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作者:元杰123 江湖上有一个大门派叫断剑门。是名门正派,这一点无可置疑,即使辖下有些 良莠不齐,因为这是个大门派,所以江湖上的朋友总能原谅,并且掌门人定期或不 定期的门户清理也总能给各大门派一个交代。断剑门刑法不可谓不严,当然因为我 的接手而更大规模的拓展向整个武林。 初识小师妹银月时我十九岁,她十五岁,是一个容易脸红的小姑娘。她在全家 去往江南的路上被歹徒抢劫,师娘正巧遇上,当然上前救助,名门正派不就是靠路 见不平拔刀相助吃饭的吗?师娘出现的时候银月父母和一个哥哥已经被强盗打死了, 师娘赶走群盗后,怜银月孤苦,稍露欲收于门下之意,银月自然欣喜答应。似乎不 太对,她刚刚死了三个世上最亲的人,应该悲大于喜才对,不过我不清楚她当时是 喜是悲,当时的场景都是听师兄弟们说的。 “入断剑门下,须向师尊长辈各叩首九次。” 她跪下磕头,拜在师娘门下,其余还有师傅和两位师叔,四九三十六,磕了三 十六个头。我在旁边看着暗暗好笑,众师兄弟面色肃然。她磕过头后,掌刑大师兄 沈萧然念起本门戒律,她眼睛很灵动,扫到我脸上时很妩媚妖娆,充满了挑逗,我 大感有趣,她很早熟。沈萧然很显然被她眼神所惑,有点意乱神迷,念错了戒律里 的几段词,师傅用力咳嗽。 两年后银月十七岁了,更表现出惊人的美丽,看我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传递 给我许多信息。我是个很独特的人,或者可以说是同门中比较出色的人,她会说话 的眼睛里常常带有对我的倾慕,我并不在意她,也不介意她怎样看我。我是个前途 不可限量的侠少——这是师傅对我的评价。我深信不疑,更加深信儿女一旦情长, 就难免英雄气短的道理,爱情吗?还是少介入为妙。 清晨我双肩披着烟雨,步入山后林中,开始练功。我五岁学武,十岁学剑,至 今剑法早已远胜同门师兄弟,几乎连师傅也曾说过没有必胜我的把握,所缺乏的只 是临敌经验、内力和为人修养。我始终不明白学武和为人有何关系,师长们却从不 解释,说到时自知。 舞了半个时辰剑,我有点出汗了,剑势慢了下来,这时一只麻雀从我头顶掠去, 我挥剑闪电般刺出——形容成闪电绝不夸张,我能清晰感觉到那一刹那的速度,刺 出这一剑的同时我没有当自己在练剑,而是把那只麻雀当成一个大敌,一剑必杀! 剑从麻雀的腰间穿过,迅速抽出,鲜血带起一条弧线激射洒空而下,麻雀在空中飞 势不变,直飞离我六丈开外方才坠地,身体间断的抽搐,完成了它生命中最后的动 作,慢慢止歇。 我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忽闻一声惊呼,侧头看去,银月从树后走出来,脸色雪 白,渐密的细雨打在她的发上,更显得无比凄楚,她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而是盯 着地上那只死鸟,喃喃说:“你好残忍。” 我笑笑收起剑,说道:“没有啊,我很仁慈的。” “会有会有一天你用这一剑来对付我?”她走到距我三步之遥,直视着我。 我不看她,只淡淡说:“难说。” “你很酷啊。”她目光没有离开我的脸。 我想问她“酷”是什么狗屁,想了想说:“是吗?” 不待她回答,便径自走远。 此后她每天都来看我练剑,我从来不跟她说话,她也从不开口。这样维持了两 个月。我的剑术武功已到了较高境界,因此很难有进益,她来看我练剑的两个月里 更是毫无寸进。 忽然她不再来了,一天,两天,十几天之后,我开始思索她为什么不来了?是 因为我的剑舞得不好看,还是因为她已经看清了我的虚实,因此对我失去了兴趣? 我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她,这两个月来,我们没有只字片言的对话。 我是个前途无量的侠少——师傅说的。我不是迂腐到毫无头脑地相信师傅的话, 而是对我自己有信心,我当然前途无量!这一点既断然无疑,别的事也都是次要的 了。 她又来了,在一月多后的某个清晨,穿着平日的雪白衫裙。我没有正视她,依 然如以前一般的用心练剑,但我很清楚她正专注的看着我。 这天的练剑延长了半个多时辰,当我将剑收入剑鞘,挥袖擦额上的汗时,她走 到我面前,取出一张洁白的手帕递给我,我没有接,只是定睛看她,她脸色很平静, 两年前给我印象极其深刻的妖娆挑逗的神态已消失无踪,她踮起脚拿手帕给我擦汗, 我没有避开,似乎这是很自然的事,她也毫无讶色,轻轻的给我擦汗。 “师傅已经订下了我跟大师兄的婚事。”她声音静静的,柔柔的。 我愤怒地推开她的手,“为什么?!” “下个月,我们成婚。” 我无比愤怒,想问她为什么跟我说这个,还想大声喝咤她没必要跟我说这个, 然后我会掉头就走。 我真的掉头就走,什么也没说。在一瞬间我听到她手中洁白手帕落地的声音, 如同天地初始时的呻吟,我听到了我心底一抹清水的流动,抽痛着我的心脏。我想 我的背影映入她眼中,必是一代大侠的风范,为此晨时的初阳在我身体的光芒逼使 下显得无比黯然。 我跨下的黄马竭尽全力奔驰,蹄下扬起千万道烟尘,两耳呼呼穿过的疾风似乎 在告诉我:我失去了生命中非常珍贵的东西,那些美好本来是我可以把握的。我真 的可以把握吗? 这是一座小镇,我忽然很想喝酒,自然的摸到腰包,我没带钱,作为名门正派 前途无量的门人,当然明白买东西要付钱的道理,但这时顾不了许多,我走进一家 酒楼。 喝到我分不清有多少含刺液体进入我体内的时候,掌柜推说没酒了,我迷糊着 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庸俗的生意人,心想你知道饮酒须尽欢的道理吗?但这时断剑门 门人的身份提醒我该走了,于是我站起来掏银子,然后面现难色,可能我酒后脸上 的笑容有些暧昧,掌柜的面色变了。 “客官,不会是没带银子吧?还是钱囊丢失了?” 我诚恳的说我没带银子,跟着说我是断剑门的门人,我师傅是萧北河,并且我 师傅说我前途无量,所以…… 所以我身旁忽然多出几个赤膊大汉来,然后我脸上挨了一拳,我倒在地上时还 大声叫着我是断剑门的,接着是腰上和胸腹间多了很多臭哄哄的赤脚板,我让他们 挪开脚,因为我想吐。那些脚真的挪开了,我大声打了几个喷嚏,又不想吐了,这 么躺着很舒服,地上很凉爽。 “这把剑不错,值得几两银子。”掌柜双手捧着我的剑,懒洋洋的说。 我说对,我给你们酒楼墙壁题几个字吧,证明我欠你们银两,明天我取来还你 们。 “题字?题你妈啊!” 我摇晃着站起来要拿他手中的剑,被推推搡搡的推到桌角边,我摔了一只碗, 拿碎瓦片在墙上写“题你妈啊”,无数的拳脚落在我身上,我被潇洒的抛出酒楼。 回到断剑门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我至少还知道回家的路。是步行回去的,黄马 已经遗情别恋了,被酒楼掌柜收入私房,想到这儿我不禁笑出声来,在路人的诧异 神色中放声大笑。可是我的剑呢?那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虽然被师傅说成天下利 器,我并不如何珍惜,师傅还说我是学武的奇材,我这时开始怀疑他的话了,奇材? 狗屁! 回到断剑门时我就病了,像我这样有一定武学修为的人几乎应该是百病不侵的, 但这次真的病了,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一个同门打招呼,我就倒下来了,跟着是高烧。 病中模糊感觉到屋中许多身影穿梭,我努力想看清她有没有来,没有,或许是我没 看清。 两天后我烧退了,清醒了许多,大师兄沈萧然独自来看我,在本门我和他感情 最好,他是个谦和的人,饱读诗书,剑术武功远不如我,我很敬重他,现在断剑门 的事务大多已经交给他,但师傅不止一次说过他不适合担任掌门人,因为太过优柔 寡断,常因妇人之仁而无法施行雷厉手段,不是领导群雄的人才。 他带来了我的剑,我很讶异,他伸食指到唇边“嘘”了一声,“师傅不知道你 的剑丢了。你可不知道这两天师傅和师娘多担心你!你小子!” 我歉然笑了,说道:“大师兄才最担心我呢,我……” 他打断我的话,“咱两兄弟心意相通,什么话都不用说。”我点点头,握住他 手。 他拍着我的手,轻轻笑:“我要结婚了,你给我快点好起来,你要不来喝我的 喜酒,我可终身抱憾了。” 我心中如被针刺了一下,强笑道:“当然,恭喜大师兄了,是谁家的大家闺秀 如此有幸啊?”这话一出口立时后悔了,只希望他不要回答,最好是尽快离开房间! 可是他说了,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欢欣:“就是小师妹银月啊,她哪是什么大 家闺秀,脾气很奇怪的,不过……”他停了一下,眼睛转到窗外,“我真的很喜欢 她,她笑起来真好看,是不是?” 我说是,承受着无可阻止不断涌来的心痛,什么时候对她有了如此深刻的感情 的?那两个月间的互相不发一言吗?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她? 我宁愿相信是自己的心血来潮,但明知不是!为什么她要来看我练剑?为什么她要 带着那样纯粹的眼神看我?如果她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看我练剑?整整两个月, 风雨无阻,当雨水打湿她的发梢时,是否已经传递了对我的关爱与情意? 接着的一天里我的病基本痊愈。师傅和师娘来看我时,我已经起床,师娘欣喜 的看着我,师傅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剑,淡淡说:“哦,萧然把你的剑找回来了。” 我向他们两人施礼,忍不住问:“大师兄的婚事近了吧?”大师兄其实已将婚期向 我说了,我问这话只是要试探两位师长。师娘说快了,然后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师 娘又看着我,似乎能看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萧然这孩子不如你啊,他不是做大事的人,早早和银月成婚也算了了我一桩 心事。你就不同了,将来我的位子非你莫属,可是……你整天这么不思自重,实令 我倍加心痛!” 我哽咽着跪下来,说不清是为银月还是为师傅的话感到心酸,“我辜负了师傅 师娘的期望,今后必当严于律己!” 师傅脸色稍霁,师娘担忧的看着我,轻叹了一声。 夜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脑中总是不断闪现她和大师兄成婚的场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我思绪混乱间,清晰的认识到我已深陷进去,这时窗户咯哒一声开了,一个雪 白的身影如狸猫般跃进房中,静静的直立,我问:“是你吗?” “是我!” 我伸手指向她,她投进我怀里,我拥紧她,泪水无声的流出来,落在她散发着 馨香的长发上,这一刻我伤心欲绝,搂住她止不住身体的抽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始终重复着这一句话,她扬起脸,月光 斜射到她泪流满的脸上,她哭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说是的是的, 我放开她,轻轻说:“你走吧。”她转身,衣裳飘动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我清醒 过来,这一夜的事情已经无可避免了。 天微亮时,她在我怀里已经瘫软如泥,今天的初阳暧昧的不肯出现在我窗前, 当我几乎绝望地握住她的身体时,忽然无穷大的信心来到了我们之间,我沉声道: “我去向师傅说清楚我们的事。”这句话说出口,壮志前所未有的冲击着我的心房, 她紧紧拥着我,柔声道:“无论天崩地裂,我都绝不离开你!除非让我死!” 她真的死了,死在我的手上。当我的手触到她娇嫩的脖颈时,她神色很坦然, 展开世上最美丽的笑容看着我,一会儿后头发披散在我肩上,我搂紧她,我意识到 我前所未有的爱着她,爱她几乎超出了我对生命的眷恋。 “这是谁?” “邢莫然啊?他难道你都不认识?当今武林中最年轻的掌门人,断剑门!” 我在接任掌门人之前,找到了杀害银月的凶手,因为我要为她报仇,凶手不是 一个人,是一个门派,正派武林的公敌:乌衣教,我带领众师兄弟几乎铲平了乌衣 教,虽然本门也死伤惨重,但我已看淡了死亡,我要的是结果,结果是我为武林正 道立了大功! 在接任掌门人令符的时候,沈萧然离席跳出来,指着我怒叫:“你才是凶手! 是你杀了小师妹!你这个……”他话没说完,被几位师兄抓牢,有人用手堵住他的 嘴。那些各大门派的贺宾尽皆脸现诧异。 我放下令符,向着师傅跪下来,痛心疾首的道:“请师傅给徒儿作主。”师傅 铁青着脸走到沈萧然面前,狠狠的给了他两个耳光。 我如期接任掌门,沈萧然被驱逐出本门,十天后有人说在河边看到他的尸体。 这是谁干的?真是非常奇怪了,于是我倾力调查凶手,整个武林又一番大浪起伏。 在夜间,我独坐桌前饮酒,对自己说,真是奇怪,谁跟大师兄这么大的仇?他生性 恬淡,不会结下什么仇家的。 大师兄,可不是我干的哦,你是我最敬爱的师兄,我怎么可能置你于死地呢? 月色下夜风中飘起一阵怪笑声,谁在笑呢?是我吗? 小师妹死了四年了,我现在很难分清是谁杀了她。 “银月,许多人要害你,你知不知道?我想保护你啊,可能敌人太多了,师傅, 师娘,还有沈萧然。” 她的坟前长着许多白花,如同她生前喜欢穿的衣服,随风飘扬,偶尔有几片花 瓣落下,可是几场细雨飘下,还会再长起来的,难道不是吗? “大师兄已经死了,你在下面知不知道?唉,他可真可怜,生不能跟你同床, 死了也不能跟你同穴,可是……他要跟你死能同穴,就会有人不高兴了。真的,这 个人太坏了,居然把他碎尸万段了。” “你在下面想不想我啊?我可很想你的,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到时候我天天 舞剑给你看。” “知道吗?我现在剑术突飞猛进,可是却没时间练了,我只想舞给你一个人看, 好不好?你看我对你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