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阑珊...... 作者:Debbie Zhou 午夜时分,你向我走来,我知道,你是我今生永远阑珊的夜。 雪竣只身来到这座美丽的东方大都市已有一年多了。每次在办公室加完班,她 总喜欢站在窗前,眺望那被霓红灯交织成的璀璨的夜景。 更确切地说,她是在凝视那离自己上班的公司只有咫尺之近的那排有着浓郁的 欧陆风情的PUB。 “人生真的是有很多的巧合吗?”雪竣这样凭窗伫立的时候,脑 子里便不断地问自己。 真的,一年前,当她和他在PUB相见的时候,她怎么会想到 会有一天它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呢? 当然,也不是一开始就面对它的。雪竣刚进公司时,公司还没有搬迁到这里。 那时,为了方便工作,雪竣在离公司较近的地方租住了一个小屋。公司是一个蛮有 名气的外资企业,全没有国营企业的那一套。雪竣工作得很辛苦,常常在午夜两三 点钟才离开办公室,但不知为什么,在走回自己小屋的路上,走着走着,脸上便溢 满了泪水。没有人知道雪竣为什么要离开北方那个爽朗的城市,那里有她的父母, 有一年四季都宽阔挺拔的法国梧桐,而雪竣面对千篇一律的招聘人的问题:“你为 什么要到上海来呢?”也是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答案:“父母都是上海人,他们希望 我在上海发展,将来也可以回到他们的故乡安度晚年。”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就 这样,雪竣带着简单的行囊和一颗自己明了的心,开始生命的再一次冲刺。 好在繁忙的工作多多少少地让你感觉到累。而这正是雪竣所希冀的。三个月过 去了,雪竣和公司签定了正式合同,而就在这时,公司要搬迁了。七月里的一天, 雪竣按着新址来公司上班,可她坐在宽敞许多的写字楼里,却根本无法集中思维, 那抬眼便入眼帘的红色招牌拌着熟悉的低矮的屋檐,还有那仿佛就能隔窗望见的红 格子桌布,一切的一切,淬不及防的照亮了心灵深处, 那是在二年前,雪竣来到了他所在的公司做他的手下成员,他是雪竣见过的为 数不多的相当有气质的男人,他不太说话,做事严谨,雪竣为有这样的一位老板而 自豪,这也是雪竣以后所不曾遇到过的她感到满意的老板。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雪竣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喜欢看着他办公,喜欢 被他呼唤哪怕仅仅是为做一些琐事,比如复印,拿传真件什么的,或是为他泡一杯 咖啡,直到现在,雪竣还记得,他要的咖啡是不加伴侣,放二块方糖的,后来,公 司出了一件事,雪竣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不得不提出辞职。到了告别的时候,全 公司几十个人,雪竣没有觉得难过,惟独一想到要别他而去,竟有断肠的感觉,好 几次在办公室竟忍不住失声痛哭,同事还以为是为别离难过,纷纷前来劝慰,只有 雪竣自己知道暗恋的痛苦。临走的当天,她乘着他不在办公室的空档,做了一件她 平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能做的傻事:她走进他的办公室,拿了一张他的照片。 下午她去了那里最好的一家商厦,选了一个法国制的水晶烟缸,匆匆赶到他的办公 室,推门而入的时候,竟一时无语。 “郑先生,我要走了。” 他依然和蔼地看着,没有说话。 “这,给你留个纪念罢……” …… 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却先流了下来。为掩饰她的尴尬,她把头转向一边。 “工作找好了吗?”他终于开口说到。 她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她感到再也受不了了,便起身而去。记忆中 的这次离别让她深深体会到什么是槭萋惨惨锲锲。让她现在想来,仍有一丝伤感。 后来,雪竣便独自一人来到了东方的这座都市,刚来的时候,她只是在一家小 的私营公司上班,那是一家经营着各种五颜六色进口沙发的展示厅,每每盘桓在真 皮的非真皮的提问中,雪竣总是想到他。虽然她知道,他是不可能成为她的,因为 他从新家坡来中国的时候,早已接来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而且,有一次她去办公室 加班,还见到了他们:他的妻子很漂亮,据说他们是在英国伦敦念书时相恋的,还 有他的孩子,可爱的长得象及他一塌糊涂的小男生:绝对的绅士味十足,不跟我们 办公室的任何一位女性说话。 但是,雪竣还是忍不住拨了他的电话,毕竟,她只想和他说说话:“郑先生, 有空到上海来吗?” “阿,最近很忙,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他在电话那端响亮地说到,好像真的是 因为很忙的缘故。 “那看你方便吧。”雪竣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挂了电话,人还怔在那里发 了老半天的呆。 那时上海正值35度的高温天气,而雪竣的单相思也像放在热水中的温度计一样, 直线上升,煎熬得她寝食不安。终于,她定下决心,无论如何要和他见上一面,至 少,要对他说一说。 她想起她曾为这事征求过一位好友的意见,“你要告诉他,然后看他怎么办。” 你一定要告诉他“那位比你年长的及有个性的女人拼命地给你打气。 你终于鼓起勇气,“郑先生,我想见你一面。“完全是换了一种冷静的口气, 但明显的底气不足,还听得见心在狂跳。”这一星期我可能会去上海办事,我会安 排时间和你见面的,到时我打你拷机吧。“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雪竣的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下来,但这却是为即将到来的幸福而流的泪,她在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到,他同意了,他同意了。我可以见到他了,喜悦的泪水滚滚 涌出,雪竣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至诚的快乐,原来快乐也是可以让人哭泣的。 见面的时间终于约定。星期四的晚上也就是后天的晚上。天啊,雪竣忽然慌张 起来,破天荒地第一次为自己的穿着打扮而焦虑,该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 呢?忽然间雪竣冲动地想要有一套白色的服装,而衣橱里有的却尽是黑色的,这是 雪竣惯常所喜欢的代表着严谨与端庄的色彩,但用它与自己心上人的约会却是极不 合适的。于是,她拎上包,直奔这个都市的西南角,那里汇集着这个都市最豪华最 具现代规模的商厦,而在平时,雪竣却是极少光顾的。 贮足在色彩斑斓的服装世界里,雪竣充分感受到了青春的活力。身边不时有年 轻的女孩穿着新朝时髦的服装轻言笑谈。雪竣忽然就有了一种失落感,毕竟,自己 已不再拥有黄金岁月了。这样边看边想,就看到一套做工精良的奶白色套裙,大方 文气中透着几分俏丽,雪竣首先就从款式上认同了它,试上身,往镜中一照,真的, 完美无缺,就是它了,等到服务小姐包装好,递上帐单时,雪竣着实对那四位数楞 了一下,这是平生头一次买这么贵的衣服呀,但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兴奋感充溢着雪 竣的心,让她可以为爱付出一切。她想喊,她想飞,她想变成一只蝴蝶,美丽的花 蝴蝶, 雪竣真的是疯了,买完衣服,又赶去发廊,做完头发出来,又去光顾那个她平 时从来也不看的化妆美容柜台,照就化去四位数的人民币,然后捧着一大堆的瓶瓶 罐罐回了家。 离约会的时间只有半天了,不知道为什么,雪竣想着这样的一次俩人之间的真 实倾诉,这样的唯一的一次也许也是最后的一次的见面是应该在一个很有情调的地 方进行的。 这样想着,雪竣便四处寻找起来,而那个PUB,有着鲜花的芬芳,有着 柔和的灯光,对了,重要的一点是,有唱机播放的曼托瓦尼乐队的“爱之光”,那 是他百听不厌的旋律,便成为她心目中的圣地了。 一切准备停当,发型,妆容,服饰,雪竣再一次在镜中审视自己,确定万无一 失后,便把门重重地带上。 夏日的夕阳留恋着人间最后的一次绚烂,金色的余辉窈窈袅袅,在天边抹成诱 人的色彩。女孩的发上拢着一抹黄昏的光环,更凭添了一点楚楚动人的姿色。雪竣 急急地走着,眼神发亮。提前三分钟赶到目的地,她便开始左右环顾。 来了,是他!雪竣感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可是,可是他看上去略微有些 疲惫,拎着公文包,还是那件深蓝色西服,完全看不出有为着赴约的一丝一毫的变 化,雪竣隐隐地有万分之一的不快, “车有些堵。”他说到 “郑先生,我订了座了,. ..... 离这不远。”雪竣听见自己的每个字的发音 都有些抖,全然不象平时说话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一秒种的不解。 穿过长长的走廊, 雪竣引着来到了那排低矮的掩映在绿丛中的PUB。刚才在路 上,有一脏兮兮的男童拿个铁皮罐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嘴里不停地说:“先生, 太太,行行好……”雪竣虽然有些懊恼,但那男童分明以为他们是一对COUPLE,这 多少又令雪竣有些高兴,真的,站在一起,高度也正合适呢………… "先生,小姐,请问有预定吗?“做Receptionist的小姐满面笑容地问道。 “哦,我们有预定的,我姓陈”雪竣答道。 这座PUB一向以舒适的环境著称, 据说是地道的法国人开的,怪不得从装饰到 餐具皆体现着浪漫情怀,单是红白相间的格子桌布,就有逼人的温馨气息,弄得情 侣们恋恋不舍,以至非有预约才可以有座呢。 他们的座位是临窗的,这是雪竣事先安排好的。侍应生陆续上了他们的菜:一 个鳗鱼,一个粟米羹,一个青菜炒香菇,不知为什么,从进门坐定之后,雪竣竟一 句话也没有,现在,她正看着碗里的粟米羹,想着怎么开口。 “郑先生,你好吗?“话说出来,雪竣自己也吃了一惊,怎么会问这个,但不 管怎样,说话总比不说话好。他毕竟年长雪竣许多,毕竟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单独在 一起共进晚餐,接下来,他便说及了许多有关公司里工作上的事。 “明年我可能回新加坡。“他好象用一种对知己说话的口气告诉她。 “是吗?“她努力捕捉他的表情,试着去充分理解他说的每个字 “请问你是郑先生吧。有一位小姐委托我们送给你这束花。“一位穿着黑色制 服领班模样的小姐手持一大束鲜花径直来到他们的面前。 “是送给我吗?“雪竣偷眼看他,他满脸通红,但很明显,他很兴奋,很快乐。 “是这位小姐送的吧“他用手指指雪竣,这下轮到她满脸通红了,雪竣低着头, 但很明显,她也很快乐。 她为他的快乐而快乐。 “谢谢,但你为什么呢?“ 雪竣只是一味地摇头,她说不出来,“只想你快乐“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见。 不,不是这样简单的,说呀,说你喜欢他说呀,雪竣听见自己的心语在呼唤。 但她费劲地咬了咬嘴唇,好象要把什么东西咽下去一样,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他,一直静静地注视着她,好象懂了,又好象没懂。 “以后,你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助的话,一定告诉我。”他劝慰道。 拼命地咬着嘴唇,雪竣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烧灼着她,撕裂着她。“郑先生, 我.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我........我喜欢一个人..............." 雪竣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他无语。她更无语。 从PUB出来的时候, 沿街的灯火把夜色点缀的灿烂无比,灯火阑珊处,他们挥 手道别。“你多珍重。”他说“你也是”她说 这一次的道别,就真的只是道别,没有一点希冀,一点许诺,平平淡淡,雪竣 知道这就是无奈的意义了。因为这一点点的无奈,雪竣觉得那一晚的灯火是她生命 中不曾见过的美丽,美得那么凄迷,那么壮烈,她觉得她站在那里和他告别时,全 身通亮通亮的,亮得可以看见生命的每一个细胞在燃烧。也因为这一点点的无奈, 她又觉得他是值得她那埋藏在心里的,埋的深深的对他的全身心的爱的。 许多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了,雪竣把它壮进了心灵的抽屉,还在上面加 了一把重重的锁,并且发誓永不将它告诉任何人,有好几此,同伴也向她诉说着自 己的伤情故事,雪竣一边劝慰着,一边拼命忍住快要掉下的泪,“该死的,这忧伤 的音乐。”每次,她都这样掩饰着她自己的痛。 她知道,他常常在午夜向她走来,那时,夜正阑珊。 ———————————— 亦凡公益图书馆重新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