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个体客运汽车站外面,有一家旅社。登记兼守门的老师傅既热心,又健谈,记 性也好。他对男人说,做午饭的时候,一个女人在旅社门口转来转去的,象是等人, 还找他要过水喝。 男人又悔又喜,急切地问:“是不是短发,中等个,小四十的样子?” 老师傅点点头。 “不是本地人?” “对。听口音,是东面那几个县的。” “瓜子脸,白白的,左耳朵根有个黑痣?” 老师傅摇摇头,不由自主地笑了。“我这么大年纪啦……” “对不起对不起。我心里着急……”男人意识到问得过于唐突。心里呢,的确 很着急。急中生智,“老师傅,她是我爱人,来这看病的。说好了我在汽车总站等, 没想到她会坐这边的车来,结果等两岔啦!她一个农村妇女,又是头一回来这,身 体还不大好,我怕她……她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 “大约……”看着男人那焦急样,老师傅很是同情。竭力回想着,“那趟特快 刚过去……大约三点来钟吧。” “是往站里面走的?” “不是。她顺这条街出去,到大街上去了。” “再回来没回来?” 老师傅迟疑一下,“这我就不知道啦。她走后,我到客房去了。” 男人半晌没说话,三点半,站里有发往老家的末班车。原以为她等不着我,可 能会坐那趟车返回去。这样也好,虽然没见了面太令人遗憾,但只要她平安无事, 机会还有的是。老师傅这一迟疑,却又叫人心里头悬悬乎乎不得安然。她要没返回 去,这阵子会在哪儿呢?住下了倒还好说,如果也是转来转去的满城找我,人生地 疏,H市治安又很乱。她一个女人家,碰上了不良分子就麻烦啦!稍一相逼,她招 出来H市的实情,不良分子很可能会以此相挟敲我的竹杠;倘若有幸遇见好人搭救, 我也得受牵连。好心人大都好奇,三盘两问,她不留神说了真话,一传十,十传百, 用不了几天,就能传到我的单位和她家里,二十多年的秘密一经曝光,平静的湖水 便会掀起万丈巨澜。找!那怕她还在H市的可能只有万分之一,也要找!!事关身 家荣辱,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找到了相聚一处,咱来H市就图得是这;找不到, 她返回去的保险系数自然加大…… “也兴许她住哪了,大街上旅馆一个挨一个的。”老师傅象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找一找。” “好吧。老师傅,假如她再来到这,拜托您一定留她住下。谢谢您啦!” 告别了老师傅,男人来到街口,夜幕垂落,路灯闪烁。往西百十米,拐一个慢 弯是汽车站;东去进入市区。她朝哪个方向走了呢?若是奔了西面,肯定一边走, 一边东张西望寻我;我在客运汽车总站进进出出的,两人应该碰上面呀! 这样说来,她走东面去了。向东找。 往东一拐弯,街边就是家豪华宾馆。男人进去顾不得打量室内的豪华陈设。 直奔服务总台,想查住宿登记簿。一男一女在前边挡住了窗口。女的挂银戴金, 男的财大气粗:“套房多少钱一天?四百六?给,五百。不用找啦!” 男人念头一闪:她一个农村妇女,怎么舍得在这地方住宿?便默然折出门外, 专寻那小旅馆一路找了下去。询问、解释、查登记簿,不厌其烦地重复;路南、路 北、又路南,穿梭般地跳跃;临近半夜时分,他腿疼腰酸,口干舌燥,找到了大街 的尽头,丝毫没有女人的踪迹。看来,即使她今晚真住下了,也不在这条街上,十 有八九走了西面。难道能那么巧?我去火车站看时刻表,她到了客运汽车总站;赶 我返回去寻,她寻不着我却又失望地走了。西面的路通向郊区,越走越荒凉,越偏 僻,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更大呀!男人有心折身向西寻找,但腿脚不争气地打退堂鼓。 不怪它们,没吃晚饭,又心烦意乱、马不停蹄地折腾了十来里路,心理与体力的负 荷已到了极限。算啦,男人叹口气。好歹只有先住下,明早再说。 男人在小旅馆凑和着住下了。虽然觉得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开了灯拿出书, 又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好直愣愣瞪着眼硬熬。好容易睡着了,恶梦接连不断:一 会儿爬上高山,一会儿沉到水底,平地被几只狗似的蝎子追着。他慌不择路,掉进 深不见底的井里…… 男人出身冷汗,醒来一看,都快十点了。在登记室押身份证租了辆自行车,他 匆匆向西骑去。从个体客运汽车站没问到新情况。他拐出来,望见一辆客车西去。 他打斜横穿马路右行,忽听有人吆喝自己的小名。他浑身一震,一脚蹬在马路牙子 上,扶了扶墨镜回头看去,哈!不是她是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