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妆 作者:叶逸 1 那场婚礼本来大约是在冬季。 2 初秋的一天清晨。 马艳青躺在床上,床单是蓝白相间的,她奶糕似的肌肤上横挑着同质地同色 系的薄薄的被子,两条细长匀称的大腿裸露在外,几个小时前,它们还在一个男 人的手下颤栗。 今天早晨那个已经在她的身体面前力不从心的男人走了。昨天晚上第一次粗 浅而激荡的欢爱过后,他嗅着她散乱在胸前的长发,告诉她这次班轮离港,他回 国就要调到另一个外轮上,不是永远,但也可能很久很久不会再来了。马艳青闻 言惆怅不已,她用力地抱紧男人的腰,用心地抚慰着他的身体,她用一个女人最 有征服力的温柔和风情,想使一个男人由对一个女人的渴望,产生对这个城市的 渴望。 她不知道需不需要记着他,但是她得让他记着她。昨天晚上他就说了好几次 快要死了,只是一碰触她的身体上又说,累死了还“要”。直到最后他的眼里除 了疲倦只剩下深深的眷恋。 这是个秋天的清晨,这座半山腰的公寓楼里,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一场悄然 的离别,一个女人沉浸在一种别样的思绪里,仿佛一场梦。这在她人生的未来或 者更远的尽头里,都会是一次埋葬。她以为自己会百感交集,可是当她看着他离 去,在秋风的叹息里,她的心里涌起的不是伤感,而是一种梦醒重楼的解脱,她 起身撩起白色的雪舫窗帘,从六楼的窗向外看去,却只见楼外青山,青天碧海。 时近中午,马艳青在酣憩之后穿衣离开。她除了第一次进出这幢房子有一丝 紧张和不安外,这一年多来她一次比一次从容。 出了公寓楼,从山坡的石阶上一路走下来,她脸上一直挂着的平淡笑容,这 样的笑容会使得你来也好,去也罢,不会有人刻意琢磨你。在路边,她打了个车, 说了个地址,此间相差的路程只有十块钱的车资。 这个山海相依的城市,方晴正好。依山而修的沿海公路有些起伏,极目处是 千行万象的大海,这港口城市的风采是马艳青是熟悉的景致。 马艳青透过车窗,以一种送别的目光看那海上的船只,不知道哪一艘会是他 所在的轮船?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市区的一条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海鲜一 条街。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在那里对各式各样的生猛海鲜大块朵颐。 马艳青在这条街的入口处,开了一个保真超市。超市不是太大,以前只是一 爿赖以生活的小便利店。 路过水果摊,马艳青被一车黑紫晶亮的葡萄吸引住,她看见两个俄罗斯的女 人在那跟卖葡萄的侃价。她心里想,这些老外现在真是完全成长起来了,他们的 成长完全是花冤枉钱买出来的。 想起若干年前,那些外国船员到港上岸后迫不急待事情就是花钱。马艳青的 小便利店就开在海员俱乐部的边上,经常有外国船员光顾,买些小物什。小便利 店的生意倒也不清淡,长相标致的她总是细声细气地耐心地跟那些船员打手势, 不紧不慢地比划着。 有一次有个菲律宾的男人买打火机,拿在手里又耸肩又挠耳地问多少钱? 马艳青不懂英语,就竖起三个手指,作出OK的手势,三块钱。 那船员掏出三十块钱就扔给了她。她又摆手又摇头,那个男人倒象是占了便 宜似的,拿起东西就跑了。 现在他们买东西的时候,都会拿过计算器,你要多少,他的手指头就在计算 器上点来点去,绝对比你会打折。以前,外国人不认得假币,经常受骗上当。现 在哪,你要是找五十元以上钞票,他立即会随手掏出个小验钞机来,照上一照, 然后才放心。 马艳青走到卖葡萄的摊位前,打了一下价格,然后用英语跟两个外国女人说 了些什么,她们便很开心的对她竖起大拇指,她笑了笑,自己也买了二斤,提在 手里,往保真超市去。坐在收银柜台里的马艳影看见姐姐回来,就站起来迎接她。 马艳青自从开超市以后,离家三两天外出进货谈业务的借口很顺理成章。她 不在的时候,艳影就替她打理着生意。 艳影,这两天生意怎么样?说着把手里的葡萄递了过去。 挺好的,姐。我把葡萄洗洗去。 马艳影洗好葡萄回来,姐妹俩边吃边聊着,快正午了,超市里没有几个人。 刚吃了几颗,艳影忽然眉头紧锁,脸色泛黄,憋着一口气往外跑去,吓得马艳青 一颗葡萄连皮带籽下了肚。 艳影,你怎么了?她忧虑地问道,目光却毫不隐藏地看向妹妹的肚子,这是 女人的直觉。但从她的屁股和腰身倒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儿来。 没什么。艳影从柜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 不行,马艳青不放心,你不说,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她都快说风就是雨了。 好象,好象有了…。马艳影象是被她逼出来似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啊… 姐,快晌午了,先回家吃饭吧,姐夫还在家等你呢。 马艳青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艳影,显得有些紧张。宛尔,不由得笑话起自 己来,她这是紧张什么呀!自己也不是那种保守的女人呀,可能是艳影在她心里 太老实吧,情欲这东西不分内向外向的,人之本性。 看来,艳影出嫁的日子要提前了。 3 马艳青只有这一个妹妹。从七岁的开始,她就带着四岁的艳影在父母隔壁的 一个房间里同床共枕。父母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十五年前,父亲所在的化工厂 出了场事故,父亲很不幸落下个高位截瘫,母亲整个分身乏术,根本没有精力再 去照顾她和艳影,艳青养成了很独立的个性,家里的大事小事都能自己拿个主意, 不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连艳影的事也大多她定音。 马艳青让艳影把店门先锁了,今天一起回家吃饭。回到家里,丈夫郑顺远正 在准备做饭,见她们两人一起回来,只说了句,饭还没好。 郑顺远是一个很吝啬问候的男人,别说马艳青下班回家,就是出门归来,他 也很少表示亲热的问候,这往往令女人从一进门就开始心冷。 饭好以后,艳影稍微吃了一点儿就又去守店了。马艳青拔拉了几下饭菜,没 什么胃口,这两天她吃得太丰盛了。 没有人说话的饭桌很没有饭香,她提了一句,艳影可能怀孕了,该给她筹备 婚礼了。 郑顺远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噢了一声,你看着办吧。 他吃好了,碗筷一推,就一边歇着去了。 马艳青又只好自个在那个寻思着。 她是那种传统但不保守的女人,想当年,自己上中专的时候,跟郑顺远就早 恋,那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就敢偷尝禁果,没有人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有一次他们在郑顺远的宿舍里偷欢,那个寝室里没有门栓,郑顺远把同学都赶到 了隔壁的宿舍里去,他只偷偷地用一把笤帚柱在门上。时值冬天,两个人穿着都 很厚重,根本都不用脱光衣服,匆匆完事后,郑顺远还趴在马艳青身上调息时, 有人推门,那个抵门的小笤帚毫无抵抗力地歪倒一边,有一个男人的头先探了进 来,然后是整个身体也挤了进来,最后门被彻底推了开来。 听到第一声响的时候,郑顺远已经从马艳青的身上起来了,他慌乱的整理着 裤子,马艳青倒是相当沉着的,她根本没时间提起内裤,只轻轻一动,那黑色的 裙子就把一切春光给遮住了,她又把敞开的大衣理了一下,整个人就端端正正了。 来者并不是别人。 是他们的班主任。 中专的学校不是太严,男女生鸳鸯似的时常形影不离。 马艳青和郑顺远在班级里出双入对又不是一天两天,班主任当然知道他们是 什么关系,只是女孩马艳青并不是很令人看不惯,相反,她相当讨人喜欢。 班主任首先喜欢好学上进的学生,尤其是女学生。 当时马艳青他们读的是中专,他就鼓励他们参加自学考试。全班四十八名同 学,只有三个人没有报考,其中就有郑顺远一个。没办法,他就是一个看见书头 就痛的学生。 第一次参加考试,考的是辩证唯物主义哲学,通过了三个人,考最高分的是 马艳青。当时班主任就大跌眼镜,看不出来马艳青还挺聪明的,学玩两不误。 班主任有不停眨眼的毛病,当看到心爱的女学生马艳青坐在床边,身上象是 披着玫瑰红的长大衣,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是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尽。看到这一 幕,他的眼睛眨得更勤快了,喉结动了好几下,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语气很严肃。 郑顺远终于把他的裤子理好了,还嗅了嗅鼻子,想要抽烟的表情,看着班主 任他保持沉默。 马艳青却不然,她看着班主任,眼神里透着一丝郑顺远可能永远也不会懂的 哀怨的风情,虽一闪而过,却那么清彻的盅惑着年轻的老师。 班主任一接触她的那眼神,心就慌了一般,不知说什么是好了,怎么,怎么 他欺负你了? 她摇了摇头 还,还没有那个? 她点了点头。 噢!班主任也点了点头,他相信了自己喜爱的女学生,把目光投向一边的郑 顺远,那个男生有一种放荡不训的傲气,他肯定是以为自己撞坏了他的好事而在 一边沉默不语。班主任象是非要挫挫他的傲气,就批评他们说,马艳青哪,你要 小心,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句话深深地直插进马艳青和郑顺远的灵魂。 马艳青当时心里感到一丝满足,自己怎么着在老师的心里还是朵鲜花儿的。 但是郑顺远就不能原谅了,他在心里一直叫屈,自己怎么着成了臭牛屎了?后来 他们结婚的那天晚上,郑顺远说,我今天真的想把班主任给请来,让他看看我这 堆牛屎是如何把你这朵鲜花养得这么水灵的。 马艳青嗔笑了一下,看来你还真伤了自尊了。 那是。郑顺远的回答令马艳青觉得他是在争一口气。 4 第二天。马艳青带着艳影到医院去做检查,其实现在用试纸一试就可知分晓, 但是做姐姐的非要坚持去医院。 在外面等进里面检查的艳影的时候,马艳青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自己来这里 的情形。 结婚两三年,一直没有孩子,因为他们两人同居比较早,在别人眼里,他们 不是用药过量就是流产过多了。 那个说话温和的老医生穿着洁白的衣衫,以一种惋惜的语气对她说,你是 “冷宫”呀。那老医生一说出口,马艳青就觉得肚皮上升起丝丝寒气。 您说什么?冷宫? 是呀,宫寒精冷,极难成活。老太太还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看上去相当 的经验丰富,马艳青不知道她这算是医学名词还是俗语,想来倒也形象。 她又来到男性专科,看到正从外里间走出来,边和医生说话边整理裤子的郑 顺远,他提裤子的动作,一点都没有变。马艳青觉得自己第一次非常软弱,软弱 得让她上下使不得劲。郑顺远则露出事情不出在自己身上的稍许轻松感。不能生 育的马艳青在郑家的地位每况愈下,以至于后来的生活令她变得坚强而又背逆。 …… 马艳影出来了,医生很平和地告诉她们,有五十多天了,正是反应期,要注 意饮食注意卫生注意休息… 姐妹俩人从医院出来,马艳青提议去肯德基坐坐。 买了份套餐,坐定后,她说,艳影,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吧。 艳影不说话。 我得给你准备些嫁妆。马艳青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要… 不行! 马艳青坚决不同意艳影跟她一样,她还懂人情世故这些东西。马艳青结婚的 时候,家里不但没有钱,还欠了不少外债,做母亲的在长期照顾父亲的情况下, 精神压抑得有些失常,怎么可能为女儿的终身想太多呢! 艳青那时候做到了婚姻自主,她和郑顺远商量,她不要他家的一分钱聘礼, 自己也不陪嫁妆。虽说这门亲事,郑家父母不是很情愿,但儿子执意要娶,由不 得爹娘。 多年以后,马艳青还是深切的体会到没有陪嫁的委屈了。首先是公婆的看待 不起,然后是妯娌在你面前趾高气昂。还有在她和郑顺远第一次吵架时,他撵她 滚的时候,她就深刻体会出了那种委屈。 所以,马艳青一定要艳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男方又是外地人,这样成家以 后,妹妹在他面前是不会受欺负的。 姐,艳影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把这个孩子做了。 为什么?艳影,你不小了啊,现在这种事太平常了。 我们现在还没有钱买房子……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马艳青稍稍松了口气,没事,艳影,我还有些钱,给 你买个二手房不成问题。 马艳青知道妹妹的担忧,妹夫是一个大学生,在本市的化工学院毕业的云南 外地人,后来进了化工厂做了一个小科员,小伙子精精瘦瘦的,倒肯学上进,只 是没有什么好的裙带关系,一直升不上去。马艳青曾告诫艳影,找对象一定要找 个有文化的,知识能改变命运,自己当初就没人告诉过。 马艳影和姐姐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她当然知道她的处境。她摇了摇头,姐, 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你。 在马艳影心里,艳青比妈妈还要亲。在化工厂被一个私营企业买断后,自己 的名字出现在下岗工人的名单里时,是姐姐艳青二话没说,就把她给接了过来, 那个小便利店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的。 姐夫郑顺远中专毕业后,凭着没有退休的父亲的关系,倒也进了港务局工作, 在煤炭公司上班。后来,有一次值夜班,喝酒误事,把整个运输机的皮带给绞了, 属于重大事故,被单位开除了。 最令艳影不安的是,姐姐不能生育,郑顺远就越来越显示出了他的玩世不恭 的生活态度,他发挥了在上学时的本事,到处赊帐,积聚起来,光饭店就签下好 几万的单子。摆不起阔来的郑顺远到最后成了过街都难。 就象在一夜之间,那些狐朋狗友都成了狼虎之心,把个郑顺远逼得那个叫急 呀,头发都白了一片。偏偏他又是那种很爱面子的男人,他继续发挥他不声不语 的看家本事,偷偷地把结婚时送给马艳青的手饰一件一件的变卖掉。 当郑顺远把典当行的收据被马艳青发现以后,看着一脸罪过的他,她听到感 情在绝望的哭。 这日子你还准备过吗? 你看着办吧!他嗫嚅着说。 马艳青叹然,不论是什么样的语气,你看着办吧,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 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不用还的,马艳青说服自己的方式是要和郑顺远同甘 共苦的。 姐妹俩坐在肯德基餐厅的一角,马艳影对她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按照自己知 道的这些,姐姐又哪来的钱给她买房子呢,哪怕是借给她。 5 马艳青喝着可乐,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 用艳影的话说,她对郑顺远太过宽容,局外人不会懂,只有马艳青自己心里 清楚,在她的心深处,她对郑顺远是有一丝感恩的,哪怕爱情走了,那份情结却 不改初衷。 上学的时候,郑顺远家境好,对马艳青也好。他有钱的时候不吃食堂的饭菜, 带着她专门到外面的小饭店吃喝,一个月的生活费最多支持两个星期,后十五天, 就是赊帐,然后等放假的时候,他爸的司机来付款。 这多少养成了郑顺远爱赊帐的坏毛病。 那个时候,马艳青很成熟但也很纯情。这辈子只做郑顺远的新娘,这是她少 女时期的梦想。这个梦想在长达十年的恋爱过程后,实现了。 爱情似乎是一帆风顺,但事业却处处不如意。那一年,艳影考上了技校,家 里没钱,她硬着头皮跟郑顺远的父母借了钱让妹妹去念书。马艳青在那时候有了 压力,长久以来,马艳青的压力都来自虚荣。虚荣的压力居然让她顺利地通过了 自学考试,拿到了一张所谓的大学文凭,但对于马艳青的家境来说,那一张纸等 于什么也不是。 父亲工伤的缘故化工厂要解决一个孩子的工作问题,马艳青想都没想,把机 会让给了刚技校毕业的艳影。 然后她就结婚了。 结了婚的马艳青,成了待业妇女了,无奈之下,就拿出所有的积蓄开了个小 便利店。 后来,大街上的外国人多了起来,马艳青又刻苦地学起了英语,这回她不是 为虚荣学习,是为生存。 再到后来艳影过来,三个人忙着小店有些太浪费了。 正巧,海员俱乐部招服务员,那里是供海员吃喝玩乐的场所,工资挺高的。 马艳青考虑再三,最后还是自己决定去面试。 在她看来,艳影太单纯,而且海员俱乐部里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都有,她 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总比大姑娘进去要好一些。 当初报名去海员俱乐部郑顺远的态度依然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于是她就在海员俱乐部做服务员,负责客房部,因为她英语比较好,所以客 服关系挺好的。 有一次一个从一艘韩国班轮上下来一个大副,住在海员俱乐部。有一天晚上, 他忽然鼻子出血,弄得床单上到处都是血迹,正好是马艳青值夜班,她赶紧拿出 随身带的云南白药,给他止血,然后又帮他换洗了床单,忙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个大副很感动,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找马艳青聊聊天,他居然说得很溜的 中国话。 后来,两人处得熟了,他请马艳青去KTV 玩。在甜甜的爆米花和缠绵的情歌 下,马艳青有种放纵的晕乎,那男人告诉她,自己在韩国有老婆有孩子,他从来 没有刻意要求老婆对自己守身如玉,那也是不人道的,只要自己在家的时候,一 心伺候着就满意了。 他对她说,老婆对他赚的钱也没有什么数,他每次上岸都要花掉好多钱找女 人,他会往来于这个城市很长时间,他想找一个情人,这样既安全又安慰,毕竟 有点盼头,象是找到第二故乡的有家感觉。 马艳青酒喝得有些过,说话也没了平时的正板逻辑,跟着就说,行,我帮你 留意着看看,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呢? 那个大副一把就拉过她了,并且果敢地说,就象你这样的,漂亮,体贴又善 解人意。 马艳青欲抽出自己的手,说:我有丈夫了。 我也有老婆了。但是马小姐,我知道你是和那些女孩子不一样的,她们没有 感情,也没有心,你有。 马艳青愕然的看着这个异乡的男人,他长得健壮,在海上风浪里磨练出的古 铜色的肌肤,眼睛里透着一股历经苍海风云般的鹰隼之气,嘴角处却有着大风大 浪过后平静的笑容以有一丝风流不羁的对女人征服的欲望。 马艳青含而不露的浅笑使腮边两处酒窝隐隐约约,吸引得那男人不能自己, 抱着她的手臂不住的用力,好几次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能够挣扎脱身的,但是当他把她挤到了沙发的一角时,她居然以为自 己无处可逃了,于是,他尝试着亲吻了她,进一步就是半推半就地由着他抚摸了 开去… 过了几天,那大副要上船了,他恋恋不舍地一个劲地说喜欢她,并给了她一 沓美金, 说他不太懂这里的行情,让她去买套房子。 那将是我们的天堂,亲亲!下次过来,我就要住到里面去,你说好吗? 你确定?她问道。 当然!他回答得很干脆。亲亲,你比我老婆还要好,我很幸运不是吗? 马艳青过了好几天才敢把那沓美金拿到银行去存起来,她有点害怕是假的或 者是一场梦。然后她又发挥了她的独立性,居然一个人就把房子很快的物色好了, 等到那大副再来的时候,房子已经布置得象个家了。 保真便利店也变成了保真小超市,郑顺远也源源不断的从马艳青手里拿些钱 去还借债。 这些情由,马艳青是断然不会向艳影诉说的。 7 马艳青决定将大副送给她的那幢公寓楼房送给艳影做嫁妆。她比自己结婚的 时候还热衷万分的满大街购物,自己那个时候就夹着个小包袱出了家门,现在她 要艳影在路人的羡慕中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特别是看到艳影日渐隆起的小腹,马艳青的心里生出一丝如同自己做母亲一 样的骄傲与满足,这年头先上车后买票是很正常的事情,象她这样的“冷宫”的 女人才会难受,。 艳影总是很木然,姐,你哪来那么多钱买房子? 这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的。 姐,我不想结婚了,我守着你好么?艳影说这话的时候,象是在撒娇。 马艳青就会嗔怒着搂着她的肩膀,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呀! 姐,我就当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为你生的。 什么?为我生的? 让我替你生一个吧,我知道你会疼它的。 艳影,我只有你一个妹妹! 马艳青看着这个满脑子都有感恩念头的妹妹,语重心长的说。 郑顺远对马艳青买房子给艳影做嫁妆表现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激动。他首先查 问买房子的钱从哪来的,得到的回答是,借的。 你还真以为你能耐了?我不相信!郑顺远死活也不相信马艳青的交际关系能 有人借钱给她买幢房子,她的家庭社会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 这里面肯定有鬼。 为这他和马艳青又开始了争吵。争吵的结果是冷战,对于马艳青来说,她已 经习惯他们之间的相敬如冰了,气急败坏的郑顺远只会令她更加反感,她已经受 不得约束了。 他开始查她的帐,查她的电话,甚至跟踪她,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马艳青依 旧我行我素。 好日子在期盼中漫长,在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婚期转眼临近。 终于,马艳青用一个女人的细腻构想,给妹妹筹备起了一份令她满意的嫁妆。 为了不让艳影在超市里看到郑顺远的脸色,再加上新房也布置得差不多了,为了 让艳影做一个最美丽的新娘子,马艳青索性让她先搬进了新房。 突然有一天,艳影在深夜里打了个电话给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后来就默 然的挂了电话,马艳青预感到有些异常,果然,第二天,她去看望她时,艳影精 神有些恍惚。 她关照了一些安胎养神的话,继续安排她的梦想中婚礼去了。 然而,催妆那天,新娘子艳影却失踪了。 她只留下一句话,姐,我走了,我不会住在一幢有着你的伤痛你的梦魇的房 子里… 为什么?! 马艳青那天晚上,在新房里,拔通一个国际长途,她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