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我太尴尬,好吗? 作者:逸鸿 我知道,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向我提出的请求。你想认识她,想和她交个朋友。 你是诚心的,希望结识一个可以交流的朋友,尽管其中隐藏着十二分的好奇心。说 实话,这个要求并不过份。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是的,很早很早我就向你谈起过她。那时我刚到北京参加筹建公司,她就是我 的同事。在人们与市争利的一片喧哗中,在同事们喝酒打牌的阵阵嘻闹里,我发现 办公室有一个静静的角落,她,就在那里专注而怡然地翻阅着书刊。有一次,我走 近她问:“看什么书?”她随手将一本厚厚的《译林》向我展示,我有些惊异,如 今满世界的人都叫着喊着“下海”,她竟有这份闲心。我问:“有什么好文章吗?” 她说:“有篇谢尔顿的小说还可一看。”“谢尔顿是谁?”“美国著名畅销书作家 谢尔顿,你不知道?”这回轮到她惊异了。我感到脸红,因我曾自忖是博览群书的。 于是,她向我推荐了几篇谢尔顿的作品。记得,当年我向你提及此事时,你也说: “真是的,谢尔顿也不知道。”随即你也向我推荐了几本谢尔顿的书。从此,我和 她就有了交往。 她和你一样,把读书看作是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你不是玩笑地说过,要象 毛泽东那样,双人床上要放半床书吗?哈,她大概不会如此,但她所读之书确非常 人所比。名声遐尔的世界名著自不在话下,世界文化的历史及走向她时有关注。一 些读书人谈起西方文化眉飞色舞,以为这就达到了高尚的文化品位,殊不知这恰恰 是缺乏深厚文化底蕴的表现。她可不是这样,她对中国文化自是不会陌生,甚至对 《红楼梦》、《水浒》等作品中的人物的定位和描写都有其独到的见解。文学对于 她只是一种文化素养,从她的读书中,看得出她关心中国“右派”们的身世,关心 人们对历史的理解和态度,关心历经艰难而出类拔萃的思想者,甚至关心远在中东 的犹太民族。她视我为可交流者,积极向我推荐顾准及他的生平和思想,而那时知 道顾准的人真还不多。她和我确实很谈得来,我们的交流有一种精神上的愉悦感, 而彼此之间更加尊重对方。当然,我和你也有一谈,比她更随便些。 你问她的爱好?她喜欢音乐。你说:“我也是。”不过,你们不同。你倾向于 欣赏,而她注重于体味。你喜欢贝多芬、歌剧,迷恋声乐,欣赏品位自是高人一等。 我不太懂音乐,有一次我和她聊到这里,问:“你喜爱什么样的音乐?贝多芬?” 她淡淡一笑:“贝多芬可以听,但我不偏爱他。”“为什么?”“他想表达的个人 意识太强。莫札特不同,在他欢快的旋律里可以体会到一种淡淡的哀愁。”真是见 仁见智,各人情调就是不同。她还喜欢看电影,主要是外国大片,而且要在电影院 里看。我说,买张光碟在家里看多自在。她笑道:那片中的震撼力从哪里来?也不 是所有的进口大片她都感兴趣,她认为象《泰坦尼克号》除了运用了现代科技外根 本不能与《冰海沉船》相比。这个观点竟与你不谋而合,所以你有一种亲切感。 人们对中年妇女最喜欢用“有气质”一类语言,反倒常常引起她们的不快,仔 细想想是很好理解的。但“气质”这个东西如影相随,是不可能游离于人体之外的。 她的文化构成了她特定的气质。她对上级永远是不卑不亢的,无论你是多大的官、 多么有钱,在她眼里不过如此,并且她还会不经意地指出他们的很多可笑之处。与 人相处她从不过份亲热,也绝无失礼之处。她乐于帮助人却不做在表面,只要答应 的事情,一定就会做到。她打扮简约朴素,没有什么装饰,所以也看不出对珠宝有 特别的爱好。从外观上看,她不过一介平民,但她绝不媚俗,一切道貌岸然者、纸 醉金迷者、矫揉造作者,都不可能接近她。人们只知道她与众不同。 哦,你问过我,她什么模样?女人对外貌一向都比男人还要感兴趣。用你的话 说,她算是一个“美人坯子”。桃形脸,嘴轻轻一抿立现两个酒涡,原来好象不戴 眼镜的,现在戴眼镜了。她没有那种夸张的貌似高贵的容颜,却细腻、精粹、让人 眼睛舒服。可想而知,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曾有多少倾慕者。你满意了吧,你的 美貌标准只在巩俐,也许还应包括戴安娜,所以,这不重要了。 你告诉我,你最熟悉的女孩子曾到过我们公司,并且找她帮过忙,她对她的第 一感觉就是“纯”。我先倒不以为然,一个“纯”字能表达得了许多丰富的内容吗? 后来想想,这个评价绝了。虽然她在物质上如普通百姓般的平凡,而在精神上却象 贵族般的清高,但她的本质就是清纯。她永远不会为取悦某个有利害关系的人而出 卖朋友,永远不会去伤害别人而满足自己,永远不会此一时彼一时从无反思,当然 更不可想象,会做出将友人请到家里却悄悄锁上内室这样的事情。你崇尚美,自认 为有独到的审美鉴赏力,津津乐道于音乐、绘画、文学、影视乃至珠宝,可你知道 精神之美、人性之美吗? 最近她积极向我推荐一部历史文化的书,我看完后写了一篇读书笔记在网上发 表。当我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轻轻地说:谢谢。我立刻体会到一种珍视,一种信 任,一种感激之情。是啊,这就是情意,这就是朋友。 我们的关系自然是很不错的,与朋友的朋友交朋友也是件好事,更何况你们虽 未见面你就觉得你们会有共同语言。我毫不怀疑你们会就某个话题谈得十分投机, 真的。你是懂礼貌的,极为重视自己的感受,可对别人的感受却并不在意,包括最 亲近的人。你直言不讳地宣称:人就要为自己活着。我不得不担心哪,我不知道你 信奉的为己信条是否能和她的清纯相容?万一她……那真正尴尬的可是我呀! 别让我太尴尬,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