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是床 我叫单斤斤。 在汉语里,这是个多音字,读善良的善音,不是单于的单,也不是简单的单。 我妈没文化,说我是早产,生下来只有三斤半,所以就给起了这样的名字,很难听 是吧,但我人长得可不难看,眼似杏,鼻如葱,樱桃小口齿如贝。穿衣服还不费布, 因为我长得不高高瘦瘦,不矮矮胖胖,纤侬适度。 先别呸我,我知道女人长得漂亮不漂亮是给别人说的。但是凭心说来,女人每 天第一个是跟自己见面,哪个漂亮的女人见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不会露出自信的 微笑?!小时候就知道童话里的巫婆天天对着镜子问: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丽 的女人。您就当我跟镜子说的吧。 单家有女,也就是我啦,初长成那会儿就是以那种如诗如画的气质诱惑了我老 公的,让他不顾全家人门不当户不对的嫌言碎语,顶风挡雨,非我不娶。 其实我基本上算是个只会纸上画图的家伙,我没有多少文化,家境的贫寒让我 不可能升学深造,虽然我很想读书。 都说我知书达礼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知的书是书摊上的那种,我逛那些有门 有面的书店,只是想闻闻那新书的书香味儿,然后两手空空的出来,我买不起的; “达礼”说白了是我家庭的缘故,你看穷人家的孩子哪个见人不是彬彬有礼的啊?! 没有资本狂呵! 我还受了笃信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的害,从小到大每天晚上无论什么 时候睡觉,都要背一些诗词,大了后背李清照或者柳永的词最多,在梦里都会寻寻 觅觅,晓风残月....... 现在想想,那时候要是每天晚上背几句英语单词,这么多 年下来,不定我还是个外国通,那多有用啊! 我再说句大实话,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不想糠箩跳米箩的,只不过因为各种条件 跳不过去,或跳地上去了,想扒着地生根发芽的,那叫志气,跟幸运无关。 我自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一个! 婚后,我衣食无忧,什么也不做,赋闲在家。这样的日子过得我懒散不勤。我 本质上不是游手好闲的那种人,是因为无所事事而越发的懒了。没事做呢是因为眼 高手低吧,累的不划算,轻松要文化的又做不来。 我基本上没什么不良嗜好,这令我的日子更加的难熬。我做不来贤妻似的打着 毛衣偎着沙发看电视;我也入不了“麻雀群”,我一听那哗啦啦麻将声,就头疼。 我会打心眼里佩服那些女能人,但又不愿接近,有自卑感的,好像自己是寄生的喇 叭花,其实喇叭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朝颜。 本来结婚两年了,想来在家生个孩子玩玩也不错,最起码对一天一天逝去的时 光也能用个茁壮成长的孩子来交代。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孩子似乎也拿骄,硬的 软的都不吃,不让我当妈。 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生的是小姐的命。这话在现实社会听起来怎么着都不太顺耳, 因为我家楼上就有一位姑娘,每天涂得跟鬼似的,街上总有些长得猥琐的男人对着 她叫,“来,来,小姐。” 我背底里跟寒微讲那小姐的时候,我就会叫她“来来”。 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就喜欢买新衣服,因为我总是没衣服穿,这令我老公 很头疼。我婆婆最看不惯我这一点了,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巴我那个穷娘家。因为 有时候我家那些姐妹来我家的时候,她总会看到她们身上穿着我的衣服。往往我一 件衣服穿了几天,谁看中了,我就会送她了。有时候看她们穿上好衣服也变美的感 觉真的不错。 我的生活习性让我认识了寒微,确切的说是寒微认识了我。 寒微是做传销的。一般象我这样无所事事又看起来有钱有款的人是搞传销的人 瞄准的第一对象。寒微带我去听第一节传销课的时候,我就心动了,我的眼前出现 一个情景,我带领着我那些穷困的亲朋友好走在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他们都不再 为钱发愁,他们都昂首挺胸,笑逐颜开。 我从心动到行动的动力是去了寒微的家。我看到她丈夫的那第一眼,别说让我 扔钱进去,就是送她点我也愿意。她家真的很贫寒,很艰难。比我大一岁的她,结 婚刚半年,丈夫就被查出了尿毒症,倾家荡产后保住了一条蚕丝一样的命,却也成 了一个女人的重负。 寒微说每一次看国外做传销的大使们的成功的录影带,就会幻想着有朝一日飞 黄腾达,钱财雪球一般滚起来的时候,她也能站在那五光十色的舞台上,讲自己的 成功经历,那时候她的丈夫也会有钱治病,会跟她并肩在那里。说这些的时候,我 会看到她眼里有闪过不信命的好强,有点儿象我。 寒微有着宽宽的饱满的额头,眼睛大而有些淡漠的忧伤,她的微笑如棉,惨淡 而温柔,让人不忍抗拒。一般她推销东西的时候,眼泪会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却绝 对不会让它们掉下来。她知道黯然神伤比痛哭流涕更能扰动人心。 我成了她的下线后,我就发动了我那些穷途的亲戚,使他们成了我的下线。我 着魔似的给他们讲所有的理念,我的口才在那一段日子里发挥到演讲水平。我看着 台下的他们在我的激情演讲下憧憬着美梦,每个人都在想,一定能成真! 做传销商最大的障碍难度是推销商品,不是让你在那口若悬河。我没有寒微的 那份忧郁,我去给人家做产品示范,卖东西人家都说这是有钱人用的,我们用不起。 不过,我也卖出过的呢。我卖出去的第一样东西是个口喷。我鼓起了所有的勇 气敲开我楼上那位“来来”小姐的门。 她睡意慵懒,见了我手里拎着的做示范用的瓶瓶罐罐,眼里有些意外。那眼神 没打退我,我来时跟自己说过了,要坚持到底,虽然我不是为了钱。殊不知,这就 这一点,我就大错特错了,不卖货赚不到钱,不为钱做什么传销! 我说明了来意,她却告诉我她的化妆品能开化妆柜了。我也只好视若不见她不 屑的眼神,吹捧推销自己的东西。我讲得很认真,示范着那些产品的奇特之处,她 却听得慢不经心,看起来没多大兴趣,还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那意思是在送客,我 心里直退堂打鼓,唉,我哪天受过这委屈呵。 但我的眼里又出现了上线、下线们,我得尽职啊,想了想那些魔鬼理念,武装 了一下自己, 我清了清嗓子,预备再来一轮攻心战。来来却打了个哈欠,我闻到 一股没刷牙的垢味,我灵机一动,对她说,你现在试一下我们公司的口喷,保管口 中清新自然,芳香绵长。 我看到她纹的跟蛇一样的眉毛疙纠了一下,然后将信将疑地把那小玩意放到嘴 边,卟哧卟哧地喷了两下,嘴抿了一会儿,再启开唇,然后叭嗒了一下嘴,说,味 道好极了。 我的眼因为紧盯着她的嘴而有些累,我眨了眨眼皮,松了一口气,我说得让她 下了决心花钱买下口喷的一句话是在外面接客的时候啊,吃了大蒜也不怕。来来立 马买了好几瓶,说是有时候客人嘴里那气味让她恶心,备用。 我这算是找着了个老主顾了。不过,我也蛮喜欢那口喷的,清新爽意,我一直 用着。 那场经历似乎是黄梁一梦。梦醒后似有黄昏昏黄,摸不着来时路。 那是我和寒微借一个学校的教室讲课。我站在讲台上,给我的下线们鼓气,我 看到所有人象小学生第一天上课那样认真,而且能保持那样的态度,这实在是金钱 的魅力。不为那千秋发财梦,估计没人能那状态听我说两句话,别说愣是两小时坐 着没动了。 我们是没动啊,外面有动静了,一阵吵杂声后,进来一大群人,一看是工商局 的。 接下来是一场大搅局,所有的传销商们都乱了阵脚一般,后来我和寒微被带逮 着问话。寒微话还没说,眼就湿了,那模样不得不令那干部同情,而我怎么着也哭 不出来,只是傻傻地看着这一切,怎么会这样子?我们上线没通知我们不许开会啊。 最后我在那位胖乎乎的副局长面前接受他的严厉打击和严肃批评。没收,罚款。 那个工商局的副局长听说姓黄,肚子也不大,长得一板正经的廉政模样,看女 人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瞪着,让你的纵有千种风情眼神儿也不敢乱抛。 传销的美梦终于在我的奋斗经历中成为泡影。掐指一算,我那半年非但没赚到 一分钱,电话费,车费,产品固积,一共还损失了万把块。更令我措手不及的是, 我的那些穷亲戚们得知禁止传销了,都来跟我要退货的,退款的,好几十个下线啊, 我算是晕了。 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但是我的一番好意成了驴肝肺了,我在我娘家的威 风也没了,还有人背地里怀疑我的身份,说我没准是个骗子。天哪,我对苍天说, 天理何在?我对自己说,你活该!谁让你插了两翅膀,就当自己是凤凰了呢。 那场传销商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就只有两个女人的痕迹了。一个是寒微,我上 线。 一个是我楼上的来来小姐,是我的客户。我不做传销后,来来还找我买过口喷, 我家囤货多着呢,再说我自己也一直用它。 来来说那玩意儿帮了她好多的忙,有一次一个流氓非礼她,(这是她说的,其 实我知道就是她嫌钱给少了,)她还拿着它当正当防卫的武器,喷得那男人两眼几 天不能睁开来。 至于我跟寒微成了莫逆之交是因为她是个好听众。那个冬天,寒微的老公死了。 她没哭,我知道她算是解脱了,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上天人道了一次。 那个冬天,寒微靠老公的丧葬费过活,天冷心寒,也没出去找事做。我就经常 约她到我家来,我可不敢到她家去,怎么着那张床我见了害怕。 她一到我家,我就跟她念叨着周冉。 周冉是我心中的一个疙瘩。我老公是电 视台的记者,那个跟他搭档的周冉曾经是他大学的初恋情人。 我嫉妒,我担心, 我甚至捕风捉影。 我这心事当然不会对老公说,寒微就成了我的倾诉对象,有一 段日子,我们彼此依赖着对方。 我有时会发牢骚说周冉的长发其实就是化妆师的功劳才那么飘逸。说她气质那 么好是大学里陶冶出来的,我要是上了大学我比她还看着舒服。我会说我就担心这 事儿,他们哪天又一起出差了,哪天一起工作餐了。 每一次寒微总是用她那难得一见的,如棉的微笑宽慰着我的心。 我们高兴了, 就会拿楼上的来来开涮,整一点心菜。反正女人在一起,就是那么回事,没嘴没皮 的拉话儿。 一般寒微来了的当儿,我都还没起床,老公余温未退的被窝里,我舒服地躺着, 我会让她也进来,她总是喜欢把被子裹得紧紧地,不说话的时候鼻子就蒙在被子里。 我想起我霜居多年的婆婆,在我新婚的时候,总是喜欢帮我拆洗被褥,其实她 是想感受那夫妻同被里的气味,我想寒微也是那种心理的吧。 都是女人,我对她心生暗怜,有事没事的我都会把她想着的。一个人的寒微是 我家的常客。我喜欢她总是面带笑容地听我唠叨没影却不知道怎么地种我心里的那 些事。 她的手很巧,经常为我们编织一两件毛衣,我看她坐在沙发上,抱着毛衣织的 时候,我会有一种错位感,她倒像个主妇的样子,也许别人看到也会这样想吧。 那天老公跟我说他要出差几天。他出发的早上,总喜欢与我恩爱一回的。他说 会有好几天见不着我,会想的。 老公走的一天,寒微没来,我一个人逛街,在一家商场我被一对璧人吸引住, 那是周冉挽着一个跟模特似的男人,他们从我面前走过,那个有着单身贵族之气的 男人实在不俗。我的心里那团阴影终于风吹云散了。 我的心境一下子开朗起来,我兴高采烈地跑去寒微的家,我一般不去的,因为 我想起那个病人的那张床,我就有点儿怕。我甚至忘了给她打通电话,就跑到她家 的楼下,一口气爬到了五楼。 我还没来得及敲门,门竟然自动开了,和我打个照面的竟然是我的丈夫!还有 跟过来说,路上小心点的寒微。那句话是我每天离家时对他说的话,她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难怪我每一次对着他说周冉的时候他总是不置可否的宽容我的胡诌的笑。 难怪我每次跟她说那周冉的时候,她如棉的微笑,我却不知那笑里藏着的针, 会刺得我如此的痛。 原来,原来,我尽顾着前门,忘了后院了。 我是单斤斤,我很恋家的,我不想背井离乡。 我婆婆在骂了她儿子一通后就来劝我迁就一些,男人嘛,就那么回事。但这一 次我竟然忘了那糠箩米筐的事了,穷人家孩子能挖出来的还有份志气让我有了骨气, 我选择了离婚。非常干脆,几乎没费什么周折,我知道他是怕事情闹大,他们家都 丢不起这个人。 那时候的我可能有些心乱,没有了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我有些不太习 惯,不是说人都是从穷日子到富日子好过;从富日子再到穷日子难过的嘛。 我是真的怕穷了,我觉得既然幸运与我失之交臂了,我就得跟命运搏一搏了, 我还接受不了寒微和我的位置真的颠倒,寒微坐在温暖有空调的屋子里,拥着温热 的被褥,幸福的挑剔着穿着的衣服。而我自己在冷飕飕的房子里,单不胜寒...... 我甚至不能忍受自己做这样的想像。 我如果常这样想,我肯定会疯了,我得想办法改变。靠自己好像很不容易。我 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去吊金龟婿。 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听亲戚说开网吧挺赚钱的,就盲目的把我离婚所得的几万块钱投到了网吧里。 我求爹拜奶的钱也没少花的去办证,可是还是一拖再拖,唉,那时才晓得人到 用时方恨少啊。我只好一边营业一边去办网吧证。我侥幸的是那个时候黑吧很多, 也很赚钱。我开始熬更打夜地辛苦着,疲劳不堪,看着日渐憔悴的容颜,我会想起 那无所事事的日子。在那春夜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网上游荡其实是件极其无聊的 事情。 当有人发给我一些带笑容的符号的时候,就会令我想起寒微。电脑背后藏着的 会不会也是那样不露声色棉里藏针的微笑的人呢?每想到这个我就立马离电脑远远 的。 最初的一个月,我的生意火爆极了。我看着那营业额,觉得钱真好赚。就在我 意气风发地又上了些机器,背水一战的时候,春天那一场全国网吧大整顿让我给遇 上了,我遭遇了顶风。当那个瘟神一样的黄副局长又一次神气活现的让我坐到他会 瞪人的眼皮子下的时候,我哀叹:活该!你真是个财商白痴。 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哀求,但是那黄副连瞅都没正眼瞅一下我的苦瓜脸。我站 在那里,异想天开的,哪天要是你求着我....... 唉,都这时候了,我还会做梦。 我在机器全部被扣压、装载走了以后,看着那空荡荡的房子,感觉到彻底地挫 败。 我来到街上,在城市里一条街一条街的游荡着, 我有家但我真的不想回。 其实这城市到处是床的,我却不可以随便地歇息。 我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冷风也欺人,尽是往我忘了添衣的身上钻,刺得我抱 紧了双臂。路过一家音像厅,外面的牌子上写着连夜播放。或许今夜,这就是我的 宿处了吧。我买了一张票,摸黑晃进去,头昏沉沉着,在最后一排胡乱的在边上找 了个位置坐下,眼睛飘向那正乱七八糟的屏幕,倍感模糊,上面到底在上演着什么, 连男女主角都没看清楚,就去和周公相会了,脚太累,我太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快天亮了吧,忽然我被人推醒。你起来!在一声 喝令下,我才彻底地惊醒,天哪,他们是警察!天哪,怎么到处都站着人哪? 这 是哪里?好不容易想起来了,我昨天晚上就剩下五块钱了,买了一张象床的票。 有个警察板着脸数了数人头,然后拿着手中的电击棒,点壮丁似的,你,你, 你,还有你,出来。好几十人,他总不能都带到派出所吧,只能这样乱点了,谁点 着谁倒霉呗。我这霉气冲天的人当然不会幸运逃过,再说,说不定是我的霉运把这 些人都给坑了的。 我木然的跟着各色人等进了派出所,男人女人们都低眉顺眼听了一顿训骂,然 后唯唯喏喏地交了罚款的钱,走了。而我没钱,我没低头,因为我只是想找个象床 的睡觉,我没想看电影上男人女人如何睡觉。所以我一声不响地站在那。接受警察 的训斥和难听的漫骂。 又一伙人被带了进来。听着才知道全市昨天晚上大行动扫黄打非。我还在这里 遇上了熟人来来,她 老练得处变不惊的眼在看到我时还是讶然极了。 那天最后是来来帮我付了那二百块的罚款,她被罚了二千。我被来来的收留了, 我在来来的房间里哭了。我尽然在一个小姐的面前哭,我想起我曾经和寒微是如何 的拿来来做茶余饭后的调料。可如今,山不转水转,我竟然在来来面前哭。来来没 理会我哭,只是一个劲地骂寒微,说是那假正经的骚货把我坑了。 直到我哭累了,抽噎也停止了,来来才问我话。 你现在要怎么办? 我只想把我的机器取回来,卖了,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罚款的钱。 罚多少? 一台二千块。四十台机器。 靠!!不能找人减减啊? 难啊,我也不认识什么人。 我想想,我倒认识的一个厉害的人物,肯定能帮上你的忙,不过,那鸟人好色。 来来说。 我知道来来说的什么意思。不就是上床吗,现在这世界,哪里不是床啊。 我决定出卖色相了,在来来小姐家暗卖第一次。 当我见到那个男人第一眼,我半天没把表情换过来,天哪,竟然是那个黄副局 长。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也有些走神,然后他干嘿了两声,说我俩还真是有缘哪。然 后就用那双大手拥我坐到床沿上。 我有些儿对不上号,前几天看着还威风八面的局长大人,见了床怎么成这德性 了。 我高高挽起的髻,在他的手下一下子披散成瀑,他的那双我印象深刻的会瞪女 人的眼珠子又一动不动了,只是那里面不再凶巴巴地无情,而是冒着火,涨起一片 血丝,我有些嫌恶地转过脸。他歪歪嘴,啧啧几声,扳过我的脸来说,说真的,你 这张脸还真是让人一见难忘啊! 咱不会亏待你的,意思一下,明天你就去取你那些机器,我想办法给你弄个证 也成啊!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我曾经发过的恨来。于是我轻笑上前,我才知道我原来也 会那样的笑,假笑! 我想我怎么着也得让他也记住我一回。 他那定力一下子就崩溃在我的灿笑里,狼一样的扑过来,我被他压在来来那张 席梦思双人床上,床太软,我跌进去,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扒了自己的衣服,只剩下 个裤衩。当他过来剥我的衣服的时候,我突然无比的嫌恶起来,我后悔了,我不想 干了。 但这时候的男人怎能由得我再抽身再退,整一个发了情的狗了。我只能拼命地 躲着他的嘴,嘴里有股难闻的垢味。嘴!我一下子想起我包里的口喷来,想起来来 跟我讲的那次防卫来,这东西也不会死人。 我在他伏在我脖子上乱亲的时候,腾手去摸自己的包,然后取了出来,我在他 要啃我乳房的时候,猛地用口喷喷他的眼睛,他在一声嚎叫中滚下我的身体,滚下 床。 我也惊慌失措地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的另一边,他在那里捂住眼睛拼命的叫骂, 妈呀,你这婊子,臭X...... 我闭了闭慌乱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汗湿的头 发拨到后面,然后我抖擞着拿起电话,颤抖地用手拔那三个数字:110...... 几个月以来,我像一只褪了壳的寄居蟹,从无忧到无助到危险到适应生存。就 当我自己学会一步步走着不怕障碍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唉,我当时直怨,这孩子真不是个大小姐的命,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你妈最 没主意的时候跑来,你叫我怎么办。 我知道寒微终于没我那次的运气,我运气在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我婆婆嫌她颧 骨太高,说是标准的克夫命。 有人劝我用这个孩子去换回我从前的壳,最多不尴不尬呗。 我跌跌爬爬了这么久,出来看见天那么大,海那么广,想起自己曾留恋钻营的 那壳,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与恐惧。虽然我还会尝到世态的炎凉,但是有孩子就会 有希望,希望有美好,希望有善良。 我现在是个单亲妈妈,我的女儿名叫单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