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水向东流 作者:阴霾天 我买了一套《机器猫》。 我又买了一套《机器猫》。 我在书市上又买了一套《机器猫》。 我终于买了我的第五套《机器猫》。 ……? 那好吧。 《机器猫》里有一半的故事都是由野比嫉妒别人有好东西而起,而且几乎每 次都把一种我认为非常伟大的道具用于我认为非常龌龊的小事——我觉得很可惜。 比如,有一个叫做如意扑克的,它可以实现你正在想的愿望,每实现一次就少一 张,直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会一起报还不幸给最后拿牌的人。结果强夫、大胖、静 子以及所有的小朋友用这付牌来得到漫画、模型、自行车、点心等等各人当时最 想要的东西。我就觉得这样的愿望很浪费,比如要十本漫画不如要一年的购书券、 要一辆自行车不如要每人一辆自行车……而且要是着付扑克传到我的手里,我一 定会充分利用的:我想要升级我的电脑,升级不如干脆要一台新电脑,要一台新 电脑不如干脆要一部笔记本,要笔记本不如要苹果,要苹果不如当苹果的终身试 用员——总之我希望我能永远使用新配置。这是贪得无厌的表现,所以我这样想 的时候欣喜的舔了舔嘴唇。 正当我面对PII266做着我PIV1.3G 的美梦,突然被我爹看到了落在键盘上的 口水。已经来不及擦嘴,他已经拿一张爬满外国蚂蚁的纸盖住了我白痴的笑容。 “你给我念念这信。”我这没情趣的爹,永远是这么不是时机的叫我起床。 “好……这上边说,感谢您给他这么多美术书籍,这些书对于他的图案研究 很有帮助。下次来京之前他会提前告诉您,以便您告诉他那些好的艺术旧书店的 地址。东京大学吉通丰次郎——什么这是日本人,那为什么要用英语?” “恩……?” “您给他寄过书?”“没有。” “他看过您的书?您的书有在海外发行的?”“没有。” “那您怎么认识这个人?”“不知道。” “他来过中国?”“可能吧。” “他去过你们图书馆?” “哦,对了,可能是来过,他太太是翻译,我可能提过中国书店。” “哦,左腾走波效应。” “恩。” 左腾走波是一个日本画家,他在北京的时候见过我爹一次,二人有关艺术的 谈话仅限于机器猫的作者到底是几个人的问题。可能礼节性的互换了名片,未曾 想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项负担。每年两次,左腾走波寄来明信片,分别是“天气 热请注意身体”和“恭贺新禧”。坚持十年如一日,我爹从来没有回过信,他也 再没来过中国。我爹在家是一个很没地位的人,所以得到外人这样的惦记有点受 宠若惊,每年都欢蹦乱跳的把明信片压在玻璃板底下,然后喜滋滋的指给我看— —我对此十分不齿。 直到有一年夏天,我爹终于毅然决然的给左腾走波回了一封信,结果对方又 回了第二张同样花色的明信片。这次不是“天气热请注意身体”,而是“谢谢来 信,天气热也请注意身体”。我爹纯熟的运用他稀薄的智慧,得出另人信服的结 论,并且义正词严的向我宣布:“他肯定有一个通讯录,每年挨个发信。另外又 有一个回信录,给每个来信的人回信。所以会搞重复。”他这样说这,又打断了 键盘上的口水,所以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这是一次对中老年男性心灵的沉重打击——爹终于发现,那个对他嘘寒问暖 的左腾,其实并不知道他是谁。 这次又是吉通丰次郎,我爹决定不理他秘书发来的礼节性信笺。眼见亲爹在 日本人的强大攻势下茁壮的成长,我很欣慰——所以我终于买了这套《机器猫》。 他每天晚上躺着看两页,然后第二天愁眉苦脸的问我:“藤子F 不二雄到底是几 个人呢?” 后来爹很少炫耀左腾的明信片,但是他总念念不忘松下信之助。他的一个同 事见到松下的时候偶尔说求他一幅书法。三年以后一个复印机代理商到处打听这 个同事的下落,说松下先生有一幅字交给他。这个人很感动,他没想到这个日本 小老头这么一丝不苟,他想象中这样首信的人的确应该拥有那么著名的松下产业。 这个典故总是在我丢三落四的时候被我爹提起——这是他想象中的快乐教学。 但我本人总是十分无耻于这些小事,我认为一切细节都消磨得讨厌——所以 我至今仍不熟悉北京地理。而我爹心目中似乎事无巨细,不论我看来多么无聊的 小事,只要他觉得有趣那就是天下头等大事。就像我小时侯总在夏天提起柿子, 而且总是在他千方百计搞来之后,我已经忘了。 他从来不肯承认我比他有先见之明——甚至在他也停止理会左腾之后,还是 认为我当初对明信片的态度过于恶劣。今天我们又为了如意扑克的用法问题起了 争执,他不肯支持我关于合理利用有限资源的观点。他说:“总之不是好来的, 来一个笔记本或一个笔记本电脑有什么区别呢。” 这次我受到了沉重打击。事有巨细的领域里有日本人,事无巨细的领域里有 我爹——完全没有我猖狂的余地么。我始终偏执于不可像日本人那么细致入微的 决心郁闷,同时又以比我爹更未卜先知而扬扬得意,到头来我总能成功的以己所 长,度人之短。——想到这,我又偷偷露出了狞笑,口水顺着嘴角落在键盘上 “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