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Violin 作者:紫色妖妖 女孩脱掉针织线衫,身后的粉墙上凸现出乳房的侧影。这是一具年轻的肉体, 鲜嫩而结实,胸和腹有着优美的起伏。 “你不脱光?”“我冷。”我摸索过去,双手紧紧包揽那些温润的小东西。然 后是我的双臂,我的唇,我的胸大肌和我的小腹。 房间里亮着蜡烛,仿佛永远不打算熄灭似的,光影下肉体的纠缠有了黑白的韵 律。渐渐的,微弱的烛光联结成了一片,火焰里凸现出樱子惨白的面容。樱子来了。 每一个寂寥的夜晚,她都在我的身边。有时候,月色朦胧,她就是床前地板上温柔 的一抹;有时候,轻烟袅袅,她的体温便在手指间缓缓蔓延;是的,她来了,在我 的体内,跟我一起动作,和我一起流淌。 “练琴的第一步是要学会放松,放松……”绝对是个错误,我从六月美丽的操 场上来到这间闷热的大房子中,和一帮陌生的男孩女孩站在一起,臭汗淋漓地听一 个长得像河马般的男人讲如何放松。 “一,双肩往上耸,紧张,紧张起来。好。二,双肩下垂,放松,完全放松, 好,一——二,一——二……”河马来回踱着,目光亲切地充满了嘲讽。 我无法放松,臂膀僵直,手心一直在出汗,冰凉。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什么季 节,我的手始终是潮湿冰凉的,这简直不像男孩子的手。“一个蛇性的人,Ervin , 你真像一条蛇啊。” 那天完事以后,冰冰的女朋友挣脱我,懒懒地说。我牢牢记住了这个比喻,却 始终无法确定那指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多半是为了这潮湿冰凉的手掌。 现在,我是一条失去掩体的小蛇,想逃走,可是没有路。房间闷热,可以闻到 自己的汗馊味。 一只小手拉住了我,一只干燥的,温暖的小手。我回头——那是樱子,六岁的 樱子,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扑到我的脸上:“把你的重量给我。” “什么?”我一下子傻住了,她的皮肤很白,下巴边的一颗小痣尤为明显。 温暖的小手从指尖迅速地滑到肘部,“把你的重量给我呀,快点呀。” 注:学习小提琴的第一步是要学会放松手指和手臂,确定手臂是否放松的方法 是两个人一组,分别把手肘搁在对方的手掌中,如果对方能感受到整个手臂的重量, 就说明已经放松了。 开往学校巴士中,珍对阿甘说:“你可以坐在这儿。” 以当时的我而言,绝不可能在脑海中闪过《阿甘正传》的情节(因为还没拍出 来)。而且每次回忆这个细节的时候,都不十分一样。一切,在漫长的回忆里被修 正和刷新了无数次,总有部分事实被扭曲了。但肌肤间的触觉是不会错的。那干燥 温热的感觉,是电流,穿过神经末梢,到血管,到静脉,再到心脏。 这样的班级总是不断有学生自然地流失,樱子也在一两堂课后“自然流失”了。 我的拍档换成了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我记不清当时的感受,我好像陷入了一种 极度的失落,抑郁而不安,却又不知到为了什么。当樱子第二次出现在我面前时, 我再一次陷入了这种情感——在梦里,六岁的樱子和十四岁的樱子不断地重叠在一 起,一次一次地离开我——直到一切成为现实。 当十四岁的樱子第一次坐在我身边说“你好”的时候,有谁知道这个白皙的女 孩子满心的荒凉?有谁能想到那双曾经温暖过我的小手已狂热地爱上了毁灭,最终 烧毁了一切,也烧毁了自己? 我们在一起大笑过。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有幽默天赋,而樱子也是少有的别 具幽默感的女孩。那个时候我们常玩一个游戏,用手在桌子上拍出一首歌的节拍, 然后让对方猜是哪一首歌。那个时候我是否喜欢上了她?记得我还用很拙劣的方式 向她表白了一次,终以尴尬收场。我快乐,单纯的快乐。问题不在于交谈的内容, 而是那种默契,自己内心的隐秘因为得到对方的共鸣而感到温暖。在我生命的其他 部分中,再也找不到这种单纯的快乐了。或者说,因为单纯而无比快乐。那个时候 的我从不去想,这样的快乐还有多久?那个让我快乐的人是否也快乐?樱子是否快 乐?她是否真正笑过?她的大笑总是无声的,垂着头,身体剧烈地颤动。她的微笑 呢?嘴角好看地上扬着,可是眼神呢?每次我漫步在记忆中,总会看见大笑后的樱 子抬起头,盯着前方,目光冷酷而残忍。在第一次瞥见那种目光的晚上,我梦见了 六岁的樱子。 不,是六岁的我和十四岁的樱子。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敞开的门和窗发出眩 目的白光,樱子从白光中微笑着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把你的重量给我。” 我盯着她下巴上的黑痣,那颗痣和六岁女孩的小痣完美地重合了,可是我感觉不到 肌肤的温暖。“快点呀,Ervin.”我不敢看她的眼神,它似乎穿越了我,冷冷地延 伸到远方。而樱子,也越过了我,向我身后走去。“樱子!”我想叫住她,却发现 身边已空无一人。 烛光微微地摇曳着,房间里充满了蜡油的气味,这是樱子的气味,樱子,一个 喜欢玩蜡的女孩,她的文具盒里总是充满了用蜡捏成的小玩艺。点燃一只蜡烛,用 烛火熔化蜡块,在还很烫手的时候捏成形状,再熔化……这就是她喜欢的,时间伴 着蜡油的吱吱声一寸一寸被烧毁,有时候一烧就是一个晚上。 她喜欢的似乎还有吸烟﹑逃课和彻夜不归。是的,樱子变“坏”了,在离开这 个班级的两个星期之后。樱子的“坏”在很多人眼里是必然的——单亲家庭,父亲 开的舞厅是城里最下流的场所之一。他们说,看那,那女孩子学坏了。世上似乎只 有我知道另一个樱子,那个对我说:“把你的重量给我。”的樱子,那个笑起来没 有声音的樱子。樱子,她现在开始放声大笑了,通常是和一帮人在一起,他们说着 什么,突然哄笑起来,樱子的笑声,很冷,很冷。 那个时侯我常常怀疑樱子的变化是否跟我有关。调走之后,她常来找我,我觉 得有点尴尬,有时会刻意地躲开。没过多久,我们就连招呼也不打了。很多人看见 樱子吸烟,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背着书包的樱子,一个人 依在潮湿的石墙上,悠悠地点燃手中的小白棍,淡蓝色的烟雾漫过她单纯的面庞, 诡谲而陌生。 隐约记得是一个午后,阳光灿烂,可是很冷。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温书,突然 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抬起头,透过窗棂,看见了樱子。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却伪装成路过的样子。樱子叫住了我,却没有看我,她喃喃地说着,就像对着一堵 墙自言自语。她说,她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她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说着说着, 她哭了。我们和从前一样靠得很近,不同的是樱子身躯因哭泣而非欢笑颤抖。我已 经伸出了双手,却没有将她拥抱。忽然她抬起头,走了,扬起的发丝扫过我的肩膀, 淡淡的烟味久久没有化开。 和那个年龄的很多男生一样,我迷上了蓝球。一帮热气腾腾的男孩为了一只桔 红的皮球挥汗如雨地拚杀,在小小的球场上预演人生的刺激与残酷。每天放学以后, 蓝筐下就会挤满穿汗衫短裤或者干脆赤裸上身的男孩子。那天,我是最晚走的一个。 天黑了,蓝球击打地面的“嘭\\嘭”声在两侧教学楼的回应下很有力度感。精疲力 竭地披上外套,却又看见了樱子。 没有人告诉过我傍晚的女生如此柔美,她的白色外衣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 披散的头发有几缕垂到额前。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樱子还是从前的樱子,好像 她今天还是我的同桌。 直到她十分靠近,可以闻到烟草的气味,我才猛然醒过来,突然尴尬得不知道 该说什么。 “我在你课桌里放了点东西,不可以给别人看哦。”她怔怔地看着我,很艰难 地挤出了一句话。 沉默,我只听见自己的呼吸。 “就这样,bye.”樱子越过了我,向我身后走去,像梦里一样,连背影都不留。 那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好,小城的一侧的天空反出隐约的红光,还有呼啸而过的 尖利的警笛。 事后很多年,人们还在猜测那天火灾的原因。有人说,那家舞厅的电路本来就 有问题,加上天气干燥,可能是短路起火;有人说,樱子的父亲仇家太多,一定有 人刻意纵火,害得父女两人惨死。事后很多年,我还活在作为唯一知到真相的人的 痛楚之中。每当我必上眼睛,就仿佛看见赤裸双脚的樱子在黑暗中点燃一只红蜡, 照过每一个角落,照过发黄的旧照片,照过父亲挂在墙上的风衣,照过镜中自己的 苍白的脸,然后放开手,让火焰去亲吻它们。 樱子留给我的是一本日记,夹杂着一些纸片。日记里忠实地记载了我们相识后 的每一个细节。她写道:9 月3 日我的同位是Ervin ,一个很普通的男孩,看上去 很面善。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我们会发生点什么…… 9 月16日……太好玩了,我的肚子都快笑破了。王sir 盯了我们好久,我估计 他迟早要找我们谈话…… 9 月28日………Ervin 有什么好的?居然有人喜欢他,好像还不一个!!! Mygod !……… 10月2 日………今天傻小子(指我)递给我一张纸条,叫我打上标点——“她 喜欢我不喜欢”,注意,是在数学课上哦。我怎么办,我只好装傻喽,害得他好尴 尬…… 10月5 日……我不是很幸福吗,他喜欢的是我…… 10月11日……做了个梦,我们不在一起了,不要啊,千万不要…… 10月25日真的分开了,天哪,为什么!我好不安,我真的还不知道这对我意味 着什么……… 11月3 日分开是否是注定的呢,注定没有幸福,没有快乐,连仅有的欢笑也要 夺走…… 11月5 日我去找他,我下意识地要找回以往的快乐,却找到了伤痛。我刻意地 找,他刻意地躲。 从没有笑声到没有眼神再到没有身影。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啊,可是,为什么… … 11月6 日我喜欢他吗,是的,我喜欢,可我喜欢他什么呢。也许我爱的只是那 份快乐,但仅仅是短暂的快乐也值得我去爱,我爱Ervin ,我爱快乐11月10日爱, 有什么用呢。失去也应该感激吧,并经曾与幸福邂逅,Ervin ,祝你快乐。 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喜欢我不?喜欢。 日记本里还有一些诗,有的附在日记后面,有的零乱地写在纸片上:为何你的 真心躲闪不见/ 在我将真心现出的瞬间/ 而窗外/ 桃花鲜艳/ 赫然/ 已是三月…… 哪怕你爱我只一天/ 我也可以爱你一辈子/ 哪怕你根本不爱我/ 我也会在死亡 前真诚地微笑…… 其实关于我的内容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是她的家庭,她对父亲的失望,对生活 的无望,还有一些是对“堕落”的写实,比如:点燃一根烟,来往人群的脸也如烟 头般阴晴不定。我贪婪地爱上了这一明一暗的小东西,也许指尖默默燃烧这的,本 来就是我自己。 今天拉了一帮人修理了xx,她发誓要报复,其实更本没有必要,耳光打在别人 脸上,自然也打在我的脸上,没有人嫌恶我更胜于我自己。 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她们用烟头烫自己。满好玩的,我在脚踝上烫了一圈。 原来肉体上的疼痛能够减轻心里的痛,还是人在心痛的时候就是想进一步在肉体上 伤害自己? 又一次用小刀划伤自己,这次流了很多的血,床单被弄脏了,父亲依然没有发 现,血迹由鲜红渐渐变成难看的黑紫色。家给我的感觉,也正是这样一块血迹吧。 这一切都在一个夜晚化作了飞灰。我点燃了生命中第一堆火。翻阅了无数次的 日记本被肢解成了几百张孤独的纸片,读一张,烧一张。熊熊的火光烤在脸上有灼 热的感觉,这该是樱子所喜欢的吧。 樱子的死使我突然真切地感觉到自身的孤独。那个时候的我开始玩蜡。把房门 反锁上,便是自己的世界。液体的石蜡滴在手掌上,有一点点的痛。好多次,我哭 了,哭得象靠在石墙上的樱子。我们的快乐是共同的,我们的痛苦却被绝望的隔离 开了。命运使我们一度相逢,彼此喜欢,我们对于对方的爱,却孤独地停留在各自 的胸口,不能给对方一点温暖。可是,我的错过,是由于不能发现不能确定自己的 情感,而樱子,她是能够确定的,为什么不靠近我,却要在一切都完结之后,留给 我一本无望的日记呢? 事后,我发现,尽管我们曾在一个班级学过Violin,但谁也没有提起过,甚至 在我们的谈话中从未出现Violin的名字。欣赏是一回事,当那玩意儿是自己的时候 又是一回事。在我的潜意识里它是一个令人不快不屑一提的东西——总是让我联想 起枯燥的练习和父亲杀气腾腾的双眼——尽管我无诉次利用它来引起别人特别是女 孩子们的注意。在他们眼里,Violin神秘而高雅,让人想到帕格尼尼\\小泽征二甚 至三神弦。 河马常常给我们讲起音乐家的故事,我在他手下呆了三年,后来发现他也不是 真的那么的讨厌。有一个故事我记住了:马勒的第七交响曲首演式的前两个星期,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闹哄哄的旅馆房间里,一个通宵把配器重新写过。他坚信,第二 乐章如果主旋律不是由双簧管,而是由单簧管奏出,那么整个作品就完了。他成功 了,一切井井有条,该想到的都想到了,该感到的都感到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偶然 侥幸,人们只感到无限完美,即使最狂热最专注的听众,充其量也不过只能把握这 部交响乐的百分之一,而这百分之一,显然又是马勒最不关心的。 毫无疑问,河马是个刻板的人,只是在讲这些故事的时候显得很兴奋,我们甚 至能通过厚厚的镜片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然而,这些孩子们是不懂的,他们全神 贯注地听着,心中却为能获得片刻的休息而欢欣不已。我记住了这个故事,因为它 有点像寓言。其实我一样不明白:“即使最狂热最专注的听众,充其量也不过只能 把握这部交响乐的百分之一,而这百分之一,显然又是马勒最不关心的。”什么意 思? 樱子放弃Violin大概就是在六岁的时候,而我是在高一。樱子死后,我渐渐成 了一个很烂的人。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在这之前,总有某 中东西压迫着我,令我勉强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繁重的功课\\无趣的老师还 有Violin. 后来。再没有什么能够逼迫我了,除了一些外部的东西——母亲的哀怨, 父亲的狂怒与耳光。在我看来,这些无足轻重,习惯了,自然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不能带来任何震撼。那一年,父亲胃出血,人也老了很多,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似 乎所有的怒气都被消磨光了,他说:“以后不用练了。” 我点点头,掐灭手中的烟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练琴的时候,琴弦偶尔会断 掉,也是这么啪的一声。现在,一切都断掉了,长期的拉锯战,没完没了的考级, 还有用录音替代自己的琴声诸如此类的小把戏,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断掉了。 女孩几乎是逼着我吸了一支烟,用她的话说叫“事后烟”。女孩抱着我,用伪 装出来的淫荡甜甜地笑着。“点燃一根烟,来往人群的脸也如烟头般阴晴不定。我 贪婪地爱上了这一明一暗的小东西,也许指尖默默燃烧这的,本来就是我自己。” 没错,这是我爱的,我同样爱着的还有这支烟的名字:Marlboro. “Me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nly rememberonce. ”酒吧里,邻座的男人慵懒地递给我一支烟和 一句话。 你们无法想象我第一次看见冰冰的感觉——那分明是樱子的眼睛,乌黑,而且 透着彻骨的冷漠。 有着少女般眼睛的冰冰是一个小开。比我大三岁,玩过成打的女人。他说,是 我的神情吸引了他,没准我们能成为朋友。我们当然成了朋友,两个礼拜后,我从 学校搬到了他在外面租的房子。 冰冰在一起有很多乐趣,他固然是个无所事事的人,然而经验丰富。我们在一 起聊女人,在半夜一两点钟的时候跑到楼下的便利店吃关东煮。他还是唯一一个相 信蓝玉不是因我自杀的人。对了,蓝玉,迄今为止她仍是我遇见的最美丽的女孩, 这种美,曾经一度是我痛苦的根源,而现在,“蓝玉”不过是两个无聊的符号,偶 尔想起会有一点刺心。 说来没有人相信,是蓝玉主动找上了我。或许刚上大学的女生比较容易寂寞, 尤其是这种姿色比较出众的,一下子从众星捧月的状态陷入无人理会的境地,姿色 出众反倒成了一种痛苦。这个时候如果有个看上去不错的男孩对她们稍稍表示一点 好感,长期的等待与渴望就化作了种种美丽的幻想,令她们不能自拔。事实上,我 也沉迷了,见色生情嘛,漂亮脸蛋上的一个嗔怒都能蛊惑人心,更何况一个对你含 情脉脉的美女呢? 每一个开始都是令人心醉的,牵手\\拥抱\\亲吻,因为对方的迷人外表而蒙上 了一层绮丽的色彩。也有无尽的思念\\彻夜的电话粥和突如其来的一千只纸鹤等等。 我们似乎是爱了,我们没有时间去细想这“爱”的基础。“爱”的基础是蓝玉的幻 想。当她逐渐意识到我不是一个能满足她全部幻想的人的时候,一切都破灭了。 事后想起来,如果早一点恢复清醒,我就不会经历那漫长的痛苦了,然而如果 人总是保持清醒的状态,那世界上99% 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冰冰告诉我,像蓝玉 这样的女孩他见过很多,她们从不懂得什么叫满足,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了 的她以为可以任意揉躏。 事实上,我几乎做到了一个男朋友所能做到的一切,我甚至明白无误的给她安 全感。那时我还不懂,面对别的诱惑,安全感总是一文不值。 蓝玉变了,或者说她在重新拥有众多追求者的时候找回了自我。她每天都过的 很high. 他们给她带来新的节目,新的惊喜,而且因为有我(她名义上的男朋友) 她还能体会到一种类似偷情的快感。如果她未曾来过,我还是能好好的生活;如果 当初她以后这样的面目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满足于这种浅薄的快乐。然而,在她 沉迷于自己的幻想的时候,也带给我一个完美的幻想。我开始怕寂寞,没有她在身 边的日子我简直无法呼吸。奇怪的是,即使是在最痛苦的日子里,我也没有梦见过 蓝玉。这也许可以证明我的心并非为她而焦灼,让我痛苦是我自己,也只能是我自 己。蓝玉无视我的痛苦,这并不奇怪,因为她根本无法了解。同样,后来我义无反 顾地离开了她,也不需要什么解释。 蓝玉开始失常,我避免见她,她在电话里凄厉的哭声足以让人心悸。她说,她 爱我,她说她不能没有我。(我缠着她,她不要我;我离开她,她渴望我,多么老 套无聊的剧情。)一个清静的夜晚,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们并不比第一次见面时 更了解彼此。 那个夜晚的清静是因为没有蓝玉的电话,放弃了电话的蓝玉同时准备放弃生命, 她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裸身躺在浴缸里,用刀片割破了动脉。 冰冰总是带回来不同的的女人,她们大都吸烟,涂着厚厚的睫毛膏。我们合租 的房间不大,只有一个卧室,有时候,他们在冰冰的单人床上翻云覆雨,我就坐在 地板上打着电玩。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行为都是为着一个目的——用刺激摆脱孤寂。冰冰偶尔 也会带回来两个女人,我便与其中的一个上床。女人的身体有着Violin般优美的弧 度,而且她们是热的,温柔,有弹性,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做出准确的反映。就 这样,整晚,肉体的充盈仿佛能暂时抵消心灵上的空虚,虽然我从不问她们的姓名。 女人们喜欢冰冰,走的时候总会留下点什么——一条皮带\\一个领带夹甚至几 张钞票。 冰冰也喜欢女人——喜欢她们全部,她们的肉体,她们的欲望,她们的金钱。 他居然也是有女朋友的——一个小明星,一半以上的夜晚属于别的男人。他们 就在那个男人的房子里过夜,那里有柔软的床垫,小型游泳池,还有取之不尽的人 头马和法国点心。 我们在一起看过冰冰女朋友拍的电视剧,她在电视里远没有在生活中好看,是 一个有点傻的小女警,第一集就死了。不过最后一个镜头还算不错:男一号抱着她 的身体,拼命摇晃,她的双眼慢慢合上了,黑色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脖颈和染血的 胸口——那被冰冰吸吮过无数次的胸口。我怔怔地盯着她,有什么东西让她变得特 别动人。那是一颗痣!下巴上的小痣——樱子的痣!突然之间,我像被什么东西打 中了胸口,我哭了。樱子,我几乎把你忘了!是的,你不屑来见我,进入我如今狗 屎一般的生活。可是,现在的我,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啊。 樱子永远不可能回来,冰冰的女朋友来了。 这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那天下着雨,她的长发拧成一条一条的挂在半透明的 红裙上,脸上有一块青肿。:“他呢?那个混蛋呢?”我放下手中的键盘,茫然地 摇摇头。她的眼神顺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流动着,突然一下子扑到我们凌乱的床上, 疯了般翻拣着。我们从不打扫,连过夜后的“遗迹”,也只在入睡前收拾一下,她 不可能一无所获。我不知道她发现了什么,房间一下子静下来了,然后有压抑着的 哭声,嘤樱嗡嗡,像濒临死亡的秋虫。哭声渐渐放开,间隔着恐怖的大笑。我僵在 那里,明知道应该早早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这就是人生的荒谬吧——在一 个夜晚被男人抛弃,同时被另一个背叛。 小明星转过身,惨白的脸上满是水,现在,她的表情一定比她饰演过的每一个 惨兮兮的角色更为出彩。 “我好看吗?我漂亮吗?我性感吗?是的,是的,当然,我是最美的,我是最 棒的,我是TMD 的大明星!!可是,男人,男人TMD 怎么就不知道满足呢?!!” 她一步步逼近我,雨水在人身上捂出的气味很不好闻。 “你也是男人吧,你说,我好看吗?你也喜欢我吧,恩哼?来,放点音乐,我 们跳舞,你会跳舞?陪我跳舞,好吗?” 她疯了,一个人哼着夜总会里的小调,及其妖冶地扭来扭曲,我的眼前只剩下 一片黑\\百\\红的混合体。她变本加厉地扭着,单薄的裙子顺着大腿不断收缩,我 的血一下子被点燃了,这是一种无法忍受的屈辱啊。我像头发了疯的公兽一般,冲 上去掐住她,把她按倒在地下。 “哈哈。我就知道,男人,是一样的,你……” 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的眼前只有白的肉,如美杜萨头颅上毒蛇的乱发。因 为淋过雨的缘故,她的肢体湿乎乎的,冰凉,而我全身赤红的火烫。女人与男人, 水与火,沸腾的感受。我似被她的疯狂感染了,身体剧烈地抽动,女人僵硬的四肢 在我的推攘之下渐渐软化了,终于,她似醒过来一般,又重新陷入一种新的迷乱之 中。我们恢复了正常的男女之欢。小明星苍白的面庞如此的朦胧,仿佛她便是一切 女性的化身。“啊,xx. ”她叫了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个男人当然不是我,也不是 冰冰。我的身体突然冷了下来,她在我身下,我在她身上,可是,有无数鬼鬼憧憧 的影子弥漫在我们周围,朝着我们冷笑。“把你的重量给我,Ervin.”不,樱子, 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把重量给任何人。 我爱上了逛街。白天的城市是冷酷的。天空和地面都是清一色的灰白。高架上 下车辆呼啸而过。每个迎面而来的面孔呆板而疲惫。杂草。空荡荡的杂货店里只有 “大前门”和方便面。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冲过去的一瞬总要 回头瞄上一眼,给我一张没有刮尽胡须的脸。高架仿佛无限地延伸着,却在一处骤 然断裂了,断口裸露的钢筋有如人体裸露的骨,无助地指向天空。到了夜晚,这里 却万分柔媚。仿旧上海的石质房子,昏黄的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安静地流淌着。 星巴克的清香弥盖了人们呢喃的低语,宝莱那的啤酒足以佐成一夜的狂欢。空无一 人的淮海东路,似乎比最隐秘的情人怀抱还要安全,还要亲密。 那最悠远的灯光,好像樱子黑发下迷离的眼神。有她,有Marlboro,我很满足。 一天,我迷路了,一个人坐在人行道边上的护栏上,点燃仅剩的一只Marlboro. “小子,有钱吗?” 我抬起头,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流氓,不比护栏高多少。 “要钱?要钱给你妈醒鼻涕啊。” 我埋头吸烟,懊悔没有穿得酷一点。 可是,他身后有人,黑色的牛仔衣,还有一个穿了鼻环。 他们把我拽到一个角落,上上下下翻了一通。我攥着烟。,不时吸上一口。20 元,我没记错的话,只有20元。“操你妈!!”“鼻环”拽着我的头发,烟头掉了。 “拣起来。” “什么?” “你TMD 给我拣起来!!!”我在心里回忆着跆拳道师傅教的招数,如果这次 还不奏效,我真的要找他退学费了。 “鼻环”给我擂倒了。后面的那个更不堪一击,可是,我没看那小孩,他在屁 股后头摸着,一道白光。 “唔。”血,几乎是喷出来了,到处都是,我的手,我的腹部,灰白色的球鞋 在马路上留下血红的印子。远处的灯很灰暗,看不清仓皇逃走的几个人。世界在旋 转,我知道我跌到了,青石的地面好凉啊,还有那星星,就这么看着我,连眼都不 眨…… 我没有死,划伤的腹部缝了11针。只有姨妈来看我,她冷冷地把饭放下,就开 始搜我的床垫——搜查幸存的Marlboro. 我的归来没有给父母带来太大的震动,母 亲别过身,偷偷地抹眼泪。但是,我做了一件我自己都以为永远不会再做的事:我 找出了我的Violin. 是的,我的Violin. 曾经一度,我不爱它,甚至厌恶它。因为 一切的声音搜都不属于我,而是眼前这个没有生气的黑匣子。而今,每一个乐章, 每一个小节,每一个音符,都是我的,从我的身体的最隐秘处流出,再通过冰凉的 手掌流到冰凉的琴身上。因为太久没有练习的缘故,有些地方走调了,不,我的Violin 从不走调,这是我的Violin,我一个人的Violin. 女孩翻了个身,留给我一个光滑的背部。她始终没有发现T-shirt 下的疤痕。 在良好的遮掩下,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男生吧。 走到窗前,这是大厦的22层,视野很广,天是一片幽幽的蓝。黎明前的城市宁 静而安详,如果就这样纵身飞下,是否就能融入着永远的宁静之中呢?凉凉的风从 耳边吹过,恍惚中,樱子的发丝一扫而过。 “你在干什么呢?”女孩迷迷糊糊地问。 “没什么。” 天亮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