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一) 教室内空无一人。 具体地说,是除她之外再无别人。 静寂。静得可怕。 泪,一滴滴从她美丽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呆坐着。她愣愣得如同木崐雕一般。 还是静。校园里空空荡荡。没有一点儿声音。 她对自己说:你不可以哭。伤心也不行!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试图向前迈一步。痛!剧烈的疼痛令她冷汗直崐冒。 她颤抖着,咬紧了牙关,用双手撑着,再次用力。你能行!她又对崐自己说道, 你可以站在那扇窗户旁看那熙攘的街道! 两个星期前的那个夕阳似血的下午,她和他吵得翻了天。两人都倔,崐谁也不 服谁。她心里气恼地说,瞧你那副熊样儿,还我哥呢!什么哥?!崐不就比我早几 分钟脱离母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会教训我!她赌气崐地瞟了他一眼,他正傻 傻地望着她。 那是我妹妹。他对自己说,我是不该这样儿说她的;可她也太张狂崐了! 不行,不能再由着她! 满地都是散乱的信纸碎片。我的信!她打心眼儿里冒上火来,凭什崐么撕掉我 的信?还骂我! ──哼,咱走着瞧!她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径自摔了门就往外跑。 教室里就剩下了他。月月!我的妹妹!他一边自语一边俯身捡起散崐落的纸片。 他和她虽是一家人,却是异父异母的兄妹,两人竟巧得同年崐同月同日生。她 小他45分钟,便成了他的妹妹。许是同庚的原因,他崐和她的脾气都十分十分地 倔。 四年前,她的亲生母亲去世,两年后,她崐父亲娶了他的妈妈。 成了一家人,她就是不开心。一想到同一屋檐下还崐有一个同自己一样大的小 男生,她就不自在,心里就不痛快。 更巧的是,他们居然同校同班。她在班上任班长,他是数学课代表。崐在班上, 她总是找岔同他过不去,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俩总要大崐闹一场。 每每总是她的错,却从不承认。他便拿出大哥哥的架子训斥她,崐她便同他呕 气。一冷场,他就泄了气,反过来向她赔礼道歉。这样任她崐性子去的多了,她便 愈加肆无忌惮起来。她开始广交朋友。她长得并不崐十分漂亮,可那苗条的身材美 丽的眼睛,确让她在交际中出尽了风头。崐前些时候,她又在网上结交了个异性网 友。今天,那网友向她发出了邀崐请外出游玩的信函。身为兄长的他发起倔来,狠 心撕碎了邀请函。 她疯跑着,也不管到底撞了多少人,碰了多少墙。脚下是她天天从崐教室窗户 望到的热闹的大街。她爱这里,因为这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崐所表现出来的活力、 激情,正是她的向往。她渴望融入到这个缤纷的世崐界里去。我需要的是朋友,她 在心底里喊,为什么不让我如愿以偿? 她沿着街道狂奔着,──什么哥?!总是摆着大人的面孔训斥我!崐甚至...... 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信撕毁!!她感到自己的鼻子崐有些发酸,觉得自己 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禁不住眼泪也溢了出来。 狂奔,仍然狂奔。 前面是......是什么?呀,好大一个庞然大物!它正向我冲来呢!崐躲...... 哎呀!! “吱──!”尖锐的刹车声划破长空。 在她倒地的同时,她感到有个软软的物体压在身上。软软的..... (二) 窗边的她,任凛冽的寒风吹散她蓬乱的头发。窗下是街道,人车混崐挤,嘈杂 不堪。她俯望着大街,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你崐不可以哭! 她暗暗对自己说,伤心也不行。 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面对雪白的墙壁和床前的输液架,她疑惑地崐微微抬起 了头,望见了自己那被吊着的裹着石膏的、绑着绷带的腿。怎崐么......?!她倏 地记起了那一声尖厉的刹车长啸声。我......?她痛崐苦地想着,被轧断了腿?从 此不能跑!不能跳!我的腿......!! 她奇怪病房里为何不见他人。爸爸,你在哪里?妈妈......泪水溢崐满了她的 眼眶。哥哥......他呢?又去了哪儿了? 她感到孤寂厌烦,她讨厌大家都扔下她,都这么不在乎她。母亲!崐天国里的 母亲啊,您快来看看我,擦擦我眼角的泪吧! 一股怨恨从心底直往上涌。她抑不住大喊一声,啊──! 怎么啦,月月?──蓬乱着头发的、神情慌乱的继母冲了进来。 我,我痛。──她委屈的泪水汹涌而下。她多么渴望得到人们的安崐抚啊! 很痛吗?──父亲铁青着脸也跑了进来,他大吼着──你这不争气崐的丫头! 她被父亲的吼叫吓坏了。她从没见过父亲如此地凶狠暴躁。她索索崐地发着抖, 怨恨地放声大哭。 别哭啦──继母带着颤颤的哭音说。 哭,你还好意思哭!──父亲更加发狂地吼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崐臭丫头。 你疯不要紧,不要害你哥!你知不知道,你哥为了救你....... 崐──父亲哽咽着 说不下去了。 什么?是哥救了我。 就在那车飞速驶来的当儿,有人扑向了自己。软软的人体,带着暖崐暖的体温。 我得救了,虽然伤了右腿;可救助我的人,哥哥,他......,崐他怎么样了? 她止住了哭泣,呆了,她感到脑筋转不过弯了。猛地,她从床上弹崐起来,又 跌下去,痛苦地扭动着身躯,狂喊道──哥!我要见我哥!哥── 吱呀,吱呀呀。一辆银灰色的轮椅缓缓地移动着。 透过有些模糊的玻璃,轮椅上的她望见了病床上静卧着的他。蓬乱崐的黑发, 苍白的脸,紧闭着双眼,紧抿着嘴唇,还戴着氧气罩。那毫无崐生气的人,是我哥? 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晃动,往日的争吵,往日的斗气,现在看来几崐乎都是他 有理,好象都是我在无理取闹,可他还是一次次地包容了我。崐我的哥,与我同龄 的哥啊! 他静静地躺着,可她却感到他在对她诉说着。静立片刻,她流着泪崐笑了。 一转头,她摇着轮椅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三) 一丝丝的凉风吹得她有些冷了起来,她缩缩身子,退到一旁,隐藏崐在了窗帘 里。然而,她仍旧向窗下望着。噪杂的汽笛声,喧闹的嚷嚷声,崐比赛似地直往人 耳朵里钻。面对这熟悉的一切,她的眼里又一次涌上了崐泪水。这次是热乎乎的泪。 她对自己说,你仍然可以到那个五彩缤纷的崐世界去,但,不能忘记他的忠告。 思绪仍在飘着,随风飘着。...... 他的情况一天天好起来。三天后,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慢慢地能吃崐能说了, 她每天用轮椅“走”到他的床前,陪伴他。 是的,我欠他的太多了。她想着,她不知该怎样回报他对她的爱护崐和关照, 不知怎样才能让他原谅自己的任性,不知怎样才能弥补这次事崐件对他的伤害。 隔三差五,她的那些朋友抱着一大摞摞的小食品来看望她,而看望崐他的人却 不多。他这才感到,她的人缘关系居然这们好,朋友之间的友崐爱原来是这么美好 的。相比之下,他感到了落寂。现在,他多么需要朋崐友的温暖啊。 她悄悄地对朋友叶子说:请你们来看我的同时,也看看我崐哥吧。子惊异地望 着她,月月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他来啦? 他的病房终于开始热闹起来了。 每天当习习凉风随着缕缕夕阳吹进病房,她都在静静地为他削着苹崐果,小声 地同他说话,他们一同欢笑,一同歌唱。他们同时深深地体会崐到了一种幸福,一 种亲情滋润的幸福,一种友情滋润的幸福。兄妹的亲崐情,同龄的友爱,这就是家 庭的快乐之源。 又是一个可爱的傍晚,夕阳似火,柳条儿随风翻飞。她用轮椅“走”崐进了他 的房间,他正用那期待的目光温和地迎接着她。她笑起来了,他崐也笑了,对视了 很久,默默无语,却又胜过了千言万语。他而她,正互崐相倾诉着只有他俩才读得 懂的心灵之语。许久,许久。...... 是啊,那是我的哥哥──她用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秀发──也是我崐的好朋友, 你真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原来是如此地可敬可爱呢? 她笑了笑,痛。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她咬紧了牙关,对自己说,你崐不可以哭, 也用不着伤心!因为....... 她又笑了,抬起头来,她望见崐了正在门口对她微笑 的他。 那是我的妹妹。──他笑着想,向前迈进一步。 没错。你是我的哥哥──她在心里说,也向前迈进了一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