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 作者:樱樱 那个梦,从一只蝴蝶开始。 一只蝴蝶从面前飞过,我看着它。蝶是黄色的,黄的羽翼上缀满了黑的小点。 忽然,一阵风吹过,蝶直愣愣地落到地上,刹时间翅膀变成透明状。两个孩子在我 手中,两个男孩,他们很重。我很努力地抱着,这时开始下雨,我仿佛长出第三只 手在打伞。而两个孩子就这样直挺挺在在我怀中。不哭不闹。我在雨地里抱着两个 很重的孩子,他们压在我的胸口上,我很闷,很难受,而他们是我必须抱住的孩子。 我开始发出不舒服的声音。我在床上开始哼哼叽叽。这时我醒了。醒来后的我看了 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必须赶快到系里去录制磁带,给晚上上课的学生用。忽然间, 我的传呼响了。我一看上面的电话号码,好象是昨天叫我去面试的那家公司。我记 起那年轻的经理说今天会给我一个回话。告诉我他们是否愿意接受我成为一名编辑。 我拨通那个号码。电话里的声音说恭喜恭喜,他们将给我一个editor的offer。 上周初试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做得非常不好。他们要我写文章,我写的文章里充满 了小女人苍白无力的叹息,这种叹息我用在了评论一位足球运动员的身上。虽然那 位运动员的的确确是有一双很忧伤的眼睛。面试出来后我很沮丧,后来我就把这件 事情忘了。昨天那家公司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进行面试。年轻的经理问我对他们公 司的看法。坦白说我对公司一点看法都没有。于是,我就说:象我这样文笔漂亮, (说到这里时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熟悉网络,在网络上有相当的人气度的人才是 肯定是贵公司很需要的。那经理听了这很有些吹嘘嫌疑的话,就笑。 我骑车去办公室。一路上很多学生都走来。他们看上去干干净净,充满朝气的 感觉。我想起那天去逛街,有一家百货商店满店面的招牌上的字眼:春天来了。在 冬天的时候我就开始说春天来了。那时候我失恋,为了鼓励自己不要太绝望,就拼 命地对自己说:春天来了,冬天就要过去了。然后我就哭了,那时候我还写诗,名 字就叫做:孩子,不哭。到了系办公室,我看见系主任,即我导师,和王秘书在谈 话。我很快活地说:张老师好。王老师好。导师瞟了我一眼,秘书对我笑了笑。我 开始录制磁带。录磁带的机器却太老了,怎么也接不上电源。秘书过来帮我接电源。 导师在和一个师姐打电话。那个师姐的硕士论文没有通过审定,导师为此感到丢脸, 很生气地对她说:你怎么连基本的语法错误都要犯? 我小心翼翼地听她打电话。导 师放下电话,招手要我过去读一篇文章。那是另一个师姐的毕业论文。我很小心很 小心地读着文章,味同嚼醋。导师最后问我觉得那篇文章文笔如何。我说我读清楚 了她的意思。我摸不清导师是想表扬还是批评那篇文章,所以我不敢随意加以褒贬。 导师说:我觉得这篇文章文笔不错。很优美嘛。句子流畅,清楚易懂。不知道 另一个为什么就要写那么糟。我真是生气死了。我录完了磁带。这时方芳走进办公 室。方芳是我同宿舍的女友,现正与男友同居在外。我很难得看见她了。方芳进来 之后径直对导师说:林老师,我找你有点事情。导师就亲热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脊背, 她们开始讨论关于方芳正在编辑的一本字典问题。方芳因为早早提出要求留校,所 以系里对她重点栽培,现已完成一部词典的编辑。这叫做出了学术成果。只有我知 道这词典是怎么编出来的。后来,我看见过那部词典,上面写着:主编:方芳。那 以前我看主编都觉得很了不起。我在进这所学校之成为一个搞研究的人之前,对学 问总是充满了崇拜尊敬的心理。以为做学问的人是很聪明,很深不可测,很风雅很 值得我把眼睛朝上仰视的人物。后来我在读那些学术论文时,发现所有的论文都是 举的同一个例子,讲的同一个道理。不同的是把话从:今天我很好,换成了:我很 好,今天。 我到四楼听音室去试音。那间听音室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头两次上课时, 我在自己的录音机里听磁带备课,到了课堂上却怎么也放不出来声音。于是我只好 把听力课改成口语课。今天我提前去试音。我接上电源,发现今天的听音设备非常 干脆地就断电了。主机接不上电源。其实我本来就很不想上课,我想找个可以躺着 的地方,或者随便坐在哪都行。想喝一杯茶,听一些忧伤的音乐。我不想上课,而 天天晚上我都有课要上。我在讲台上循循善诱,笑容可掬,而下来后我就直挺挺地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睡眠时连梦都不会有一个。我很惊慌地冲下去找人帮忙解决机 器故障问题。办公室里,导师正在打电话,方芳趴在一旁,很乖的模样。我发现她 染了头发。短短的咖啡色的头发乱蓬蓬地盖在头皮上。她对我挤挤眼睛,我也朝她 挤眼睛。我想也许我也可以去染发,只是什么颜色? 这问题我还没想好。最好是红 色的,咖啡色的头发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自从读了一位姓痞的人的咖啡理论, 看了全体网络男士们都会梦寐以求的轻小姐的咖啡色的头发后,所有的网民们都在 想象着自己的轻舞飞扬。而据说那位得了蝴蝶病的小姐已经死了,当然,这么美好 的东西肯定是不能存活于人世的。痞子总算明白这个道理,没让她长命百岁地活下 来,看见她打嗝打哈欠放屁流鼻涕看见美丽的衣物眼睛发光讲起别人的隐私时眉飞 色舞。我已经决定在第一个月的薪水到手后去染红我的头发。导师终于打完了电话。 她滴沽了一句:无论大事小事,啥事都跑来找我。我说林老师,不好意思。我现在 要为一件小事找您了。听音室的机器彻底完蛋了。导师说这没啥稀奇。那机器已超 期服役十年了。 我的嘴巴张成O型。导师说那机器是八零年购买的,使用期十年。 现在已经二零零年了。这时候我师兄走了进来。他乱糟糟地一头黄发,眼睛里几乎 是闪着饿狼的光泽。他冲进来和大家打招呼。然后说自己忙着还要上课,录完磁带 就走。我跟着他走出办公室。叫住他。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噢,做梦是很正常的。 我梦见我抱着两个孩子走路。很累,我抱不动了。是不是哦。师兄回过头。笑了笑: 不要一天到晚和自己过不去。一个梦有啥稀奇的。我还做过无数乱七八糟的性梦哎。 那是你思春。好了好了,就算是我思春吧。我上课去了。要不然下了课我来找你吹 牛。我扭头就走。。我抱着书本到教室里去上课。我告诉学生们机器坏了,又不能 上课了。那时候我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有种非常不负责任的感觉。师兄说:良心啊, 就是这点教师的良心啊。我不想做老师。我喜欢乱七八糟地走路,乱七八糟地做事, 把自己也弄得乱七八糟。而自从做了老师之后,我总是想着自己师道尊严形象问题。 所以就再也没有满街走着瞌瓜子吃麻辣豆腐块的记忆。这是我生平的一大遗憾。夏 天我也不再可以穿坦胸露背的连衣裙,否则我会怀疑学生们不是在听我的催眠曲而 是在盯我的某个部位。做为老师让这种目光注视肯定是极不爽。我骑车出校门,到 大街上找电话亭打IC卡电话。天色已黑,所有的电话亭都塞满了人。我只有独力再 往下一个站牌。忽然间,胃很痛很痛。从前我的胃是很强健的,后来就坏了。我总 是不喜欢爱惜自己。那时,只有在母亲不在家的半年里,因为我成了老父亲的厨子, 我开始最按时地吃饭睡觉,最讲究营养地生活着。那时候我记得爱护身体的好处。 后来我出来读书,就又忘了。我记得在最讲究身体营养生活着的时候,也是我辞职 考研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胸口给闷闷地堵着,怎么也透不过 气来。 后来我醒了,发现自己嘴里正泛出一股一股的酸水。已经流到了枕边。 我记性越来越不好。有一次,在网上看见一段极其优美动人的文字。那文字说: 生命中有两种爱情。一种如火焰般的燃烧着自己。痛彻心骨而终身不治,一种如空 气一般,你不会感觉其存在,而离开它,你一分钟也活不了。那时我看见这段文字, 就对写文章的友人说:好。你怎么想得出来这样漂亮的道理。朋友只说了一句话: 樱,这话是你从前告诉我的。从前我是很善于说很多很漂亮的道理,讲很漂亮的话 的。那时候,人人都以为我是聪明伶俐剔透的女子。而现在我仿佛是陷入一个沉沉 的梦里,什么也记不起来。。再有一次,和一个朋友在一起。那是个很聪慧的女孩 子。她将我曾经写过的句子一句句地引用出来。而我只惶然地看着她,我自己根本 就忘记了那些话会是我自己写的。我变得越来越糊涂。最近还总有些黑色的情绪, 每次一发作就想从六楼上跳下去,这时我就会去阳台上走来走去。想大喊大叫。今 天我的心情蛮好。还得到了一份工作。就是下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蝴蝶从天空 中掉下来。美丽的翅膀变得透明。还梦见我抱着两个孩子走着,很累,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