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窗前的雨滴 也曾细数窗前的雨滴,也曾细数门前的落叶,晚风化成一句一句的低语,聚也 依依,散也依依。 ————题记 奚老师收拾起书包,叫一声:“下课”,话音落,下课铃立刻响起,他的学生 一边起立一边交换着羡慕的微笑,接这个班后他为他们上了10节课了,节节结束都 会亮这么一手绝活,年轻的初中生们正是善于崇拜人的年龄,他立即成了他们的崇 拜对象。 奚老师走下讲台,有个女学生跑上前来,把一叠子钢笔字作业交给他,又问了 他几个问题。奚老师讲第三个问题时,隐约听见隔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有人去接 电话,他没很在意,到这学校已经一年半了,他的电话屈指可数,极少极少。当他 讲第四个问题时,同办公室的张老师跑来,对他叫了一声:“奚老师, A市长途, 一个姓莫的女的。”奚老师的手不觉抖动了一下:“莫?”“是呀,快去呀,她等 着呢!” 奚老师三步并做两步冲向电话:“我是奚庆,你哪位?”电话里却只有忙音, 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张老师下节有课,没法细问他,可那一个“莫”字却如重锤锤动着奚庆的心。 难道是她?她。莫萧欧,正是分到了A 市,这个号码,自己也只是告诉了A 市 的好友。可怎么会是她呢?听好友说,半年前,萧欧已嫁做他人妇了,且生活的很 幸福,她怎么还会记起自己? 不能多想了,再多想要走火入魔了,还是改作业吧!自知现在的情绪改不了作 文,他拿起了钢笔字作业,钢笔字是他自己加的,为了让学生有兴趣,他不限定学 生必须写什么,于是学生交上来的作业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他也乐得从中发现学 生对什么感兴趣。 第一张钢笔练习上抄着一首诗,是最新流行的《还珠格格》的歌词,奚庆不觉 笑了,琼瑶数十年来一直能征服女孩子的心,莫萧欧不就是琼瑶的崇拜者吗?奚庆 惊悸了一下,怎么想起她了?摇了摇头,他把这一张压到了最后。第二张又是还珠 格格,他摇了摇头,把这张又压到了后面,第三张上抄着一首诗,那学生虽然没有 分行,可奚庆只看了“也曾细数窗前的雨滴”就知道是一首诗,也是琼瑶的,出自 她的小说《聚散两依依》。他并不喜欢琼瑶,可莫萧欧喜欢,莫萧欧看过琼瑶的所 有作品,对作品的故事、人物、诗词如数家珍,而她最爱的就是这一首《聚散两依 依》,她说:“聚也依依谁都会,散也依依谁能做到?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在失恋 以后把对方说的一无是处,怎么会散也依依?琼瑶能写得出散也依依,证明是性情 中人。”那是她三年前的话了吧,可今天一见这首诗,她的一字一句都还仿佛在耳 边。纸上也仿佛立刻有她指手画脚的模样在。哎,一个“莫”字竟勾动了奚庆久已 平静的心怀。 刚才真是她么?要不,作业上为何无巧不巧的出现了这首诗? 奚庆无法改下去作业了。 奚庆不是个英俊的男孩,他甚至有些丑陋。他的家境并不好,大学二年级是他 为了筹生活费坚持在课余当小工,过分的劳累使他原本就不高的个子越发往低处走 了。 奚庆可自慰的是他的才气,在一个不很出名的大学里,他是个很出名的“文士”, 他那汪洋恣肆的文笔吸引了许多爱才的女孩子,可她们一旦见了奚庆的人,没多久 就觉得对不起自己,就从他的圈子里自然消失了。奚庆的朋友很多,但他们也只欣 赏他的文,很看不起他的容。奚庆本不是个在乎容貌的人,可一来二去的,给他们 弄得很自卑。 莫萧欧是奚庆的同班同学,一个容貌并不出众,才华略微出众的女孩。她是个 城市女孩,这使她比一些农村来的女孩子无形中优越,现在的分配方针几乎还是哪 里来回哪里去,中文系的分配虽说从来没太差过,可也从来没很好过,多少年就像 一杯温吞水,像一池平静的池塘,每个人的命运几乎在入校时已经写就,决不会有 开水的滚烫,也不会和瀑布一样大起大落。 莫萧欧非常活泼。她并不十分聪明,可她善于运用她的聪明,她只在必胜的场 合才允许自己显示才华,否则,宁肯以逍遥派的姿态去接受别人的惋惜。她不肯与 别人竞争,于是乎人缘很好。她又有些稀奇古怪的玩艺,这使她很迷人,她什么都 能玩两下,这使她什么时候都不冷清。 莫萧欧有她的生活准则,她本来做什么都很有规律的,可那一年她忽然迷上了 奚庆。那一年,她的一个女老乡在见识过奚庆之后认为奚庆“人”“才”不符,莫 萧欧一时好事,装不服气,就与她辩,辩是自然要辩输的,输了,真的有点不服气, 于是日日偷偷的注意奚庆,想找出奚庆的魅力,接着辩。谁知这一注意,竟真的发 现了许多奚庆的好,就不知不觉动了心。在那之前,莫萧欧几乎是一个中性的人, 从没为哪个异性动过心,这一动心就不可收拾,当然她也没打算收拾。她是近水楼 台,十天左右的时间,她就让奚庆惊奇,让奚庆迷恋了。他们很自然的便相恋了。 莫萧欧本是全班男生喜欢的女孩子,虽说谁也没打过她的正经主意,可一旦失 去了她,生活便蓦的单调了许多,那一段时间,倒颇有些男生公开的表现自己的后 悔之意,莫萧欧很得意,奚庆也很得意。 奚庆和莫萧欧出乎意料的投缘。奚庆和莫萧欧接触的越多,越觉得她的可爱。 在她的活泼之下,她也会深刻,也会娇痴,也会风情万种。奚庆如获至宝。他 从没有怀疑过莫萧欧的爱,莫萧欧也从没有怀疑过自己。一时间。两个人好的如同 蜜里调油一般,从早到晚呆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发掘不完的彼此。 莫萧欧很狂热,她的文笔本来就不错,这个时候更是才华横溢,她为奚庆写的 小诗让奚庆的心震撼不已,自愧不如。 那一段时间,奚庆觉得自己上了天堂。可放暑假的日子近了,两个人面临着分 离。大三的男孩比大二的聪明,他早早地联系了两个家教,工资又高,工作又不累。 他以为莫萧欧一定会乐意留下来,可萧欧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家,他怎么也说 不动莫萧欧,萧欧决不放弃和父母团聚的机会。奚庆是第一次考虑了将来。毫无疑 问,萧欧将来是绝对回A 市的,可他,他无论如何都去不了。他没有把自己的忧虑 告诉萧区,萧欧正沉浸在回家的喜悦中。 放暑假了,萧欧晚走了一天。临走的那晚,他约奚庆出去走走,说要去荷花池, 还要奚庆带了两个厚厚的大垫子。他们俩穿的厚厚的,准备多在外面玩一会儿。那 晚的荷花池很美,很静,很幽香。那晚的风也很暖,萧欧忽然提议不回去了,就在 这儿坐一夜,她像一个小小的女孩偎在奚庆的怀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扯着闲话。 夜很深了,奚庆要回,萧欧不肯,坚持要坐到天亮。后半夜,天很冷,奚庆紧 紧的搂着萧欧,萧欧蜷在他的怀中,抗不住困意,竟睡着了。 送走萧欧,奚庆忙着两份家教,给萧欧找的那份他没有辞,一起兼了。他给萧 欧写了封长信,萧欧只回了封短笺:“假期我要出去旅行,请勿来信。” 整整一个假期,萧欧没再来过信。奚庆也不敢冒昧去信,日日煎熬。他以为萧 欧会早会来几天,可开学的前一日萧欧也没来,奚庆跑她们楼跑的萧欧同寝室的人 都一见他就笑,可奚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好容易开了学,萧欧是全班最后一个来的。她带来了许多旅行的纪念品,分给 了全班每一个人。给奚庆的也只是随手拿出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奚庆有满肚子 的话要说,她却忙得很。去拜老同乡,去看老同学,奚庆去了几次都扑了空。 奚庆的心中很不安。第四天她又去萧欧的寝室,萧欧的妈赫然在座。奚情报了 名,老太太纯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没有任何的仔细打量,看来她毫不知奚庆。莫萧 欧的妈妈走了,已是第六天。萧欧忽然约奚庆出去走走。 到了荷花池畔,两人抱膝坐下。奚庆忙忙的诉说着相思,萧欧只用闲闲的眼光 看着他。萧欧忽然打断了他:“奚庆,我们算了吧!”奚庆如同听见了晴天霹雳: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不想了!”奚庆气的几乎发疯,可莫萧欧平淡如水。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土,说:“我要走了。以后别去找我。” 奚庆几乎傻了,莫萧欧就这么什么都不解释的否决了他。他的心在撕裂,在剧 痛,他只想沉入这荷花池中了却一生。可他真的想知道,想弄明白怎么了。挣扎着 回到寝室,他立刻病了。烧得满嘴是泡,昏昏沉沉的。三天后,他醒了。同寝室的 人不解的问他“你怎么莫萧欧了?叫她来看你,她怎么也不来!现在她连我们寝室 的人都不理了!”他只能苦笑,他怎么莫萧欧了?他知道就好了,离别时还情浓如 火,一个假期之后就情冷如冰,这一冷一热之间跳跃太大,他不懂。不会是家里的 反对,莫萧欧的妈妈压根就不知道有他,他仔细回忆了莫妈妈见他的表情,莫妈妈 对他一点关注的表情都没有,不,不会是家庭的因素。难道莫萧欧又有了男朋友, 那………那简直是一定的! 奚庆没有对莫萧欧死缠烂打,他只是默默的远远的去看着萧欧。萧欧依旧活泼, 依旧爱和男孩子玩,连他们寝室的人过了几星期也和萧欧恢复了邦交,玩得很热乎, 可奚庆找不到她有新男朋友的任何迹象,奚庆的好友也通过自己的女朋友——萧欧 的室友对萧欧进行了盘问,答案亦是否定的。萧欧的原因就只有一个:“我不想了 么!” 直到毕业,萧欧没有交过新的男朋友,她一如既往的生活着。没有嫉妒的对象, 奚庆对她怎么也恨不起来。萧欧没有说过他任何的坏话,她只拒绝说他,这一切, 始终像一个谜困扰着奚庆。 毕业时,萧欧回了A 市,奚庆拾了别人的漏。没有回家,到了离家很远的 B镇 教书。 B 镇的生活很平静。奚庆慢慢忘了萧欧。有人为他介绍朋友,他也去见。只是 还没有合适的。好在年龄也不大,他也不急。镇上的大学生非常少,奚庆倒非常抢 手,他的一张大学文凭弥补了他容貌的不足。他的自卑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 课教的又好,深受学校器重,深受学生喜欢,他的日子简单快乐而满足。 今天,萧欧竟打来了电话,有什么事?奚庆百思不得其解。她平静的西湖被这 一个电话搅乱,他无意中发现了自己的心湖深处竟始终仍有一莫萧欧在。唉! 奚庆等着电话再次响起,可一直,那电话没有动静。 A 市。 萧欧像做贼一样扔下话筒。没想到奚庆在。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了。每次都 在她以为奚庆绝对不会在的时候。这一次她看错了表,没有意识到正好在课间。她 并不想和奚庆重新搭上线,她只是想听有人说:“奚老师不在”那么就证明奚庆的 确在离那电话很近的地方生活着。她早已结了婚,且生活的很幸福,可她还是有些 惦念奚庆。这并不是爱!她爱过奚庆,可在那个假期,她反复考虑了很久,认为奚 庆和自己不合适。奚庆太差的家境,长子的身份,本人的容貌,都使她发怵。她知 道父母决不会同意自己的,她也知道奚庆的爱在她心中不能胜过爸妈。也许,她对 奚庆有爱,但绝对没有爱到他们认为的那么深。萧欧是个不肯伤害自己的女孩,她 太会保护自己,当她意识到和奚庆在一起会有困难时,她毫不犹豫地挥了慧剑。 奚庆不曾对不起她,奚庆不曾有错,这没有使她在挥慧剑的时候多考虑一些, 只是是她在挥剑之后对奚庆有一种愧疚。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她不会后悔! 她的丈夫各方面都比奚庆强,她很庆幸,可当别人提起奚庆时,她仍有一丝牵 挂。奚庆还在爱我吗?他是不是有了别的意中人?她巧妙的弄来了奚庆的电话,可 不知打通了说些什么。 “奚庆在。你等一会。”对方的话使她意识到一个危机,她有可能和奚庆直接 对话。看来以后她是不能再拨了。 奚庆等了一下午,电话没再响起。他捉摸不出理由,他怀疑这是一个梦。也许 萧欧本就是他的一个梦,是飘过他窗前的雨滴,是他门前顺风而过的落叶,曾真实 的走过,可转瞬即逝。 不要再想她了。依依再依依毕竟只是小说中的事情,现实中的人还必须在现实 中生活。 奚庆下决心不等电话了。他想起张老师曾说过把一个表妹介绍给他,他决心去 一趟,也许能成,也许不能成,可那都比莫萧欧好把握的多了。 他锁上门,电话忽然响了。奚庆犹豫了一秒,迈开步走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