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悼文 作者:子凡 劳劳人生梦,寂寂身后事。 百年功与过,且待后人议。 ——二000年十二月十一日晚九时,祖父带着对人间无限的留恋离开了我们, 享年七十二岁。 这位历尽磨难的老人在世纪尽头,终于停下了他永远行色匆匆的脚步。在道经 里面说是作一次另一种意义的远足,就像从前那样,掩上门,轻轻地去。可是,我 知道,这次只有单程的车票,祖父不会再回来了。 昨晚是家乡里悼念逝者的“三七”,在家里守候祖父新魂的归来。大家在道路 两旁燃起灯烛和香火,齐声呼唤:“回来吧——你快回来吧——”,这声声慢句句 泣的呼唤,随风一一扯远。只有夜风中的烛火,星星点点,明明灭灭,意为迷失了 的祖父照亮归家之程。可是,我知道,祖父是不会再来了,永远。 转眼便是二十一天,弹指一挥。当日沉痛掀起心灵巨大的波浪,渐渐被时间之 手不着痕迹地抚成涟漪,顿时痛觉,单纯的回忆是多么的脆弱!我害怕这种深浓的 怀念,隔久了,便淡去。因为,即使再深刻的记忆,也将会被时间漂白,直至了无 痕迹,这是人类共同的悲哀与无奈。因此,我便在袅袅的香火中提起笔,写下这篇 悼念祖父的文字。文字,只有文字才能保鲜,才能让祖父真正活在我们身边而不是 在虚无的传说和故事当中。 思绪长出翅膀,记忆翻开扉页…… 那天中午出殡的情形一一浮现眼前。嘶哑的喉咙、哭肿的眼睛、锣钹、号角、 诵经、长长的人群、翻飞的挽旗、猎猎的风声,凝成一柄大锤,重重的锤捶在亲人 们的心头。数百人排成长龙,慢慢地,陪着祖父山一程水又一程。这是一场本地多 年未见的隆重葬礼。对于一个老人而言,可谓极尽哀荣。 祖父是一名道公,在我们当地算是久负盛名。作为道公,祖父去世时的那份超 然与震撼,让活着的人认真审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或许,这场盛大的葬礼,在人 们心里竖起一座不倒的丰碑,但人们更多关注的是解读碑上的墓志铭。这是祖父传 奇而又平凡的一生,其实,生命的本色很淡泊,甚至有点灰。而正因为生前的寂寞 平淡和身后的喧哗撼乱形成的反照,才令人生出无限的悲凉来。 悲欢离合凄凉地,一十八年去著身。 妻子分离何处往,归来恰似梦中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风烛残年度尘世,暂凭杯酒长精神。 祖父将自己的一生缩写成一首诗,生前,经常念给我听,每次我都倍觉难受。 毕竟,这个人生咏叹调并不是欢乐颂。祖父的一生,象茶,苦,末了,有点甘。 “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三者只需其一,便是不幸人。祖父算是 一个。祖父小时候丧父,唯靠曾曾祖父与曾曾祖母两个老人操持家庭。穷人的孩子 早当家,九岁的祖父过早地尝尽了生活道路的辛酸况味,虽则躬耕早,家无隔夜粮, 读了三年书,在当地一乡村小学,故略通文墨。曾曾祖父是道公,作为孙子,祖父 有继承祖业的义务,况且于当时,道公不失为一种谋生手段。于是,九岁的祖父便 开始研习道学,接过了曾曾祖父递来的接力棒,这一接就是一生。曾曾祖父在将这 副衣钵传给祖父的时候,没料到同时也交给他一副难以荷载的担子,和一段如此崎 岖曲折的人生路程。 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段,似乎没有什么可写的,听同辈老人说,祖父也曾玩过纸 牌,也曾在外面游荡一个星期不回家,最后也象所有年轻人一样完成了中国男人成 家生儿育女的必由程序。生活固然清苦,但平安就好。一棵苗,没有沃土,长不成 参天大树,但也是有生命的拔节的,不是么? 小河淌水,悄无声息…… 五十年代,正值解放初期,因生活极其拮据,祖父便偷偷将一些木桶和日用品 贩往他地。这在当时被视为走私瞒税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十八年。祖父入狱后,祖 母一直和我年幼的父亲、姑姑在家务农。1958年,在当时处处白眼加上饥荒双 重压迫下,祖母不得不带上一双年幼的儿女含泪离开故土,冒着生命危险逃往异邦。 劳改场里,祖父常常扳着指头计算孤独和归期,日子被简单的重复,毫无意义。真 是造化弄人。当学之年,因贫困不能学,所谓读得不得读,得读不读得,据祖父说 他读书是颇有天份的,还曾拿过奖学金,可三年级那年,当祖父兴冲冲地把奖学金 拿回来交给曾曾祖父时,曾曾祖父老泪纵横地告诉祖父不要再去上学了。而立之年 不得立,却要在大墙内补习政治理论。这种生命顺序的扭曲和错位,与其说是祖父 的不幸,毋宁说是社会的悲哀。它轻易地将祖父本应灿烂的那段人生简化得近乎空 白,空白得使18年的劳改生涯只剩下两个故事。这两个黑色幽默,被祖父常常提 起:一、祖父在监狱时有文才名,这于当时自是读书人了,被荐为帐房,掌管伙食。 一天,场里召开政治学习,教员上辅导课,其中有“核讹诈”的政治专业术语,他 把“讹”字念作“hua”,祖父当场指出,教员不以为然,诘问:“呔,你不懂 就不要出声,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话中有讥讽之意。祖父毫不示弱,接过话道: “XXX大学(祖父曾念之小学名)”。教员心里很纳闷,暗想只听说中山大学清 华大学等,何曾闻说XXX大学?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问旁边一个毕业自中 山大学的犯人,结果确是“e”音,教员登时大窘。自始,众人对祖父甚为佩服。 二、某日,祖父公干外出,返回劳改场的路上,午后乡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祖父挑一条扁担,只身走路,身后只有扬起的沙子声音和两旁迫人的青纱帐。突然 间,背后不知从何处闪出几条汉子,他胶疾步赶上了祖父。祖父放眼望去,这几人 个个鹰目狼视,不似善类。心里不由一紧,哎呀,难道是遇上劫匪了?祖父眉头一 皱,计上心来,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这几人果然凑上来搭腔,并一边察颜观色, 准备下手。他们东问西问,祖父均一一巧妙回答,当他们问到为什么被投到劳改场 时,祖父一声长叹,说因与人打架,一时性起,重伤数人,因此被押进了大牢。祖 父当时身材高大,手里又捏着一条挑担,“嚯,光棍碰上雷锺”,罢、罢、罢,众 劫贼知道碰上厉害角色,于是借故溜了。这两个故事只是18年苦藤上结出的仅有 的小花,聊有可表者,故浓墨一笔,别的不提也罢,劳改呗。 经过十八年的劳改生涯,1971年,祖父带着满怀沧桑回到了家乡,重新接 受命运新的挑战。祖父耙田耕牛,一心做起了农夫。但由于曾是劳改分子,被视为 敌对阶级,大会斗小会批平时还要搞疏远,让人无处话凄凉,真是倒足了大霉。祖 父默默的承受着这些压迫和歧视,委屈求存,艰难地苦度这生命的低潮。现在重新 审视过去那段历史,有很多故事每每提起便被痛及、恨及、怨及、伤及和累及,令 人在对祖父一生经历太多磨难悲愤反问的同时,被祖、父辈们不屈不挠、不怨不尤 的坚硬性格反复感动。 后来,至少在祖父再次被捕之前,我认为社会对道公的态度缓和了很多,而这 确实也给了我一段没有阴影的童年。那时候,祖父经常带上年幼的我到江里去网鱼, 这个情景回忆起来很是温馨。夜晚跟祖父去放网,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候祖父已经在 树根底下收获了不少各种各样的鱼、虾,当然还有被网缠成一团的水蛇。另外,还 有一次,祖父犁牛回来,放下犁就和我说,路过一个小涵洞时听到有“咯咯咯”的 声音,估计有塘角鱼,于是爷孙俩一起拿上桶直奔过去,掀开涵洞,哇,好家伙, 满满当当的一窝塘角鱼!自小便醉心于钓鱼,应该是受祖父影响的。这在我先前写 的一篇散文《钓鱼小记》里面有过记载。但,毕竟,道公还是被禁止的,祖父又一 次因此被抓了起来。当天的情景我至今历历在目。清早,两个便衣警察抓走五花大 绑的祖父,一路游行,我傻傻地跟在后面,在坡上目送祖父渐行渐远。我送祖父, 好远好远,晨风风干了祖父的眼泪,打湿了孙子不安的心。而此时,人们兴奋地奔 走相告:“XX又被抓起来啦!”。多年以后,我依然深切地感受到祖父被捕带给 我心灵的伤害,让我过早地感到恐慌和无助。从那时起,上学时每当有同学提起祖 父的事情,我立即象猫被踩尾巴一样变得万分恼怒。我心里充满着对公安尤其是派 出所的憎恨,我把他们当成迫害祖父的凶手。从那时起,我就立下宏愿,要努力学 习,不再做一个受人迫害的一介草民!后来我发奋读书和择业都与这一情结有莫大 的关系。 后来,庆幸的是,原来被判7年的祖父关了一段时间后就释放了。否则,四分 之一世纪的劳改,谁堪承受!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道公这一行业变得越来越宽容,政府 也持一种默许的态度。这样一来,东村西乡大小白事蹊跷事,都要叫师傅来处理处 理,且这种风气呈愈演愈烈之势。祖父办事非常认真,加上写得一手好字,在群众 当中享有较佳的口碑,所以来找祖父的人很多,每天少则一二,多则十八,道公之 盛,可见一斑。在我的脑海里,总是一副埋头写字,行色匆匆的背影。由于工作繁 忙,祖父又不善于照顾自己,加上生活没有规律,睡眠严重不足,给祖父的健康造 成极大的危害,因此,他的身体一直很差。几年前,祖父骑车不小心摔断大腿,虽 然治好了,但仍然行动不便,自此,出入都得搭摩托车。八九年以来家里家境一天 好似一天,一群小孙也慢慢长大成人,祖父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似乎变得十分乐观 和自豪,他觉得似乎已经完成人生的奋斗目标和使命了。这些年来,应该是他生命 力最灿烂的日子。人生至此,应该歇一歇了,毕竟岁月不饶人哪,但他还是保持着 一贯以来克勤克俭的生活方式,并最终以苦行僧的姿势走完了整个人生旅程。因此, 我不敢说祖父的一生是一出悲剧,只是结局不应该如此仓促和草率。这样会让我们 这些活着的后人在心里留下一笔沉重的心债,心债难偿! 轻轻地,祖父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他生前就 要求从简入棺,只提了一把剑、一只葫芦,便上路了。可他在身后留下了一笔宝贵 的精神财富,这些财富是我们最可宝贵的遗产,它将成为我们继续前进的明灯和动 力。归纳起来,大约有以下三点:第一、敬业守信,严谨持诚,生命不息,奋斗不 已。祖父一生游行十方,积德无数。每场斋事,大字小字、武坛文坛,都能安排得 有条不紊,绝不偷工减料,可谓“功德圆满”是也。祖父是完美主义者,将尽善尽 美作为工作信条,他不能容忍在他看来是不严肃、偷工减料的缺点,为此还得罪了 不少人。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到了主家和同事乃至同行的一直认可,毕竟,群众的 眼睛是雪亮的,大伙儿心里有杆称哪。有些道公欺负别人不懂行,或者赚礼金轻了, 便胡来,等程序能减则减,这档胡闹多了,落下恶名,自毁形象。这些,祖父是历 来都坚决反对的。另外,祖父重诺守信,凡是答应别人的,必定要做到做好。因此 祖父就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是“一饭三吐脯”、“三过其门而不入”。平时尚且如 此,年关就更不需说了,在我记忆中,祖父几乎没有过上一个安宁的除夕夜,甚至 连年饭都不想吃就一头钻到床上睡着了。原因,只不过是想让别人过好年,至于自 己的倒无所谓了,先人后己嘛。因为追求完美而导致劳累,这样简单的逻辑,祖父 一辈子也没有分清也不想分清,他只想用行动来捍卫这面竖起的旗帜,这旗帜胜过 他的生命。可以说,祖父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面大旗,而保持这面大旗挺立不倒、 飘扬一方的,靠的正是这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精神。但这也在无形当中,给祖父的生 命埋下了伏笔。道公之业或不为人称颂,甚或被啐弃,但作为一项满足人类精神需 求的行业,是智力活动更是体力活动,个中滋味,不亲历一场斋事,是不会有深刻 体验的。而且,事事追求完美,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因此,祖父不停地抄写,不停 地奔波,最后心力交瘁,倒在他此生最后一场斋事上,无声地,以一种悲状的方式 来结束自己的一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祖父是一名死在自己岗位上的不屈斗士。 “走进道公门,埋进道公坟”,祖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的一生作注脚,这符 合他的性格。祖父是累死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自然我不能 说祖父为社会为世界作了多少贡献,但最起码在他所生活的空间,许多人的心灵因 他而得到慰藉而更努力生活。 祖父的逝去, 也是他必然的辞世方式。隐入逍遥宫 (道经中将人死后分入人道、畜道,还有文、武、逍遥宫等等),我相信这是冥冥 之中上天对劳劳一生的祖父的特意安排。倘若真有前生后世,且让祖父今生劳累, 来生逍遥,这也是我们的祝福。在此,还要说到祖父的严谨工作作风。平时的表现 是无可挑剔的,文中已经提过。既使病危时他仍然冷静地安排最后一场斋事,一场 为自己做的斋事。他从容地叮嘱徒弟们要缴足印章和文告,要抬灵柩游走各村庄, 从哪里到哪里化一道文,要集中一路锣钹送到山顶等等,言者淳淳,听者心碎,在 座的人都忍不住双泪长流! 第二、勤俭节约,节俭持身。勤俭节约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这一点在祖父身 上得到最充分的证明。衣食方面,他衣取御寒,食取果腹,活得近乎寒酸,最常见 的打扮是洗得发白的上衣、一顶草帽和一双拖鞋。从我懂事起,没有见过他穿过一 双皮鞋。唯一穿的一次就是在自己的葬礼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最漂亮的一 套衣服,是在美国的姐姐带回来的,他从来舍不得穿一回。病危时,特意把这衣服 赠与曾经患难与共的最好的一名朋友,在他看来,这是他这一生最好的衣服了。行 方面,祖父只有两种交通工具:自行车和腿。第一辆自行车是“红棉”牌的,据说 当时买回来时,是整个村里仅有的两架单车之一,属高档品。那辆单车质量很好, 只是样子很笨拙,我小时候曾多次骑它驮点谷子什么的,终觉太难看,也不常用; 第二辆自行车是“五羊”牌,八十年代初买的,祖父一直骑着它走村过乡,穿阡越 陌,直至前几年摔断了腿,后来,因行动不方便才让徒弟们用摩托车带,享受了几 年现代交通工具文明。这两辆单车与祖父一起走过许多坎坷岁月,也算是同风雨共 患难的朋友了。如今,祖父出远门去了,它们就静静地躲在谷屋里独自伤神,沉默, 沉默成永恒的风景。祖父一直语重心长地说:增产也要节约,细水才能长流。我在 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祖父的影响,从小就不喜奢华。小学赤脚,初中胶鞋,高中也是 胶鞋。衣服亦曾经穿过祖父的。甚至念高三时还骑着那辆“红棉”牌上学,这在当 时是需要勇气的,都九三年了,改革开放多年,已什么时代了,还骑这破玩意儿? 但同学们取笑我开“坦克”上学时,我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相反还会无由地生出豪 气来。而大学之后,及至现在的改变,对比当初,甚是惭愧。其实,祖父的克勤克 俭,究其原因,并不难理解,一分一毫,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粒,常念物力维艰。 须知,这分毫思粒,是祖父用无数无眠的夜晚,甚至是用生命换来的,能不珍惜吗? 不少人包括同行徒弟,常常指责他过于吝啬过于贪财,但如果他们细心自问,一个 人为这项工作劳改近二十年,加上无数个日子整日整夜伏案抱着残躯四处辗转时, 难道这个代价不是太大了吗?人们是否还能指责他什么呢?道公的苦,他全部尝透; 应得的欢乐,他远未享受。 第三、大度容与,豁达待人。曰:百川归海,有容乃大。祖父一生中有过很多 的徒弟,后来大部分都另起炉灶,在别的村乡拉起旗子,与祖父成相对之势。众所 周知,利益驱使往往会令同行成为竞争对手,所谓同行成敌国。他们羽翼渐丰时, 便会象鸟一样从师傅家飞离,再也没回过头,甚至在各自的山头传来不愉快的声音, 向师傅掷来穿心一剑。痛吗?祖父不答,只报以宽容的凄然的一笑。“世人笑我、 骂我、恨我、整我、算计我,心乱如麻奈之何?我将让他、避他、顺他、由他、不 理他,若干年后再看他!”既不能同志,那么就选择擦身而过吧,辱骂与恐吓,何 必、何苦又何用?对这师徒恩怨,祖父只执一叶轻刀,轻轻的一挥——一切,尽在 不言中。祖父摒弃杂念,潜心习研,博采众长,而后自成一家,道功日臻化境,终 于成为当地道公的一代宗师。在他去世的时候,过去的和现在的徒弟,曾经的同行 和对手,都来了,都由衷地叫一声“师傅”。病中的师傅,依然吃力地为每个到来 的人祝福,须知,此时师傅每说一个字,就相当于付出我们来回跑一百米的气力, 但是,他还是说了,说的那样轻松与由衷,一切恩怨了无痕迹。师傅,这就是师傅, 永远的师傅啊! 长歌当哭,这篇文章算是对祖父一生的痛惜和肯定以及对其来世的希望与期盼。 借用苏东坡悼词一段,“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 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是的,在家乡不远的山岗上,祖父 长眠的地方,满山短短的湿地松包围着,有这些绿色的生命为伴,相信祖父不会感 到孤单吧。夜幕来临的时候,轻轻地问一句:点点繁星,可是你一路撒下的烟蒂? 声声松涛,可是你晨兴夙寐的话语? 每一个晚上,我在遥远的他乡,与您作心灵的约会,一如您生前无数个爷孙促 膝长谈的夜。 花自飘零水自流,人生长恨水长东。 呜呼,痛哉! --------- TOM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