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烂牙 作者:京洛尘风 (一) 我好好地走在路上,一个男人挡住我的去路,来意不善地示意我把耳塞除下, 我很尊重每个人,但看他不爽,所以来个跳楼价乘以50% ,只摘下了一只耳塞。 虽然我很喜欢说话开门见山,但他的话还是让我吃惊不小。 因为他对我说:“黄经的处女膜是不是你弄破的?!” “这算询问我还是质问我呢?” “说,是不是你干的?” 我觉得很可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就像有人说“圣母怀孕了”,有人问 “是谁干的”一样。 “如果你客气一点的话,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些线索。”我重又戴上耳塞。 他听了相当气愤,一个拳头抡过来,就把我给掀翻了。 (二)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梦想过被黄经狂殴,被林辞痛扁,因为我觉得被可爱的人打 一顿是一件很有情调的事,最好能一直殴到床上。 但万万没想到被这个可笑的男人打。 每天打网球、游泳都无济于事,我还是被一拳打倒了,但我一点都不觉得丢脸, 我掸掸灰尘站起身。注视这个可怜的人。 “你不说吗?” “你希望是我干的还是不希望是我干的?”我问他。 “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你回家问黄经不就知道了。” “她会告诉我,我还问你?”他说。明显地,他开始气短。 “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了吗?”我笑,摸摸脸,“这一拳,以后再奉还。拜拜。” 看了一眼呆鸭一样的他,我加了一句“我很同情你。” 我中午和晚饭都没吃,今天没力气。我想以后好好地、变本加厉地回馈给他。 (三) 黄经跑到我家,来给我敷药。 “还好,没有破相。”她说。 “高兴了?要是我破了相,市长再也不找我当城市形象代言了,这个损失怎么 计算?” “没破相就好了嘛。” “我听到你替你男友舒了一口气。” “我最关心的人是你了。” “放屁!你处女膜破了又关我屁事?怎么按到我头上来了?” “哈哈哈,惩罚你呗。” “你可以走了。”脸消肿得差不多了,就下了逐客令。 半边脸高着,还有一块淤青,相貌赶得上卡西莫多了,我觉得自己很丑陋,想 吐。 这个打我的可怜男人,打了我就舒服了吗?你马子还不是照样来我这嘘寒问暖 来了? 什么处女不处女,白痴。 哈哈哈哈。我高声大笑,将浴室填得满满实实地。 (四) 就像我叫家里的每条狗都是APPLE 一样,我叫每个中意的人都是宝贝,当她们 意识到时,都改口叫我APPLE 了。 以前是黄经,现在是林辞。 黄经喜欢作弄我。 她说APPLE 是我的弟弟妹妹,因为有时我会装得特别无辜。这是个小玩笑。 这次她的玩笑开大了。 我可以想象她故意在男友面前的支吾闪烁。 她男友也不是笨蛋,因为她的房间里放着都是我的照片。 这次作弄我,大概是想出那口我把她抛弃掉的恶气吧。 现在开始,我觉得丢脸了。 也后悔了,当时那句就在嘴边的恶毒话,与阴jing有关。应该对她男友说的。 我想打人,没有出气筒。 我想打球,没有对手。 我想打狗,每条叫APPLE 的狗都不得好死掉了。 我想打我,迅速举起手,但只轻轻地拍了一下脸,对自己说,皮肤越来越好了。 (五) 肿已经退下去了,淤青显得更明显了。 林辞出差回来,看到我这样,疼惜得令我缓不过气来。 吻得我满脸都是她的口水,不过她的口水很香。 “呵呵。是谁打你的?” “一个朋友。” “哪有这么狠的朋友?是黄经?干坏事了吧?” “不是。” “不是也是与她有关吧?” “嗯。” “好。” “你别去。” “我只是和她聊天而已,这趟去香港我还给她买了礼物呢。” “我要我的礼物。” “你没有。” “好吧。” 她们以前已经干过一架了。就在林辞抢走我的时候。 很难想象着她们的两条长腿碰撞在一起时会是怎么样的一幅情景,我希望是霹 雳娇娃式的,黑客帝国式的也不错。 令人沮丧的是,那场架根本并没有我期盼得那么激烈刺激,差了很多级呢。她 们只是竞赛哪个蔑视人更厉害,互不相让地盯了十分钟,暗地里比了一下三围、鼻 高和腿长。 事后当林辞跟我说时,我掩不住自己的失望。林辞说,那才最高级呢,武林高 手过招都这样。敌静我静,敌动我动。灰飞烟灭就在运气间。听上去有点道理。 不打不相识,现在她们成了变成看上去不错的朋友。 (六) 确切地说,并不是林辞把我从黄经那抢走。 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比较适时地出现了。 这个借口让我在大多数的时间,不至讨厌自己。 林辞也是。 所以黄经现在怎么虐待我,我都逆来顺受,包括这次。 我想可能是我心地太善良了,当然很多人都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现在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黄经先找了男友还是林辞先出现了。 没有关系,至少大家都相安无事。 无论现在是黄经心痛些还是我更心痛些。 (七) 林辞也很爱跳舞,每天睡觉前都要踩着我的脚背和我拥舞半个小时。 这很容易令我想起黄经。 黄经还踢脚,喜欢比饮水机站得高还是她脚踢得高。饮水机每次都输给她。 我得每隔一段时间清洗她踢在墙上的脚印。 我当时感觉很幸福。 就像烧菜,黄经烧得更好些,但我还是每天烧给她吃。我不想她沾上一点点的 油烟。 她说她想吃荷兰豆了,我知道她其实想吃花菜和荷兰豆。 她说她想吃基围虾了,我知道她其实是想去酒店里吃了。 我很爱她,但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也很爱林辞,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们才刚开始。 (八) 我有一颗烂牙,从小学烂到大学烂到现在,持之以恒,不离不弃。我都没去补, 很长时间内,它对我很好,从来没骚扰过我,就在那段你争我夺的时期,它开始变 得蠢蠢欲动。 在我极度渴望睡眠的时候,逼着和我聊天,为此我睡眠不足。 在我想打打牙祭吃顿好的的时候,吵着和我抢吃的,为此我营养不良。 我还是舍不得拔掉它,因为它跟了我这么久,一直对我忠心耿耿。虽然这段时 间它比较地不安静。 它是伟大的。 在我最心痛的时候,时时刻刻地以疼痛的形式提醒我,我还活着。 一度我想用刀割自己手腕,想看看到底是我的手疼还是我的心疼。这时烂牙建 议我,它可以代替手腕和我的心脏竞赛。 我采纳了。 (九) 我是因为怕被感染爱滋才不去看牙的。 这种说法,在一段时间里,非常奏效。 他们宁可相信这个荒谬的理由从而不用因为多看我,而被我传染。 那段时间,烂牙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每晚有它做伴,除了那颗讨厌的发炎会 肿大的扁桃体。 它也与我达成了默契,一般情况下我让它疼,它就会疼。没有我的邀请,它是 绝对不会肆意骚扰我。 我想好好待它,因为它比较乖,也因为它的兄弟姐妹有好几个已经被我消灭掉。 现在我很少与它对话了。就是因为大家都相安无事。虽然危机四伏。 (十) 我想我太仁慈了。 在和黄经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对不起林辞。 和林辞在一起时,我就开始怀念和黄经的点滴。 我觉得自己可以玩死我想要玩死的人,但我一个也没玩过。 我试着把众多人玩弄在手掌间,男男女女,这是件极有趣的事情。但我也没玩 过。 和黄经睡一起时,好几次,我都有发短信给她男友的冲动,赞美黄经的床上功 夫。我不想恶意破坏,只是觉得好玩。 不过没有一次实施。倒是黄经这样做过。林辞没有揭穿我,因为我每次和黄经 一起后,我都会告诉林辞。 所以虽然黄经的险恶用心没有实现,但林辞还是越来越讨厌我。她没流露,但 我能体察到。 可能是陶吉吉的歌听多了,拖拉机一样的唱腔非得鼻涕或口水的润滑才能唱完 一首歌,所有的歌词都是心甘情愿给别人自由的。 (十一) 我已经中了陶吉吉歌的毒。以至于,每次我闻到林辞的身上的巴宝莉的香水味 时,我都没有去过问她。 怎么样都没关系,只要和我讲。 林辞回来了,手里拎着的东西比她去的时候还要多。 “收获颇丰嘛。” “黄经也刚好从外地回来。” “有没有我的呢?” “没有。” “哦。”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她会是最要好的朋友。”她轻笑道。 “你们现在也可以忽略我不计的。” “这怎么行呢?我是因为你才和她套近乎的。”她重重地掐了一下我的大腿。 我又闻到了巴宝莉的味道。 (十二) 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也开始变得不老实起来,主要表现在,不太和林辞讲与黄 经的某些约定。比如说我们已经约好了,两年内买套房,地点也选好了,要求也一 致,一定要有大大的落地窗,早上起来就能看到海。 林辞不知道,林辞现在我在住在一间早上起来只能看到湖的房子里。 林辞心虚地洗澡洗头。 听着水哗哗地响,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很自觉,不想求证,黄经那也好,晚上睡觉也好。 只是拥眠,不做其他。 半夜会各发短信。 我想起一个笑话,老婆老公睡觉,老婆说梦话,“啊,他回来了。”老公一溜 烟地就跑出了自己的家。 我真怀疑,我们是不是也会如此。 (十三) 我牙有点痛,最管用的药只有华美星辰才有。 经过四叉口时,我看到了林辞和另一女人站在路边,被警察拦住了,旁边停着 我最喜欢的酒红色宝马7 系。 女人并不好看,看上去也没品位,不过有宝马车再没品位的人也可以跻身名流。 我一直认为,以林辞的姿色,配奥迪A6刚刚好。宝马车她配不上,不想她也成 功晋级。 她们费劲地跟警察斡旋着。 我看着好笑,打了个电话给警察,警察看到了我,就放了她们。 警察姐姐是我有次一伙人去野营的时候认识的。认识她之后,我就一直在这个 路口闯红灯。 女人很纳闷,进了车,林辞左右张望,还是被她看到了我。 我想她该要和我谈话了,但我懒得听她说。很晚到家,到家就睡觉。 (十四) 早上,林辞吻醒我,对我说这个月的ELLE里,GUCCI 广告的那只手提包很漂亮。 我清醒过来,说:“你不说我也差点忘了,也是十月份的,TOD ‘S 的那款船 鞋我很喜欢。” 她看着我,我知道她为什么会看我。以前都是她说了,我就买了。不会今天这 样,这有点等价交换的嫌疑。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我俯在我耳边说。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她的一条大腿架在被子上,细白还有一些光泽,她得意地说,“馋了?” 我摇摇头。 “那你色咪咪地看什么?” “暴殄天物。” “啊?” “没什么,宝贝。”我吻了她一下,起床。 “晚上一起去那家巴西烤肉主题餐厅吃饭吧。” “可是我约了黄经逛街。”我还没约黄经,我想找她聊天。 (十五) 我想我是爱林辞的,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敢与她正面交锋。可是她又有什么 错呢?好像是我背叛在先的,虽然我一直以为我与黄经曾经有过,所以现在有也算 不上什么离经叛道。可是,在林辞的眼里,这与我跟黄经以外的其他人发生关系又 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还是我错在先,可是又不能阻止自己继续犯错,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约了黄经去和太茶馆,她刚下班,说马上坐三轮车过来。 这个城市的夜晚比白天更迷人,江边的大树,在灯光的映衬下,像一棵基因突 变的西兰花,按照比例算一下,蟑螂眼中的西兰花大概就是这么硕大的。 我从小都未离开过这座城市,但从来没有来江边散步,自从黄经和一男人来此 散步后,我就没来过这里,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其实她与他毫无关系,最多 也是他想与她有关系,可我就是执拗地再也不踏足这片区域。 有天我问她,如果她男友吻了我送她的项链了,你会怎么办?她从领子里掏出 项链来,笑着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我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她说如果吻到了,她 会觉得讽刺可笑。她也送过我一根,所以她反问我,我说我会扔掉。我掏不出来, 因为我已经扔掉了。 (十六) 我就在琴桥等她。这座桥拥有我和黄经最多的记忆。大学时,当我拥有了班里 唯一一只也因此遭受全班人的唾弃的寻呼机后不久,黄经也拥有了一只,所有的约 定开始围绕着寻呼机展开。 我们当时热恋中,她对我说如果哪天失散了,她会坐在这个桥墩上等我,等足 三年,这个时间够从美国走到中国。说好寻呼机永不改号,结果寻呼机的号不知被 抛到几宵云外去了,就连手机号也换了四五轮。 现在我就坐在这个桥墩上,手里捏着五块钱三轮车费。 黄经看到我,就叫住车,掏钱,我递给车夫钱。她看着我笑,我也对着她笑,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的。 好像哪首歌唱到过?几年前我们互不认识,几年间我们幸福地一起着,几年后 我们依然是朋友,只是我想不出有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现在的我和黄经。 (十七) “你怎么戴眼镜了?” “隐形眼镜被风吹走了,呵呵。”我说,“像不像大学教授?” “像学究。” 点了一杯菊花茶,一杯菊米茶。 黄经说,“林辞” 我说你不用说了,我在等她说。 黄经喜欢乜着眼睛抽烟,吞云吐雾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成了单眼皮,不过她的 双眼皮也是半路出家,高中时才成的形。 她又说一遍要在两年内和我一起买套房,这次加上了一条,五年内一起搞个公 司,我答应了。 我在想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何每个我爱过后的人,我会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平 时不联系也可以保持着摄氏30度的温度,见面就上升到60度,一拉手70度,一接吻 80度,一上床就达到沸点。 好像见面了倒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到茶楼喝了杯菊花茶后,我们就去逛街了。 去了趟GUCCI 专卖店,新货已经到了。买了那个GUCCI 的包,就去了黄经家。 (十八) 小学老师在我们毕业的时候,送了我们全班一句话,谓之“业精于勤荒于嬉, 行成于思毁于随。” 高中老师教导我们说:“人不犯错误是猪,犯了错误不改错误是死猪。” 我现在就属于高中老师说的后者。 因为我们先在沙发上说,后来在写字桌上说,后来在地板上说,说着说着就说 到了床上去了。 黄经说她现在在工作开展得不错。说她们所现在新增了什么业务等等。 解我皮带的时候,炫耀说:“为什么就我的业务这么多呢?” 我说:“是不是你在帮别人解皮带的时候也这样介绍你的业务呢?” “放你妈的屁。”她吼道。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摁倒我,把我的衬衫一把撕开,扣子叮叮冬冬地陆续掉到 地板上。 不可否认,黄经很有魅力,由她,我总会想起那句“女人,经营自己,情妇也 会输给你”。 (十九)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林辞首先对我说。 “不好意思,昨晚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后来醉了,就直接在朋友家过夜了, 也没给你打电话。” 我就闭口不提在黄经家过夜的事了。这样我可以在心理上占尽优势,不过我觉 得自己有点无耻。 “没事,玩就要玩得超级尽兴才带劲。”我说,“这是送你的。” 我拎出GUCCI 的包递给她,她眼睛迷糊地看着我,像Apple 吃饱东西一样地, 嘟囔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宝贝,别哭。” “是我不好。” “我也不是好东西。” “那我们都不是东西了?” “对!” 我想我们真得好好聊聊了。我们去了昨天她提议的那个巴西烤肉主题餐厅吃饭。 林辞示意我扭头。 有人遥遥地招手,是黄经。 (二十) 虽说我和黄经很熟,我和林辞很熟,林辞也与黄经很熟,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 不知是烤肉的炭烧味还是心理作用,我闻到了一股火药味。看上去当然是太平 盛世,我没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就像我做梦梦到的都是我平时不太想的人,跑步前连连打呵欠才是我最佳的状 态的表现一样,所以在没有一丝凶兆的情况下,往往会发生最要命的事。 “你眼睛怎么这么尖?”我说,吃的人很多,又是烟雾萦绕的。 “我看到你的红色袜子了呀。” 我看了自己的装束,黄色皮鞋,米色长裤,白色衬衫,红色的袜子是够突兀。 我是为了搭配衬衫里的暗红色丝巾才穿这双袜子的,当然这么“远水近火”的搭配 也比较少见。 救生常识里说,发生火灾时,一定要降低重心,说气体是往上走的,所以我的 头部以下都没有烟雾笼罩。 红色袜子就这样被黄经发现。 “这双袜子你还穿着呀。”她开始挑衅了。 (二十一) 袜子是我迈入本命年的第一天,她送我的。到现在才几个月,难道就扔了吗? 不好接话。 林辞开口,“那双已经破掉了,这双是我照着样子新买的。” “哦。”黄经悻悻地恍然大悟道。“丝巾不错。” 丝巾也是她送我的,下意识地我提了提裤子,今天实在不幸,因为我穿着她送 的红色内裤。 “是呀,我帮她配的。”林辞应道。 我不知道,她们在一起时是不是也是这样说话。反正这样的场景,我就想着跑 逃。 “昨天晚上”眼看谎言就要被揭穿,还未待黄经把话说完,我就插上去,“你 一个人逛?那一起吃吧。” “不是,我男友也在。喏,那边。”她指给我看,那个打过我一拳的人就那边 喷泉边打电话,似乎他的电话对水流的哗哗声免疫。 “那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吧。”我假惺惺地说。 “不用了。我也得走了,呆会还得上教堂去祷告。”她说。 “你信教了?”林辞问。 “是呀。”扭头看到好男友打完电话了,就招呼着走了。 (二十二) 事态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依照以前,我不怕被林辞知道我昨晚在黄经家, 接二连三地做着死猪,我已经不怕开水烫了。但今天我想在我的心理优势下,让林 辞屈卑地低头认错。 吃得差不多了,林辞正视我说,“我和那人只有一次。” “嗯。” “我并不爱她。” “嗯。” “我只爱你。” “嗯。” “我们重新开始吧。” 三个由阴转晴的“嗯”后,我说了个“好”。她很高兴,我也是。 买单。林辞说由她来买。低头在挎包里掏钱,我当然会觉得奇怪,以前都是把 钱包拿出来的。我无意识朝她包里看了一眼。 一个新的钱包。土灰色。 “你够给她面子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把我送你的那个给扔了吧,既然有了新的就不必轮番上阵了。” “一个钱包而已。” “算了,不用说了。” (二十三) 我一直认为,肉体的背叛比精神的背叛更可耻。这个花花世界,精神的背叛也 是游离性的,供我们判断的时间几乎没有,所以我会原谅。 肉体的背叛是不可饶恕的,因为供我们判断的时间很长,进宾馆的时间加脱衣 的时间加洗澡的时间加调情的时间。 当我发现她那个钱包的时候,我突然以古尸复活之势发现了林辞浅薄的一面。 而且一切早就有迹可寻。 那我又算什么呢?先是不负责任的投入感情,然后,从不拒绝黄经的挑逗,心 安理得地与她藕断丝连着,现在又不合时宜地突然醒悟过来,发现了林辞的肤浅。 我也发现了自己的小心眼和说一套做一套,我该打自己一个耳光。 是不是与自己背叛在先有关联,我竟然会原谅她在肉体的背叛,竟然又不肯原 谅她接受别人的礼物。在检讨与别人的不当关系时,却用着这人送的钱包,我在讨 厌她的言不由衷?可我又何尝言为心声了? 我问烂牙,我是不是错了?烂牙已经睡着。 (二十四)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赞美着林辞的背部,我也说过我讨厌人家和我面对面抢氧 气。但每次醒来,我们都是相对而卧的。现在,我们正式开始背对背地睡觉。 还好,从开始到现在时间本就不长。 曾经认识了一个人,不久我就有事去外地了。她每天发Email 给我,从“离开 第一天”一直到写到我回来的那天,忘了她说了些什么,只记住那句,“幸亏你这 么快走掉”,无所谓思念,无所谓痛苦,一切都天高云淡,风浅云清。 林辞的背影颀长而动感,顷刻间又被她击倒,相比大脑,我更服从我的眼睛。 如果她现在回转身来,再对我说一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想我还是会说 “好”。但她没有,她的背影拉开了一场静谧到呼吸的回忆。 我一直在渴求着自由,虽然,林辞从来没有限制过我什么。是心理作用,两个 人在一起就会觉得丧失自由。现在没有了她,我也不需要什么鬼自由了。 一幅着色不多的水彩画,这就是我与林辞的分手印记。 我时常会也会想起她修长的大腿、厚实的嘴唇、蛇般的体态,但没有什么令我 刻骨的事件。 (二十五) 黄经的父亲打来电话,说有一条狗要送给我。 她家人都很欣赏我,特别是他父亲,因为我会装老实、装能干、装勤奋、装可 爱,伪装得最好的就是装傻B ,可她父亲一眼就发现我很聪明。所以我和黄经认识 了五年,和她父亲也惺惺相惜了五年,病态地,虽然我们都爱好花花草草、琴棋书 画、音乐舞蹈,但都是无用之人。 小狗的眼神与所有被叫做Apple 狗一脉相承。我与它一见钟情。当场起名,无 创意就是大创意地,它也叫Apple ,我很宠它,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地抱着, 还想着晚上还和它分享一个枕头。 吃完饭,我们到了广场,今晚有舞会。 黄经邀我跳舞,我说不了。她邀她父亲跳舞。看着黄经和她父亲跳着流畅的三 步,我忽然意识到她赖以生存的脐带在她家那里,而不是在我这里。 (二十六) 我去黄经家,她很高兴我会主动去她家,表现在她穿了我送的衣服裤子鞋子。 我硬着头皮,让她别再对我抱希望了,拣了最绝情最恶毒的话说。 她扇了我一巴掌。我说,“你扇了我这一巴掌,我就不找你男友寻仇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信教吗?” “这与我没有关系。” “放你妈的屁,我找男友是为了气你,信教是找借口不让那个家伙碰我。” “你这样,上帝会生气的。” “你去死,你去死。”她疯狂地拽着我的衣服,并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嘴着念念叨叨地说着“还给你”、“还给你”、“还你给”,身上只剩下内衣内裤 了,很像她电视机上站着的那个麦当劳儿童套餐里的玩具,我们以前叫它“戴着文 胸的猫”。她把衣橱里也翻出来,还有抽屉里的,一古脑儿都丢在床上。累了,就 蹲在床边嘤嘤哭泣。 “别哭了。”声音像水和过的面粉,没有一点力度。 “要你管!”斩钉截铁地把我的面粉搞得四处飞溅。 不知过了多久,她抹抹眼泪,站起身手指着门,平静地说,“你给我滚,就当 我从来都没有认识你。” 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我是连滚带爬着出去的。 回家后,发现我的烂牙,已经摇摇欲坠了。 (二十七) 事态没有一次是按照我设定地进行的,可能只是计划改不上变化。 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去拔我的烂牙。现在,我穿上最隆重的衣服,来到医院。不 全是因为各路人马已经对它虎视眈眈。我只是想让它有个更好的归宿。 生剥活离的一个过程,它不哭不闹,默默支持着我的决定。 最后一颗棉花占据了它的位置。 凶手想把它扔掉,被我阻止,把它装进一个塑料袋,就像犯罪现场的一件证物。 对我它会是一个纪念,我把它带回家,洗干净后的它竟会散发着琥珀般的迷彩,我 让它睡进一个丝绒袋里,就像我喜欢时不时在客厅搭个帐蓬,窜进睡袋一样,这样 很有回归母体的感觉。 哪天等我的皮肤老去,肌肉腐烂,它还会静静地这样躺着,相比口腔的糜烂与 纷杂,我更愿意它躺在我喷喷香的首饰盒里,虽然一样的暗无天日。 此后,医生催了我几次让我去嵌颗假牙,我没去,我喜欢让这个位置一直空缺 着。 (二十八) “交个女朋友,不如养条狗。”——一句篡改过的歌词 “一切就像是梦,但不是我期望成真的那种。”——一句分手时说的话 每天带着我的Apple 散步,Apple 的名气已经在这一带传播开去,许多小母狗 都来自荐要成为它的女朋友。我一个也没挑,还是让它自由恋爱吧。 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像手机电板,一充就满,一用就没。 一直在烂牙那找着精神慰藉,非得让它证明我的存在。或许我也只是一颗烂牙, 爱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爱人的能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