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果 作者:叶逸 (上) 一、青鸟殷勤为探看 小镇雁归港濒海。 在那些硬坚如海瓜子的汉子和一些象水母般柔滑的女人的眼里,殷勤是雁归 港男女老幼掰脚丫数也数第一的女人。美到爱情的青鸟早早的探看,伸头探脑地 把个叫宵冲的男人引到了她的身边。 宵冲是个活力四射的男人,还带着天生的海的生息,他的野性和狂放不羁配 上柔美的殷勤让时下对爱情有恐慌症的人遇了不再想逃离。 这样的爱情璧人在汉子的眼里尤其珍贵着,名字叫汉子的男人是个天生的侏 儒,长得象海参一样的寒碜却又不失是个地道的好人。 故事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叫田果儿,果儿是那种孩子们眼里的“红毛狮王”。 就是把头发染成红红黄黄的。夏天露出个肚脐,冬天都还能露出半截小腿肚的装 扮,象朵鲜艳的大丽花。 田果儿有个非正式却有了关系的男朋友,是镇上文化站站长的儿子李猛。李 猛就在田果儿家对门的开了个音像店,以前田果儿经常去他那借碟片看,常来常 往地不知怎么地就睡在一起看A 片了。 李猛长得也不算差,就是心眼儿不太好。田果儿打心眼里也不是爱他。她爱 的是宵冲,打小就喜欢,虽然明知道宵冲有殷勤了,但她还是迷他。 二、天道酬勤 1. 一般上午的钟点,侏儒汉子都在他的“勤衣坊”里忙着。他把那一块块布料 按着他给女人们量的尺寸剪裁成衣,他不做缝的功,有点儿象城里的设计师。干 这行久了,他都能目测出女人的三围,颈高,甚至除去那假的尖挺的海绵胸罩的 厚度,还有小腹上是否勒了瘦身裤衩的真实。 汉子站在操作台前,干活的时候,他脚下都得掂着个小爬凳,就是两条扁扁 的腿横上一块木的贴着地面似的小板凳,这还是他那老裁缝姥爷用老家那块老榆 木疙瘩为他特意订做的。 殷勤坐在黑色的缝纫机跟前,把踏板踩得咯嗒嗒响。有头发掉了一络,她用 手撑开一圈黑色的皮筋发饰,把黑亮亮的长发绕了个圈,扎到脑后,露出一截象 牙色的颈项。 汉子从镜子里的角度偶然瞥见,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畅快。在他的印象里,第 一次在有线电视台认识殷勤时就一直惊为天人。那时的她坐在白色的电脑前面, 长发如瀑,指飞自如。 如果不是那张碟片,她断不会故事一样的出现在他的店里,让他如此接近。 殷勤没来之前,汉子从来不照店里的全身镜,他家里的镜子都只能露个头脸。 骨子里的自卑让侏儒汉子表面的潇洒过活在别人眼中觉得他非常乐观着。 他的手指跟任何别的男人的手指一下厚实,甚至还比他们多份灵巧。 他最讨厌的是他那两条腿,有些儿罗圈似的往两胯外拐,走起路来跟个鸭子 似的,慢吞吞的摇摆,虽然他很想走快,他也不会跑,跑不起来。 他开始原谅他这两条腿的畸形,来源于一个坐着轮椅上上电视的男人,他在 电视上那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一生。 当那名主持人白痴似的问那男人今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那男人捶着那毫无 知觉的膝盖,一下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只想让这两条腿能走路,哪怕象侏 儒走路那般的不自在。 汉子那一刻惊粟了,摸了一下自己厌恶的那双腿,他意识到一种非同寻常的 幸福,原来,作为人,他什么也不缺。 后来他就在他原来的生活里消失了一阶段。他去了做了一辈子裁缝的姥爷那 里,因为他早说过汉子是个有着强烈色彩感觉和做裁缝的天质。只是以前太自报 自弃,就想这一生如何了结也是个了法。 他太矮,够不着那裁剪用的操作台,姥爷就把家门口那多年的榆树砍了一段, 给他订了个小爬凳,掂脚。他的手指丫是在那老裁缝一丝不苟的言传身教下,磨 出一个个血泡,血泡破了又发炎,折腾成了老茧的时候,那把剪刀在他的手中已 经似吃饭的筷子似的长短自如,挥布剪料了。 基本功学扎实了以后,他只带着那个小爬凳,跑到省城一家专修服装的学校 进修了两年,学些时尚的先进的裁剪技术,他还是鸭步,腋下夹着个小爬凳,渐 渐地,老师和学员们也都见惯不惯了,只到他的设计稿在学院的比赛中频频获奖, 他象坐是在那些高个子的同学们的肩上一样,出奇地高大起来。 行业的汉子在小店的正中央挂了一副字,叫“天道酬勤”,给自己的小店起 了个“勤衣坊”的名字。 当一条街上的女人穿着他做的衣裳到另一条街上,带来了另一条街上的女人 的时候,他的“勤衣坊”成了雁归港女人眼里美丽的风景。 2. 田果儿从“勤衣坊”的对门镇政府的有线电视转播台里跑了过来,殷勤抬眼 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其实殷勤心里一看到来做新衣裳的田果 儿就会平静不下来。 雁归港是个穷镇,政府机关两年没有发上工资了。镇上有个有线电视转播台, 机子老是坏,也没钱上新的。管理这些机器的是个慢得跟蜗牛爬葡萄树似的男人。 看用这样做事效率的人就可以知道机关里没钱也没能人了。 镇虽穷,但是一样响应号召进行小城镇建设,街道上也盖了青一色的二层小 楼。门面房是有了,但是这年头,钱总是长着四只角,专往有钱的人家跑,好赚 钱的行当太少了。一般人家没辙,只好削尖了脑袋想办法、数日子,做红白喜事, 进行无息贷款。今天到你家,明天到我家,转来转去,钱都转到了饭店酒家了。 一个只有两条小街的小镇,竟然开了大大小小饭店三十余家。 田果儿家也开了一爿小饭馆。 想当初殷勤就是看好了这些现象,才跟宵冲做起那场轰动一时的事情来。殷 勤常想要不是那张碟片,绝为会有今天的变故了。每当想那些的时候她的眼里总 是会有对那段美好时光的留恋。 拾海的殷勤带着一身海水从海中慢慢地走上来,就连熟恁了她的一切的宵冲 对她的美还是有一种震憾。 冲哥,我们申请承包个点歌台吧,怎么样? 点歌台?!宵冲接过她手中的泥螺袋子。 嗯,殷勤有些兴奋的眼里晶晶闪闪地,你看镇上现在办事成风了,每个月都 有十几家办事情,有个点歌台,肯定能火起来。 嗯,有道理呀,勤勤。 宵冲抱起她在沙滩上转了个几个圈。 两个人说干就干,注意并收集一些资料和信息。 后来殷勤和宵冲到镇文化站去申请承包有线电视上的点歌台栏目的事竟然顺 利通过了,一年有了几千块的承包费,李站长觉得捡了个便宜。他们自己得买设 备,还签了一项合同,也就是他们得帮他们负责放晚上的录像。 宵冲和殷勤把准备结婚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到南京的那家苏宁高科技图像技 术研究所,买了一台电脑字幕机,只有半天的时间,宵冲负责学习硬件方面的接 线,调配。殷勤就跟着OFFICE小姐学习软件的使用,字幕的制作、编辑、处理等。 当殷勤把自己制作好的“雁归港点歌台”的动画字幕通过有钱电视转播台播 放出去后,这个点歌台就成了第二天街头巷尾的话茬了。 他们接到的第一笔生意是汉子的“勤衣坊”搬新楼开张大喜。也是从那一天 坐在电脑前的殷勤成了侏儒汉子唱得“窗外”里梦一样的女孩。 殷勤心灵手巧,她的手在键盘上是那么的自如,做出来的动画也恰到好处。 渐渐地,一天天的点歌的人多起来,后来竟然还一家比起一家来,谁家点歌的多 少从某种程度上显示了家族的庞大和财势的表现。无形地点歌台成了全镇人家请 客办喜事的通知广告了。 宵冲和殷勤成了雁归港的名人,用他们的热情把录像台办得有声有色,小镇 的夜晚不再死寂。他们越发的踌躇满志,准备再买台摄像机,刻录机进行一条龙 的点歌服务。 殷勤最爱做的事是有新婚夫妻的婚纱照了,感受着新人的幸福就像是吃了喜 糖般的甜蜜。宵冲总是说要给她穿最漂亮的婚纱,照最美的照片。他们也知道那 一天就在不远的某一天。 三、不是教你诈 1. 汉子,我的裙子做好了吗?田果儿进了店就问侏儒汉子。 上几天新到了今年夏天最流行的藕荷色的丝麻料,适合做裙装,田果儿第一 个跑来量了一身。 田果儿跟霜居的妈妈生活,她家赚的是夜生活的人的钱。酒桌也是麻将桌, 一到天晚就有人到这里来吃完了晚饭顺便打麻将,临走再吃顿夜宵。每天光是赢 家给的丢些腰钱,逢到大场子,吃喜面的钱也够一天的买米了。 因为她妈妈开饭店里面有些儿道道,倒也开得稳稳当当。有时早上,田果儿 会发现有男人从她妈的房间里走出去,田果儿知道那是派出所的方所长。所以那 些抓赌局的人都是从她家门口路过的。 殷勤,果儿的裙子熨好了没?汉子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两个漂亮女人。 好了,殷勤从衣架上挑下那套藕荷色的裙,递给田果儿。 好的,然后帮着她在试衣室里面试衣服,田果儿脱了外面的裙子,里面是一 套纯白的真丝质地的内衣。很好的弧度衬出曼妙的身材。 那是条开岔很高的裙,穿起来性感而清逸。 田果儿笑意深深地眼里看出这衣服很满意,汉子看着也很满意,整条街上的 女人都穿过汉子做的衣服,只有殷勤没有。这令侏儒汉子滋生了一个小小的梦想, 想像殷勤穿上他做的衣裳美丽的模样。 田果儿,冲哥这阵子是不是常在你家玩牌?殷勤忽然问她。 田果儿一证,旋即说,不太清楚啊,我每天回家挺晚的,也不到包间去的。 她说了就拿衣服走了。 田果儿在说谎。 这一阵子,一天到晚说麻将声躁得她失眠的田果儿变了个人似的,到街上 “勤衣坊”去做新衣服更勤了,晚上上完班就早早地回家了。这都是因为宵冲经 常在她家。 她知道宵冲是在跟那些闲人一样在她家吃饭耍钱儿,不怕派出所那一帮小警 察找碴儿。 从心底里,她不喜欢看他这副样子,但心眼里又巴不得他来,她会主动帮妈 妈做菜,勤快地端上包间去,笑也多话也多。在田果儿眼里,宵冲赌钱都那么帅 气,赌品真的不错,输不跳赢不笑的,给的喜面钱也最大方。 2. 近来宵冲的夜归让殷勤非常失望。他总是天快亮了才回来。这时殷勤都快起 床了。看着刚睡下不久的他,她就想如果不是那一张碟片,一切都不会象现在这 样子的。 那个时候,每周他们两个人都要到一百多里外的市里的市里的文化音像指定 点去拿带子回来播放。 殷勤和宵冲想起那个转折就会默然无语,那个周末下雨,雨很大,根本没办 法到市里去拿带子,他们拿的一周的连续剧都放完了,晚上的时候,殷勤问宵冲 怎么办? 没办法,到李猛那租两本影碟来放一晚。 宵冲到李猛那里说要拿两本碟放录像,晚上的连续剧放完了。李猛说这两本 碟新来的,好看。拿去吧。 不能带一点黄色镜头的啊。宵冲看了看不大放心的加了一句。 没有,绝对没有。李猛保证说。 宵冲听了就拿了那两盘碟回到了转播台。 那个除了下点雨以外,跟每一个晚上一样,他们熬完夜就回家了。 然而半月以后的一天,隐患才起了轩然大波。那天宵冲不在,殷勤被派出所 的方所长叫了去。一屋子坐了好多人,看起来也像是文化人却没有一个好脸色的 样子。 他们检查播放录像的记录,然后又拿出宵冲在李猛那租碟的签名,像是为了 显示证据确凿的意思。可是殷勤半天没摸得着头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看 向只认识的李站长,后者没搭她的目光。 他们最后说有人举报那个下雨天的晚上他们播放了一部电影是国家严禁在电 视台播的。还拿出了禁放的条令。 殷勤看了看文化站的李站长,小声说了一句,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那怎么有人知道啊,怎么还用录像机录了下来作证据啊? 这是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这是这是触犯国家禁令的,懂不懂? 穿白色裙子的殷勤站在那里有些无助的单薄感,只是说我们不懂,真的不懂。 还有,私人也能承包有线电视台?真有你们镇上这一出了。那个区文化局的 什么官瞪了李站长一眼。 事情最后是查封了所有的私人投资的设备,等候处理了。 当然,雁归港点歌台也就消失了,一下子,镇上的人还真有些不太适应,有 什么事又得一家一家的跑腿通知了。 以前有点歌台多好啊,每天晚上一看就知道第二天有自己家钱的事没有,有 些人如是说。 点歌台停了以后,还有传言更玄的,到处声传他们两个因放黄色录像被逮捕 了。 宵冲和殷勤受不了这样的挫败,只好背井离乡了。在城里打工的半年,殷勤 从服务员干起,再到领班,在要升大堂经理的时候,没什么作为的宵冲要回雁归 港。 在车站,辞了职的殷勤追随而来,嗔怪地拦住他,冲哥,你不可以丢下我, 你忘了我们在大海边明誓过的:天涯海角,有你有我! 两个人又一起飞回了雁归港。 第一晚打开电视,竟然是他们制作的那“雁归港点歌台”的片头,只是后面 的字幕上换了李猛,田果儿。拒说马大哈的田果儿经常会出错,有一次人家结婚 点歌,歌多贺词多,她竟然把那儿子跟妈妈编成新婚之喜了。闹了不大不小的笑 话。 一切都不言自明了。这小地方官不大僚不小的。 三、不披婚纱的新娘 1. 殷勤到“勤衣坊”做工也是偶然。侏儒汉子的帮手走了,正缺人。殷勤的姐 姐来做衣服多了句嘴,就成了。 而宵冲自从殷勤在勤衣坊做事以来,他更加的无聊了。甚至觉得越活越没劲 儿。懒汉没精神,他象是变了一个人,跟一帮闲散的人混在一起,没事喝喝酒打 打麻将。象是脱了疆的野马再也收不回心了,渐渐地到夜不归宿了。 殷勤那天夜里实在生气了,就说了他几句。 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深更半夜的出来。你得振作起 来,别还不如个侏儒。 宵冲不乐意了,看不惯了?相中谁找谁去呀。 你!!!! 殷勤的眼泪流出来了。 宵冲说最烦女人哭了,摔了门就逃避走了。 那天夜里殷勤把门从里面拴了。宵冲叫不开她的门气得跑到田果儿家叫门喝 酒,大醉后竟上了田果儿的床了。 到了黎明时分,宵冲从宿醉中醒过来才发现这样的事,不由得有些尴尬,正 不知如何是好,田果儿却从后面拥抱起他,冲哥,冲哥,什么也别想,别说,我 不会要求你一丝一毫的,我只是爱你,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看着女人一脸的潮红更象是个可爱的小苹果了。宵冲只好一下子躺到在床上, 事已至此,是错也已经铸成,谁都知道一泡屎是越拔弄越臭的,就当没看见,绕 着走开吧。 听田果儿这么一说,男人的虚伪一下子占了上风,他有些稍稍的放了点心。 以至于田果儿起来扣胸罩的扣子时,他还帮了忙了。不过,田果儿的那胸罩质地 可真不错,摸上去丝般润滑,衬得那两乳房秀挺得可爱。弹性非常好,扣子还在 腋下。 宵冲想起殷勤的那棉质的廉价的,他想进城的时候也给她买两个这样好的。 殷勤的气还真是消在宵冲的两个崭新的内衣上。殷勤那一天踩缝纫机都面带 微笑,踩得特别有精神,心底下暗暗笑来,他这人真坏,想得出给她买内衣的主 意来。 (下) 2. 然而上天似乎挺会公道的,偏不让这事顺风顺水地过去,人一旦落到了某处 再想回到原处,是很难的事情。 和好后的一段日子,殷勤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身子底下痒得蚀骨,怎么也 洗不干净。晚上她跟宵冲一说,宵冲的神色有些不对,因为他自己也是有点不舒 服,坐在哪都觉得烦。 晚上,借打麻将的空档,他把田果儿堵在房间里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过上他了。 田果儿象是有些愧疚的样子。 你他妈这不是坑人嘛。宵冲气得脸色成猪肝色了。 对不起啊冲哥,我也是刚发现的。 都是李猛这坏种做的好事。田果儿心下暗骂。 田果儿从房间里拿出一盒药来,递给他说,这药挺好的,你给她试试吧。 宵冲这是瞎子吃了生米粽子,心中有数了。 殷勤用了他拿来的那药,还真是一片两片三四片,飞入花丛病不见了。她又 吃了一些抗炎的药物,几下一折腾,总算是把身子折腾轻松了。 这边刚过了几天消停日子,那边麻烦事又来了。一直忙治病的殷勤忘了“好 朋友”这码子事了,这么掐指一算,可不,两个月没洗了。 莫不是怀上了?她有些胆颤,因为自己乱用乱服了多少的药啊。 果不其然!只是医生听了她的诉说后就冷不丁地说,那就不要了吧。现在好 不容易生个孩子,别弄个什么怪胎。 听得殷勤心冷冷的疼。 李猛的姐姐在汉子的店里做衣服,几个女人吱吱喳喳地指手画脚的。其中一 个忽然提起李猛和田果儿的事来。问什么时候结婚。李霞头一歪,结个屁婚啊, 跟那骚丫头不足数的,老的卖小的也卖,现在还招着那宵冲呢。 咯嚓!传来缝纫机断针的声音。 汉子看了一眼木然的殷勤,后者脸刹白。 别说话,站好了,我好量。 小女人们这才想起殷勤,伸了伸舌头,不吱声了。 殷勤伤透了心,在去做人流的时候没有让宵冲陪。当孩子化为血水从她体内 流失的时候,恨意填满了没了孩子的空当,还隐晦的疼。 宵冲后来认错了,殷勤愈加的痛恨起来,提出分手。 田果儿说宵冲你笨死了,这种事情是“坦白从严,抗拒从轻”的事。 3. 宵冲在那也反省了自己,痛下决心,学门手艺,活出个样来请求她谅解,再 来娶她。他去城里学开车的事没有告诉殷勤,他以为她会等着他,他相信自己会 带给她惊喜,一切也就会重新来过。 回到“勤衣坊”的殷勤整天心神不宁的,田果儿也不常来做新衣裳了,侏儒 汉子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起来,本意是想教她学裁剪。 殷勤看着眼前这个丑陋不堪的男人,想起那个令她爱恨交加的男人,她知道 他那颗心不会离她太久太远。不知受了什么盅惑她竟然对侏儒汉子说,汉子,你 愿意娶我么? 汉子的剪刀第一次破天荒地剪坏了衣料。看着她,从他的眼里可见他的内心, 诚到可见日月。她的眼里却生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要让他难过,让他后悔。他爱的女人嫁给一个侏儒,这一定很刺激他的心 脏,他得为他背叛的爱情付出悔恨的代价。 女人有时候执拗起来真是说不清的傻。 4. 侏儒汉子没想到,他会有如此的艳福。虽然作为男人,他也一样不少。他十 四岁开始梦遗,二十四岁第一次跟女人交合。女人是他用钱买的,肉感挺好的。 不知是因为他钱多还是她不挑剔,她不错,他也没输她,对付女人不光光一样东 西就行的,扬长补短吧,他知道他的手指很灵巧,爱穿花衣裳的女人喜欢,不穿 衣裳的女人也喜欢。后来他还找了她好几次。 他什么都经识过,就是没经历过爱情。钱,买不来爱情。 爱情能不能经营他不知道,但他想试试。 侏儒汉子还拒绝过姑娘的求爱呢。在他的事迹被镇上的一些闲着实在没事的 人搞上报纸的时候,还真有一位侏儒的女人看上了他,只是她比他更惨点儿,还 多了个驼背,跟那刘罗锅似的。 找个侏儒女人做老婆,看起来锣配锣,镲配镲的。但侏儒汉子不眼更招人显 眼,他的腿短不代表他脑袋比别人弱智。他很矮,他够不着爱,但是他跟所有高 高的男人一样,也会把爱掩埋。现在一旦挖掘,如发现宝藏一般,令他心花怒放。 小,小勤……你是说真的?汉子有些颤抖。 是,真的,越快越好! 可是小勤,可是这…… 侏儒汉子下子成了个结巴儿了。 怎么,你不愿意?殷勤迷惑的目光把侏儒汉子迷晕了,什么也不顾了,跟她, 哪怕就一日夫妻也够他百年回味的了。 愿意……我……小勤,你想穿什么样的的婚纱? 我不穿婚纱,我想穿你做的新娘装。 好!好,我一定为你设计最好看的新娘装。 汉子的小撇腿一下子飞奔起来,象是跳格子的小鹿。 殷勤把脸和身子整个地裹在那垂挂在半空的布料里,泪水浸透了布,却热不 了心。 田果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侏儒汉子竟然拿着一大包喜糖来她这里点 歌。 天哪,他说什么?他要结婚!和殷勤! 田果儿二话没说地放下手中的糖果,就去找那个笨死了的女人。 在儿时常玩的那片沙滩上,她们相遇。 田果儿的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殷勤,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太自私,明知道那爱只能放在心里,冲哥, 不,宵冲他去学驾驶了,他会回来娶你的。你不能这样让他难过的啊。 殷勤,人的一生孰能无过,你就原谅冲哥啊。勤姐! 殷勤,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报复冲哥。我求你了,那样他会崩溃的。 田果儿苦口婆心没有打动殷勤,在她一言不发的离开海边的时候,田果儿伤 心地坐在了沙滩上。她是真的不希望看到殷勤这样把自己嫁了,她这是嫁的什么 啊。 5. 田果儿费尽周折找到宵冲的时候,宵冲正在驾驶教练车。一听她这话,二话 没说拉上她就开了回去,车速很疯狂。有人想追,但是教练阻止了,说这样会更 危险的。大家开着车跟着就行了。 这一天,雁归港肯定比书上武大郎娶潘金连更万人空巷。太多的传言已经长 了翅膀满天飞了,直至于没有人再对殷勤嫁侏儒汉子有什么想法了。 正午时分,十二辆全部装饰鲜花彩带的花车从镇东街排到西街,忽然,一辆 破旧的训练车疯了一样地开过来,在最后一辆花车十米处刹住了车。 人们在异口同声的惊呼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注视从驾驶室跳下来的宵冲和田 果儿冲向穿着藕荷色露袖旗袍的在一把大红的伞罩下走出家门的,象是一朵正出 河塘的芙蓉花的殷勤。 跟她并蒂的应该是自己呵,宵冲的眼泪冲向眼眶,象是不忍但无法不离去的 雾,轻轻地拥抱过呵护过那朵芙蓉,却又不知不觉中消散、失去。 没人有阻止他,好像他是那来抢新娘的英雄,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希望他把 新娘抢走。 勤勤,勤勤……你不能这样对我…… 宵冲昵称着殷勤的名字,走近她。 勤勤,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你自己!不能! 殷勤的彩妆在一瞬间掉得一蹋糊涂,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那么那么多的人, 却没有一个人吱声,连车上没有下来的新郎侏儒汉子也没有吱声,每个人都有些 动容。 勤勤,跟我走,天涯海角,有你有我…… 宵冲单膝跪到了地上,人群中一阵骚动。两帮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架来。 殷勤摇摇晃晃地一把抓住伴娘的手,伴娘便拥着她绕过了跪在地上的男人, 到了不远的花车前,一时间,鞭炮齐鸣,太多太多的炮仗的灰烬落在跪在地上的 宵冲的脸上、身上,但他木头了一样,又如稻草了一般散了开来。 田果儿哭着叫着,把那不懂得事理的放鞭炮的小伙子推到了一边,然后抱住 了宵冲的身体。 那一天变电所的电缆烧坏了,正逢上停电。殷勤对着一室的烛光坐着,有些 不真切的感觉,她不可能象小说里电视里的那样,真的成为他抢去的新娘,这是 个有一定规则的游戏,选择了就不能不按牌理出牌。 许是今天看的热闹的太多,竟然没有人来闹房,早早地侏儒汉子就回来了, 洞房里烛台高挂,她的脸色却白得如白蜡一般,那模样真有些过去做圆房媳妇的 感觉。汉子撇着小腿有些飘,象只小猴一样的吹灭了蜡烛…… 殷勤不知道潘金连是如何度过洞房的,她的心里竟然有些龌龊的感觉,殷勤 喝了好多好多的酒,醉了一切方休……她只记得隐隐约约,有人急切地喘息的说, 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过好日子…… 遥远地,遥远的,有个声音在呼喊,勤勤,从此天涯海角,不在有你有我… … 结了婚的殷勤以后真的什么事也不做了,她每天就坐在靠窗的边上,经常穿 着那件藕荷色的裙,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从朝到暮。 五、人间沧桑 1. 两个月过后。 殷勤病恹恹地。汉子终于说服她下了趟楼,去看医生。医生查了查说恭喜了, 怀孕了。殷勤的心咯登一下,贫血似的晕了过去。 汉子乐得屁股不沾椅子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气。 殷勤第二天忽然忙碌起来,有什么忙的她忙什么,看得汉子心惊肉跳地堵得 慌。 她开始穿那些早就没穿的高跟鞋,来来去去的在街上走着,神色却穆穆。晚 上侏儒汉子对坐在梳妆台前的殷勤说。 小勤,我知道你不想让这孩子出世。你怕再生个侏儒,是吧? 我求你,留下这个孩子吧,帮我生个孩子吧,小勤,生了孩子,你想去哪你 就走吧。 殷勤的梳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咣的脆响。孩子子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生下来 的话就算是个侏儒也弃不掉的。是妈妈的女人就做不到。 殷勤的梦里一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大头短胳膊短腿的大头娃娃在一郡高高大大 的小朋友中间,备受欺凌,无助地叫着妈妈,妈妈,救救我啊…… 不要!!!! 殷勤从恶梦中惊醒,疯狂地跑下楼,跑出门,跑向不远的海边,孩子,别怕, 妈妈陪你一块走,这个世界太脏,我的宝贝们都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她来到礁石的大堤上,想也没想地就跳了下去,尾随而来的人们传来一声惊 心动魄的救命声。 殷勤费力的睁开因失血而无神的眼,晃在眼前的都是白色的一切,天堂还是 地狱?当看到汉子那张脸,她闭了一下眼,她想解脱都不成,还得在人间受着煎 熬。 小勤,你真傻,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我这样的人还从未想过死哪。 侏儒汉子语重心长地,小勤,我知足了,知足了,我不要孩子了,我想通了, 我这样的留下的根是害孩子啊,不要了,咱什么也不多想,有你陪着我一天,俺 就该知足啊。 人不能不知足啊。侏儒汉子一下子有泪纵横,摸索着拿出一沓纸来,小勤, 这是离婚证书,我已经签了字了,等你好了,你也签一个吧。我是癞蛤蟆也吃了 回天鹅肉,俺这辈子,知足。 等身子养好了,我教你裁剪,你是我徒弟。 殷勤哭了,那是深深地悔悟的泪。她为自己拿一个如此善良的男人的幸福作 自己报复心爱的男人的工具而感到后悔。 病好了的殷勤还是跟侏儒汉子离了婚了。她是真的不能够与他同床共枕的过 日子。 2. 李猛坐在转播台的小楼上,对面街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窗帘上的花色, 飘动的帘后经常有位芙蓉般婀娜秀气的女人做在那里发呆。 他一直没有想通这么聪明的女人为啥做这么傻的事。他们在背后真的称他们 是现代版的武大郎和潘金莲。他每一次看到她,就会管不住自己意淫她。 后来他听说汉子跟殷勤离了婚,就更管不住那个念头了。 这天晚上,他放完了录像,借着酒劲,就涎着个脸到“勤衣坊”。汉子先上 楼休息了。殷勤想做完最后的活就休息。 李猛歪歪咧咧地说,田果儿的能力不及你啊,我想聘请你回去行吗?殷勤紧 绷着脸理也不理他。讨了个没趣,李猛嘴一歪,把嘴里的烟头吐在了旮里的一堆 碎布上,就扬长而去,他以为殷勤看到了,哪知道殷勤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也 就没有留意到他吐的那半截烟头。 半夜时分,布恶着了,火势烧得很快,当发现的时候,已经从门里往外冒烟 了。 雁归港一个小镇,根本就没有消防队。人们只能用人工去扑火。 宵冲这一天晚上开着他的那辆工地上的翻斗车鬼使神差地回来了,正在田果 儿家正吃夜宵。 听见有人喊着火了。跟着一群扔了麻将的人就往外跑,到了“勤衣坊”果然 看见里面已经烧得不可收拾了。有人喊着说里面汉子和殷勤都在里面。 宵汉一听,疯狂地冲上前去,拿一把大铁铣把门砸开,到处都是着了火的布, 他隐隐约约辨得清楼梯,就跑到卧室,床边是有人,是侏儒汉子,宵汉略一犹豫, 就把他抱了出来。他又要进去救殷勤,后面一把被人拉住了,冲哥,不能再进去 了,好危险啊,回头一看是田果儿。 他看了一眼她,猛地摔开她的手,又冲进火里,终于在另一间卧室找到了已 经昏了的殷勤,他在心里喊,勤勤,勤勤,你挺住啊,我来救你了。他的肚子上 受了点伤,他就背上她,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楼板在火的肆虐下有些骨断的呻吟,终于看见大门了,他看见大门了,但却 一下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外面的人看得很清楚,宵冲背着殷勤刚要出门,忽然烧化了的一块楼板在他 头顶就要落下,不知怎么的,他倒向了一边,而那门板,砸在了殷勤的身上…… 宵冲后来在回想那一幕的时候,眼神就会有些迷潆,明明晕倒的殷勤却在他 背上滑了下来,还推了他一把,只砸到了他的两条腿,而她却…… 李猛在一次跟田果儿上床的时候梦魇一般地说出那火是他不小心放的。 第二天田果儿质问他时,他却死也不承认了。田果儿彻底地和他分手了。但 是还是在有线电视台工作。 那场大火灾过后,汉子的布衣坊全烧了,轮椅上坐着再也站不起来的宵冲, 还有洒向大海的殷勤,或许已经变成了一条美人鱼了吧。 田果儿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字幕,从心里发出几声冷笑。这天晚上,全镇的人 都在好几家的饭店等着看点歌台,是李猛和镇长的千金结婚的好日子,几乎没有 人家没有点歌巴结的。 田果儿把编辑制作好的带子填入录像机,喜庆的爆烛声中,屏幕上出现令全 镇等着看电视的人惊呆了,贺词上驴唇不对马嘴,老公公也能跟儿媳配。 区文化局的局长当即拍得酒桌唏里哗啦,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在电视台放,荒 唐! 3. 半年后,舍己救人的英雄的宵冲和爱上残疾人的田果儿在市电视台接受采访。 主持人问她,你为什么选择他,田果儿拍了拍宵冲放在轮椅上的手歪头一笑, 你不觉得他很帅吗?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又问宵冲,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宵冲的手抚摸了一下已无知觉的又 腿,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走路,哪怕象侏儒那那走得不自在…… 全场寂静无声…… 电视机前,侏儒汉子泪流满面。 或许,只有雁归港的海涛声,能听得懂人心里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