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园 历代皇城,莫不以园林建筑见长。当游完京城圆明、紫竹二园后,看到那一枯 一荣的两种景观还共存于喧嚣都市的一角,真让人感想万千。 圆明园 历史的尸水, 绕其残骸汩汩涌动。 魂魄归来, 那骨骸上已然生出血和肉。 这是侵略者留给悲惨民族的疤痕,一个难以愈合的疤痕。 时值孟夏,一场瓢泼大雨之后,我在朋友的带领下,沿着一条乡间小路进入这 块曾经染血的神圣土地。树叶上的尘土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绿绿的可爱。 这是圆明园的后半部。远远的就望见一堆堆横七竖八的乱石,白白的如一块块 野犬啃噬后抛弃的残骨。乱石间偶尔可见曲折绕行的流水,也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 吧,水很浑浊,却无半点声响。在这儿,如果长出一两丛鲜红的野花,那一定是受 了血的滋养,火的抚慰。把这里辟作公园,或改造成游乐场,那将是整个民族的悲 哀。“它立着的时候是宝库,现在倒下了,变成了坟”,巨大的坟,古今中外没有 一座坟的内容能超过它,那可是数千年精典文化的集粹呀!这也是一座世所罕见的 陵园,其间游荡着的是华夏文化的冤魂。站在这里,泪水和仇恨都是可以理解的。 那至今还傲立的残柱上的无数题词,虽然位置有些不恰当,但不正是母亲受尽凌辱 后,儿女们愤怒的吼声么? 在这里,也有一种静穆,但与西安碑林和故宫都不一样。在这里,历史把自己 最凄惨的创伤指给你欣赏,你笑么?无耻!你哭么?懦弱!也许沉思才是最好的回 答,但历史从不需要人类为自己祈祷。一个小女孩,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 寻景拍照,便转身问她妈妈:“就是那个坏蛋放的火吗?”年轻的妈妈点点头,又 摇摇头。幼者的头脑里还留有很多的空白,该给他们填以宽容的色调还是仇恨的火 种,母亲不得而知。未来的世界是他们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去选择吧。 “废墟是进化的长链。”余秋雨先生的《废墟》我读了不知有多少遍。这是一 篇对昔日辉煌的祭奠奇文,却又让你流不出泪。站在这残桓乱石之间,背诵着余先 生的《废墟》,呆望着那依然挺立的断柱,“活象一个残疾了的悲剧英雄”,在聆 听后代岁月对自己的志哀。正如野蛮一时的黄河依然奔流在现代文明里一样,圆明 园也蹒跚步入了现代。文明的人不应总是向往着未来;身后的台阶,经常回头看看, 才能做到既对历史怀着祭奠与宽容,又对未来抱着警惕与信心。 紫竹院 北方的竹子,似乎只有在公园里才可见到,便也因此生出几分人造的灵巧和雅 致。 古时墨客骚人载竹,多选细小者为之,矮矮的便翠成一团,在其中抚琴、品茶、 诵书、对弈,其清雅之情,凡人难解。 历代皇帝中也不乏风雅之士,北国的风沙吹不出灵秀俊气,于是他们就把南国 的竹子搬进了京城,建成了现在的紫竹院,其中虽也有些竹竿呈现紫色,但数量不 多,为何取少数之名而称“紫”呢?或许这也与历代王朝以紫为尊有关吧。 园中最引人的便是细竹幽林和两捧荷花池。其时正值盛夏,竹叶绿得正浓。纤 细的竹竿,纤细的竹枝,和纤细的竹叶,都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动着,发出些微 的沙沙声,逗引着你把赞美之词奉献出来。园内假山林立,细竹便依山傍水而生长, 汲吞着水,便有了灵气;依傍着山,又反衬出几分娇柔,宛如在溪边浣纱的仙女, 让你禁不住驻足呆望一阵。眉山三苏祠里也有成片竹林,而且高高矮矮,品种不一, 其美也不亚于紫竹院,但却受了建筑的压制,统治不了整个园林的氛围;加之又毗 邻西南竹海,就更难得到人们的宠爱了。如今紫竹院里这些远足北上的细竹,却独 占了京城里这一小方土地,并受着皇室的宠幸,独秀一方了。园内有竹亭、竹椅、 竹桥、竹楼及竹编艺术品,连摆摊的柜台也都是用竹子架成。只差一点,便是荷花 池中的竹筏了,这真是一个不小的遗憾,却被管园者们忽视了。 当初的建园者们或许是担心南国的娇竹在北方会倍感寂寞,便在池中遍植荷花, 一个岸上,一个水中,相依相伴,共悦同欢。两个相对的月牙型水池,在一头尖角 上连接着,连接的狭窄处横跨着一座竹桥,无论桥墩、桥栏、甚至桥灯,都由竹子 做成,显得格外别致、精巧。然而,竹竿承受风雨的能力终不及石头,寿命会短得 多。红颜薄命,它也逃脱不了。 我家的四周原来也都是翠竹,一大拢一大拢的,直直的杆离地有二十多米高, 其中有种带条形花纹的最受宠爱。可惜后来因为建房,砍掉了不少。南方的竹子, 实用的成分自然高于欣赏。如今远离天府,在北国公园里见到这些纤纤细竹,儿时 在竹林间追打嬉闹的欢悦情景又历历现于脑海。这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京城公园之一, 难道就仅仅因为这些祖籍南国的细竹吗? (1995年8 月于济南洪楼)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