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空 作者:饮风一笑 1 阴沉的天空伴着凄凉的秋景和一片片滚动的黄叶,使张想哲看上去像一幅水 墨画中的一个黑点,和谐地嵌在整幅画中,没有一点儿突出的地方。 此时的张想哲正紧裹着风衣,忍受着哈尔滨晚秋的冷风如箭一样穿透身体。 他望望周围的人群——没有一个认识的,周围的人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使两对 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相触,而又轻轻划过。 张想哲来到校俱乐部前时,一株株枯叶正从他面前飞舞而落,旋转的黄色有 一种凄美的姿态,这使张想哲心中一悸。 今晚中国对卡塔尔的这场世界杯外围赛十分重要,是一场宿命之战,是一场 生死攸关之战。一群群快乐而休闲的男女以一种轻盈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涌入俱乐 部。他们笑着,聊着,时而互相拍打嬉戏,这使张想哲有一种无言的寂寞感。两 个月的大学经历使张想哲刚入学时的好奇、兴奋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时发自内 心的无限的寂寞感、孤立感和一种怀乡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在别人 手中时,竭力想挣脱这种控制,可风筝线一断,却又失去方向,只能任凭身体在 这寂寂的空间中踽踽而堕。 张想哲随人流涌入俱乐部内,在他面前是一幅嘈杂的场面:说话声、嗑瓜子 声、打闹嬉戏声混在一起,使俱乐部内像一锅煮沸了的粥。张想哲的身旁是一对 恋爱中的男女,俩人肆无忌惮的卿卿我我,使张想哲感到很尴尬,还有一丝羡慕 的感觉。这使张想哲想起自己高三时的想法。那时,大学对张想哲的吸引除了优 美的环境、大量的图书、脱离父母的自由,还有就是可以自由谈恋爱,没有校规 校纪的束缚。可两个月过来,张想哲在自己周围还没有找到让自己心动的女孩, 这使他感到十分沮丧。他偷偷望了一眼身旁相拥的男女,忽然发现拥在男朋友怀 里的那个女的也正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张想哲如触电般收回了目光。 这场球赛激烈而紧张,从一开场同学们高唱的国歌声中就充满了一种悲壮色 彩。球赛的进行更充满了火药味,到李玮峰最后几分钟将比分扳平,整个俱乐部 爆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鼓掌声,使俱乐部仿佛成了校园中一枚引爆的炸弹。 当张想哲走出俱乐部时,刚才身上燃烧的激情渐渐冷却,室外吹来的袭袭寒 风使张想哲清醒不少,只觉得喉部发胀发热,心想:足球之所以这么令人着迷, 可能就在于它对情感的发泄作用吧! 张想哲极目四望,校园的夜间分外的寂寥。几盏昏黄的路灯瑟瑟地挺立在夜 风之中,操场上、教学楼前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来来往往,图书馆前的喷泉也停 了,光滑的地面泛着白光,唯有几对情侣相依而过给这个孤寂的夜晚增添了几分 温馨的感觉。 张想哲目送着几对情侣溶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心中那份渴盼已久,隐藏已 久的念头又油然而生。张想哲心中暗下决心:我一定要在大一找一个恋人。这一 瞬间,张想哲感到自己眼前现出一片橙色的天空。 2 张想哲在两个星期后,终于发现了自己中意的女孩。那是一节古代汉语课, 张想哲张想哲的笔掉在了地上。他发现这个笔掉的地方很巧妙,使他根本无法拾 起。他很为难,不断地用各种方法试图靠自己的能力拾起这枝笔。“我来帮你捡 吧。”一个轻柔的声音传进了张想哲的耳朵。待张想哲直起腰,抬起头,面前是 一张笑盈盈美丽的面孔,手中握着他那枝笔。张想哲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接过笔, 柔和地说了声:“谢谢。”这个完美的形象使张想哲几十天来漂浮、焦躁的心安 静了,平稳了。 从此,他空洞的眼中开始有一个身影飘忽游移。在经过打听后,他知道这个 女孩叫曲荷。于是,他上课时开始有意地坐在曲荷的身前左右,有意地找机会和 她聊天。一来二去,两个人熟了,成了好朋友。 不久,恰逢曲荷班里举办一次团会。曲荷的室友——崔佳是她们班的团支书, 团会由她组织。由于张想哲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人,在校活动中也很积极,在系内 小有名气;而张想哲的室友叶震风是校园歌手,经常参加一些演出;加上平时彼 此比较熟,所以崔佳就找到两人,要张想哲和曲荷一同演出一幕话剧,叶震风唱 首歌。两个人欣然应允。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张想哲。他每天找曲荷对台 词,练烦了,两个人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有时候,练晚了,两个人就到校园 后的饭店吃顿饭,或到冷饮厅喝杯饮料。这段时间让张想哲忙得不亦乐乎,也使 上大学来一直孤独的张想哲身旁多了一个伴侣。 团会举办得很成功,话剧表演得也很到位。会后,几个人一起庆祝了一番。 在饭桌上,崔佳提议劝说两个寝室人彼此结成联系寝,大家一致同意。 3 两个寝室顺利地结成了联系寝。张想哲和曲荷也顺理成章地成了恋人。崔佳 和叶震风也往来密切。出乎意料的是曲荷寝的林波还认了张想哲寝的江飘云为干 哥,关系非同一般。 曲荷真是个好姑娘,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一想到她,张想哲就喜不自禁, 眉飞色舞。白天,两个人一起自习,一起逛街,一起无所事事,一起卿卿我我; 晚上,两个人拿起电话就不愿意放下,总有千言万语的话说不完,打完电话还要 发一会儿短信,每天都得折腾到12点多。 一天,两人到松雷商厦逛街。这是一个让女人流连,男人紧张的地方。曲荷 望着一款精致但不是很贵的白金钻戒,不愿离去。张想哲看在眼中,记在心上, 同时也感到自己的无能,不能满足自己心爱的女人。曲荷始终没说什么。但一路 上张想哲的心里很沉重,不敢望曲荷那清澈的目光,同时一种自卑感添满了自己 的心。 这件事成了张想哲心头的一个噶瘩,使得他这学期总有一种压力感。 假期,张想哲很晚才回家。每天打五份工,整整干了一个月,基本上攒够了 买白金钻戒的钱。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一个学期心头上的乌云散了,十分畅 快,心满意足地登上了回乡的火车。 夜行的火车是很折磨人的。张想哲头昏脑胀,翻肠搅肚。凌晨6 点多钟,天 色发白,一片片苍茫的原野和连绵起伏的山脉映入眼帘,又匆匆而逝,像看电影 一样。张想哲想起一部新加坡的电视剧《人在旅途》,又想起一首校园原创歌曲 《过客》,追思自己二十多年的岁月,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沧桑感。人生一世浮浮 沉沉、碌碌忙忙到底在追求什么,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他蓦地感到困惑和迷茫。 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一种责任感。就像自己的父母抚养自己一样,他们并 没想向自己索取什么,不过是尽一份父母的责任。当一个人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 一个角色时,就应该把他扮演好,以便落幕时得到更多的掌声,至少落得一个问 心无愧。 这样胡思乱想着,火车到站了。下了火车,张想哲极目四望。 几座摩天大厦兀立在城市中心,像一个个孤独的巨人。城郊的砖瓦房依然破 败如旧。清晨的马路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倦怠的出租车司机和麻木的行人,还 能让人感受到城市仅有的生气。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故乡么?自己在他乡到底 在思念它什么?张想哲迷茫了。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不见使人愁。” 人生没有归宿,人生注定漂泊。万物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大地,那就是泥 土。 4 由于张想哲很迟才回家,所以他在家只呆了五天。当父母问他为什么这么晚 才回家时,他谎称学校里有活动,父母也再没多问。 五天时间基本上都拜问亲戚、朋友了。亲戚们对张想哲报以重望,又回忆起 张想哲小时的事情,都说他从小就与众不同,那时大家就觉得他能出息。张想哲 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的他平时除了跟小朋友一起玩耍,几乎连亲戚们的爱抚都 没得到过。因为他的父亲在这个家族中没有地位,所以他当然也没有人重视。节 假日就和母亲在一起,听母亲讲故事,或者自己摆弄一些小玩具。总的来说,他 的童年是孤独的,也正是由于这样的环境,造就了他倔强、要强的性格。他和这 些亲戚没有什么感情,每次见到他们都像见到陌生人那样谦恭、和驯,而在他心 中这些人真的就是陌生人。 张想哲的朋友不少。他的人缘很好。但与朋友见面时,他忽然感到彼此成长 的痕迹。说话变得客气,圆滑了;谈话的内容也不像以前那么单纯,功利色彩更 强了,更关心彼此的前程,更关心政治,更关心金钱。当路上遇到一些小学同学 时,竟陌生得叫不出彼此的名字。张想哲忽然感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在他眼中变得 陌生起来。那曾经熟悉的一切现在都已随风而散,残存的也只留在温馨的记忆里, 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站台上与父母挥手作别时,他发现灯光下父母头上 的 白发格外刺眼,蓦地感到心酸,也感到自己身上沉甸甸的责任。我一定要让 你们幸福,让这些爱我的人幸福,让他们身上落满别人嫉妒的目光,一定,一定! 带着这份沉甸甸的信念,张想哲登上北去的列车。 到了熟悉的哈尔滨,张想哲忽然感到自己就是一个背着沉甸甸的责任,四处 漂泊的跋涉者。孤独。凄苦。像一个蜜蜂一样忙忙碌碌地营造着自己的幸福,却 不知自己的幸福在何方,甚至不知自己落叶归根的地方,也许自己最后死在自己 忙碌的旅途中,也许那就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5 当张想哲把自己花了一个月时间换来的白金戒子在曲荷生日那天送给她时, 曲荷哭了。曲荷的眼泪让张想哲无比幸福,他体会到作一个蜜蜂忙碌的幸福,这 也正是他一直追求的。 这个学期张想哲和曲荷更是如胶似漆,彼此都以老公老婆相称。而同寝的那 两对虽然没有公开化,关系还没确定,但看起来应该发展的不错。三男三女常常 结伴去玩,好得如同一家人。 但人的心理是很难把握的。你永远不能说读懂了一个人,因为人是读不懂得。 曲荷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朋友也很多。她常常单独和一些男生吃饭。起初, 张想哲还抱着一个宽容的态度。但爱得越深越忍受不了伴侣身上的瑕訾,时间长 了,他有些受不了。而曲荷又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她觉得张想哲有点太小心 眼,同时也觉得太不自由,还觉得张想哲不信任她。 两人开始吵架,开始数落对方的缺点。吵了好,好了吵。日子就在吵与好中 悄悄而逝。后来两人吵架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两人 吵架的导火索。走得越近,两人越感到彼此的差异,彼此的不和谐,而两个人都 不愿向对方妥协,都不愿轻易牺牲自己。 张想哲意想不到自己当初孜孜以求的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起钱中书的 《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人生真不容易呀!”这句聊以 自慰的话成了张想哲的口头禅。 近一段时间,江飘云交了一个女朋友,但她不是林波。他俩已经成了普通朋 友,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那种结果。 不久,崔佳也交了男朋友,他也不是叶震风。用叶震风的话说,“我们不合 适,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一些。” 在这个浮躁的夏天,爱情泡沫一一爆裂。让人真实地体会到爱情的脆弱。一 对对恋人分手,一对对恋人牵手,一个个曾经熟悉的人擦肩而过,一个个彼此陌 生的人开始相识。这一切让张想哲感到身边的一切都在摇晃,让他感到永恒的虚 伪。这是一个变化的时代,注定由一群善变的人主宰。 张想哲和曲荷平静地分手了。当曲荷要将戒子还给他时,他拒绝了,“如果 你还喜欢的话,就当作一个纪念吧;如果不喜欢就扔掉它吧。”说完这句话,张 想哲踽踽独行,消失在夜幕中。那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他不明白曾经的信誓 旦旦,今天轻易地就被一句“我们分手吧”击溃。一句“我们分手吧”就把昨天 的一切一笔购销,轻轻的一挥手就让曾经交融的两颗心从此咫尺天涯。 那天梦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帮自己捡笔的女孩子,依然是那张清纯的脸, 但模糊得如同水中望月,轻轻抚去,手中留空。 6 进入决赛圈的中国队,背着未进一球的“荣耀”归国。世界杯的狂热也风平 浪静。狂热后的人们从新进入迷茫、混沌的生活。和以往一样,逃课,泡吧,恋 爱,失恋。有的整日忙忙碌碌,有的整日无所事事。生活的磨盘依然缓慢地蹉跎。 张想哲依然孤单地走在阴沉的天空下,与背景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和谐的水墨画。 那天,紧裹着风衣的张想哲正望着落叶发呆。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中 ——是那个曾经与他朝夕相伴的曲荷。他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从曲荷身后走来 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拉住了曲荷的手,而那手上戴着一枚漂亮的新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