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胡椒旦吐饵 王二牛一伙人蹴在宋昆的事务所门口,嘀咕了很长时间,才把宋昆等了回来。 王二牛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问:“宋律师,贾庭长是啥意思?” 宋昆不应声,只顾开锁进门,一伙人跟了进去。宋昆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放 包、掸土,接着端起了茶杯。王二牛赶紧从外屋掂过暧壶倒水,等他喝了两口,拧 上盖子,才又问:“宋律师,咱这官司究竟是个啥结果?” 宋昆笑了笑,坐下来,摇晃着转椅说:“放你一百条心,老王,我说过让你赢 这场官司,你就输不了。要不,我还怎么有脸挂这块事务所的牌子?” 几个人都觉得意外,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王二牛探探缩缩地问:“你的意思 是不是说,贾庭长打算判王三马输?” 宋昆掏出指甲刀,低头修剪着说:“你猜得不对,王三马也赢。” 几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宗官司,被告赢,原告也赢,谁听说过这号事?王 三马赢了就要得钱,王二牛也赢了自然不用出,那谁从腰包里往外掏这一千五?王 二牛代表一伙哥们质疑,吞吞吐吐好大一会,自己都弄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宋昆装起指甲刀,坐直了身子道:“你是问谁赔王三马的钱,对不对?远在天 边,近在眼前,就是他们,三一三剩一,共同赔偿。”说着右手一划拉,象有一股 邪力,早就有点紧张的胡椒旦、许家仁、梅五友登时一蹦多高,嚷嚷起来:“宋律 师,你开啥玩笑?” “这才是胡球判哩!”“凭啥让我们赔?” 宋昆高深莫测地一笑,“没人给你们解释。法官就是裁判员,哨子怎么吹都行; 只要写进判决书,就有它的道理。不服你可以往上走,要一个一个地解释,早就没 人当法官了。 要我说,你们三人串通,恶意伪证,干扰司法公正,按律至少得判三个月拘役; 以赔代罚,一人只出几百块钱,就够便宜的了,你们还想怎么的?“ 一番话,把三个人说得大眼瞪小眼,最后全把目光落在了王二牛身上。王二牛 脑子里正翻江过海呢。打心眼里讲,这个说法,当然不如判三马输了好;真要如此, 王二牛也还是能够接受的,咱是假的呀!虽说掏钱人和自己是一伙,但我总是赢了 官司,失去的面子找了回来,名声也不会有啥损害了,咱不惜血本,厚着脸皮送礼 求人,不就图得这个嘛。 但这些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万万讲不得的,一来不能伤伙计们的心,不管咋 样,他们是跟来帮我的忙;二来刚才大家商量了半天,还要跟宋律师叨咕叨咕,争 取判王三马输,不就圆圆满满,皆大欢喜了?想到这儿,王二牛掂起暧壶给宋昆续 了点水,正色说道:“宋律师,你不要吓唬老百姓啊!我这些伙计实在得很,有时 候犯点迷糊是真的,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从来不说假话,哪里知道啥叫伪证呀? 老胡,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二牛伯说得对。”“真是这样的,宋律师,你不敢冤枉我们呀!” 胡椒旦几个马上打顺风旗。 宋昆不依不饶,“说得比唱得好听。我倒要问一下证人胡椒旦,既然你不承认 做伪证,王三马手里的那张字据该做何解释?” “是这么回事,宋律师。”王二牛抢着答道。“老胡他在法庭上紧张,刚刚才 把来龙去脉想清楚。他不是经常把我和三马俩记混了嘛,到河西营业所查询时又没 带记账本,忘了写错名字的茬,就稀里糊涂照着底单给三马抄了那么个纸条。” 宋昆噢了一声,拉过一沓纸,唰唰唰唰,转眼间写出了一份情况说明。大意是 王二牛存款,我错写成王三马名字这件事千真万确,有梅五友、许家仁在场证实, 绝对不是伪证,否则我甘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至于王三马手里的查询字据,因他 和王二牛年令、姓氏、存款来源相同,我经常记混,加上事隔了年头,当时手头又 没拿记账本,忘了错写的茬,查着底单就照猫画虎给他抄了个纸条。我承认是笔下 之错,但绝不承认款是王三马存的。 写完了念给大家听过,又严肃地问道:“老胡,这是不是你的真实意思?” 胡椒旦还没应声,王二牛肯定地回答:“就是就是,就是这个意思。家仁,五 友,你俩也回忆回忆,老胡刚刚给咱们是不是这样说的?” 许家仁和梅五友胡乱点头,胡椒旦也只有点头的份了。宋昆再没较真,让胡椒 旦在情况说明上签名按了手印,把它装进包里。“那好吧,伪证的事到此为止。我 不说,贾庭长鸟都不知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但老胡这个过错赔偿的民事责 任却是逃不脱的,王三马的存款、诉讼费大概都要滚在你的身上。” 胡椒旦的心忽悠一下又跳到了嗓子眼上,强装笑脸说:“宋律师,你不敢再吓 唬我了,老百姓胆子小。” “这怎么是吓唬你?”宋昆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有 两个过错。先是王二牛存款,你写成王三马的名字;经法庭审理,有证人证物,存 款属王二牛所有,他已提取使用,这个过错可以划上句号。第二个过错是王三马并 无存款,你却给他查出一笔钱来,有亲笔所写的字据为证,并承认这是自己的过错; 民法明文规定,有过错就应赔偿……”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宋昆拿起耳机, “谁呀?噢,贾哥呀。好好好,我马上就来。”撂下电话,他说:“你们等着,朋 友找我有点小事,一会就回来。” 宋昆夹上包走了。王二牛歪着头,似有所思。胡椒旦着急地叫他几声,他有了 反应。 “二牛,你给宋律师是掏了钱的,得说说他,咋能吃谁饭,砸谁锅,老思摸着 让咱们这伙人给三马出子?” 王二牛说:“好我的老弟,你脑袋也太木啦。他和贾庭长分手才多大一会,这 又把他叫去了,俩人合穿一条裤子,也在急着圪捣哩,你当真看不出来?我看呀, 宋律师说的全是贾庭长的话,恐怕真会照他说的那样去判。” “那咋行?这不是活坑人嘛!”胡椒旦眼睛都红了。 “看把你急的。”王二牛劝道。“真要那样判也不要紧,你可以上诉嘛。我村 六虎的外甥女在地区中院上班,到时候我带你去跑关系。” 听王二牛说得很轻巧,胡椒旦生气了。“人家在火里,你在水里;我是帮你的 忙,这会儿你倒成了看热闹的啦!带我到地区打官司?你当那是去看戏哩!别想再 蒙哄我,随便你想啥办法,反正不能让他们这样判,不然,咱俩没完!” 许家仁和梅五友就上前劝解。王二牛因有外亲在场,脸上挂不住,回嘴道: “咋,你还能杀了我?你帮忙我承情,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结果嘛!再者说,也不是 白帮忙,你吼吼喊喊给谁放怕哩!” “别惦记你那几个小钱!你给了我多少,三马的存款是多少?还有利息,诉讼 费,不搭配一千块,根本就摆不平。”胡椒旦越算越后悔,“我,我这是吃了啥迷 魂药啦,明知人家是套,还往里钻!” 劝胡椒旦的梅五友听到这里,停住手想了想,从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票,摔在 了胡椒旦手中,阴着脸说:“人家下铒钓你的鱼,你又存奸心网了我这只小虾,差 点让我贴几百块钱,你还冤枉个球哩!咱们两清了啊。”说完转身出门,又折回来 喊道:“家仁,你还不走!等着法院判你伪证罪是不是?” 两个年轻人抽身一走,王二牛和胡椒旦觉得闹过了头,都住了嘴。胡椒旦手里 拿着那一百块钱,不好意思往袋里装,就在手上捻来捻去,突然有了主意,又一时 羞于开口,便先给王二牛递了枝烟,尔后红着脸说:“老王哥,你别生气,全是小 弟的不对。可你也得想清楚呀,这官司不判王三马输,你就不能算赢。让我出钱, 你心里就恁平辙?赢了官司,坑了证人,大伙议论起来,你脸上好看咋的?” 王二牛动了心,抽了口烟说:“我啥都知道,可咱当不了贾庭长的家呀!” “球,谁当谁的家?眼下的社会,钱是一家之主。咱把钱给宋律师,让他跟贾 庭长捏咕去,我看这货不是一般的鬼捣。” “这我早看出来了,他是和贾庭长俩演双簧挣钱哩。可咱有多少钱给他们送? 不瞒老弟,为这个官司,我都拉下饥荒了。” “钱不要发愁,我给你准备一千五。”见王二牛想开口,胡椒旦摆摆手,“啥 都不要说了,弟兄们一场,就当我学雷锋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