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神君 一、洞庭泛清波 岳阳楼内露倩影 宝剑初出鞘 水镜林中逐彩虹 八百里的洞庭湖,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旁边更有岳阳楼这样的名胜古迹,正 是游人一览山光河色的好去处。而既有游人,少不得便要有船夫。年轻力壮,今年 不过二十四岁的张二虎,便是世世代代的洞庭湖操舟的船夫。 说起张二虎,真惹得湖边邻居们的羡慕,因为他娶了一个好妻子。三年前,张 二虎在摆渡的时候,救起了一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说是南下探亲,遇上盗匪,家 人全被杀死,无处安身。就投奔了张二虎,后来,竟嫁给了他作老婆。这女子名叫 碧芸,长得是如花似玉,秀美无双。而且还做得一手好针线,十里八乡,闻名遐迩。 所以张二虎的艳福,也自然惹得大家的羡慕。 这天,张二虎又早早起来,要到湖上出工。碧芸却一反常态的道:“相公,今 天你能不能不去,陪我到一个地方?” 张二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干什么啊?我还忙着哪!”本想说不,但看着 妻子那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中的企盼,哪舍得说半个不字?乖乖跟着,一道去了。 碧芸带着张二虎,径直去了岳阳楼,到了门口,还没进门,就有伙计把路挡住, “对不住二位客官,今天本楼谢绝客人。”话音刚落,就听楼内一个阴森森的声音, “叫他们两个进来!”伙计似乎对楼上那个人极为惧怕,连忙把张二虎和碧芸二人 请了进去。 张二虎自小穷家出身,虽然离岳阳楼近在咫尺,但却从没来过这等地方。乍一 进来,有些手足无措。碧芸拉着他的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落座,低声道:“相 公,一会儿不论遇到什么,你都不要惊慌,听我的就是了。”张二虎点点头,不知 妻子今天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时再看整个楼内,空空荡荡,只在正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黑面道士,另 有一人身材高大,外披一件五色羽毛织成的外衣,神情诡异,一看便非正道中人。 那道士怪笑一声道:“想不到当年杀人不眨眼的碧芸仙子,如今却也变成了温柔可 人的大家闺秀了,当真可笑可笑啊!” 碧芸此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道:“你们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姑奶奶后悔 三年前没宰了你们,留下这多后患!” 道士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你也不看看自己,我们是邪魔外道,你也好不到 哪儿去。 别总是一副名门正派的德性。碧芸仙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耿真人这 次来的目的,你也应该清楚得很了吧?“ 碧芸喝道:“赤松子,那是家师遗物,你别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东西!” 赤松子哈哈大笑,“碧芸仙子,三年前令师坐化,我虽然没能到场相送,但好 歹当年也相识一场,是个缘分。有好东西,也应该大家拿出来一起分享,水镜真人 的遗宝,也不该你一个人独吞吧?”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那位怪人站了起来,“碧芸仙子,你我平时虽未谋面,但你 的名号,我耿鲲却也有所耳闻,我们本来便是同道中人,何必大家打打杀杀,闹得 不亦乐乎,让青城、峨嵋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在一旁看热闹。这次赤松道友请我来, 原是本着同道交好之意。 那重宝你一人也取不出来,何不大家一直参详,到时也绝少不了你的好处,不 知你意下如何?“ 碧芸喝道:“做梦!今日把一切事情全都了结,省得你们日后再找麻烦!”猛 地身形一转,伸手一搭张二虎的肩头,化作一道青光,冲出楼去。 耿鲲立时色变,“她这三年竟练成了青木飞遁身法,至少已得了她师父八成的 真传,你我今日,恐怕还要费些力气呢!”话是如此说,身法却是丝毫不慢,身形 一闪,欺近窗前。一道如油黑光,与赤松子一起,追了出去。 张二虎迷迷茫茫如在云雾中,过了好一会儿,觉得落到地上,这才睁开眼睛, 一看已经置身于一座大山中,再看妻子,神情忧郁,一言不发。也不敢吭声,静静 的在一旁看着。 碧芸愣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喃喃道:“有恩师秘传青木迷阵护身,一时应 不会追来。相公,今日我就把这一切事情,都和你说了罢。” 张二虎早就一头雾水,忙道:“你快说啊!” 碧芸一双大眼睛,一往情深的看着张二虎,半晌才道:“相公,这三年夫妻情 深义重,我实是不舍分离。我实话与你说了罢,我本非寻常女子,自幼随师父在山 中修道,你可知当年洞庭湖盛传的洞庭神君,那便是我啊!” “啊?”张二虎张大嘴巴,真是万万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娇怯怯的女子, 竟是当年传说法力无边的洞庭神君。 五年前,传说在洞庭湖畔的深山中,有神仙出没,这便是名闻百里的洞庭神君。 所说洞庭神君法力无边,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常有人开船之前,焚香乞告, 以求平安,有时倒也甚为灵验。直到三年前,不知何故,洞庭神君竟忽然消失,再 也不见。没想到当日的洞庭神君,便是今日的娇妻碧芸,张二虎张大嘴,不知该说 什么好。 碧芸又道:“我师父原也是向道之人,只因初时不慎,入了魔道。作下不少错 事。后来虽经道门高人指点,但往事不可回,冤孽不可忘,须经三世轮回,九劫八 十一难,要经过这重重险阻,更要有坚毅不拔的向道之心,才可成事。五年前我师 父借天雷兵解,转世轮回去了。临入灭前留下一封锦囊,让我于三年前拆开。这两 年我倚仗法力,在周围做下不少事情,也招惹了不少敌人。那赤松子的弟子,便曾 被我狠狠的教训过一顿。直到三年前拆开锦囊,才知我师父年轻时曾得师门秘传, 得知在这洞庭湖周围山中,有汉末水镜真人炼道修真之所,真人升天前曾用灵符将 洞窟封锁,内中有宝藏无数。而经这多年变化,灵符已渐失效力。经我师父以法力 虔心推算,今日便该是期满开山之时。我师父锦囊中,让我马上隐去身分,找一个 平常人家,度过这三年时光。到时开山取宝。所说洞中有真人遗留灵丹,若能全服, 道业可成。我师父原是出为爱护徒弟的一片好心,料想的也极为周到。但天机变化 无常,在我拆开锦囊之际,正好赤松子受他徒弟之托,赶来为他出头,恰见我拆读 锦囊之际,窥见开头内容,竟要出手强抢,幸被我急中毁去。他见势不成,便要与 我同享珍宝,更说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我恼羞成怒,竟妄想以我小小的一点法 术,便要将他杀死。谁知赤松子道法高深,更在其徒之上,远非我所能望其项背。 三轮斗法,我不敌败逃,幸仗着师父所遗一道灵符护体,未让他将我擒去,辗转逃 生,恰好被你救了。 不知是否前世孽缘,我一见你,便觉心心相印。而我师父锦囊中也有遇贵人等 语,正好这三年也要韬光隐晦,避去锋芒,于是顺水推舟,与你成亲。这三年夫妻 恩爱,美好时光,从不敢片刻有忘。但人算不如天算,终被赤松子找到我所居之处, 这次他窥视珍宝,志在必得。更邀来小南海东极乌龙岛黑面道人耿鲲为帮手,这耿 鲲在左道中人以心狠手辣最为出名,旁人无不闻之色变。这次我是在劫难逃。或许 我前生做孽太多,该到今世来偿。相公,他们不会杀你凡夫俗子,你快些逃命去罢! “说罢泪如雨下。 张二虎听罢心神大乱,久久无言。好半天才道:“娘子,照你所说,竟全无生 路了么?” 碧芸抽泣道:“以我一身,万不是他们二人之对手,这次性命必不能保全。倘 能逃得元神,二次再去转世投胎,便已是天大的万幸了。” 张二虎又道:“当真无法子了么?” 碧芸道:“自然不是全无法子,但只要有前辈高人相助,能够敌住耿鲲,或者 劝得两下罢手,自相归去。但那种高人非名门正教诸仙人莫属,我与他们素无相识, 此刻却哪里找去?” 张二虎忽地又道:“难道你师父锦囊中,对今日此事,就没有半点提及么?” 碧芸经此一言,忽地想起,师父锦囊中曾有言,曾有遇贵人等语,莫非今日命 不该绝? 但抬头遥望天际,青云朗朗,四野茫茫,哪有半个人影?赤松子与耿鲲转瞬追 到,救星又在何处?正思量间,半空中忽传来声音:“贱婢,此处方圆三十里,已 被我二人布下都天九煞三阴魔阵,还不乖乖献宝出来,还可留你一条性命,否则阴 雷出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碧芸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拉起张二虎,“相公,如今势在骑虎,我自身难保。 此处乃洞庭西山水镜林,离此十五丈,便是昔日真人藏宝之所。一到午时,艳日当 头,天光直射林中,真人封洞灵符便失灵效。但此时当地仍余法宝禁制,我教你七 字入洞真诀,你可立时入洞躲藏,到时有灵符护体,任他都天大阵再过厉害,也伤 不了你分毫。” 张二虎急道:“那你呢?” 碧芸眼中含泪,伸手一推,“去吧!”一道青光护住张二虎全身,直往林中投 去。碧芸随即站起身来,纤手一扬,天空中青霞一闪,撒去周围青木迷阵,半空中 随即露出耿鲲与赤松子身形,碧芸向二人喝道:“今天所有事,就在此做个了结了 吧!” 赤松子怪笑道:“碧芸仙子,我敬你在旁门中,也算是一有识之人,如今情势 如此,你这又何苦来由?” 碧芸却不答话,一扬手,周围一道青莹莹光幢竖起,护住全身,随后纤手一招, 一柄三尺长短,形式奇古的宝剑,来到手中。幻出七彩光华,变化万端,流光异彩, 照得彩霞满天。正是当年碧芸之师妙峰老尼镇洞之宝,宝剑“流彩虹”! 饶是耿鲲那么厉害的人,见了这宝剑,也变了三分颜色,神情立时郑重起来, 面色紧绷,猛一扬手,半空中顿时爆发出万丈魔火雷光,铺天盖地打将下来。碧芸 丝毫不惧,宝剑一扬,自剑尖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华,盘旋而上,把魔火雷 光一体裹住,咔嚓嚓几声轻响,这七彩光华与万丈魔火雷光,一齐消失不见。 赤松子面色立变,“贱婢找死!”一扬手,十指尖散发出十道黑气,在空中密 密麻麻织成蛛网一般,射将下来。耿鲲仍是面色郑重,虽然魔火雷光未曾见效,却 并不慌乱,伸手空中,画着符篆。 这十道黑气虽然比起刚才魔火万丈,声势远有不如,但却出奇坚韧。碧芸剑锋 起处,百十丈光华射出,将这十道黑气无数次斩断,却又转眼复合。而且越来越长, 越来越浓,将碧芸周身,团团裹住。碧芸只觉周身一股腥臭之气难闻,险些便要晕 倒。知道这是赤松子集苗疆地底万年淤泥所炼桃花瘴气,常人只要吸进一点,立即 筋酸骨软,昏迷不醒。连忙屏住呼吸,口中念念有词,周围青光猛地加厚数丈,将 黑气全数挡在外面。但饶是如此,想将这黑气破去,却是难上加难。流彩虹虽是神 效无比,但也只能将其斩断,不能根除。 再看耿鲲在空中手画符篆,念念有词。分明是要摆出他新祭炼出的七阴魔火大 阵。到时魔火齐下,定然将自己化炼成灰。听说耿鲲所炼七阴魔火,当年曾在雁荡 山被峨嵋中人破去,数十年才得恢复元气,但魔火威力,却是更胜从前。碧芸想起 魔火化炼之惨,实是不寒而栗。一咬银牙,念起符咒,连人带剑化作一道霞光,趁 耿鲲阵未布好之际,竟冲破周围重重黑气拦阻,猛向山外投去。 赤松子怪笑道:“无知贱婢,自寻死路!”伸手一招,不知何时,一面黑色三 角小旗,已经来到手上。赤松子将小旗一展,顿时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涌起道道绿 色光柱,魔火冲天,将碧芸所化这道霞光重重围住,碧芸驱着剑光,左冲右突,却 就是冲不出去。这光柱之中但听雷声隐隐,无数个豆大的绿色火球纷纷炸开,噼里 啪啦响声不绝,正是魔门中绿火阴雷的厉害。那道霞光在万道雷光轰击之下,越来 越弱,越来越弱,竟渐有不支之势。 耿鲲见如此情景,哈哈大笑,“贱婢,这都天九煞三阴魔阵,是魔门中不二秘 法,就算你师父来了,也要乖乖受死,何况你法力微弱,只能自寻死路。此时你若 能说出,还有三分活路。否则一旦我七阴魔火大阵布好,到时魔火焚身,你不单躯 体难保,更要受无穷无尽的炼魂之惨,若是被阴雷震体,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也是数百年的修行,岂不是毁于一旦,究竟何苦来由?” 碧芸咬住银牙,就是不答。见冲不出去,索性停住剑光,将宝剑化作一朵七彩 莲花,托于座下,自己盘膝坐定,抵御那魔火轰击之威。面色不住变化,显然已是 极为痛苦。但就是不吭半声。耿鲲与赤松子同时大怒,耿鲲双手画符篆不停,此时 终于停手。耿鲲猛地大喝一声,“咄!”双手向起一托,再看这西山顶上,半空中 方圆百丈之内,同时涌起大片绿色火幢,火焰向四外喷射,溅得半天中一片绿光, 同时雷光四射,夹杂着噼啪之声不绝于耳,端的是声威震天,方圆百里,全都蔚为 奇观。 耿鲲伸手一指,“疾!”这万丈魔火,猛地向起一聚,变成一个浓绿色的直径 约一丈左右的火球,随着耿鲲手势,悬在碧芸上方不动,耿鲲喝道:“碧芸仙子, 你若再不听劝告,魔火下落,立时教你形神俱灭!” 碧芸立觉如处火山口上,周身灸热无比,险些便要晕了过去。但强忍住,就是 不吭半声。 耿鲲大怒,一扬手,火球又散发成一道火网,把碧芸团团围住,只要这道火网 向内一合,碧芸立时便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了。 这时已到正午,日至正中,日光投到林中。午时已到! 就在这一刹那间,猛地便听地底轰隆隆响声连连,转眼间地动山摇,耿鲲刚叫 得一声,“不好!”只听“咔”的霹天震地一声大响,再看水镜林中心之处,数百 棵巨木立时间灰飞烟灭,中心处白光暴起,耀眼夺目。一道白色光球由下面冲上, 直向东南方冲去。这光球一出地底,顿时毫光万丈,霹雳之声不绝,空中的千百丈 魔火在这毫光一射之下,悉数化为无形。这光球更不停留,如电般飞射而出,直飞 向洞庭湖去。眨眼间,洞庭湖卷起千层巨浪,耸若高楼。眼看方圆百里立成洪泽, 一场大难,一触即发! 二、飞剑青灵羽 仙法无边驱魔怪 神钵显妙术 洞庭神君现真形 就在耿鲲、碧芸瞠目结舌,不知所以之际,忽地自半空中传来一阵仙乐,悠扬 动听。 随即金光一闪,刹那间金霞漫天,罩于洞庭湖上。那滔天巨浪被这层淡淡的金 霞影子一压,刷的一下,复归平静。金霞罩于整个洞庭湖上,颜色却越来越重,范 围也越来越小,那道白色光球被金霞围于其中,就像脱缰野马一般,左冲右突,但 就是冲不出去。 碧芸大惊之下,抬头上看,只见半空中浮起一朵祥云,一位青年立于其上,身 着紫绶带黄绸镶金丝边八卦仙衣,一见便知是道法高深之士。手执一个金色钵盂, 口中念念有词,那漫天金霞,正是从钵盂内射出。再看那青年一挥手,将金钵冲天 扔起,悬于半空,金光下射,将那白色光球困在其中,随后朗声道:“下面何人, 这五雷珠玄门重宝,威力无穷。 使得一个不好,反伤自身。适才若非我以问心钵压制,让其搅动湖水,将整个 洞庭湖倒翻过来。这方圆百里,转眼间立成大泽。若是一个不好,使其冲到九天之 上,引出三十三天神部正雷,再勾动地心太古万年地火,这千里内地裂山崩,数十 万生灵就此涂炭,如此造孽,可不是太大了么?“ 碧芸见这青年虽然年纪轻轻,但举手将五雷珠收去,显是道法高深,知道自己 今日有救。喜极而泣,忙跪倒在地,“仙人明鉴,小女子七年前西山水镜林妙峰老 尼座下首徒碧芸仙子是也。只因师父遗命,命我今日正午,到水镜林中取东汉末年 水镜真人遗宝,哪知一个不慎,走泄消息,引来旁门妖道赤松子与海外妖人耿鲲, 他二人窥视重宝,追小女子到这水镜林中苦苦相逼。小女子迫于无奈,与他二人斗 法,没想到过了时辰,未及动手。” 使这五雷珠冲破地底禁制,飞了出来。险些造下千古罪孽,望真人看在小女子 已逝先师份上,网开一面,代小女子将这二妖人驱走,到时小女子愿领一切罪责! 那青年听罢这一席话,忽地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只是我不欲杀 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事终是由你而起,别家门户中事,我峨嵋原也不愿插手。 只因这赤松子与耿鲲均是有名妖人,作恶无数,当年雁荡一役,侥幸让他逃了性命, 今日恰又撞在我手上,我虽体掌教真人好生之德,但佛门也曾有云,杀恶人即是善 念,而你恩师妙峰老尼虽在旁门,所幸也无恶迹。前些日听佛门前辈昆仑派知非禅 师言道,令师已经转世为人,现正投在我一长辈师兄门下,诚勤克勉,修行精深。 便看在令师面上,今日我便帮你这一个小忙,一边去罢。” 这人究竟是谁,五雷珠又如何会从地底窜出?俗话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回 过头来,再从另一头说起。单说碧芸之夫张二虎,被碧芸一把推入水镜林中八真洞, 正是当年水镜真人炼道修真之所。碧芸口念行洞七字真诀,将张二虎掷了进去。这 一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只有等到正午时分,天光射入,洞外禁制失灵才可。所 以此时张二虎定一定神,向外看去,只见白茫茫一片,刚才自己掉将进来的洞口, 白光一闪,又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只有前面一条出路,可向里通。眼看妻子不知何 处,心中一急,竟大哭起来。 哭得半晌,忽听外面隐隐有娇叱之声,张二虎神智一清,一个猛醒,清醒过来。 心想妻子此时不知情形如何,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竟只知在此做这无聊之事,却 不想个办法,有什么资格去当人家丈夫?可是己身无缚鸡之力,又全然不会法术, 如何能够救得碧芸? 心神一定,伸鼻一嗅,洞中隐隐传来一股清香气息,经此一熏,顿时灵台清明, 心如止水。 心想妻子曾言道此洞乃水镜真人炼道修真之所,内中必藏有重宝,竟寻思潜入 洞中,偷得那一两件出来,冲出洞中,将那两个狗妖人杀死,救出妻子,岂不是好? 主意打定,竟似冥冥中有人牵引,径直向洞中走去。 张二虎本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船夫,何时竟有这多主意?书中暗表,这张二虎, 实际也不是寻常人物。世间天造地设,冥冥间自有定数。否则妙峰老尼法力高深, 碧芸成妻之事不难算出,怎单单找了这么个船夫作配?其实张二虎与本书大有关联。 笔者著这一部《洞庭神君》,若少了他,还当真不能成事。后文书自有交代,此时 暂且按下不表。单说张二虎,径直朝洞中走去,只觉洞内一片幽暗,还有水珠滴答 之声,但路却只此一条,别无支路,只管大胆朝前走便是。 如是走了不知多少时候,忽见前面有一大石室,不假思索,走将进去。又见石 室中有三道门户,中间一个刻八卦图,然后左阴右阳。张二虎懵然不知所以。正思 量间,忽听头顶上一阵仙乐传来,本来是傻乎乎的,猛然间福至心灵,盘膝坐倒, 聆听真人妙谛。 半空中却久久无声,张二虎抬头看去,只见上面斗大一个大字,“中”。张二 虎虽不识字,但这区区一个“中”字,却还是识得的。当下不假思索,伸手推开当 中那扇石门,走了进去。 张二虎一待走进,顿觉白光耀眼,好半天才恢复过来。一看一个石室比外面更 大,正中一座法坛,上面七彩莲台,端坐一位羽衣星冠,长身清瘦的道人。知道是 水镜真人升天时遗留法体,不敢轻动。走到法体之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真人垂怜,救我夫妻性命。” 此言一出,顿时满室金光灿烂,真人身着八卦仙衣中的太极图上,忽地射出两 道毫光,投于壁上,张二虎凝神看去,上面一行一行字迹闪过。知道真人指点迷津, 但自己却是全不识字,急得原地跳脚,硬是没法。 字迹一闪即隐,片刻消失。真人法体随着莲台缓缓升起,座下法坛白光夺目, 一个玉匣,露于其上。张二虎抬头看去,真人竟然手臂轻摇,拂尘一甩,朗声吟道: “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又何相惧,三载轮回。”一道金光从顶上投下,罩住真人 法体,慢慢升上九天,消失不见。 张二虎自然不知这是千年前真人飞升之际以无上妙法,将声音封存于体内千年, 直到临近开洞之际放出,才将法体收回。只以为是自己潜心祷祝,惹得真人显灵。 忙又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看着法坛上那个玉匣,呆呆无语。 张二虎愣了半晌,忽地想起这应是真人遗送自己之宝,否则又何必在升天之前, 说上那一番话来。连忙伸手去拿,张二虎打开玉匣,正中一册道书,上面四个梅花 篆字,张二虎也不识。翻 开道书,里面夹着三块长方形黄色麻色,上面画满符篆, 张二虎不知这正是道家太清仙符,威力无边。也扔过一旁不管。再看匣内有两口小 剑呈金色,尤其剑尖之处,用口一吹,嗡嗡直响,动人心魄。知道这是好东西,连 忙小心翼翼放在怀中收好。再看匣中,还有一柄玉尺,形式奇古,上面密密麻麻刻 满符号,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层。也把它放在怀中收好。再看匣中最后,还剩下一 粒呈白色,看上去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珠子。不知是何物制成。忽听隐隐有风雷 之声,仔细一听,正出自此珠之上,心神一动,将珠子拿起。 恰好这时,正午时分已到。穹顶上天光射入,这珠子一见天光,忽听霹天震地 一声大响,猛地室间光芒万丈,这珠子“嗖”的一声,从张二虎手中飞出,直向洞 外射去。洞外原有灵符护住,此时千年时辰已到,灵符已失灵效,护不住这五雷珠 惊天动地之威,让它冲破束缚,飞天而去。 本来张二虎若是识字,便当看得懂刚才洞壁上真人嘱咐之语,拿起此五雷珠前 先用太清仙符护住全洞,省得它破空飞去。然后拿起这五雷珠,照着真人所教咒语, 驾驭此珠,使得人珠合一,再驭起真人所遗炎日金光剑与白玉量天尺,携好玉灵道 书,冲出洞去,只需拿这五雷珠一扬,什么魔火阴雷,就地破去。驱走耿鲲与赤松 子,然后夫妻携手,带着道书入地潜修,不出三年,二人均可成仙得道,去过那神 仙也不羡的快乐逍遥日子。但人算不如天算,或许碧芸命中该当有此一难,才在张 二虎身上出此纰漏。只是这一下可不得了,五雷珠是先秦时期修道人艾真子在灵空 仙界二天交接之上采五雷之精,用三味真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集五雷的精华, 非道法高深之修道者,绝难驾驭。尤其在地底封存千年,更是非同凡响。这一下冲 出地底,顿时雷光四射,一个霹雷劈到洞庭湖上,洞庭湖水被这大力一震,顿时直 立千丈,耸若高楼,方圆百里立成泽国,绝非危言耸听。并且一个不好,当真如那 道者所言,引出三十三天神部正雷,再勾动地心太古万年地火,到时当真天塌地陷, 海啸山崩,真正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或许碧芸命不该绝,就在这五雷珠刚从地底飞出这一刹那,西南方飞起一道剑 光,正是艺成下山,从峨嵋山凝碧崖太元洞出师的小罗权(关于罗权事迹,详见《 雁荡仙侠记》),十余年过去,罗权已经长大成人,艺成出师。那寒月秋霜剑与问 心钵也蒙髯仙李元化赐还,刚要往点苍山去访一同道至交。刚驾起遁光,便见远处 洞庭湖上宝气升天,刚一踌躇间,猛见雷光四射,知道有至宝出世,掐指一算,不 禁大惊。再找同道中人,早来不及,只好凭着自身本领,来化解这一场大难。唯恐 时间赶将不及,忙一挥手,将青灵羽化作一道祥云,如电赶至。这时正好洞庭湖水 耸若千尺之际,眼看一场大难即将发生。 好个罗权,果然胆大心细!不慌不忙,抬手拿出问心钵,一道金霞射出,果然 佛教至宝,威力无匹。且这问心钵是采灵山脚下玉晶石炼成,与五雷珠正是相生相 克一对克星,这一下登时把五雷珠惊天之威压了下去。罗权随后祭起问心钵,压制 神珠,然后才得隙,向下面众人问话。 罗权经此十余年修道,虽早已心若止水,但当日耿鲲之仇,却是一直未忘,此 时仇人得见,正是大好时光。心中一笑,一挥手,道:“那女子一旁闪开,待本仙 先除却妖人,再与你答话。” 耿鲲闻听是峨嵋中人,心里早寒了半截,他吃峨嵋中人之亏,已是不止一次。 这次早吓得心惊胆战,刚想悄悄逃走,猛觉得这人声音听来耳熟,仔细一看,当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原来竟是当年在雁荡山让自己大丢脸面的小罗权。心中顿时 无名火起,心道好个罗权,当年自己七阴魔火被破,全其此人而起,还害得自己死 了两个徒弟,此仇此恨,焉能不报。谅他一介小辈,也无多大本事。立时驾起遁光, 飞上半空,戟指喝道:“无知小辈!竟敢捋你道爷虎须,却不知天外有天,山外有 山,能人背后更有能人,今天便教你峨嵋狗贼尝尝道爷的厉害!” 罗权听他辱骂师门,顿时心头火往上撞,左袖一挥,祭起新得至宝寒月秋霜剑, 两道寒光飞起半空,却不落下。随后大喝道:“无耻狗贼,十几年前你便不是对手, 如今还敢来惹你家小爷么?” 耿鲲也不答话,一扬手便是绿火阴雷,大片发出。罗权哈哈一笑,“萤火之虫, 也放光辉!”右手一扬,顿时数十百丈金光雷火凌空击下,正是玄门无上太乙神雷, 峨嵋派所发太乙神雷,与寻常道家又有不同,大片金光雷火之中,夹杂无数细小雷 珠,纷纷爆炸,最是烦人不过。耿鲲稍一不慎,被神雷炸散遁光,一个没留神,大 片胡须,均被烧光,立时恼怒已极。立时双手盘旋,连画三道符篆,大喝一声, “疾!”周围立时涌起大片绿色火幢,巍峨雄伟,让人叹为观止。这正是耿鲲十数 年来精心重炼的七阴魔火。威力更胜从前。 但罗权又岂是十几年前那小小孩童可比,如今学得峨嵋仙术,法力通玄,道术 高深,只用手一指,两口寒月秋霜剑如电穿梭,化作两道白光,将自己护在当中, 笑道:“雕虫小技,其奈我何?待我小施法术,立即破去,定让你当场出丑。”一 扬手大片太乙神雷发将出去,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半空中绿色魔火,金色雷光, 再映着洞庭湖水,天边斜阳斜照,端的好看已极。 再看耿鲲念念有词,空中魔火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罗权虽然扬手一个太乙神 雷,便能劈去一片,但除不胜除,愈劈愈多,罗权心下略有着急,脚下青灵羽化作 青莹莹一片冷光,护住全身,随即用手一指,两口寒月秋霜剑刷地飞出,化作两道 银虹,架住五雷珠雷霆万钧之势,随后伸手一招,这问心钵冲天而起,转眼间金霞 万丈,半空中大片绿色魔火,被这金霞一卷,呼拉一下,半点不留,全数被收进问 心钵里,咔嚓几声轻响,转眼间化为无形。耿鲲未想到十数年苦炼之宝,如此轻松, 便被悉数毁去,大惊失色,知道峨嵋仙法无边,转身便跑。 罗权十几年前受师父所限,让耿鲲逃了,这回自不会再蹈当日覆辙。一挥手, 背上飞出一口飞剑,正是师父所赠峨嵋至宝,金霞飞剑。当真快捷胜似闪电,眨眼 间迎上耿鲲,只一绞,耿鲲一声惨叫,尸身化作无形。一道黑影升起,正是耿鲲生 魂。罗权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双手连扬,大片太乙神雷连珠似发将出去,咔嚓几声 轻响,如烈日融雪,顿时魂飞魄散,一点生魂,化为飞灰了。旁边赤松子早吓得心 胆俱裂,转身便逃。罗权一笑,“你还逃得了么?”也是如法炮制,金霞飞剑迎上 只一绞,接着神雷发出,也是形神俱灭,化为飞灰了。 罗权一时高兴,也忘记收那五雷珠,收了青灵羽,落到地上,问碧芸道:“这 回你可把事情详细说来。” 碧芸见此仙人法力高深,眨眼间耿鲲赤松子二人全数消灭,早喜极而泣,忙伏 地拜倒道:“仙人垂怜,小女子毕生感激大德,只是我有一夫,陷在水镜林八真洞 内,时辰已久,不知死活,望仙人大施法力,将他救出,小女子不胜感激。” 罗权笑道:“这个小事一桩。”举问心钵向林中一照,哈哈笑道,“若非他一 时错手,也生不出如此多事来。不过肉眼凡胎,也怪不得他了。”伸手一指,青灵 羽化作一道祥云,飞入洞中,眨眼便将张二虎拥将出来,落于地上。碧芸一见,抱 住张二虎,放声大哭。 夫妻二人一同向罗权拜倒,再次道谢,罗权笑答无妨,忽然心血来潮,只听问 心钵嗡嗡作响,罗权一看大惊,忙问张二虎道:“她是你妻子,你可知她来历么?” 不等张二虎回答,向碧芸道,“你如今还不老实招来,更待何时?”碧芸刚道: “我招什么?”罗权挥手祭起问心钵,顿时金霞万丈,罩住碧芸,喝道:“你来看!” 张二虎抬头一看,只吓得是魂飞魄散! 三 三相化三生 遁入佛门成大道 携手云天外 只羡鸳鸯不羡仙 上回说到罗权飞起问心钵,金霞万丈,罩住碧芸,再看金霞之中,哪里还有如 花似玉的碧芸仙子,却是金霞之中,浮起一条身着五彩鳞片的金色鲤鱼。张二虎大 惊之下,险些晕倒,罗权大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怪,还不快快招来!” 那鲤鱼将头摆动两下,口吐人言,“大仙垂怜,小女子乃是数百年前,在西方 天山无极峰顶天池内的一条鲤鱼,只因受池内万载寒泉所浸,天长日久,有了灵性, 后来被一道人度化下山,连转七世,均未修成人形,只得以畜生道轮回,如今到第 七世上恩师,曾运先天衍术为我虔心推算,算出我今世道业可成,这才拼却法力, 化成人形,委于我相公膝下,如今既被看破,还请仙人大施法力,为我脱胎换骨, 化作人形,小女子当结草衔环以报。” “这……”罗权天生疾恶如仇,认定碧芸是妖怪,丝毫不会动情,大喝道, “妖女休要巧言狡辩,如今落到我的手里,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一死之命,张二 虎,看我今日为你除此妖孽!”说罢扬起手来,太乙神雷,便要劈下。 “慢!”张二虎忽然伸手拦住,罗权奇道:“你这是为何?” 张二虎道:“仙人明鉴,我妻碧芸,本是善类,七世修行,未作过丝毫恶事, 何况我夫妻二人感情深厚,情深义浓,恳请仙人手下留情,放我二人去吧!” “你……”罗权气道,“妖女惑你,妖女惑你!今日若留她一条性命,他日你 性命难保,不行,我道家中人定要除恶务尽,心慈手软不得,你闪开一旁!”一伸 手把张二虎推开,也不发太乙神雷,用手遥遥一指,半空中金霞飞剑,倏地落下, 眼看剑光一合,碧芸便要死于非命! 张二虎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飞剑自半空落下,大喝道:“你不能啊!”心情 激荡之下,猛觉怀中有物叮当作响,是个硬物,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将出来, 便扔过去。 这下可不得了!张二虎所扔之物,正是从洞中所得,水镜真人遣物,那两口炎 日金光剑。此乃水镜真人千年前炼魔无上至宝,威力大得出奇。何况双剑同时出鞘, 更是非同小可。只见两道金光,飞射而出,迎住金霞飞剑,“咔嚓”一绞,竟将金 霞飞剑绞得粉碎,问心钵受此一击,“当”的一声,金霞顿收,跌落到罗权手上。 那金色鲤鱼在半空中一个打转,又化作碧芸仙子,跌落尘埃。罗权大惊失色,却未 想到这炎日金光剑威力无穷,而且与自己所持寒月秋霜剑正是佛道两家相生相克的 一对至宝,正与水火相吸之妙异曲同工。 此时见四下无物,调转头来,直奔湖中两口寒月秋霜剑而去。两口寒月秋霜剑 受金光一照,立时化作两道银虹,飞上云天。金光银虹,四道光华,宛若天际游龙, 在空中翱翔飞舞,打了个不亦乐乎。 罗权惊惶之下,竟忘了寒月秋霜剑,正镇着湖中前古至宝五雷珠,集两口寒月 秋霜剑之威,才能勉强压制得住。这一下失却压制,五雷珠聚集多时威力,终于爆 发。顿时便听震天价一声巨响,千里湖面立时震起波浪滔天。比起五雷珠方始出洞 之时,更要厉害十分。眼看洞庭湖水倒泻,五雷珠这一震竟震通地底海眼,海水滔 滔不绝涌将入来。只这水面一翻,方圆千里立成汪洋大海。这时任罗权有通天法力, 也无法再镇住那五雷珠,就算问心钵,也不顶用。除非集空中四口神剑之力,或者 勉强能够。但四剑互相交缠,罗权连念口诀,竟是收不回来。而张二虎凡夫俗子一 个,更不懂丝毫法术,哪里知道什么收剑口诀? 眼看大祸即将铸成。忽见半空中五彩云霞一闪,有一男子朗声吟道:“收!” 随声而过,忽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片银砂,湖面耸立千尺大浪,被这银砂一触,如 海水常涨常消,又顿时矮了下去,眨眼间已与湖面相平。那几可冲天的湖水,竟硬 生生被如此压了下去。 罗权刚松得一口气,又见湖面之上飞起豆大一团夺目银光,正是前古至宝五雷 珠。才要担心,又听一女子清脆声音:“收!”半空中不知何处,飞出一朵豆大的 青荧荧灯花,任那五雷珠如何威力,吃这小小灯花一触,万道雷光,顿时全数消失。 随后又一道毫光射来,虽只针线粗细,却将五雷珠点个正着。随着毫光逐渐缩短, 光芒也越来越黯,等到那女子手里之时,已变成一颗银白色的珠子,与平常之物, 毫无二致。 罗权一见这遁光家数,便知是本门中人到了,轻轻巧巧,将这一场大祸,化作 无形。 心中自然高兴万分,连忙向天道:“不知是本门哪位师兄师姐到了?” 这时刚才那般热闹景象,现在已化作无形,四口宝剑相斗,也被那片银砂一卷, 悉数收去。这才现见半空中一片五彩云霞,上面立着一男一女,男子骨格清奇,相 貌英俊;女子剑眉入鬓,英气逼人。罗权一见大喜,“竟是二位师兄师姐到了,小 弟罗权,李元化仙师坐下弟子,恭请二位!” 一男一女收了法宝,落于地上。那女子看了罗权一眼,声调冷得出奇,“小师 弟,别来无恙啊。”罗权吐吐舌头,忙道:“我来介绍。”手指那英俊男子,“这 位是峨嵋派掌教仙师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齐漱溟座下第二弟子,于我同门中独树一帜、 道法高深的阮征阮师兄。这位是妙一夫人座下首徒凌云凤凌师姊,在我女同门中首 屈一指,最是得人敬重。” 阮征向罗权笑笑,凌云凤却不吃他那一套,瞪他一眼道:“这回你干得好事, 你可知五雷珠何等威力,你险些便闯下惊天动地的大祸,若不是我二人奉掌教师尊 法牒,借了前山宝相夫人弥尘幡,心动可达万里,及时赶来。又生恐五雷珠威力太 大,收他不了,还特地到武夷山向李洪小师弟借来佛火心灯,化去五雷珠之威力, 才算将它收去。否则下面如今已被炸通海眼,到时方圆数千里真成泽国,你我谁能 担待得起?” 罗权知道凌云凤道法高深,面冷心更冷,同门中谁见都忌她三分。相比之下, 倒是阮征较好说话,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阮师兄……” 阮征看他一眼,“这事原也怪不得你,运数如此,你怡是应劫之人,且听我细 细道来。”抬头看碧芸与张二虎,“今天一场劫数,千年前便已种下,你二人均是 应劫之人。 事到如今,你二人还不明白么?“ 二人眼中一片茫然之色,惑然不解。阮征轻叹一声,伸出手来,“水镜真人遗 物可在你处,拿它出来。” 张二虎忙手怀中掏出玉匣,阮征打开玉匣,掏出道书,从正中扉页内取出散发 青荧荧冷光一道灵符,口中吟道:“两情不渝,千载长青。”挥手一扬,“万世身 与法,皆随一切缘。”一道灵符,化作一道青光,在碧芸与张二虎二人身上一闪不 见。 再看碧芸与张二虎二人同时浑身一颤,随即呆呆愣隹不语。 看得罗权莫名其妙,悄声问阮征:“这是为何?” 阮征叹道:“一个情字愁煞人,我二人也是刚得掌教师尊明示,方知一二。碧 芸仙子,千年前本是洞庭湖水镜林莲花池内一条金鲤,这位,则是真人座下莲台护 法骆云冲,已具半仙之体,偏偏二人两情相悦,骆云冲一时不察,坏了道基。真人 本想带他一同升天,这回成仙无望。惹得真人大怒,仙凡相恋,几不可容忍。最后 二人苦求,真人怒气渐消,掐指一算,知二人情孽深重,牵扯九世渊源。自己喜爱 弟子,将他强带身边,不免违逆天数,逆天而行,自己法力再高,未必能保弟子周 全。最后将二人一齐脱去法力,化作凡人,碧芸仙子则被弃于天山无极峰顶天池内。 一甲子后,真人坐化升天。临行前法力更高,算出千年后洞庭有这一场劫数,二人 之事,也在今日了结。故留偈语于真人在世上唯一一位再传弟子,又在八真洞内作 出各种布置,终于今日,将这天大祸患,化作无形。否则你可知这已不仅是洞庭一 湖之祸,祸及大地苍天。此洞庭湖下直通海眼,若是震得海眼倒流,数万里肥沃土 地立成洪荒。今日幸亏机缘巧合,被我二人用天河星砂,佛火心灯与前古至宝宙光 盘一同施用,终将五雷珠收去,仅将海眼震通,这也是因祸得福,以后洞庭湖水, 可不虞有枯竭之威了。” 阮征将这一席话一口气说完,听得罗权背后冷汗直冒,这才知道其中还有如此 一段故事,再看碧芸与骆云冲二人,此时眼中迷茫渐变清朗之色。二人这才知千年 劫数,当日早已种下根由,当年情景,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一切了然于胸,忙双双 携手,向阮征与凌云凤下拜。 凌云凤不欲受二人之礼,一闪身避过,阮征笑道:“贤伉俪不必如此客套,经 此一役,你二人灾结难满,只要再了一事,以后自可同修道业,仙福永享了。” 二人齐声道:“还有何事?” 阮征笑道:“无须惊慌,真人曾有遗命,留下九转炼魂炉与聚魂炼魄丹,并请 一位佛门高人相助,助碧芸仙子脱胎换骨,化作人形,此时,应已快来了。” 二人又惊又喜,多年心病,终于一朝得解。忙向水镜林八真洞内再拜,叩谢真 人大恩。 这时忽见山顶显现佛光,一名老尼,悄无声息,出现在湖边空地之上。 阮征与凌云凤忙上前拜见,“这位便是佛门高人,修真于倚天崖龙象庵的芬陀 神尼,法力无边,还不上前拜谢。” 芬陀大师微笑道:“不须如此,老尼前来,尽当年故人一诺耳。真人遗命自我 师门三世传下,终能在我手里,作个了结。此地不便,但进八真洞内,再行叙话吧。” 袍袖一挥,一道金光闪过,正是佛门心光遁法,意动千里,六人身形,已到了八真 洞内。 芬陀大师凝望洞中法坛,一笑道:“贫尼献丑了。”一挥袖,一片淡淡白光闪 过,一座高炉,出现在法坛之上。芬陀大师再转身道:“贫尼施法之前,尚有一事, 若二位施主应得,自可施得,漕,这法也施不成了。” 碧芸奇道:“何事?” 芬陀大师道:“老尼所施之法,乃佛门度化无量大法,三相化三生之术。在我 施法之际,真魂在三弹指间,便历尽三世相生。于我等虽只短短三瞬,但在真魂身 上,却是三甲子的工夫。真魂在幻境中须经历三甲子年月,生老病死,全须一一经 历。在这三甲子间,女施主需预修下功德十万件。否则你虽转生七世,终因本一异 类,先天不足,无法成人。 女施主经老尼施法后,虽可炼成人形,但将生魂化作人形,刚出世时绝不可见 天光,否则一遇天风,顿时便会四散无形,到时便只能永以一游魂现世,不可再生 为人的了。因此老尼施法后,须将女施主带回倚天崖龙象庵,用三味真火淬炼七七 四十九天,炼得魂坚魄固。 并且在此后三年之内,将那预修十万功德,一一弥补。否则三载一到,必被天 雷击顶,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这一施法,你夫妻二人便要分开三年时光,你 可愿意?“ 碧芸略一踌躇,朗声道:“千年已过,三载何惧?大师便请施法无妨。” 芬陀大师微笑道:“如此甚好。你等暂且退开,待老尼为其施法。”一挥手, 一口金黄色小剑,来到手上。笑道,“我为给她斩去凡胎,特从极乐真人李静虚那 里借来九转灵飞剑,不致使你真魂有损。疾!”伸手一指,剑光如电,在碧芸身上 只一绕,碧芸一声惨叫,顿时尸横就地。眨眼间一团血水,化为无形。半空中升起 一道黑影,正是碧芸魂魄。 芬陀大师左掌合立胸前,念起佛教《大慈悲往生咒》,随即右手轻弹,一道佛 光,护住碧芸,径直往炼魂炉里投去。 碧芸魂魄刚一入炉,顿时炉盖盖上,熊熊大火,随之燃起。芬陀大师盘膝坐地, 右掌依然垂立胸前,右手伸出,淡淡佛光罩住炼魂炉,低声喃喃吟诵。 众人也均盘膝打坐,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忽听大师低喝一声,站起身来,右手 伸出中指,轻声道:“疾!疾!!疾!!!”连弹三弹,声音刚落,炉盖刷地一下 升起,从里面飞出一团黑影,可以看出,已成人形。大师左袖一挥,从袖中飞出一 个木匣,低喝一声。 “入!”黑影刷的一下,向木匣中投去。木匣盖子合上,大师这才双手接过木 匣,放于怀中。转身向骆云冲微笑道:“老尼事已办完,幸不辱命,三年之后,定 能还你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一道金霞闪过,人已不见。 至此,这事才算真正完结。阮征走到骆云冲面前,道:“骆道友,真人遗命, 赐你法宝道书,这五雷珠连同炎日金光剑与那白玉量天尺,均归你所有。真人遗命 令你在洞中修行三年,到时夫妻团聚,那便道业可成。天仙虽然难望,地仙必可修 到,便可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共享那逍遥自在岁月了。”说罢将那一册道书递 过。 骆云冲接过道书,“多谢阮道友。”这时相貌方正,仙气十足。已俨然是一个 修道者模样。 罗权恭身走到阮征与凌云凤面前,“弟子一时不惧,犯下大错,请师门责罚。” 阮征笑道:“小师弟,你也不过是应劫之人,无甚大错。只不过你此次处事确 有不当,致使师门至宝金霞飞剑毁坏。李师叔命你在洞外守洞三年,为骆道友护法, 并就地重炼金霞飞剑,三年之后,待骆道友夫妻二人远去海外之后,再拿飞剑,到 李师叔那里交差。” 罗权恭恭敬敬道:“多谢师父宽大仁慈。”拣起碎成段段碎铁的飞剑,收入怀 中。 阮征再环视四周,笑道:“时候不早,此事已了,大家各归各位吧。”与凌云 凤一道,走出洞去,驾起遁光,飞回峨嵋。 水镜林中,只剩下骆云冲与罗权二人。骆云冲在洞内苦修真人遗下道书,这当 真是天府宝篆,不出三年,骆云冲已然道法修成,这日正在试用那五雷珠,忽觉心 血来潮,不知何事,刚一转身,却见一个俏生生的丽影,站在自己面前,正是如花 似玉的碧芸仙子! 骆云冲大喜过望,上前拉住她的手,“你终于来了。” 碧芸微笑道:“我来了。”这时再看周身,真是天生丽质,凝脂清绝,哪有半 分的烟火气?碧芸又道:“三年之期已满,我在大师面前领了法牒,今日便可与你 同修仙道了。” 骆云冲微笑道:“三年已过,当日真人曾有言道‘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又何 相惧,三载轮回’,现在想来,言犹在耳。既然如此,我们便一道去吧。”夫妻二 人同时挥手,八真洞封闭三年洞门,终于打开。门外矗立一人,手捧一口金霞飞剑, 金光灿烂,正是罗权。见二人出来,微笑一揖,“贤伉俪难满,可喜可贺。当日我 一时鲁莽,还请二位道友见谅。”二人笑答无妨,当日区区不快,随即冰释。 三人走出洞外,骆云冲与碧芸脚下升起祥云,飘飘而上。罗权朗声道:“但祝 贤伉俪此去一路顺风,永结白头。”二人在云端之上微笑还礼,终于消失不见。 这正是:悠悠洞庭几千年,夫妻同心破万艰; 携手同归天外去,只羡鸳鸯不羡仙。 (全文完) 欲知罗权此后行侠事迹,请看续集——《华山飞燕》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