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荒唐 作者:叶逸 (上) 一 春夜! 雁归港有几个人在这个夜晚,不约而同的失眠。 王小玉算是一个。今天是儿子秦军结婚的大喜日子,丈夫常年在外省工作, 连儿子结婚这样的家事也顾不上,都是她一个人操劳。累了几天的她理应睡得很 安稳,但那仅仅是以为应有的状况。事实上现在王小玉是除了辗转反侧,还是翻 来覆去。 她不能想,告诉自己什么也别想,数一些羊,但愿能睡得着。但是潜意识中 她在等待什么,她渴望能听到一些动静,所以数再多的羊,她也还是闭着眼睛瞎 想。 啊啊! 另一间卧室传出一声叫喊,穿透了一层不太隔音的墙壁。王小玉霍地一下从 床上跳起来,连拖鞋也没有趿,就扑到门前,拉开了门的一道缝,继续聆听隔壁 的动静。这种事情让她做得不象个长辈,但是那一刻她只想到了自己是一个女人 和另一个女人。 楚君顾不得已经零乱的衣衫,挣脱秦军热烈的拥抱,从床上坐起来。这是她 的新婚之夜,她却如临大敌般,惴惴不安地盯着丈夫。 刚才那一幕。 楚君一袭耦色纱裙,挺着高高的胸,扭着纤纤的腰,闪着迷幻的眼神缠上秦 军,秦军欲火燃得迫切难耐一般,两个人不一会儿就已经云雨相润了,他把她带 进那一波又一波的幸福的晕眩里去,她的头因为他吻颈项而掠向一边。长长的睫 毛盖住了眼睛,他俯身在她的两腿之间,她从嗓子里呼出一声短短的呻吟,长睫 毛抖动了几下,像是欲睡醒振翅的蝴蝶,将要飞起来 忽然楚君的身体受惊一般的惊绷起来,发出一声与做爱的刺激呻吟不一样的 惊呼。 啊啊! 秦军感到了诧异,他停下来看到她受惊的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晕的 床头灯照着枕边上,闪着金属的雪亮雪亮的刺眼的光芒,直晃眼,小心地取出来 一看,竟然是两根长长的银针。要是不小心,这两根针完全有可能刺伤他们。这 对于新婚之夜的新娘来说尤为恐惧。 楚君颤抖的手捏起那银针,花容失色。秦军心下一叹,眼神有些慌乱,不敢 正视她的眼睛,只是把头重新埋进楚君的长发里。在她的耳边说,可能是谁整理 新床时不小心拉下的。 楚君的心情一下子糟透了,想想绵里藏针的感觉,她不寒而粟。所以不顾散 乱的睡衣,推开丈夫,坐起身来,拥被无声地看着他。 她在想,这明显不是无意的失误。 虽然后来秦军把那两根银针放到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又以对她的熟恁再一次 侵入般地和她完成这一夜应该有的一场造爱。但楚君却一直温软不起来,秦军草 草匆匆结束后,拥着她睡了,而她却怕有恶梦了。 同样的时分,春寒料峭的子夜。 雁归港敬老院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也没有睡觉。她叫楚姑,是楚君的 姥姥。楚君没有父母。从小就跟着姥姥楚姑一起生活。祖孙俩相依为命地过了二 十五年。 楚姑年过七旬,身体还很硬朗。她还没有睡,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孙女大喜的 日子。终于把个孩子拉扯成大了,结婚成大人了,她在祷告,告诉许多另一个世 界的人,该放心了!同时,她也有隐隐地一丝不安,一丝对孙女未来的挂牵,所 以她也为此为她默默地祈祷着。 她起身撩开窗上那蓝色的带着白花的布帘。窗外星光很好,但她似乎对星月 无意了。只是向着远方眺望。那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坟场,那里安息着一些伴着 她一生的故事的人。 二 第二天清晨,楚君起得很早。 她对着穿衣镜在穿一件红色的裙装,然后走到床边让秦军为她拉好后面的拉 链。 秦军,呆会你去问一下妈,枕头里藏针的事是怎么回事儿? 秦军眼皮抬了一下说,这事过一阵子再说不行吗?今天才第二朝呢。楚君转 身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反正有空你记着问清楚了,这叫什么事啊! 秦军不住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楚君想到厨房里去做早餐。哪晓得婆婆王小玉已经做好了饭,并且收拾好 准备去上班了。今天她穿了一件黑绿色的外套,围了一条白色的丝巾。还带了几 大包粮果和烟。敬老院那帮老人肯定是要跟她要喜糖喜烟吃的。 她是个不太讲究礼数的人。大清早地也没有喝媳妇茶吃团圆饭什么的,径直 就各做各的事了。正要出门的时候,跟出来的楚君打了个照面。王小玉却没接楚 君笑意盈盈的眼,只是看着一身媳妇一身红裳,张了张嘴,没说话。 楚君说,妈,早。您这就上班去了啊? 嗯,饭都在锅里。你们自己吃吧。 王小玉还是没有正眼看楚君一眼。 知道了! 王小玉没有再多说,她推出自行车就要去上班。刚走进院子里,霍地窜出只 大黄狗来,拦在了她的跟前。呀,这畜牲!王小玉吓得脸红心跳,一身冷汗。 楚君听到动静,连忙从屋里走出来,唤了声阿黄,声音里有少语的威严。王 小玉见那畜牲收起了瞪着她的那对闪着凶光的狗眼,乖乖地摇着尾巴到楚君的腿 前,磨磨蹭蹭,舔舔砥砥。 王小玉逢这当口,推着车就跑,踏上脚踏的腿还感觉得到的哆索。 这只叫阿黄的大狼狗是楚君从姥姥楚姑家里带过来的。因为楚姑进了敬老院, 她放不下这条伴了她几年的狗。所以楚君就把它带回了家里。老人这才放心。 王小玉是雁归港的敬老院的院长。五十出头她,。微微发胖的身材,健朗爽 快地性格,和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很是处得来。她每天都要去老人房间看看,在每 个老人那里她都会作一些停留,只有在楚姑那里例外。 楚姑是院里所有老人中身体最好的,她几乎不用她的的照顾。当初镇上的工 会主席去请她,她都不来。如果不是为了楚君,她也许就会住在大村里了。 雁归港向西二里路有个小山村。村子倚山,那山说起来可能跟吴承恩笔下的 花果山沾亲带故,有一块崖石从山体处突出来,与花果山遥遥相望,状似猴嘴, 故称猴嘴山。 猴嘴山不高,方圆也没多少里。山边上有两个小村庄,叫大村和小村。楚姑 就一直住在大村里,为了让唯一的孙女楚君安安心心的没有后顾之忧的出嫁。七 十多岁的她才来到雁归港的敬老院。 王小玉分完了喜烟和喜糖,来到楚姑的房间。楚姑是一个有着传奇诡闻的的 老人。雁归港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所以她不太入群。许多人都跟她保持着一些距 离。 她经常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她的后窗对着的就是猴嘴山。苍苍白发泛着银白 色的光。从她的脸部的轮廓来看,那下垂的眼皮遮住的一定是双曾经大而亮的双 眼皮眼睛,从她那双布满黑斑但是却骨胳细长的手来看,就知道是一双曾经灵巧 好看的手。 楚姑在年少的时候,一定是个秀美动人的姑娘。 王小玉正犹豫着进不进去时,楚姑在屋里却说话了。小玉,你进来吧。 王小玉心里一酸,这是她来这里第一次这么叫她,以前她总是叫她王院长。 王小玉想起小时候在小村里,楚姑总是这样叫她,一直到发生那件事后,她搬离 小村进入山里。 楚姑,我是来给你拿包喜糖的。 那敢情好啊!小玉啊,以后小君这孩子托付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王小玉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有空让他们两个来看你。 那敢情好!楚姑的眼里闪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王小玉却没什么表情,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出了楚姑的房间。楚姑看着王小 玉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王院长。 王小玉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楚姑。 我,我只是想问一下,阿黄好吗? 王小玉的脸色一变,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好 着呢。 那敢情好!楚姑满脸的皱纹乐开了花。王小玉却逃也似地远离了她。王小玉 有些怕楚姑,从心里有些怕这个令她梦魇过的老女人。 三 蜜月结束了! 秦军才知道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难处。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算是个聪明的男人, 但是他的聪明在两个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合不来的女人身上,一无用处。 想当初,他妈为了他和楚君的婚事,差一点和他闹到生断母子情分的地步。 但是他对母亲软硬兼施,对楚君刚柔相劲,终于有一天他玩了招浪漫,把求婚戒 指藏到垃圾桶里,让楚君去倒垃圾,然后惊喜莫名的面若桃花地答应了他的求婚。 而在母亲王小玉那里,秦军深切地体会出了“坚持就是胜利”这几个字的力 量和意义。他就是坚持到了最后一份心力,终于让母亲同意了他的婚事。他虽然 有些转不过急转弯的惊讶,母亲非但同意了而且还拿出了平生的积蓄给他,接纳 了他的幸福。 秦军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是新婚第一夜的那两根银针的刺激,他仿佛在那 一刹那明白了当初母亲的那一转变的真正居心。虽然用居心这两个字来说自己的 母亲,秦军有些胆颤,但是蜜月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是让秦军胆寒地想到了 这两个字。但是他却猜不透母亲如此居心的真正用意。 难道她真的是因为那个个不成理由的荒唐可笑的借口吗? 王小玉开始曾以脱离母子关系要挟秦军跟楚君分手。她强烈反对他的理由竟 然是一个荒唐的传说,楚家的女人不能碰,沾上了就会倒运,就会有血腥,就会 生不如死。秦军当然为她的那种愚昧的说法感到可笑,可是却又不敢笑,因为她 是他妈,就这么简单。 所以,新婚之夜发生的那件事情,一直到蜜月结束秦军都避免或者转移楚君 再提起的那个话题。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是命运中不可遮掩的变数。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起因是那条叫阿黄的狗。 楚君跟阿黄象是一种伙伴,亲密无间。然而王小玉对阿黄似乎有些深恶痛绝 感。她虽然没有指桑骂槐,但是却有点打狗不看主人之嫌。 自从阿黄到她家来了以后,她的不热情不喜爱当然也让通灵性的狗不喜欢她。 发生了几次朝她瞪眼眦牙的事情以后,她就让秦军把狗拴了起来。 楚君不在的时候,她也不会喂它甚至还会加以棍棒,骂几句这该死的畜牡。 这天,发生了一件事情。邻居家一条很可爱的叫熊熊的金巴狗,放了出来, 来到秦家。白白胖胖地很是招人喜爱,王小玉在屋里喂了它一截火腿肠,它叼起 来就往外跑,一下子就窜到了在墙边晒太阳的阿黄的身边,惨剧在那一瞬间发生 了,王小玉听到刚跑到外面的熊熊的嗷嗷地绝然的惨叫。王小玉头皮一麻,连忙 跟邻居跑出去一看。熊熊那一双黑葡萄似的眼,左眼的一只眼珠从眼眶里被阿黄 尖尖的狗牙拉了出来。血肉模糊,气力全无的熊熊倒在了一边,阿黄的嘴里动了 几动。爱狗如子的邻居刹时抱着那只金巴狗就泪流个不停。 王小玉前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拿起一根木棍,就照阿黄抡了下去。阿黄也发 出了惨声哀叫,一条后腿折断了,淌着血。 王小玉咒骂着还要抡下去的棍子被从外面回来的楚君拦住了! 一时间,院子里人哭狗叫,骂声吵闹不绝。 四 王小玉铁青着个脸对楚君嚷,你最好把那蓄牲给我弄走,今天是把熊熊的眼 珠子给咬了出来,要是哪天把个孩子的什么咬了,我看我们这一家子为这条狗破 家呢! 楚君也寒着个脸,她知道阿黄要不是饿急了不会去伤一条小狗的。但是这种 事出了这种结果,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没用的。 但是婆婆那一番话却说得有些偏过了,她暂且忍下了。 秦军在一旁拉弯子。妈,过两天我去弄只金巴狗赔给他家。事情过去了就算 了,别自家人伤了和气。 你懂个鬼啊你!王小玉见儿子如此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早就跟你说过,楚 家的女人沾不得,你偏不听,等哪天有东西作怪到你的身上,我看你还信不信邪! 妈!你什么意思??!! 楚君忍不住了。她知道王小玉所暗指的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她常听到别 人说她姥姥跟狐仙有关的事情。但是楚君知道那些都是愚昧的人编出来的故事罢 了,小时候她还为此跟小朋友打架,质问过姥姥,但是姥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对她说,人嘴两张皮,让他们说去吧。 可是今天,在她思想完全成熟的今天,从自己婆婆嘴里说出这些来,楚君没 法忍耐。在楚君心里,姥姥楚姑是个聪明、勇敢、勤劳能干、毫不糊涂的老人。 她那虽然浑浊但依然闪着智慧的眼里有不同于一般老人的睿智。所以楚君听 到王小玉说的那席话,感觉到整个家族受到了污辱。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怕我家从此不得安宁! 王小玉那一付无奈但胸有成竹的预言让楚君心里如火煎般地疼,她看向秦军, 那眼光的意思是,你别怪我了! 这么说,结婚那天晚上,枕头上那两根银针也不是无意中铺床丢下的了? 不错,是我故意放在枕头上的,那是为了避邪! 王小玉毫不掩饰的承认让楚君火冒三丈。 这么荒唐的事情居然在她身上发生,这个可笑的女人竟然如此愚昧。 你凭什么这样做?!凭什么在我的身上做这种荒唐无聊的把戏?!你一个堂 堂国家女干部,竟然如此愚昧,真是可悲得很可气得很! 你,你说什么?我愚昧?我荒唐?? 王小玉面对这个她看到就起恨的媳妇,不,她从来没从心里把她当媳妇,这 个有着那个妖气女人血脉的女子,气得她浑身发抖。 你自己家人是什么东西,你可能不清楚,但是我一清二楚。老的邪,小的妖, 轮到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我早就跟秦军说过,可是他偏不听,但是我知道总 有一天,他会明白的,而我会不惜一切的保护我的儿子不受到祸害的! 楚君气糊涂了。对于自己的母亲,楚君对她是那么的生陌,她怎么可以侮辱 到那早己经安息的灵魂?楚君觉得王小玉俗不可耐。她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 到秦军面前。 秦军看到事态正在令他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他有些束手无策,他只想逃, 但却只有承受。 秦军,你听到你妈说的是什么话了吧。改天你最好把你家人全保上险,免得 有什么祸害降临。 小军,你看看这女人多恶毒,嘴脸露出来了吧,让你去买保险,她是想等我 们全家都遭祸害了,她独自享受保险金呢。 你!!!!!!!! 哼!!!!!!! 秦军知道楚君说的是反讥的话。王小玉说得也是气话。但是谁来顾他的感受, 他该气谁呢?他清楚,这两个女人越是在他面前越是不会认输,越不想败北的。 他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这日子还让人过了不?夸你们两个吵得下去。好,好,你们吵吧,我走! 秦军拿了外套,就离开了家。留下两个心气难平的老少女人,互相越加的记 恨。 (中) 五 秦军太了解他生命里的这两个女人了。他呆在税所的宿舍里,跟一个外地的 同事借住几天。 妈妈王小玉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坚持就会是胜利 的。他妈会来找他回家的。至于楚君,夫妻之间他自有办法,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嘛,过了妈这一关,对楚君他一个男人自有男人哄老婆的方法。 然而这一次秦军失算了。王小玉跟个没事人似的,上她的班做她的事。一天 路过税所的大门好几次,也没有来看他一回。 楚君也硬得很,有时候秦军知道王小玉上班了,就会拿出手机拔家里的电话, 但是楚君一听是他的声音,立马就挂了。 他妈的,这世上牛脾气的女人怎么都让他秦军给碰上了?!索性还是忍一忍, 可不能让这两个女人给压下去了,否则这辈子难以翻身! 一个星期下来,楚君和王小玉都有些心照不暄地在各自的房间里听外面的动 静了,一有摩托车的声响,两个人就会从房间里或出来,或屏息聆听。 楚君本来蜜似的日子出现了如此变化,不由得让她经常以泪洗面。实在闷了, 她就去看望姥姥楚姑。 结了婚的楚君心里明白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责任。当然。不可能说象没结婚时 那样的我行我素。她不想让年迈的姥姥为她担着心,虽然装得什么事也没有,但 还是被姥姥看出了端倪。 小君啊,秦军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啊? 楚君象在家一样帮姥姥梳头,梳子在那一瞬间,停在了半空。 姥姥,他有任务下乡去了。 小君啊,是不是你婆婆为难你了? 姥姥!楚君有些惊讶,她没有表现好吗,她的脸上有不开心的晦气样吗? 乖啊,有什么事就跟姥姥说说吧,姥姥最爱听你说话了。 姥姥!楚君委屈得哭了起来,象儿时一样偎在楚姑的怀里。 她把王小玉在新婚之夜使的把戏告诉给楚姑听,又把她那些荒唐不经愚昧无 聊的气话都背给她听。最后说到她把气出在阿黄身上,打伤了它时,楚姑的手轻 轻的抖起来,话语里明显得夹着一些鼻音。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王小玉作为婆婆,竟然会在新婚的床上,如此羞辱小君。 还有那几辈子都跟着她过活的黄狗。楚姑不记得她养过了多少条黄狗了,只是记 得养了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感情啊,虽说是蓄牲,她却与它们相处了几十载,几 十辈,这一辈的这一条她以为会是伴着她到终老,但是看来有许多事都是有定数 的,楚姑知道。 她只能忍气吞声地教育自己的孙女如何做个好媳妇。。 小君啊,听奶奶说,有些事情大人的观念可能跟你们年轻人不同,所以你也 别强求你婆婆如何,你只要做好小辈份里的事,你自己别让她说出什么来,总有 一天,她会知道你的好的。婆媳相处,情在体恤,贵在理解。 姥姥这些我懂得,最令我生气得还有秦军的态度,竟然跟墙头草似的,明明 是他妈不对,他竟然想在我们中间,来回的摇摆,一点儿也不象个男人样。 小君啊,秦军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他也有他的难处,夫妻要同心同德, 才能和和美美的过一生。你从小你就没有父母,没有他那种母子情深的感觉。所 以你要体谅他一点,别太任性。记住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少一些小孩子的脾性。 知道吗? 我知道了奶奶。楚君从小就听姥姥的话,现在也还是如此。 楚君临走的时候,楚姑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后狠了狠心说,君啊,要 不你就把阿黄卖了吧。 不!我绝不!姥姥,你放心,我一定把阿黄照顾得好好地。 楚姑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山峦,那峰环山转里,有着太多无法对孙女诉说的故 事,在她的心里她只想让那一切的一切都埋在那深山老林里,永远也不想翻那个 古! 六 楚君从楚姑那里回来后,自己又想了想,怎么说这个过节都不关秦军的事。 处在他那份上,也只有逃开了。 这以后的日子总得还要过下去的,他在外十来天了,那衣服也不知洗了没有, 外面的饭菜也不知合不合口味。 楚君终于还是拿起了电话,拔通了秦军的手机。只一声,喂,就己经泪流满 面了。 儿子回来了。王小玉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想这回合自己还是赢了。她自己知 道秦军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不会原谅楚君,如今她把他叫回来了,这还能稍许 减轻一些她在自己心里的罪过。 她永远记得她让楚君这个媳妇进门的理由,那就是折磨!她给过她机会的, 她曾经尽全力阻止过这桩婚姻,她起初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她非要送到她的门 上来,来还她母亲欠她的罪过,只能说这是报应,这是命运了。 秦军从一进门腰杆挺得笔直,大步方方地迈进客厅。那是做给他妈看的,他 看到了母亲眼中暗生的赞许。 一家人吃完了一顿别别扭扭却也无声无色的晚餐后,进入夜的幕后。 关起了房门秦军那男人在特别情况下特有的熊样就暴露无遗了。他玩孬耍赖 硬的软的费尽全身解数,在床上让楚君彻底地抛却前嫌,跟只猫似的腻在他的身 上,来个花好月又圆。 为了家庭和睦,楚君思前想后,只有把阿黄带到了自己的店里,拴在店门外。 楚君在雁归港的镇上开了一爿小店。楚君有些遗传姥姥的心灵手巧。几年前 开了一个叫做“蓝狐”的饰品屋,卖一些可爱浪漫的小礼品,小饰物。起这样的 一个名字,是因为楚君最喜欢的姥姥的那条珍藏在那口掉了红漆的箱子里的蓝狐 的围领。 因为她的眼光好,进的东西深得雁归港的姑娘们的喜爱,小店倒也经营得有 声有色。 秦军当年才分到镇上的税务所。经常到她那里收收税,一来二往地就开始追 求起她来。秦军个子不是太高,跟高挑挺拔的楚君比起来,楚君一开始还真的没 把这个不太起眼的男人放在眼里。但是很难想像一个做公务员的男人有一种别致 的浪漫的情怀。一点点的,秦军就把围在楚君身边的男人打败了。 这里包括追楚君几年的隔避的装璜店的余恒。 这天早晨余恒看见楚君牵着瘸了一条后腿的阿黄到店里来。楚君把阿黄拴在 了店门旁边,那狗是只看家的好狗,但看店却是用错了地方。蓝狐饰品屋卖得就 是大姑娘小媳妇的小玩意儿,可是女人一见阿黄那样子,躲还来不及呢。就连一 些熟客也要喊楚君出来带路。几天下来,楚君就发现不行,这样是做不了生意的。 这事情看在了余恒的眼里。 余恒虽说追求楚君是一梦空余恨,但是那份情谊还在。见楚君遇上了难事儿 就想要帮一帮。 楚君认识余恒还挺难忘的一件趣事儿。那是好多年以前了,比秦军还认识得 早。有一次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宴会。一个没多少文化的男孩子为大家逐一介绍 朋友。介绍到余恒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这位是我最好的弟兄,姓余,多余的余,排行老三,瘪三的三。。 啊?!多余的瘪三?!当时楚君和几个同学就差点笑喷了饭, 后来,楚君对余恒记得很清楚,店刚开的那一会,余恒没少帮她忙。要不是 秦军,说不准他们还开了夫妻店了。 这回余恒见她犯了难为,就对楚君说,要不把阿黄让他领回去养着。他说他 保管让他阿黄成阿胖。楚君被他逗得开心的笑了。 两个人的笑容落在了来店里秦军眼里,就不是个滋味了。秦军对于阿黄被余 恒领养的事没有表示太多的关心。这只生事惹非的狗,早走早好! 七 楚君偶尔去敬老院,说一些阿黄的事给姥姥听。 日子平缓地如龙潭河的水一样流过。楚君渐渐习惯了王小玉对她的那种态度。 王小玉在邻里可谓是和风细雨,哪家有个难事,热情相助的一个人。可是偏偏对 她,象是前辈子结下的仇。本来笑得很春风得意的脸,一看见她立即就绷成了没 有一丝纹的屁瓣子。楚君以前还找原因,可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来,也就随她 去了,就当她是嫉恨她抢了她儿子的那份爱吧或者当她更年期综合症了。 然而生活不是你想要它平静它就波澜不兴的! 没过一个月,阿黄出事了。 那天余恒一大早就急躁躁地来找楚君,说是阿黄昨天晚上挣脱了狗链,跑了。 啊?!楚君不由得急了,要知道阿黄是姥姥最亲的伙伴,楚君一想到年迈的 姥姥失望心疼的样子就难过起来。 按理说阿黄是条母狗,也不太可能为了打野跑了啊。 楚君把店门一关,就坐在余恒的摩托车到处找了一找。可是依然没有一点影 迹,看来是凶多吉少了。因为找狗回来得晚了,余恒把她一直送到家。秦军的脸 色不太好,但听说是找阿黄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心里面却结了个不痛快的疙瘩。 毕竟只是一条狗。丢了也就丢了,楚君没有姥姥楚姑的那份伤感,虽说也唏 嘘心疼了一段日子,但一忙起来她也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除非去姥姥那里, 楚姑的不断念叨和挂念才会让她想起来。 天气渐渐地热了。清明节快到了。 这天余恒来到她的店里,对她说,楚君,楚君,我看见阿黄了。 楚君丢下手中正摆弄的一个小玩具,惊喜地问,真的?!在哪呢? 这不是清明快到了嘛,我到山上上坟,看见了它,只是瘦多了,不过我认得 瘸了一条腿的它。我唤了声阿黄,它居然停下来,看着我,我想走近,它又跑了。 楚君一下子明白了。阿黄是回家去了,回到跟姥姥一起住过的大村去了。楚 君想起姥姥楚姑见她就不住念叨的神色,心里一阵欢欣,找到了阿黄,姥姥也会 更快乐的。 很快楚君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姥姥楚姑。楚姑的眼里有些失而复得的欣慰。 她看向窗外那个己然葱翠的小山,像是自言自语地,清明了,转眼又一个清明了, 都回家了,也该回去了。 楚君决定去大村把阿黄带回来,顺便上上母亲的坟。 楚君知道秦军不高兴她找阿黄。所以她借着到大村上坟的事和余恒一起去找 阿黄。余恒是个很义气的男人。一直为没有帮楚君看好这条狗而不好意思。如果 真的能找回来,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翻心事。况且,帮楚君什么忙,他都无怨 无悔的尽心尽力。 楚君和余恒来到山上,山不高也不陡,因为建了个安息堂,所以修了条上山 坡的路。楚君找到母亲的那座坟,余恒很惊讶竟然是一块无字碑。 楚君说她姥姥告诉过她那时候家里没钱刻碑。所以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这 事应该是我做的,楚君说。 离安息堂不远的山下,住着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家。 楚君和姥姥曾经就在那里住过,现在那个石头砌成的房子已经没有一丝人烟 了。 忽然,从房子的破洞里窜出一条狗来,楚君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阿黄。阿黄! 阿黄! 楚君呼唤着它。它是瘦了,但精神还是那样抖威。它渐渐地走近楚君,余恒 也在一边叫了一声阿黄! 就在它要走近他们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决定似的朝楚君吠了几声,掉头就 往山的方向跑了,没有回头。 余恒说,楚君我们骑车去追吧? 不用了,它只想呆在它一直生活的地方,就随它去吧。楚君怅然的说。 两个人要下山的时候,秦军开着他的那辆摩托车来到了他们面前。 八 秦军因为楚君和余恒上山找阿黄的事而和她冷战。他不听楚君的解释,他变 得极其暴躁,情绪败坏。 这天,楚君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就去了医院。留下他们母子俩在家。王 小玉觉察出儿子的不对劲,寻根问底。喝了一点酒的秦军就把这事讲给他妈听。 王小玉立即怒不可遏,拍桌而起,那条可恶的狗只不过是一对狗男女幽会的借口。 小军,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孬种啊你,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 楚君正好从医院回来,听到了母子两个人的对话,本来她知道自己怀孕了, 还想找一个浪漫一点的方式告诉他这个消息。以便重归于好。 但是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但是最初有了做母亲感觉的楚君就想到了孩子, 她稳了稳身形,咬了咬嘴唇,以忍为上。 我就知道,什么人生什么种,她妈就是狐狸精货色,她能好到哪里去? 妈,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考虑。秦军的状态极差,王小玉看了看儿子, 也不便于强逼。 楚君还是没有冲进门去,倚在屋外的墙上,她忽然生出一丝恐惧。那一晚上 楚君做了恶梦,惊醒后她就睡不着了,她想起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王上玉说得 有些地方也没错,她们家的确三代都没有男人,所以才有那种男人跟他们家沾上 就不得事的传说。楚君下定决心她要打破这个愚昧的说法,她要让她的孩子在一 个有父亲疼爱的环境里成长。 为了孩子,一切她都能忍。 楚君的不露声色的低调,让王小玉有些摸不着边了。自从秦军跟她说了自己 猜想的那事以后,她就把楚君当成了一个十恶不赫的下贱女人了。 这天,楚君看店去了。 秦军在家休息。王小玉走到儿子的身边,对他说,小军,我以前说话你不信, 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和她的一家。 秦军眯缝的眼生出一丝好奇的光采来。 王小玉坐在他们新房的沙发上,看了看这间新房,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她 咬了咬牙,跟儿子说起那个曾经吓得年少的她昏迷几天的故事。 “小时候我家跟楚家都住在大村。 那时候我还小,经常听你姥姥的那一辈女人们在一起拉家常。她们津津乐道 的事情几乎都跟楚姑有关。年轻的楚姑长得秀丽端庄,令村里的女人们很是妒嫉, 但是村里的那些女人却又从来不怕楚姑会抢他们的丈夫。 楚姑的故事在村里十八里传的都是活灵活现。 楚姑一生未嫁。却生了楚君的母亲。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狐仙的女儿。她 给人描绘的时候总是象在打摆子。眼睛眯着,浑身发抖,吓得女人们都抱成一团。 王小玉就亲眼看见过一次楚姑被那狐仙强奸的表演。虽然那时她还小,但是 却令她终身难忘。 因为楚姑有个狐仙的丈夫。还有一个和狐仙生的女儿,她就是楚君的母亲楚 善春。“ 秦军听到这从鼻孔眼里嗤出一声,这简直荒唐得可悲。他吸了口烟,摆摆手, 示意母亲别再说下去了。 王小玉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她接着往下讲:“你姥姥 她们在一起讲起楚姑的故事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地互相描述她们所看到的狐仙 的丈夫付身的情景。活灵活现地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她们时而伸舌吐沫,时而窃 窃私笑,时而挤眉弄眼,时而吓得胆颤颤的模样。这起了十几岁的我的极度好奇。 在一个夏夜,我终于偷偷地起身,摸到了楚家的后院,因为我身体瘦小,从 她家后院的柴门下面的空间里一下子就溜了进去。那时夜己经深了,我趴在她在 的窗下,往里看。里面有盏黄油灯映在窗帘上,我起先只是听到一些异样的声音。 “ 王小玉停了下来。这时的秦军己经听得有些入神,见她不说了,不由得催问, 妈,你往下讲啊,停下干嘛。 王小玉不语,她甚至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事情里去了,她如何跟儿子描绘她 所听到的那人狐交欢的场面呢?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月色很好,窗帘的一角被清风掀起的时候,她能看到屋里 床上的所有场面。她看到楚姑光溜溜地赤着身子,乳房很大,甚至有点从两边垂 下感。如此丰满的身子,她看到楚姑两只手不停地在拔弄着自己的乳房和下体, 嘴里发出一些糊糊不清的呻吟。猝然地,一阵风过后,楚姑象在跟一个人说话。 她的嘴里叫着,来了,来了,你终于来了 快啊,快啊,你快分开我的腿啊想了,想了,想坏我了快了,快了,快要到 了晕了,晕了,我要死了 “明明是一个人却那么真切地是在和两个人做爱。我分明看见一顶黑礼帽上 上下下,前前后后的飘飞着,一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地在床上乱舞,象是一个人 在无形中变换着姿势。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女人的嘴脸,她们的那些神情,我吓 得面如土色,妈呀叫唤了一声,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返阳过来,据你姥 姥告诉我,我昏迷了整整七天。 秦军张大了嘴巴,怪不得有一年冬天他为己经谢顶的父亲买了顶礼帽,回家 就被她妈送人了。 妈!这是不可能的事啊,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哪里搞错了。 小军,妈也希望是错了,但是楚姑自己都承认了的,她说那天晚上我冲撞了 狐仙,所以他给了我这小小的惩罚。 妈,你就是因为怕,所以才不让我跟楚君结姻的吗? 也不全是,王小玉躲开了儿子询问的眼光,妈只是不想沾上她家的那种晦气, 你不知道,只要跟她家沾上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她们家三代只有女儿红。 妈,为了我难为你了。 儿啊!王小玉叫唤着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不知道这做得对了还是错了。 (下) 九 婚姻是要忍耐的。但楚君实在忍无可忍了。她提着那个结婚时陪嫁过来的皮 箱,离开了家。搬到了自己的店里。 余恒远远地看着楚君,他有预感,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他有些为她 担心。抽了个空,他来到隔壁,楚君正在暗自神伤。 怎么了?楚君,发生什么事了? 楚君受不了余恒那捉摸的眼神儿,让她难受。她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 诉了他。 昨天晚上,楚君见秦军在看电视,情绪不错,就拿出化验单给递给他看。 秦军看了几分钟,然后点燃一根烟,慢不经心地问她,谁的? 楚君一下子没反过神来,什么?谁的? 当明白他的问话是针对什么意思的时候,楚君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血压一 下子上窜。 你再说一遍! 秦军没理她,看着电视屏幕,不再言语。 楚君却不依不饶了,秦军,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别跟你妈似的尽说些疑神 疑鬼的话。 秦军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冷不丁地吐出口烟,说出来的话也跟烟圈似 地轻易吐出来。信则有,不信则无,心里没鬼,你管别人怎么说呢! 谁心里有鬼?啊?我告诉你秦军,能过就过,不能过别丢人现眼地死撑着。 没有你这种不负责的爹,我一个人照样能把这孩子养大。楚君有些气糊涂了,口 不择言起来。 是啊,你家这行祖传的能干。你想带着这个孩子找他亲爹吧?秦军酸得令楚 君倒足了胃口。 楚君冷冷地看了秦军一眼,这样的男人不配她正视。 既然你认为自己不是它爹,那我要它、做了它、生下它,这些都不要你管! 你只要敢把它生下来,我就要管! 你不配!楚君抬起高傲的头颅,不屑一顾地看着这个同床共枕了半年的男人。 你不敢!秦军也强硬起来,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这就是你家祖传的狐 狸精的本性。我妈说得没错,跟你们楚家沾上边的男人没有幸运的,也没有好下 场。 楚君忍无可忍,啪地甩了秦军一巴掌。她觉得悲哀,她己经尽力了。难道真 的命里注定楚家的女人生的孩子都没有父爱吗?她感到万分的痛苦! 余恒听完了楚君的倾诉,不由得骂了秦军一声,他妈的,什么玩意!楚君, 你等着我找他去。他这不但是侮辱你也侮辱了我余三。 楚君一下子没拦住余恒,他骑上摩托就急驰而去了。 王小玉在敬老院听到消息,说是秦军和余恒到猴嘴山上单挑去了。一种不祥 的预感狠狠地抓住了王小玉的心。 她骑上自行车就往山里飞去。王小玉赶到那里的时候,楚君己经在那里了, 山坡上余恒和秦军站在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忽然余恒上前就是一拳,把秦军 打倒在地。楚君和王小玉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王小玉嘴里叫喊着往上坡上跑去。 楚君随后也赶到了。 秦军的头碰上了一块石头,有些破了,流了点血。王小玉对楚君狂叫着,这 下你得意了吧,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你们这对狗男女,为什么打我 的儿子。呜呜呜。 余恒楚君有些支持不住,余恒一把扶住她。 楚君,我不会再打他的,这一豢是为你打的,他活该! 算了,余恒,我们走吧。楚君见秦军没有什么大碍,就拉着余恒下山。 楚君 秦军忽然叫她,声音里充斥着后悔。 楚君定了脚步,但只是定了一下,象是鞋子不舒服,停了一下,但是路还是 要往前走的,她没有回头,跟余恒一起走下了山坡。 儿啊,这种女人你还叫她做什么,离了吧。 妈,求你,什么也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你这伤口 没事,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会。 王小玉身在此山中,那仇恨的过去,那种对死人无法报复的积怨令她无所适 从,她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日子,对秦军是种惩罚。那天余恒的话和豢头打醒了他。当自己的 东西要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如何的珍贵,可是楚君却铁了心似地不再给他机会。 她要离婚!面对那一纸离婚协议,秦军象是变了一个人。 楚君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家庭,结婚原来并不是两个人的事。 秦军无法舍弃楚君,也没有办法失去母亲,。如果让他为一个女人而跟母亲 反目成仇,他宁愿什么也不要。 秦军打了辞职报告,他想远走他乡。 王小玉是在车站截住了欲上车的儿子的。看着这个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她的 儿子,她似乎懂了什么,她决定向楚君认输。 十 楚君看着这个曾经与她势不两力的婆婆,没什么表情。 小君,我不是来跟你道歉的,我没有什么错,错的是命运让你嫁到我家。我 也并不想向你低头,但是我向母爱低头,我别无选择。 楚君听了她的话,眼睛和她对视。果然,她找不出这个厉害女人眼中丝毫的 愧与悔,她的眼中依然带着不灭的复仇一般的火焰。 王小玉看着楚君,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给你真正的理由! 楚君睁大了眼睛。听王小玉讲这个差点毁了自己一生幸福的故事。 大约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春天。小村里的葛家热闹非常。葛家是革命家庭, 父亲葛明曾经是中共地下党员,而且是亲手枪毙了雁归港最大的盐枭海霸楚玉坤。 后来在一场战争中光荣牺牲。留下唯一的儿子葛柱。 而王小玉在那个春天要嫁的正是这个葛柱。 王小玉还记得那吹鼓手呜啦呜啦地越吹越热闹,她的心里象是喝了蜜似的甜。 大村的姑娘都知道小村的葛柱是个最英俊的男人。王小玉见过,早就心仪许久。 只是风传葛柱喜欢的是楚善春,但是两家长辈都不同意,后来这亲事就吹了。 直到结婚那天王小玉还觉得跟做梦似的,真的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心中有 说不出的幸福。王小玉长得端庄贤雅,看新娘子的人都觉得饱了眼福了。 但是新郎官葛柱却木头了一样,推哪站哪,没一点情趣。 王小玉毕生都难忘那新婚之夜。 那一夜,喜烛燃尽了,直到成了一滩红色的泪,葛柱也没有回来。王小玉一 个人对着烛流泪。 新郎失踪了。直到第二天傍晚,村里人在猴嘴山的一个山坳里寻找到了葛柱 和楚善春。他们交颈相缠,死死地抱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来。 有人建议,这对同命鸳鸯也着实可怜,干脆一起葬了。但歪歪斜斜被人扶着 过来的王小玉却嚎叫着不让。她双眼直愣愣地发傻,盯着那两具抱在一起的体, 受了极大的刺激,她操起了一个拾草孩子手里的把镰刀,边哭喊着边乱挥着要把 两个死人分开,割来劈去,也还是分不开两个人来。镰刀在死人的身上发出当当 的声响,没有人阻止她,尽由着这个命运多坷的新娘子发泄自己那伤心欲绝,万 般耻辱的恸哭。 王小玉那个恨啊,比这青山还铁。自己莫名其妙地新娘成了寡妇。这可真是 冤死了都没处诉说的事。后来她又回到了大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硬是背上个 寡妇名。不吉利啊,不得己嫁秦军的父亲,一个死了妻子的鳏夫,因为秦军的父 亲一直在外讨生活,以至于她只生了秦军这一个儿子。 时光转了近三十年,如今她怎么可能容得了楚君做她的儿媳妇?!新婚之夜 那一场血溅,早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梦魇。她绝对不允许那梦魇天天再现,那她真 活不了了。如果必须要她调整,那只有复仇才会让她平衡点生活。 王小玉回忆完这一段,整个人虚脱了一般。楚君觉得她一下子苍老许多,无 助地让人心痛。天哪,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楚君,你是他们两个的女儿。你太象你母亲了。所以我看到你就不能不恨你。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但我知道没有爱就不会有那么深的恨。你懂了吗? 王小玉己然泣不成声了,她稍稍调息了一下,最后对楚君说,小军是真爱你 的,他是我的儿子,做妈妈的为了孩子,什么都能放下,包括恨与爱。为了小军, 为了我的儿子,我求你回家。我自己搬到到敬老院里去住,有你在,我就永不再 回那个家。你看行吗? 楚君哭了,她不知道,真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些,那个要强的姥姥什么 都知道,却从不让她知道。她陡然生出了一丝责任来,她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 太多的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也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她要把所有的秘密大白 于心。 十一 楚姑看着孙女。她在跟她要答案,要那些秘密的答案。她的身体如秋叶般地 抖动起来,她病倒了。 对于老人来说,弯扁担还不折,但是一旦身体康健的老人一旦病了,往往情 况多是不妙。楚姑也是。她开始厌食,吃什么够什么。晚上,只是对着窗子,默 默无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楚君有些后悔,或许是她过早地把姥姥送上了天国。这天,王小玉来到她的 床塌前看她。楚姑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晚辈,一只手牵住一个,示意她们坐下,她 有话说。 楚姑用己经散光了的眼神看着她们,然后对楚君说,把我那箱子打开。 楚君照做了,打开那把生锈了的铜锁。 里面有一条蓝狐围领,把它拿出来。 王小玉心里一紧,她预感到这个老人是在交代临终的遗事。 楚君拿出了那条她只看过一次的蓝狐围领,虽然事隔多年了,却还闪着幽幽 的光泽,有一种欲语还休的华贵和沧桑感。 楚君把蓝狐围领捧到姥姥的的跟前,楚姑的手颤抖地接过来,老泪纵横。 小玉啊,楚姑对不起你啊。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惑,跟雁归港许多逝去的 人还在的人一样的疑惑。小玉,我知道你一直以为小君是葛柱和善春的女儿。其 实不是,以后别为难孩子了。 不是?!那我爸爸?楚君有些急切地问。 王小玉同样有些吃惊,这是怎么回事?她有种解惑的紧张感,这个疯传了许 多年许多人的疑惑。 楚姑把头偏向了窗外,王小玉看见这个七旬老人的眼睛里,一下子涌进了装 载了内容。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我知道我要走了。本来我是想把这个秘密化到骨灰盒里去的,但是为了小君, 为了孩子们不再受到诅咒,我只有说出来了。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王小玉和楚君随着楚姑的目光,伸向窗外,猴嘴山上那座安息堂,进入了那 传说得扑朔迷离的故事里。 快六十年了!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楚姑把那蓝狐领的针线拆了一个头,扯了开来,楚君和王小玉面面相觑,不 明所以。却见那里面的皮上写着一首诗。小君,读给我听听。 楚姑听着听着,眼睛轻轻地闭了起来。 姥姥!楚姑! 楚姑缓缓地又睁开了眼,这是一个男人给我写得情诗。就从这首诗讲起吧。 十二 六十年前,楚君的曾姥爷曾经把唯一的女儿楚姑送到南京读书。在那里求学 的楚姑因为思想进步,不久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组织需要,和葛明一起扮 演成夫妻进行有组织的地下活动。 葛明就是葛柱的父亲,一个英雄的化身。因为是同乡的关系,楚姑和葛明配 合得相当默契,因为志同道合,他们产生了真挚的爱情,不免假戏真做了。 但是葛明在家乡是有家室的,还有个刚刚满月的儿子。 后来他们得知家乡有战情,所以他们一起回到了家乡。回到家乡以后,葛明 就得回家了。只得和楚姑分手。后来他还歼灭了盐枭海霸楚玉坤,当然他从来不 知道楚姑是楚玉坤的女儿。 临分别的时候,葛明从一个猎人的手中买下了这条蓝狐皮,写上那首真挚的 爱情诗,送给楚姑。楚姑心灵手巧,把它缝成了一个蓝狐围领,借以取暖思情。 楚姑因为家破人亡,无处藏身,只好躲进了猴嘴山的山洞里。等着葛明一起 奔赴更远的前线。谁知道葛明在一次小战斗中竟然不幸牺牲了。楚姑也就再也没 离开过雁过港。 当政府象救白毛女一样的把她从山洞里解救下山的时候。楚姑发现她怀孕了。 她不可能把葛明说出来,那会有损爱人英雄的形象。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嫁一个 人,这一生她只爱一次。 于是她利用人的迷信和愚昧,编起了狐仙付身育女的奇事。说也奇怪,竟然 信者众多。为了使人们相信这一场荒唐的真实性,她只有每隔一段日子,假装发 作一次。 不过生楚善春的时候,楚姑足实捏了一把汗,因为据说葛家的孩子有遗传, 总会有一只脚上是六个脚趾。葛明是,葛柱也是。但生下来后,楚姑发现楚善春 却不是,可能因为她是个女儿吧。 就这样,楚姑为了保护自己,装神弄鬼地演了许多年戏。这事越传越邪乎, 似乎成了真的了。楚姑从刻意的假装到最后欲罢不能,成了一种需要了。一个女 人如花的一生就在自己的一双手里凋谢枯萎了。 她告诉王小玉,其实她那时候看到的那场戏,只不过是她从小时候看的皮影 戏里想出来的一点手段罢了。 不过,自从那次吓着了王小玉,楚姑就想结束这个自编自导的荒唐剧,再说 楚善春也快长大了。她就在家里养起了一条四眼的大黄狗。 狐狸怕狗。于是就有了传说的那一次,狐仙又来了,就听见大黄狗一声如雷 般的咬吠,那狐仙才再未出现过。 就这样,楚姑一代又一代地养着名唤阿黄的狗! 十三 楚姑讲到这里,息了一会儿。拍拍趴在她身上哭的楚君。 孩子啊,你妈命苦啊! 王小玉反握住了楚姑的手,那楚君是谁的孩子啊? 楚姑又开始陷入痛苦的回忆。仿佛就在昨天,葛柱穿着青衫蓝裤跟着善春一 起走到她的面前的。那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正在请一个外地来的小木匠箍着一只木桶。那木匠姓刘,挺年轻的 在外谋生的小伙子。见了他们两个还憨憨地笑了笑。 楚善春叫了声妈,就把来提亲的葛柱一个人丢在了外面,自己跑进了屋里。 楚姑看着葛柱拿来几尺洋布,几斤粮食放在桌上,有些腼腆。 楚姑看着他,他太象他父亲了。她不觉得心悸。天哪,这是什么造的孽,竟 让亲生的兄妹相爱。她狠了狠心,由分说就把他桌上的布和粮食一齐扔到了大门 外。砸在了小木匠箍得半边的桶上。。 善春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连忙问,妈,您怎么了? 这里没有你的事,你给我进屋里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可是妈,葛柱是诚心诚意来提亲的呀。 善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让你嫁给葛家的。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妈,你们上一代的恩怨非要我们下一代也要还吗? 楚姑,我知道你恨我们家。但是这跟我善春没关系啊,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不行!葛柱,只要你是葛家的人,身上流着葛家的血,就连你的那双脚也一 样是葛家的遗传,六个脚趾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了做鬼也不会让你们在 一起的。 葛柱的呼息急了,他忽然把鞋子踢了下去。光着脚站在那里,左脚的中指明 显得叉着一个多余的脚趾头。他们家两三代人男人都有这个遗传。 楚姑,我代我父亲还你家一笔血帐。 他忽然抢过木匠手中的剧,把脚往板凳上一放,牙关一咬,眼睛一闭,咯吱 一声就把那个多余的脚趾头给剧了下来。他痛苦得当场昏倒在地。 楚善春惊叫得昏厥过去。楚姑也吓得心惊肉跳,扶住了门框。那个小木匠倒 是成了有用的人了。忙着找了块布,先把葛柱的脚给扎了起来,止血。防止破伤 风。 看着脸色疼得惨白的葛柱,楚善春欲哭无泪。更是铁了心要嫁给葛柱。 楚姑思前想后,只有一条路走了。她找了一些药来,在刘木匠要走的前天晚 上把他和善春放到了同一张床上,成就了一场孽缘。 后来养好了脚伤的葛柱再来找善春,却遭到了善春决然的拒绝。那个时候, 楚善春有死的心了,但是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楚姑就带着她和小木匠离开了大村,住到了猴嘴山上。没想到刘木匠在一次 砍柴时,掉进山谷里了。楚善春咬着牙把楚君生了下来,有一次下山遇上葛柱, 葛柱当知道了善春的委屈,意欲重修旧好。可是那时候家里己经为他定了一门亲 事,就是大村的王家二姑娘王小玉。 直到葛柱新婚那天,他们才绝望地想到了自杀殉情。 从此,楚姑只有带着未满周岁的楚君相依为命。 楚姑讲完了,象是耗尽了她一生的气力。软软地靠在了床上。。原来把秘密 说出来的感觉是那样的舒坦。 王小玉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了老人的手,却感受到了手温渐凉。。 十四 那天夜里,楚姑死了。带着她那传奇的故事走了。楚君听到黑夜里传来几声 狗的哀泣一样的吠声。 半年以后,楚君在雁归港的医院生了一个男孩子。楚君和王小玉愕然发现, 那男婴的左脚是六个脚趾头。她们想难道这是返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