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之恋 和所有的假日一样的周日,太阳高照,风儿正轻,花开无声。 大街上男男女女搂搂抱抱,谈恋爱的谈恋爱,形单影只的也不少。 若是在往日,我又该像平时那样,一个人悠哉地走在北京的大马路上,瞅着身边过 往的行人,琢磨着这些看似亲密实则“前途”渺茫的男女他们的相爱过程。我这里所指 的“前途”不是他们人生事业的大好前程,我关注的是他们爱情之旅的前途如何?然后 再琢磨着怎样把他们写进我的小说里。不同的是今天于我确实是不同寻常。我想我会永 远记住这个特别的日子我的第一本书,也就是我的处女作长篇小说《孔雀之恋》在女子 书店首发,我作为这本书的作者理该出席这次的首发仪式。 我着意地化了一个淡妆,描了眉涂了口红,但还是未能掩饰住我因过度熬夜写作而 造成的苍白憔悴。这个举止流露了我的不自信,可是没有哪个女作家不希望在自己的读 者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我也是凡俗中人却总向往过一种超凡脱俗的生活。 在《孔雀之恋》的首发式上,面对热情的读者,我一一回答着到场记者提出的问题。 我机械似地应答着各式各样的提问,关于为什么要用孔雀这个笔名?为什么要写《孔雀 之恋》这本书?为什么美丽的女人会选择写作作为事业?……,总之有太多的为什么等 着我回答。 ※ ※ ※ 我是在进入大学之后开始迷上看言情小说的。在此之前,有太多考大学要做的功课 和试题缠绕着我。在少女情怀都是诗的年龄里,我满脑子装的都是难解的代数和几何。 那一年,我刚满十八岁。 当时,秦仁杰的小说《为爱疯狂》正在各所大学的学生当中流行。寝室里的同学也 在传看这本据说百分之百纯美绝伦的爱情小说。我是宿舍里最后一个看这本书的,我的 好奇心驱使我不得不放下大一紧张的功课,通宵达旦地绻缩在上铺,像其她的室外友那 样点一盏小台灯一字一句地读完了这本在大学校园风靡一时的言情小说。 《为爱疯狂》描写的是作者与一个叫孔雀的生死相依,情爱相随,曲折传奇的爱情 故事。 至今,我相信就是这本《为爱疯狂》的小说使得我没有原由地喜欢上了秦仁杰。也 是从这本小说之后,我开始补上看言情小说“这一课”,我疯狂地搜寻有关秦仁杰写的 所有小说。 有趣的是,这位叫秦仁杰的畅销书作家却突然宣布,从此金盆洗手弃文从商。《为 爱疯狂》这本书也就变成了一本具有收藏价值的畅销书了。 我将《为爱疯狂》放在我书架最抢眼也是最上面的一栏。偶尔逢上闲暇时光还会重 新翻出来看一看。 ※ ※ ※ 我在报纸上发表第一篇美文用的笔名就叫:孔雀。这以后,各种报刊杂志上又多了 个叫孔雀的人写的纯情浪漫的爱情故事。甚至还有人诧异她写作的手法与先前一个叫秦 仁杰的畅销书作家有着惊人的相似。 大学四年无声无息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我惟一能够留下并且时刻可以陪伴在我左 右的就是大学期间发表在各大报刊杂志上的那些纯美的文字。还有一份只能收藏在心灵 某个角落的感情以及一个永远不能忘怀的笔名孔雀。 我的初恋情人也是我最忠实的读者还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宁康服从学校分配回了老家, 据他说那是一块世外桃源,一个远离喧嚣闹市的小乡镇。他说要在最平凡的地方做出最 不平凡的事迹,他还说那样的地方适合我静下心来写作。 我却做出了与他意愿不相同的选择。我的理由很是充分,没有比北京这个充满文化 气息的城市更适合潜心写作的地方,所以我们的分手没有什么大悲大痛。我们都很明智, 志趣不相投何苦要捆邦在一起束缚了各自的发展。九十年的年轻人最进步的地方就是头 脑想得开,这样利人也利已。 ※ ※ ※ “仁杰文化传播公司”位于西直门立交桥旁边。我从地铁口出来直奔那幢最高的白 色写字楼。这是我大学毕业应聘的第一家公司,是我从《北京青年报》上看到的招聘启 示,没想到事隔一周后就收到了手上这封面试的通知。 电梯把我送到十九层,我用右手梳理了几下齐肩长发,自我感觉良好后径直地朝人 事部走去。 人事部经理是位中年女人,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愣盯着我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好 一会儿,大有要凭她一惯的工作经验把我看穿的驾式,好在与我一翻交谈过后,语气和 态度缓和了许多,她说待秦总亲自与我交谈过后就当即可以表示是否可以录用我。原来 我所从事的岗位是给总经理做文字助理,据说这个职位已经更换了九个人,我是第十位 应聘者。 我随人事部经理走进写字楼最里层的一间大办公室,人事部经理为我作了简单介绍, 她向坐大老板桌后面的那位中年男人说:“这是新来应聘的古小姐”,接着又面对我说: “这是公司的秦总,具体事情你与秦总谈吧”,说完就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 我主动伸出右手:“秦总,您好!我是前来应聘的古朵。” 对方也伸出右手握住我的手,同时左手也伸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我用双手接过他 递给我的那张精美的名片,我惊讶地看见手中的这张名片上竞写着秦仁杰三个粗大黑体 字。我脱口而出:“您就是那位写过一本叫《为爱疯狂》小说的作家秦仁杰吗?” 秦仁杰不置可否地朝我点头一笑,我顿时忘了我的任务是前来应聘的。 我心无城府地说:“秦仁杰,你知道吗?《为爱疯狂》那本小说当时在我们大学里 刮起了一阵流行风,那是我看的第一本爱情小说,算是启蒙吧。”秦仁杰含笑地抿着嘴 看着我,完全一副要继续听我说下去的样子。我接着说:“自从读了《为爱疯狂》后, 我开始写文章发表,用的笔名就是你在小说中女主角的名字:孔雀。”不知不觉中,我 在话语里将“您”改口称“你”。 秦仁杰至始至终都在听我说,待我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像是前来应聘的员工,倒像 是一位久未见面的旧友时,我不禁暗暗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我的意外惊喜导致我被这份 意外的惊喜冲昏了头,要知道我这是在求职呀。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打住口中未说完的话,秦仁杰这才用他磁性的男中音对我说: “你带有发表你文章的样刊吗?能让我看看吗?” 我随手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知音》和一本《女友》递给他,不好意思地对他说: “这都是我上大学时写的爱情故事,我只会写文章,其它的方面都比较差,你看我能否 胜任这份工作?” 秦仁杰用很快的速度看完了《知音》和《女友》上的文章,他的脸上漾出一丝耐人 寻味的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拧着两道浓浓的眉看着我,作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对我 说:“你是一个有写作才情的人,你会写出好作品,你即将从事的工作对你的创作很有 利,我相信你也会干得很出色”。 我又一次喜出望外,很明显他已同意录用我了,我知道是我那一摞在大学时期发表 的文章帮助了我。和秦仁杰结束交谈握别时我说:“秦仁杰,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出色还 要吸引人”。 从头至尾,我一直对秦仁杰直呼其名。在我的眼里,他的身份是一位深受我推崇的 作家,我还未能把他的身份与现实结合起来转换为“仁杰文化传播公司”的总经理。我 不曾想到这竟会给后来我和秦仁杰之间带来麻烦。 ※ ※ ※ 是我到“仁杰文化传播公司”工作已有一年时间的一个午后,我接到宁康电话,他 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刚来北京,他此次来京的目的是带新婚的妻子旅游结婚。我拿着听筒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宁康拿得起放得下,他主动提出晚上请我吃晚饭,让我下班 后去他住的宾馆见面聊天。我没有多问,包括我一直想了解的有关新娘的点点滴滴我都 有没有问出口,我害怕一不留神就流露出了我的失意。要知道就是这个在电话里亲口告 诉我他已娶了别的女孩为妻的男人曾经在一颗大树下,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晚上对我发誓 他会爱我一辈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背弃了诺言。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虽然 他是我的初恋。可爱情实在是一件易碎品。 我穿着明艳的职业套装出现在宁康眼前,他吃惊于我现在的改变,俨然一个事业型 的职业女性。我颇有点无可奈何地笑笑。他为我介绍他那小鸟依人的新婚妻子,我听见 他在介绍我的时候着重用了这是我大学时期非常好的一个同学这几个字眼。我的心都凉 了。 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我简直是度时如度年。用餐的时候 我的手机不断有客户打进电话询问我的文字方案写出来了没有。宁康由衷地感叹:“原 来你这么忙,难怪一直没有你的信和消息。我还以为你先我一步结婚了。”我关上手机 自我解嘲地苦笑,在宁康新婚妻子面前,我不想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怀旧情绪。 宁康为我倒满了一杯长城干红,我看着红得滴血的美酒,想着自己一颗正在滴血的 心,我举起酒杯对宁康和新娘说:“我借花献佛敬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杯,祝你们新 婚快乐!百年好合!”说完,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我们三个人开始你敬我一杯 我敬你一杯,说着空洞客套的祝福,周旋在虚伪当中。 ※ ※ ※ 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床上,我这才记起昨晚我喝多了酒。宁康安顿 好不胜酒力的娇妻后又送我回到了住处。但我记不起来我昨晚对宁康说了些什么,只是 起床后对着镜子发现我的双眼红肿。我看见在我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留条。字迹是我熟 悉的。出自宁康之手。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纸条,宁康重重的笔迹表明了他沉重的心情。纸条上面清晰地写 着: “朵朵:原谅我先你一步走入婚姻。在决定结婚前,我权衡过,即使你当初肯随我 回老家或等我事业成功后再来找你,我们结合在一起也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因为我们 是两个有着同样追求的人。我们都太注重自我的价值实现,这本没有错,有错的是上天 又安排我们相爱。 我的婚姻是我给自己下的一个最大的赌注,我的岳父是当地的县委书记,我不甘于 平庸,只有他能帮我实现成就一翻事业的梦想,所以我娶了他的女儿。庆幸的是她是一 个安于平淡的小女子,我有足够驾驭她的能力,这样我可以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奋斗事业 上。我相信善解人意的你一定能够理解我。男人没有事业拿什么去条件享受爱情。我惟 一的资本和出路就是将婚姻当作一埸交易。可我给你的爱情是绝对纯美真挚。 当你在酒醉后哭着对我说你在心里还爱着我,我只能选择在你熟睡后悄然离去,因 为我担心一面对你我所作出的决定就会土崩瓦解。等你酒醒后就当在此之前发生的一切 只是一埸游戏一埸梦。祝福你!” 游戏散后问爱有几分能够说清?梦醒之后才发现爱总是有缘无份。 ※ ※ ※ 接连有几天,我的情绪一直高涨不起来。每每和秦仁杰不期而遇时,我就故作轻松 地冲他一笑算是招呼。若是平时,我会直呼其名叫他一声秦仁杰,或者再多说两句关于 工作上的事。可这几天,我除了守在计算机前没完没了地写方案,根本就懒得和任何人 说话。我不知道我的不快乐早已写在脸上。 快下班的时候,我桌上的分机电话响了,我懒洋洋地一声“喂”后听见是秦仁杰自 报姓名的声音,我赶紧振作起来。 秦仁杰约我下班后一起吃饭。不等我找回绝的理由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只好赴秦仁杰的约会。 我坐在秦仁杰的车里一声不吭。秦仁杰将一盒新买的齐秦的专辑《我拿什么爱你》 放在车厢的唱机里,齐秦哭泣的唱腔更是触动了我的伤心之处。我想起了宁康写在留条 上的一句话: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凭什么条件去享受爱情? 我拿什么爱你?这句话让所有一无所有的人为之心痛。 ※ ※ ※ 我和秦仁杰坐在面对面,“罗杰斯”里放着轻音乐,温亮的烛光在我俩中间燃放。 秦仁杰很突然地对我说:“你知道吗?烛光下的你看上去很美。”我无力地一笑。他又 接着说:“每次看见点燃的蜡烛总容易让我联想到美人泪。美人是不该有泪的,可事情 总是恰恰相反。” 如果不是被秦仁杰这么一说,我也许能够做到在他面前不落一滴眼泪。被秦仁杰这 么怜香惜玉地一说,我的眼泪涮涮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秦仁杰就那样无动于衷地坐在 我面前,不再说一句话,仿佛他今天请我吃饭就是为了看我哭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 递给我一张纸巾,我不接以示不满。其实女孩子之所以容易在男人面前流眼泪,为的就 是让男人哄的。没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被男人哄着捧着的,再脱俗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你发泄完了吗?”秦仁杰小心翼翼地开口,接着又说:“你再憋在心里会闷出问 题,我约你出来就是给你一个哭的机会让你哭个够,反正美女笑也好看哭也好看。” 我的情绪经他这么反说正说也真的就调整过来了。他拉起我往外走,一边架着我的 胳膊一边说:“你不要沉浸在自己的遭遇当中,其实有时候局外人比你还需要痛苦,只 不过他们把这种痛苦当作是人生的一种心经经历,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我听出秦仁 杰的话外之音。他在劝慰我的同时也在劝慰自己。 秦仁杰知道我是为情所伤后,决定带我去广西北海出差,为广西一家酒厂作有关酒 文化的市场推广与传播。这是新接的一个项目,我负责这个产品的文字撰稿。 在美丽的北海,我们考察了一周的时间。这一星期里,除了忙一些必要性的工作, 秦仁杰尽量挤出时间陪我散心。他扶着我下海游泳,在波涛跃动的海水里,不会游泳的 我紧紧拉住他的双手。有风浪迎面打过来的时候,我吓得搂住了他的脖子。那一刻,我 要明感受到秦仁杰有力的拥抱。我被一股来自异性的力量感染了,血液里涌动着一种莫 名的期盼。 ※ ※ ※ 自从从北海出差回来后,我和秦仁杰之间一下子亲近了许多。每天上班我们习惯性 地要找机会单独相处一会儿,哪怕不说一句话,只是目光相互对视一会儿。我们之间达 成了一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默契。久而久之,这种感觉成了每天的固定节目。我们都 意识到彼此爱上了对方。爱不需要用言语去说,只需要用行动去做。这是我对爱最深的 理解。 一日,我拿着新写好的有关酒文化的文字方案给秦仁杰看。我兴冲冲地跨进他的办 公室,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扬起手中的文稿。我看见秦仁杰一脸惊慌严萧的表情,他的 身边站着一位身着华丽时装的中年女人,那个女人用一种恼怒的目光逼向我,我的笑容 瞬间凝固了。继而我听见那位女人历声历气地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古朵?你凭什么这 么随随便便闯进总经理的办公室?你有什么资格叫他名字?” 我直愣愣地看着秦仁杰,希望他能帮我说几句解释的话,可他一句也没说。我看见 那个看上去华贵的女人又将怒目转向秦仁杰,她威胁地对他说:“你必须听我的辞退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女,否则我要收回投放给你的所有资金。”说完又将恶狠狠的 嘴脸调向我:“我告诉你,你识时务赶快离开秦仁杰的公司,秦仁杰不会娶你的,他离 不开我的支持,只有我手里的才能帮他实现他的野心。”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高傲的背影佛袖而去。秦仁杰忽地呆坐在转椅上。 ※ ※ ※ 在一间地下一层的咖啡厅里,我们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对方的眼睛,和从前所有的 对视一样,我们默默不语。不同的是我们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对现实的无可奈何。如果一 个对能够了却一生的话,我会毫不犹豫作出这样的选择。可秦仁杰不会这么做。他有他 的追求,他的野心,他的事业,他的梦想。这所有的一切,除了具备自身才华,还需要 机遇和钱。 秦仁杰自写了平生最后一本长篇小说《为爱疯狂》后,就再也写不出超越这本书的 作品了。在他创作处于死亡的紧要关头,身为一家著名民营企业接班人的她将父亲的一 小部分资金投放给了秦仁杰,帮他圆了一个要创办一家有特色的文化公司的梦。 她是一个离异的中年女人,比他秦仁杰大三岁。他们之间的结合也是一种交易。一 个愿打一个愿挨。 在文学上再无顶峰之作的秦仁杰在穷途末路之际只有将精力转移到创办文化公司上 面来,他指望他的“仁杰文化传播公司”能像他的小说一样获得成功。他离不开名和利。 秦仁杰说他已为我安排好了另一家公司,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只是不能像过去那 样堂而皇之要进行得秘密些。末了,他还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与我想遇太晚。他认为只 要心中有爱,所谓的形式只是针对俗人而言的。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仁杰文化传播公司”。我没有去秦仁杰为我安排的公司。秦 仁杰苦苦的呼我,我不回。我给秦仁杰的汉显呼机上留言:请不要再找我,关于爱情, 我们享受不起。 ※ ※ ※ 一年后,我闭门撰写的长篇小说《孔雀之恋》问世。我走出女子书店首发的热闹场 面,我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在向我这边张望,他看见我走出来,赶忙转过 背去,他的背影消失在北京的街头。 我知道他是谁却不能叫出他的名字。就像我明明知道有的爱情是不能促成婚姻却不 能不去伤心。 我拿什么爱你?我又能拿什么爱你?我是多么希望《孔雀之恋》能够告诉你我拿什 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