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根白发 清晨对镜梳理满头披垂的乌发,朝阳从窗户射进,竟让全心身浸在一片柔和得 不能再柔和,安详得不能再安详的光晕里。 将手指轻轻插进发缝,从上往下的梳理,连带做一两分钟的按摩,只是听别人 说这样做有利于头发的生长。时光就在这发间的梳理中消逝,而手指拾取到的是收 藏在记忆里的青春,夜半林梢鸟儿的悄吟,秋虫在残红里一阵惊心的情思。 乌发里竟也隐藏一根白发,很短的一根。那么刺眼,像雪从山崖上飞旋而下, 白得让人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韶华已逝,人的生命是否很快就会走到尽头?想 起去逝不久的父亲,泪水忍不住溢满心头,夺眶而流。 回忆里不能忘怀而最有所触动的事,就是在我刚参加工作时,才突然发现了父 亲那一头的黑发在慢慢地变白,才突然发现我青春的充满活力的父亲在由青年走向 中年,继而由中年走向老年。父亲的白发增长一些,从他嘴里吟唱出的歌就少一些, 而满眼里的爱意与温暖也就增长一些。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更希望父亲吟唱的 歌多一些。因为爱是短暂的,爱意味着丧失,意味着告别。父亲对我的爱留在我心 里成为永久的记忆,可父亲的歌声是永远的再也听不到了的。 我思念我的父亲,思念他满头像雪一样的白丝,思念在他弥留之际我紧握住他 的手时那一刻甚过一刻的冰凉。 岁月的浮尘能让书页泛黄,时间是多么无情,生命是多么短暂,它消蚀去的是 一个人的激情、爱情、亲情和才华。如果上帝因为给予了人的生命而最终又要将人 的生命收回的话,它收走的只是人的凡身躯壳,它收不走的是人的精神与成就。 父亲遗留给我的就是他的几本读书笔记与他爱看的技术书籍,还有几张泛黄的 老照片。 手指拈着这根白发,眼神是忧郁的,心情是忧郁的。坐在阳光里,看它闪着耀 眼的光。回望窗外,但见几位老人围坐园中。那园中修剪得很齐整的青枝绿叶因了 这清晨里朗朗的晨光,恢复了生机,变得浅浅绿绿的。几位老人的头发都很斑白了, 他们皱纹的脸上洋溢着金光,他们在诉说着什么,也像在品味着什么,竟然是那样 的安详与宁静。 我的泪悄悄地收敛。园中的树有很强的生命力,老人们也有很强的生命力,他 们交叉着双臂,来回地走动着运动着。我蓦然意识到万物的生命力在天地间的存息, 世世代代,盘根交错永不熄灭,而我那根据雪样的很短的白发在坚强的生命力里算 得了什么呢,在阳光里,它是那么的浅淡! 将这根白发轻轻一吹,看它不知不觉飞出窗外,似一片雪落的秋叶,随风而逝, 那线飞雪就融合在了这清晨初阳的一片宁静之中。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