤着?又好些了么?” 那人道:“回小姐,伤的不深,救的及时,已无大碍,我就这去再抓一副药来, 让公子尽快调理好。”交菲急道:“快点儿!耽误了他你别想比他好!”丝阳一听, 心想,得哩,她看谁都不顺眼,我非趁着她看我还顺眼的时候,好好闹闹不可。 交菲催着太医去开药,坐在丝阳身边,丝阳赶快又闭眼,听她抽泣道:“唉, 这可怎么才好,看你,这么大了,还这么孩子气,我知道我多余,只是以为你还不 嫌弃我,才活到了现在,原来我竟这么惹人恨,你哪怕早一步说了,我自愧先死了, 也不能让你受半点伤啊,唉,看你这样子……”哭了起来,又道:“我也知道,你 再恨我,也不舍得让我去死,罢了,等你伤好以后,就和她走吧,走吧……” 丝阳眯起眼偷偷看着,见她眼睛肿的眼珠子都没了,正拿着一块帕子,不停的 擦着鼻子和眼角,便不忍心再胡闹,一说话,声音竟颤了起来:“我,口渴。”交 菲见他醒了,喜的忙去倒水,端过来,扶起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喂他喝完, 又道:“还要么?”丝阳道:“不要了,你,别走,让我多靠一会儿,……小轮在 么?”交菲便拿着碗,不再起来:“她在隔壁,一时不走,你放心。”丝阳听了, 便把交菲的手拉进被子,低声道:“这话我必须小声说,别让底下人听见,不然你 又得受气。我的人和心早就全给你了,你就别再计较她了,我是欠她的,但欠你的 比她多一百倍,如果你们都有危险,我一定先去救你,可是我谁也救不了,我只想 死了赎罪,可是连死都死不了,我还有什么用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知足了, 我怎么还能嫌弃你!你要是再这么说,我,我真的……”咳了起来,交菲急忙搂住 他,哭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再也不说了!”丝阳又咳几声,缓了缓, 接着道:“她是我的,可我是你的啊,她就像我的一件东西,只有她听我的,我不 会听她的,但她既然是我的,我就得对她负责,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就有这个意思。 你如果还要我,就不应该该把我的东西扔掉。我是喜欢她,但她可以是衣服、扇子、 书本,只有你才是我真正喜欢的人啊,所以我才把人和心都给了你,什么都听你的, 你如果也愿意听我的,就听,不然我也只好随你,但她永远没这个机会,叫我属于 她,然后再选择属不属于我。” 交菲轻拍丝阳的背:“不说了,你要是想让我好,就把自己管好,我是恨过她, 不过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从今往后我只能比以前更好的待她,什么你的我的, 只要是你让我死,我这条贱命现在没了,也没什么,快躺下,伤口还疼么,别乱动, 扯开就麻烦了。” 丝阳便听话躺下。交菲俯身看他,他便把她搂了下去,亲了很久,说:“你让 她进来,我得把这些话也跟她说一遍,她要是答应,就让她跟着,要是不答应还要 走,那也随便,我的伤不是为她一个人受的,只是她为什么突然要走我不明白,也 许就是因为这些,所以我干脆和她讲清楚了,她再走不迟。” 交菲笑道:“她听了这些,能不走么,既然这样,我跟她说去好了。” 丝阳忙道:“别,你不能去,如果她不相信,你们之间就完了,如果她因为没 办法答应了,当然想着是你说的,就算她真答应了,也会想到你心眼太多,以后随 时有可能害了你,咱们虽然不忍心害她,可也不能不防着她,这小丫头表面上老实 巴交,其实鬼的很,只有我来告诉她,她才知道这是我的想法,和你无关,快去。” 交菲笑道:“好,遵命,相公。”丝阳听她这么说,便叫她回来,又亲了很久, 才道:“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个,以后才全是你的。” 交菲心里感动,丝阳毕竟没忘了过去,我们才是最早的一对,便去叫小轮,说 道:“妹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丝阳为你变成这样,你怎么也要听他几句,不然 连我也要生气了。” 小轮站起来道:“菲姐姐,我就是要看看,他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等看完 了,我还是理也不理,马上走的。”交菲笑道:“妹妹,别这么想,丝阳对你,真 要说是天下无二了,可不能辜负了他,那是谁也看不过去的。”小轮道:“他对我? 我对他呢? 我再对他多好,他也不把我当人,有什么气都往我身上撒,我早让他折腾够了, 没想到他还一直骗我,这口气你叫我怎么忍,他反倒要死,没出息,用这个吓唬人。 “ 交菲笑着推小轮进屋,然后就出去。丝阳想看小轮,小轮把头扭到一侧,委委 屈屈的走了过来,往床边一站,说道:“瞧你这样子,我就没功夫理你,你要是没 话要说,我就不耽误功夫了,免得你在中间,不好做人。” 丝阳便有些明白了,准是小轮问了这里的下人,那些人巴不得和她传闲话,就 是想看交菲出丑。唉,不用套她话了,直接说吧,高声道:“这些话我不能大声说, 让人听见了,都不好看,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交菲在外面偷听着,听到这里,便走开了。小轮却道:“不用,有什么,大太 阳照着,就在院子里胡作非为,话倒不敢大声说,那我还听什么。”就要走。丝阳 这才全明白了,又想交菲那么厉害的人,下人怎么敢说闲话?原来让她看见了,奇 怪,后花园那么深隐,又锁了门,她怎么能找到那里,又是怎么进去的?满脸通红 道:“你,你走就,走吧,等我拿的动东西,再死一次,赎清罪孽就完了。” 小轮听说,站住道:“那好,反正你也动不了,不能把我怎么,我听听,看你 还要怎么骗人,学会了这套,我也骗去,让十个男人围着我转。”于是蹲到床下, 扒着床,头还是那么扭着。 丝阳声音软的只有小轮听的见:“你为什么走,不说我也不舍得问,但我得把 话都说了,心才能安,你走的也踏实,你看,就是这个西门交菲,我以前和她好过, 可那时候我还没遇见你呀,你想,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师父走的那天,我还会去找 你吗?而且我也等不到遇见你,早就找她来了。” 小轮铁了心,还是不看丝阳,说道:“好,我听见了,还有么?那我走了。” 要起身,却听丝阳哭了起来,余光撇见他不停的擦眼睛,哽咽道:“你,你真要走, 你真要走,你还是要走!”闹腾起来,小轮起身道:“有话好好说,否则我真的不 听。”丝阳便急忙停下来:“好,好,我好好说,樊池和扶星离的很远,我只和她 见过一次,那时我才十六岁,什么也不懂,做过什么只想忘了,直到现在,才又看 见她,前后一共才两次,你说,我和谁在一起的时间长?和谁相处的深?你再想想, 咱们是怎么来扶星的? 连他们四个都,都……你怎么就没想到,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走,可是我怎么想 的到,我会被何香风认出来?又怎么能想到,她一个药铺里的伙计,也能带着这么 多随从到这儿来?我不是就想和你连夜离开么,你都忘了,我说过多少次,快走快 走,你就是不听,结果让那个车夫算计了,不,是让她算计了,那怎么办,咱们已 经落在别人手里了,我怕她害你害咱们,只好先说好话顺着她,什么都听她的,哄 她高兴,等她一松懈,咱们再一起逃走啊,我为什么先让何香风走了,一是因为我 没本事,顾不了这么多人,二是因为咱们逃跑的时候,哪儿还顾的上她啊!再说交 菲,我就是因为怕你讨厌我离开我,才一直不敢告诉你她的事。你要是觉得我骗了 你,钱府里有多少丫鬟,每天每夜守着我等着我的有多少,我要是真想玩弄谁,还 用出了钱府,专去找你么?你们个个都喊冤,都觉得自己委屈,谁想过我!从生下 来到现在,我受过多少诬陷,多少栽赃,多少坏名头都往我身上加,我只是做事的 方法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可是那些人只看过程不看结果,全当我是王八蛋,我心里 有多苦,全是我一个人受着,后来有了你,有什么事我只和你吵,因为我觉得只有 你能谅解我,不会生我的气,谁知道你也这么糊涂,就这么要走,要是我以后再也 看不见你了,我还怎么活,最委屈的是谁你知道吗!只要你说不是我,那就连最后 这个明白我的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杀了我吧,别让我再去害人了,我 一直都在害人,呜——“大哭起来。 小轮也落下泪,丝阳说的太多,她腿都蹲麻了,慢慢站起来,身子一歪,摔坐 在床上。丝阳便不顾伤口,紧紧搂住,羞的小轮蹦了起来,跑出去了。 不料交菲突然揪着小轮,冲了进来,大骂道:“淫妇!半路上抢劫,你还装的 像只可怜虫,我们都该你的欠你的!你反而满嘴是理,我告诉你,家破人亡、行乞 要饭的多了,难道谁都得去故着不成!更别说你连人都不是,就是一只,到处乱撇 的破鞋了!” 小轮听了,便一低头,一转身,出门去了。交菲看着门外边叫道:“快死去吧! 活着也是给人穿的,穿烂为止!” 丝阳大惊,一骨碌坐了起来,叫道:“你要干什么!大不了都死了算了!都活 着干什么!进进出出出出进进,还不是把这点儿精血耗干为止!”交菲听说,过来 搂着丝阳,说道:“别和那破烂操的一样,你是我的,我的东西从来再没有东西, 你听我的,就好好养伤,不听我的,就说一句让我死,我死在你面前完了。” 丝阳大叫道:“我不是你的!没人是我的!我谁的也不是!没人是谁的!你们 都吵什么!没人真死一次,就没人知道死是什么!”找不着利器,猛看见交菲头上 的金簪,便“嗖”的抽了下来,往脖子上狠狠一戳,戳的穿透过去,又自己拔了出 来,喷了交菲一身血,彻底没救。 交菲登时僵了,抱着他大哭。小轮不久回到樊池,去找小李子,被小李子日夜 折磨的没了人样。又见普天下所有女人都在大哭,所有男人都在哀叹,就连根本不 管他的父亲,也忍泪不住。 天边飞雪来全我,我使满天落纸钱。迷朦一梦红颜泪,红雨成线我成仙。…… 怎么死了还能看见,还能想事……有水,有水!又像是陷入无比深渊,呼吸困难, 死便简单,脖子酸痛,眼睛还在,用力一睁,又是梦。交菲正用湿毛巾给他擦脸。 丝阳抓着交菲的手,哭道:“你,你对我,对我……” 交菲笑道:“你不是喜欢宿命么,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好还,你也别 高兴,下辈子我还等着你,你还要还给我啊。” 丝阳哭的又咳又吐,说不出话。交菲忍着泪道:“不哭了,告诉你件好事,江 妹妹回心转意了。”丝阳唏嘘道:“什,什么。” 今日悲喜回旋,头晕目转,陈词滥调,撰诗一首,云: 夏草千斤绿, 冬葩万担梅, 春风柔顺醉, 醒在雨秋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