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作者:娅娅 在我所见过的最杂乱的这个火车站,出站用了近半个小时。出口外的广场围 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冒着烈日,几乎人手一块简陋的木牌,贴着红纸写着黑字 “接某某人”。 拎着行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出这些近乎急昏了的人群,我如释重负。歇 了口气后举目四望,刚找到点方向感,一位老泊迎上来问要不要住宿。我想也没 想就问旅馆在哪,他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大吹特吹旅馆的位置如何如 何好,价格如何如何便宜。 这是出站后遇到的第一个向我介绍住处的人,反正要找地方落脚,我已经决 定跟他走,他何必还费那么多口舌? 跟着他穿过喧闹堵塞的大街,左转右拐地绕进一片阴影中的小楼房,繁华的 气息越来越淡,生活的味道越来越浓。安徒生的小人鱼第一次独自出海遇见小王 子,我在想如果自己第一次单独出远门的时候也留意身边经过的异性,认定一个 跟着他走,这一生是否会更简单却更传奇? 童话在现实中有时连想想的必要都没有,所以开好房间,洗了个澡,我在单 人床上倒头便睡。醒来时窗外只有浑浊的灯光,漆黑的夜空没有星。在异乡我喜 欢黑夜,夜幕下距离再大的事物都有被拉近的可能。 吃饭时又作了一番自我与本我的交流,因为我想起了鸿,想他也应该在同样 的夜幕下吃着饭了。我想我实在疯得可以了。 这一夜躺在床上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了一阵呆,便携唱机反复唱着:but there is something left in my head . I won't forget the way you are kissing , the feeling was so strong and lasting for so long … 终于,睡魔挟旅途疲惫而来。我真的累了,不管是本我还是自我。 第二天。 睁开眼睛,意识未醒,时空一时迷乱,脑子里出现七月的上海早晨,你懒洋 洋地起床去取牛奶,在路上遇见吃完早餐的鸿。他笑问:“这么懒?”你撅撅嘴, 说:“呵呵,我又不象你要补课。”分手后你便一路狂奔回四楼宿舍,趴在窗台 上守望着他上课的必经之路。那些时候上海的阳光跟鸿的笑一样灿烂,你的心情 象天空闲步的云彩。 这个城市的阳光也很好,你胡乱地刷着牙胡乱地想着。 这天你做的唯一一件正经事就是给你即将要去混饭吃的单位挂了个电话,找 到父亲的朋友,陪了一大堆笑声,说了一堆堵心话。你难受得想仰天大喊,但下 午两点的都市大街岂容你这个小女子撒野?于是,你便学在电影里风靡全球的阿 甘那样毫无目的地走了一通,以排遣郁闷。 下午三点,你走进一家电讯营业店,入了那里最便宜的传呼网,用了不到十 分钟的时间就解决了未来半年你与外界联络的问题。 离开那家营业店后你的心情好了很多,而在一堆食品衣物中穿梭时,看了那 些精巧漂亮的包装让你在这个城市找到了点快感。美好的事物总让人赏心悦目心 情爽朗,就象鸿的笑,那样美丽,美得你至今仍无法释怀,并且可能一世难忘。 七点,站在过街行人天桥上,环顾城市的霓虹与车灯,你努力想寻找些似曾 相识的温情,却收获闹哄哄的落莫。你的脑海再一次闪过鸿的笑脸。那时侯你以 为轻轻地来也该轻轻地走,意图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为什么这一刻站在桥顶, 在缭乱的霓虹包围下,你心里却一片漆黑? “我看着爱情被时间越送越远,慢慢地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带走……是的, 当初应该爱你,还来不及说给你听,一路上走来我不停问自己,原来这一次我真 的失去你。” 歌手这样唱他的歌,你觉得已经爱过鸿了,只是还来不及,或者根本就不想 说给他听,因为不管怎么样,你只有失去他的结局。 第三天。 我去了出租屋村,找到朋友介绍的楼层,却没有勇气走上楼看一看未来半年 我将要居住的房间。不必深入了解,这里就象一个现代集中营,人们操着五湖四 海的口音,不在乎礼仪,不考究举止,不讲究言谈。从某个角度可以界定这里是 这个城市的最底层。 我立在出租屋村的路口苦笑。父亲可以给我一间大屋,为了自由我却只接受 一个方向,然后不得不选择从这里开始,妄图构筑自己的天堂。父亲数十载耕耘 的财产并不是我的。这个选择很纯粹,我只是喜欢用自己的脚走自己的路,按自 己的理想过自己的生活。 这天遇上塞车,长长的车龙摆得前不见首后不见尾,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 只有酸疼的腿见证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人或者焦虑或者麻木或者淡然处之,应 该都有各自的理由。我讨厌这样看时间溜走,它让我越发觉得自己在流逝的岁月 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尽管离目的地还很远,我还是趁开车门时逃命似的跳 了下车。 象电影里的某个片断,我遇上了骤然而来的午后暴雨。避雨时听到一首让我 心跳的歌——“……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无比 幸福,因为他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奔忙为谁而无心看风景,这些年寻寻觅觅后我却 发觉难以确定想要的该要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我在一条叫“巴黎大街”的过道的长椅上一坐就几个小时。动听的情歌一首 首地流转,我的思维一根根地翻飞。外面下着滂沱大雨。认识鸿也在雨季,他无 邪的阳光的笑,一度净化我混沌的心境。可惜没有永远不停的雨,也不会有永远 明媚的阳光。 第四天,失眠了。 这是你的老毛病,不怕生只怕熟,一旦适应某个环境你就很容易失眠。料不 到你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城市。 失眠人未眠夜想着失眠的事。不久前你在申城才经历了个不眠夜,在哪个同 样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的夜晚,你痛哭了一场,为你在慢慢人生路上不得不放弃 的东西,为你不曾拥有或者不再拥有的东西,为你清楚地看见的理想与现实之间 千山万水的距离。 朋友开玩笑说你可以把鸿带回广州,你不真也不假地说了一句:“我想。可 我养不起他。” 美丽、阳光而无邪的鸿的笑脸让你记起一直寻觅着的生活感觉。可是理想无 法超越柴米油盐衣食住行。你害怕听见理想在现实中破碎的声音,所以你用理智 孤身上路,带着点点隐约的凄美的痛。着个失眠夜,楼下有人发酒疯;有风尘女 子的浪笑;还有为生活奔波得有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夜归人的脚步声。你彻底 醒悟到自己将生活在怎样的现实里,心又在隐隐作痛。痛苦也让你清醒,你越来 越庆幸把鸿完好地保存在理想的国度里。今后,你在记忆里将拥有永恒的美丽。 第五天,我敲开出租屋三楼的门。 从那天开始,我把自己扔进繁杂的工作和简单的生活中,至今未与申城任何 朋友联系,因为太忙也太累。 我最主要的消遣,就是坐在“巴黎大街”仿西欧风格的木椅上,静听一首又 一首的情歌在现实岁月的缝隙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