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生中的春夏秋冬 作者:米莲 广元,乾县,西安,洛阳。 四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你很难从分类学的角度把他们划到一个组群中去,在地 图上,他们的位置是自西向东,分属四川、陕西、河南三省,中间地形险要,跌宕 起伏,忽然豁朗开阔。假如一个行脚僧,自成都出发,到中原去传法,他将不得不 越过险峻的金牛蜀道,在秦岭中跋涉数天,经由宝鸡,沿着咸阳古道,进入长安, 略微歇脚后他又将继续向地势平坦处探险,越过华山天险,出潼关,过渑池,最后 抵达这块险恶多事的平原腹地,一个今天看来毫不起眼,却曾经是六朝故都的地方 洛阳。整个行程大约两千余里,耗时月余。 行脚僧当然不是本文要说的这个女人,一个月自然也不可能与一生相提并论, 可是他们之间也存在着某种隐约的联系——僧人所走的路线,正是南传佛教从西向 东,自南而北发展传播的主干路线,在沿途有大量足以烁古、足以震今的精美佛教 石窟遗址,譬如皇泽寺、千佛崖,譬如七宝台,譬如龙门奉先寺,而这些造像都无 一例外地和这个女人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是她一手缔造了它们。僧人们远涉 重洋而来的弘法路程和这个笃信佛教的女人一生中所历经的四季契合得天衣无缝, 这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力量。只不过,在生命的最后,她终于没有回到出生地,而 在其多难的青年时代所居城市的附近安息。 这个女人就是武则天。我把这几个城市称为她一生中的春夏秋冬并不是突如其 来的异想,实际上,这几个地方串起了她的一生。人总是要依赖土地安身立命的, 无论是转轮圣王还是街头乞儿,都要在世间踩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武则天的第一个 印记是按在了广元。 春——广元 按《太平御览》卷一八四:“顺圣皇后庙,在州西告成门外。旧碑云:其母感 溉龙而生,庙号则天金轮皇帝。”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二十三《李商隐》条 引《蜀志》曰:“则天父士耯为利州都督,泊舟江潭,后母感龙交,娠后。” 广元即利州,地处群山包围之中,是武则天的出生地,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然而局促,丛山叠嶂未免让人压抑,且会对山外更远的空间发生幻想。武则天在这 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她的童年是冷清甚至孤苦的,父亲仕途坎坷,家庭 屡屡迁徙,母亲扬氏奉佛,且不喜欢女孩,从小就将武则天送入皇泽寺,过了几年 沙弥尼的日子。父亲死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二岁。我想她不会眷恋这个封闭的城市, 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却数次回到她的故乡山西文水县,并且衣锦乡里,大加 恩赐,广元则似乎从武则天的眷顾中消失了。 毫不奇怪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个据说源于武则天的“女儿节”,正月二十三日, 恰巧是初春。少年女子们成群结队相约去游河湾,别处赛龙舟,广元独赛凤舟,并 祈求女皇的福佑,无非是祷祝健康美丽和青春。天真欢乐的少女们大概不会有武则 天那样的心境,这真的是一种幸运,也有些微微的苦涩意味。我去广元的时候正是 下雨天,皇泽寺的古柏和彩塑笼罩在一层灰的薄雾中,山峰直刺进被雨云压低了的 天空,教人有无处可去,极欲呼喊逃脱的情绪,而大殿中那个雍容的贵妇则无动于 衷地坐过一千五百年,她和千佛崖上的石刻隔河对峙,两相无言。 除了武则天,广元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人大书特书的事迹,这里虽然险峻, 但处于出入川的要道上,素有“蜀门锁钥”的称呼,历朝都是兵家重视的地方。在 这条道上来往达官贵客,僧侣商贾极多,最有名一个的当然是武后的子孙,那个颇 为干练有其祖母一样宏才大略并且多才多情的道君皇帝,他在数十年后因为特殊的 理由经过武则天的出生地,却没有闲情逸致来游山玩水了。 广元的吃食很好, 价廉物美, 我至今不能忘记它那里可以称做上特产的一种 “米豆腐”,在别处没有找到。这就是它唯一的过人之处,没有太大的发展潜力, 但是独特,比如拥有千佛崖上从北魏到宋元的造像,比如有武则天。别处流行的东 西迟早也会在这里出现,但是沉淀下来的还是最初的东西,是那些光辉的人们赋予 这个地方的记忆,这就是一个城市的气质。 我于广元,只不过是一面之缘,今后再去,也只能是路过。对这个城市的不忘 也仅仅是因为某种人事,并不含有怎样的情感,想来大部分的城市对于过客们来说 也不过是这样。然而当年在这城中生活的人呢?十四年的光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 那应该是整个春天了,倘若生命在这时是从崖隙中扭曲挣扎,等到展开了羽翼后, 会有怎样的未来,那真是不可估量的。 夏——西安 在《中国大历史》中黄仁宇这样描述西安:“易于耕种的纤细黄土、能带来丰 沛雨量的季候风,和时而润泽大地,时而泛滥成灾的黄河,是影响中国命运的三大 因素。”因此,西安对中国形成农业形态、中央集权式的官僚体系有极为重要的作 用。从中国有史可载的原始文明到周秦汉唐,无数的人物事件在这里牵连、搬演, 煌煌数千年,逝者早已不可追,却在西安的黄土上留下了若干痕迹,引领后人走进 时光,看看历史的发生与衰亡。从这点上来说,西安显然有如一座巨型的天然博物 馆。 武则天显然是在西安留下遗迹的无数君主们中非常著名的一位,她的著名,不 惟来自政绩, 主要是因为她是以女性之身当上皇帝的第一人。从贞观十一年(639 年)十四岁的武则天入宫,到天授元年(690 年)她改国号为周,时年67岁。53年 的时间,将一个少女变成了老妇,终于修成了正果。然而这是一个似乎过于漫长的 夏天,烈日灼烧和暴雨侵袭的强烈腐蚀了树木柔软的枝干,把它煅得钢硬。武则天 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全都在这个如棋盘格样整齐划一的城中发生,其中的滋味,树 下乘凉的后人们是不可能仅仅凭借了想像就可以揣摩得出的。 翻阅《新唐书》中有关武则天从贞观到天授年间的记载,字行间杀戮之气盈塞, 绝少旖旎风光,或宫廷斗争,或朝野之争,或兵变,或叛乱,其惊心动魄,百死千 难,虽大智勇男人也不能全身,何况女子。这是从中摘录的几段: 贞观十一年 637 年, 后年十四,太宗闻其有色,选为才人。太宗崩,后削发 为比丘尼,居于感业寺。 永徽二年(651 年)八月,高宗幸感业寺,见而悦之,复召入宫。(皇后王氏 与淑妃萧氏有隙,欲借武氏之力排挤萧妃,武则天)卑词曲体以事后,(后)数称 其美于上。 永徽三年(652 年)生长子弘(武氏因此得宠,后大为吃醋)。 永徽五年(654 年)三月,立(武氏)为昭仪,进号宸妃。(并且应武氏之请, 追赠武德功臣十三人之官爵,其中包括武氏的父亲。这使得王皇后感到来自武氏的 威胁,于是王氏转而与萧氏联合对付武氏)。 永徽六年(655 年)六月,(王氏密于母柳氏求巫祝厌胜事发,高宗大怒,) 废皇后王氏(与萧淑妃为庶人),十月,立宸妃为皇后。(后杀庶人王氏与萧氏。) 显庆后,高宗苦于风疾,后决之,多称旨,由是参与国政。……后益用事,遂 不能制。高宗悔,阴欲废之,而谋泄不果。 这一段历史在《新唐书》中只是略略带过,本文加以放大,也不过只能看出一 个大致的脉络。不过可以判断,如果没有这一段危机暗生,勾心斗角的宫闱之战, 武则天也不能脱颖而处,专权宫闱,继而侵渔朝野的。西安对她来说,是一个充满 苦难的艰险之地,同时也造就了一位铁腕君主。对于作为女人和母亲的武则天来说, 这是一种不幸,她在后来几十年间为了权位的安全,几乎将唐宗室屠戮近绝;从另 一个角度来看,她的所作所为并不比前世或者后来的君主们暴戾和残忍,在政绩上 却鲜有可以与之比肩之人,武则天应当是骄傲的。 武则天佞佛,在长安大造佛寺,起浮图,造佛像,崇佛抑道,大大提高了佛教 地位,有唐一代,佛教自高宗武周起大盛于世。武氏佞佛,究其原因不过是是为求 得心里平安,作功德以消业障和利用佛教笼络民心,到底哪个因素占上风,恐怕也 只有武则天自己知道。西安光宅寺出土的七宝台造像,是长安年间武则天患病时群 臣为她祈福所造,丰润曲折,姿态婉转优雅,有贵妇之风,迥异于北朝的“秀骨清 像”,是唐文化的精髓,可惜今天已经看不到全貌了。 西安的城墙是全国保存最好的古城墙,铺着宽阔的青砖,在上面跑马绰绰有余。 站在墙上极目四望,不见苍穹,惟有阴霾的天空,这里现在是全国污染最严重的城 市之一。被废气和雾岚侵蚀了的错落的城市,看不清面目,你只有在心里勾画这个 地方的往昔,它像浮雕一样凸起在灰的底色里,而另外一面,则是凹进去的。 有关西安的趣事有那么一两则,都是关于这里的守旧与自满。不用说那个出名 的从唐朝飞来的苍蝇,西安市里大街两旁的建筑都矮,缩头缩脑的,颜色且灰,有 些破落户的味道,据说市政府为了保护大雁塔的绝对优势地位,勒令所有新盖建筑 不得超过大雁塔的高度。我们学校与大雁塔正对,遥遥相望,楼成“美”字形,两 点之间空着一个大缺口。建成之后,学校屡屡出事,不断有死人的事情发生。有识 者撰文,用人之生殖器作比喻,大雁塔是阳,教学楼是阴,刚建成的楼,自然抵不 过千年的阳气。于是劳民伤财,用有色玻璃填补了缺口,楼固不成“美”,从此大 雁塔只好在远处黯然神伤了。 武周时代权力中心东移,似乎已经预见到西安的衰落,唐以后的王朝定都或在 中原,或在北京,只将一个沉甸甸的过去留给这片黄土厚塬,教它不堪重荷而难于 前进,最终被新兴的中原和南方城市抛在后面。比如在黄河的中游,那个叫做洛阳 的城市就一度代替了它的位置。 秋——洛阳 洛阳似乎与火有缘。这个身处中原腹地的重镇在历史上有两次不能被人遗忘的 大火,一次是在去今不远的初春,三百多人在这次劫难中丧生,肇事者迄今不明。 另一次是在千五百年前,辉煌一时的神都“万象神宫”明堂在烈焰中化为乌有,纵 火者名叫薛怀义,是当年白马寺的一个僧人,赐紫佩鱼,出入宫禁,身份颇为可疑, 据说与武则天有非常密切而暧昧的关系,在当时这叫做“面首”。 这两把火再次让洛阳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也让我开始关注这个与自己的生活 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的城市。在我为数不多的返乡途中,洛阳是必经之地,每次转 车我都要在它灼热不安的站台上作短暂的停留,我好像从来没有欲望去看一下这个 很有名气的古城,尽管有好几次都赶上牡丹花开的时候。国色天香决不会因一个过 客的缺席而黯淡,因此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挤上另一辆开往西安的列车,从一片黄色 的风景中呼啸而过。 然而洛阳终究是一个值得去看一看的城市,不仅仅是为了龙门石窟。与这个城 市有关的传说实在太多,所谓名城也许就是由这些看起来很美的故事堆积而成,它 们是保存历史的活化石,埋在时间的海洋中。有些城市是厚重而迟缓的,比如西安; 有些地方则在恢弘大气中带着些神秘的性感,比如洛阳,但这是指它的过去。倘若 你曾经看过龙门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造像,也许会觉得我这样的结论尽管有些奇特, 但并不过分。如果把每个城市都当作一桌酒席的话,这组由当时还是皇后的武则天 捐助十万贯脂粉钱建造的一铺九尊像,和每年一度的牡丹盛会,无疑是洛阳现在最 具吸引力,也是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特色菜肴了,这对于一个曾经是汉唐帝都的城 市,实在是有些悲哀和无奈。 好象为了坐实我的印象一样,我在洛阳吃到的名菜也和武则天有直接的关系, 水席和假燕菜,从街头餐馆和五星级酒店到寻常百姓,家家都上。在网上用“狗哥” 查一查洛阳,倒有一小半条目都与此有关,让人叹为观止,也暗暗为洛阳惋惜。豫 菜的特色之一就是杂烩,典型的是老农捧着大碗,一把挂面,里面横七竖八堆着上 顿的各种剩菜,看不出什么名目——河南人的习性,走到哪里都是这么一碗面。 洛阳如今也让人看不出什么特色,当年光武帝中兴汉室和武则天的苦心经营都 成了明日黄花,秋风吹落满地金,在这个拥挤甚至有些肮脏的城市的街道中穿行, 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平庸。有历史的城市大抵如此,当过去已经成为一个难以逾 越的颠峰时,它的命运就是衰落。西安在这个过程中还保留了上古的遗风,而洛阳 则完全地被异化了,它无力保留住过去的传统,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也无力与其他有 潜力的城市竞争。这就好像失去了土地的第二代农民,在身份上有些不伦不类,不 知所措,这不单单是地理环境所造成的。 据说武则天当年迁都洛阳,除了政治经济上的原因,还是想远离那个充满残杀 乖戾的旧都,那里给她太多可怕的回忆,于是她的东移就有了些逃避的意味。一个 伟大女人的软弱造就了洛阳的文化,残羹冷炙也足以养活后人,生在这里仿佛是一 件幸运的事情。唯一让人感到不足的是,在昔日神都明堂被焚后,薛怀义被武则天 杖杀,而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人们的亲属,却不知道去何处告慰他们的亡灵。 冬——乾县 乾县很小,气象却大。 车过咸阳古道,乾县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驿站,性急些的客人,或许不会在这 里的市镇小店落脚,快马加上几鞭,也就到了咸阳了。一路的荒村,稀疏错落,雾 蔼炊烟,在辽远低迷的苍穹中缭绕。农人们在田里烧着秸杆。芦花开了,满眼白茫 茫的,水一样的雾气。 庄稼一直延伸到极远处,一带青山,横卧在蓝黛的天空下,月明星稀,云卷云 舒。清朗的秋夜,最容易看清楚山的轮廓。仿佛有一妇人仰卧而眠,慵懒而舒展, 双乳丰满挺拔。悄悄地,天就将脸庞俯了下来,在极远处与她温存相贴,清澈晶莹 的梦里,那妇人在玉阶上独自伫立,锦袍上的龙凤翻飞,盘地锦绣,乱红飞了无数。 从城东走到城西,慢慢地踱,也只要十五分钟,太快。从盛唐看到现在,一千 多年的时间,一部史书已经朽烂在怀想的泥沼里,太长。什么都是不真实的,惟有 这座山,沉着的,秀美的,是实在的,可以去看一看。 这山叫梁山,山脚下有帝王陵墓,一对夫妇的合葬寝陵——高宗与武则天。山 并不甚高,在秦人叫塬。依山而建的陵园,气势恢弘阔大,山上上下走一趟,会走 到脚软。笔直的一条墓道,从山下通上去,远看去有些南天门的感觉,似乎并不是 人间。上学时看到当年老师们拍的照片,夜空蓝得通透,暗色的田地,白亮朦胧的 长路,似乎通往冥界。黑幽幽的两座石雕,将它们的剪影挡在山前,翅膀上挑着一 轮将残的明月。那样的雕塑在唐代陵墓前不稀罕,石人翼马,骄傲的狮子麒麟生着 卷云涡的翅子,西域胡客,四方膺服的臣子们垂着谦卑的头,因为垂得太狠,地心 引力风雨剥蚀和盗墓者干脆将他们从身体上拿走了,只剩下华表,在路旁高而寂寞 着。 还有无字碑,几乎是一个传奇的辉煌注脚——空白是最丰满的,因为有无数的 想像要迫不及待地填满它。最合适的解释就是无法可说,因而不说。然而历史不可 能重演,谁也无法穿越时空回头去看看武则天当年立此碑的真正用意。今天又有人 著新说,武则天死前曾经拟好碑文,准备在碑上刻字歌功颂德。但是后来因为中宗 李显对其母的憎恨,此碑就不曾刻文。理由是他们观察分析了碑上的格子和题记, 发现历代题记都在格子凿成之后,也就是说,这三千余格是武氏生前所刻。乱乱纷 纷,即使弄清楚了无字碑缘何无字又何关大局?死者长已,功过昭然,不如不说。 永泰公主墓中有壁画,建成了博物馆。墓道两侧宫女们浓丽丰肥,脂光粉艳, 簇眉、细目,圆团脸,搬演宫廷闲适豪奢的生活瞬间。此地的冥主李仙惠,中宗李 显的女儿,却是因为妄言武则天与张宗昌之事而被杖毙。离此不远的懿德太子李重 润,也死于他祖母的手中,墓道里的马球图确实闻名,生动饱满,酣畅淋漓,白描 浓彩,满壁风动。武则天墓中不知有什么?倘若开发乾陵,肯定会有举世骇然的发 现。可是,这最后一座未被发掘的唐代皇陵,真的要大白于天下,怕是和无字碑上 如今强拟出一篇碑文一样废然无味。 乾陵下有卖面作成的面具,老虎头,红红绿绿的油彩,热闹而可爱的繁盛,并 不威严可怕。虎头的布鞋,给小孩子穿起来,定是有风趣,让人想起乡间的童年。 还有布做的玩偶,也是老虎。为什么没有凤呢?那种高贵而清越的王者之禽,怕是 太复杂了,不好做简略的变形处理罢,枝枝蔓蔓的,毕竟是女性啊,阴气的动物, 只适合存在于想像里,真要走出来,这走兽的天下,许多人还伏在尘埃里呢,他们 永远生不出翅膀。 就说到乾了,用天为名字的一个小小的县城,有大胸怀。我没有查到这乾从何 时起成为此处的称谓,因为关于它的资料太少了。乾陵太雄伟,遮没了这城市,方 圆百里地,住的都是守陵人。少时的一个朋友住在这里,她妹妹在乾陵旁有一个小 小的刺绣作坊,女孩们拿了绣品兜售给来往的游人。乡气的颜色,总是补色,对比 鲜明,耀眼夺目,曾经送我一双鞋垫,绿的水上,紫的花朵,交颈鸳鸯游弋,不舍 得拿来踩在脚下,用红木的框子镶在玻璃里。第一次去乾陵,就是跟这个朋友一起, 两个十几岁的少女,爬上了管理处院子里极高的水塔,并且又爬上了顶端的大圆球, 将纱巾系在顶高的铁柱上,快乐地大叫,简直有些疯狂。惊动了满园的游客,纷纷 拿出相机来拍照。在那绝高的地方俯视乾陵,忽然就想起李白《忆秦娥》中的那几 句:“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阕。” 多年前那风靡一时的香港电视连续剧《武则天》中有一首歌:“人从热渐化冰, 冷面是我承认,谁能再假定,知我无情有情”,恰好写照。因为这个,我非常地喜 欢冯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