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风月谈 作者:一川烟雨 鲁迅有一本书,便是《准风月谈》,我这里权借用之,内容却大不一样。风 月许是雅文化即“风花雪月”的缩写,这里的“准”,是一种声明。 小时候,父亲教我背诵古诗词,如:“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再如:“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这些辞藻华丽的名句,也曾令小小学 子觉着了美,却不解个中深意。 知道红粉、胭脂事时,我方及弱冠。翩翩少年,就开始写诗。写诗似乎是无 关风月的,但微拂的风、盛开的花、洁白的雪、明媚的月,却在不知不觉间入了 诗。这也难怪,诗是要借景的。曾听父亲谈过《红楼梦》,记忆最深刻的,是宝 玉讲,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这大概是最恰当的比喻了,泥在 水里,是要化的。我就知道,女人之一颦一笑,一声幽怨的惋叹,一句轻轻的问 候,便可令谦谦君子寝食难安。 我读过一本书,是谈“色”的。其实色是颜色、色彩的简化,喜欢好看的色 彩,是古今读书人与画家的“通病”,赤橙黄绿青蓝紫,无一不美。即好(喜欢) 色(彩)乃是一种高尚的情趣。书中讲,在古代的士大夫中,有寡廉鲜耻者喜欢 标榜自己“好色”,是臭美,其实不配。 俞平伯有一散文名篇《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从一些零星的句子里,我们 可以有“沾衣”的思索:“小的灯舫初次在河中荡漾,于我,情景是颇朦胧,滋 味是怪羞涩的。”就很耐人寻味了,“既踏进所谓‘六朝金粉气’的销金锅,谁 不笑笑呢!”中国的现代作家,是颇有一点传统文人的风流本性的。有的相邀游 西子湖,有的则出入烟街酒巷,呤诗行令,吃花酒。当然并非人人都是,如徐志 摩、胡适诸君,皆有一些“小布尔乔亚”情调,作品可以传至舞榭歌台,当然 “笑笑”也是可以的。 字本无罪,却常有人骂字。譬如柳,是物,绝没有半点其他意思,只怪读书 人,美的景物几乎都被谬借。其实,柳条依依,柳絮乱飞,是很好看的。在这里, 我想到了词家柳永。在“柳永时代”,有“有饮水处”皆咏柳永词的说法,是红 极一时的。柳永落魄江湖,便写作品为歌女作唱词,卖笑女也支持他,付出银两 为其润笔,其实是资助。柳永一生贫困,死后也是由风尘女子合钱墓葬的,这是 悲剧,也是佳话。 郭沫若可以毫不掩饰自己对异性的早觉,其兄长娶妻时,他才十岁,第一次 看见新娘雪白的玉臂,就想吻。我还见过一幅艺术图片,图里乃一女子微笑,笑 得很羞涩,摄影作者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题,就是《想嫁》。 毛泽东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名句,辛弃疾也说“风流总被雨打风 吹去。”风流是很惬意的,有风轻轻涌(流)来,是写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渴 望风:写虚(相对说的),如描绘女子姿态,讲到心灵的窗户,有“顾盼风流”, 那是神韵。 回头再讲贾宝玉,在他的眼里,大观园里的女子是不同的美,都可爱。国人 是喜闲的,闲着无事,便贪玩,先是玩物,其后玩人。女人不自尊自爱便沦为玩 物。男子有图霸(事)业的,是一种,是“风流人物”;还有就是图享乐的,不 洁身自好,就廉耻俱无了,也是“风流人物”。 “五四”读书人曾将吾国一些文化承传的功劳归结到了青楼,还说,假如没 有青楼,“音乐在中国恐怕至今已销声匿迹了”。到了现在,霓虹灯的光怪陆离, 的确比往昔的大红灯笼好了许多,浆声依旧,灯影依旧,却不再是烛光摇曳。封 建社会的卖笑女是要工琴棋书画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称作交际花,交际花恐怕 也要有知识,善言辞。现在也有吃青春饭的,俗称“小姐”。但小姐一度是很尊 贵的称呼,似乎也有些被玷污了。 窗外夜更深,我这篇《准风月谈》,是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