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门 作者:尹小栓 多年来我一直想讲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我用黑色的水笔在厚厚的白纸上写 字,渐渐地我迷恋上自己写字时的感觉,我知道我的字很俊秀,可惜它不能挽回 任何离别。 多年前我的叔叔远走他乡,父亲困惑的眼睛追随着他屈辱的背影。叔叔听不 见机场大厅里回荡着的那个沉着的女声,无数有关家乡和亲人的责难和幽怨的传 说围绕着他,空气中旋舞起一个巨大的波浪要将他击碎。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忧郁的兄长用眼神向他告别。 我思慕中的家乡日益远去,在我断裂的记忆中那里有金色的麦田在微风下轻 轻起伏。 家乡的亲人早已集体陷入一个秘密之中,他们用雾霭重重的目光掩盖着消逝 的往事。 我伸出手臂试图穿过那道话语的障碍,自父亲离去之后已没有人再需要张显 的诗性语言,我调转视线对着那片亘古不变的麦浪,泪水首次弃我而去,我看见 的麦浪是蓝色的,那是思念的颜色。 从来没有人向我倾诉那些故事,可那些故事早已烂熟我心,这一切就象一个 水中静默的寓言。无数次我在梦中看见在机场大厅茫然无措的叔叔,我看见他年 轻的脸上布满忧伤,似乎只需要一首故乡的民谣就会令他热泪盈眶。我站在父亲 身后,我发现父亲的后背显得如此苍老颓唐,他抖动嘴唇却无法吐出一个字。在 梦中我听见自己轻微的叹息声,大厅里有一千只告别的眼睛,父亲和我如闲夜后 院落棋声般孤独。 多年来我一直想讲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我的心里住着一千个你,你的心里 住的却是什么。窗外的阳光激不起我任何欲望,凝固的树杈也在默然守侯等你回 来。所有的故事都已被我遗忘,路灯后的人早已消失在遥远的春日午夜。思念的 颜色被时间和回忆侵蚀着,风化成一块冰冷的石头压在我的胸膛上。城市在一瞬 间澌灭了,抒情正在凋落,那唯一的一个我便死在你的怀抱中。 多年来我一直想讲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那必须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曾经分 离的人们在小南门诉说着黑白分明的过去。我言不由衷地埋下故事的脉络,这使 我感到惊慌。我已在很久以前死于一场阴谋,我不能怨恨。你看我的眼神如此平 静,仿佛藏着一个盛在坛中的爱情。一切早已失落,我语无伦次并非为了往事重 拾,只为你的归来。指尖穿过温润的茶水,我要讲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原谅我 的讳莫如深,我担心你在一千年后将我遗忘。亲爱的,我担心你睡得太深,错过 了小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