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没钱难道我们就会饿死吗?紫烟在胡搅蛮缠地说气话,她的心里此时极不平衡。 你说呢?紫烟? 紫烟不说话了。 过了很久,她再一次用压抑地,嘶哑地声音说,你只是在自我安慰,在找理由, 找借口。你只是想添饱你的虚荣心,伪装你不平衡地心态。 我没有反驳紫烟的话,虽然我有些震惊。我接着说我的话,我的脑子也在回忆 过去。 记得有一次,我说,你说你爱吃海鲜,说等有了钱真想吃个饱呀。你知道我当 时的心情吗? 只有真正会流泪的男人才能体会到那种软弱与痛苦。 紫烟没有说话,却哭出了声来,她把头埋在我的胸膛上使劲地哭,这一刻她显 得那么无助。 她语不成声地说,小天我爱你,我不想你因为我那么操心,我也心疼你呀。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这么做,或者说我们的生活的改变并不是完全因为她。这 本就是我们选择的道路,我们必须走完它。这条路上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 两旁的树上依然有许多黑色的乌鸦正等着我们,延着血河的方向,我们只能看到坟 墓。 这一夜那道透明的墙崩溃了,而奴隶主绝不会就此而善罢干休,它会卷土重来, 在浅意识中我们不敢想象今后的生活会变得怎样,我的病在掩饰中变得更重。我知 道紫烟想要得到的有放多,但是些却一点儿也不过份,为了我,她宁可不要。她在 每天散步的时候可以吃上一根叫做“乐天”的冰淇淋,也可以和我在假日里划划船, 这些本是她喜欢的,可今天一去不复返了。这一夜,我们的性生活过得十分完美, 美得令人惊讶,这使我们暂时忘掉了一切。 以后的几个月我们的生活归于逐渐地完美,由一种表外的漠不关心变成了相互 体贴与抚慰的形式。称之为形式是因为我们的生活已无法与结婚之前的日子相比, 其中隐藏了过多的理解与承认,这种有些不负责任的形式会使对方不能更好地表白 自己的意途。更重要的是它隐藏了一种自我欺骗的行为,从而使形而上学式的投降 变得真实,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地在我们的头脑里存在着,这样持续下去的结果会使 用我们在惊恐中感到大失所望。但目前我们的确找不到更适合自己的法子去生活, 这预兆着还将有更大的裂痕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这时,忍受则成了一种自我毁灭 的武器。。 我下定决心做买卖的时候是在紫烟生下宝宝的那一个时刻。 我不知道她的父母知不知道紫烟在婚前就已经怀孕了,不过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了他们也无话可说,更何况他们早就想抱上这唯一的婴儿。我心中暗笑,这婴儿当 然不能长时间地和他们相处,因为她刚出生的时候是一只天使,当然是和她的外公, 外婆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也许还有我和她美丽的母亲。她以后也必定会成一只天使, 因此我会极力地反对她的外公,外婆为她灌输人类思想中那种粗俗的概念,尤其是 爱情这一方面。她的爱情应该是博大的,因为她是美丽的化身。在我的爱河中我会 放纵她,直到她犯下第一次重大的错误。她的爷爷,奶奶也许会让我放心些,因为 她的父亲就是被这么娇纵出来的。死拉硬套无异于拔苗助长,我喜欢象狼一样的女 孩,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她永远不会病死。远处的沼泽令所有的人都望而生畏, 可那是我的姑娘安慰自己的地方,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这位天使姑娘是生活在人间的。 她也许应该活在月球或是火星或是别的什么更遥远的星球上。 一定有许多人承认将这样的天使留在间不仅是人类的悲哀,也同样是天使的悲 哀。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能不重新面对生活了,紫烟的泪水象一条巨大的河涌进了我 的胸腔在其中兴风作浪。麻雀来回往复着,成千上万只地飞进我的头颅,拉成了一 条线的尖叫声炸开了我的血管,鲜血溅出我的身体时被乌鸦食干了。我天真的宝宝 是不会知道他父亲的苦恼的,可惜她没有长翅膀。我的心碎了。 下定决心做买卖的时候,我依然没有找到足够的钱。我和紫烟之间的争吵迫使 我做出了艰难的一步。然而这一切我都没有意识到是因为我的病,或者说是一种人 类在虚脱时才会出现的无奈与绝望。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在生命边缘的反抗,超 脱,迷恋的坚硬和空洞。我的头脑里被混乱的虚幻所添满,却又犹如边城苍山上的 积雪一般清明纯洁。 深夜宝宝的啼哭声把我从噩梦中拯救出来,惊走了的乌鸦已销声匿迹。紫烟疲 倦地将宝宝抱起来,给宝宝换衣服的时候显示了她是一个温柔而体贴的母亲。 明天又要给宝宝买“尿不湿”了。紫烟说。 用尿布不行吗?我说。 紫烟的眼神平静地出奇:你不是一个好父亲。 用尿布也一样的,紫烟。 好象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乱乱的头发使她看上去更象是一个小疯子: 不会做好父亲的人,就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我没有。我说。 有。紫烟的声音忽然达到了震耳欲胧的地步:你为什么不想想办法,亲爱的。 我们无所谓,可我们的孩子呢?别的孩子能够舒服一点儿,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行? 她忽然用拳头打我的肩膀,她的哭声和宝宝的哭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哭声停止的时候,她毫无意义地说了声:对不起。她背对着我躺下去的时候,我感 觉她的眼睛一直瞪到天亮。这个女孩子只会高声地唱歌和写诗,我想。 星期六那天,父亲把仅有的一张发旧的存折给了我,然后慈祥又深刻地对我说, 赔了就算交学费吧。 交了学费就没有毕业的机会了,我想。父亲眼中的智慧的光消失了,继之而来 的是一片没有生机的雾水。我从父亲那里逃出来的时候,只是在逃避他们对我的仁 慈与爱。 存折上的存款加到一起是一万元,连本带利总共二万一千多。这难道是我的父 母几十年的心血吗?我问自己。我难过得几乎要死去。 孔侠的朋友叫张成。他说这个人和他有多年的交情,如今混得还不错,虽然有 些滑头,但还不至于骗了他。我对孔侠说,是不是每一次出了事总是他跑你掩护? 孔侠笑笑。我对他的不以为然表示愤怒,说这事可马虎不得,万一出了事咱们就完 了。 孔侠说放心吧,出了事我弄死他。 紫烟不知道我向父亲借钱的事,她只是想尽早地上班,“尿不湿”这种新鲜玩 意儿仿佛勾走了她的魂魄。我从她平时的一些举动发现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妇人, 不能亲自给孩子喂奶成了她愤怒的话题。从一个天真烂漫的白雪公主到一个爱唠叨 的小妇人,这其间就需要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连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惊 诧于时间对我们的剥削和我们所付出的代价,除此之外我一无所获。 有一天,紫烟回来说,我又找了一份工作。 我有些惊奇,说商场不干了? 不是。紫烟说,在商场一个月只上半个月的班,用剩下的时间在一家公司找了 一份工作。一个月三百元,比在商场挣得还不少呢。她说,看上去老板人不错。 我的心里好象有什么东西牵动了一下,好象哪儿不对头了。 自从有了孩子以来,紫烟的性格就又变了,她的自尊心使我们的感情再一次进 入了僵持的阶段。只有在孩子面前她才是开心的,除此以外她再也没有向我表达过 什么。她忍受的,不想让孩子也忍受。有时她会淘气地将孩子放在我的怀里,说, 我可以让你抱一下我的宝宝,不过你不能把她弄疼了。她开心地看着这一切,只几 秒钟便抱着孩子跑开了。她无视我的存在,把我们的生活看成是幼儿园的小朋友。 这就是她眼中的孩子的父亲,却不知她早已成了我的孩子,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存在 在每一分每一秒里,让我抱孩子的时候最让我心动。虽然她的身体比结婚前更丰满 圆润了,这使我不能不承认没有孩子在身边时的巨变会使我无以为安到不敢想象的 地步。我倒希望我们的宝宝会永远长不大,这不仅可以让自己保全性命和逃避人间, 也可以让爱她的妈妈感到她对她的安慰。这时,紫烟的脾气与我的病成一条斜向上 方的射线,坐标上的数字不断地在增加,也不知哪里才是它的终点。射线在毫不犹 豫地延长,把它上面的每一个点连接在坐标轴上便形成了一种酷似墓碑的长方形。 我不知道这病要在什么时候才能消失,但毫无疑问,它侵害了我的身体,我害 怕它会影响我远比肉体更高贵的精神。我不能否认孔侠也有这种病,而且不止我们 两个人有,紫烟也同样有,只是表现得不同罢了。这病来临的时候你会不知所措, 你只能让它带领你走入最近的一个深渊,你别无选择。有时这病会变成一柄残破、 无力,沾着鲜血的剑,当你的对手击倒你而跑得无影无踪时,你却无从下手。这种 不知所措表现在你的恐惧,因为你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当你明白过来你要面对的 敌人是整世界的时候,鲜血已漫延到了你的全身,最后你发现这血是你自己的,完 全是。 紫烟的生活已经越来越没有规律,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规律可言。唯一有规律的 地方就是每个晚上她必须回来,这成了一种勉强的应付。总之,就算略带酒意地回 到家里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眼睛还是清明澄澈的,工作需要成了她一成不变的解 释,对此我表示淡漠。周围发生的事使我失去了最后的勇气。紫烟有充足的理由来 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当我发现同她争吵只是在自寻烦恼的时候,我放弃了这种不明 智地举动。她只是个会唱歌和写诗的孩子,我想。 坟墓里的骷髅在向我微笑,招手,它指引我往血河的方向去,在血河的边缘, 我的身体出现了裂痕,象是用瓷做成的。我的眼在流血,流出的却好象是晶莹的水 银。我的肢体在忽然间四分五裂,露出了贴在白骨上的钢筋般的血脉。青筋成了网 丝,成了蠕动的蛇在我的身上缠绕。用冰做成的叶子在阳光下溶化了,它变成了雨 水降落在我的躯体上,彩虹出现的时候我的身体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墟。在废墟的边 缘依然停满了那些黑色的乌鸦,正用锐利的尖嘴啃食我残留的血脉与骨片。大鹰飞 过来了,将我的整个身体都叨了起来。我的身体在空中溃烂,我无力地打着鹰的羽 毛,却发现这羽毛竟也是黑色的,黑得发亮。我落在地上的时候盲目地望向四周, 这时,骷髅说话了。 你在找什么?骷髅说。 我的灵魂呢?我的灵魂哪去了? 灵魂是你自己的,谁也得不去。 我现在在哪里? 在地狱。 我开始哭了。我不该下地狱,我说,我是一个好人,没有犯罪。 骷髅指着我说,每个人都有罪。你的肉体在地狱,你的灵魂却已在天堂。 在天堂么? 在天堂。 天堂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见呢?我要上天堂。 你能看到你的灵魂吗? 不能。 灵魂却一直在关注你。 我要上天堂,我说。 你不能去。 哭声传遍了整个世界,我问为什么? 骷髅说,你的肉体是肮脏的,而纯洁的灵魂才可以去天堂。 为什么我的肉体会在地狱呢? 骷髅怨恨,凄厉地说,灵魂在天堂的肉体都在地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我忽然害怕起来,说,让我的灵魂升天堂吧,请把我的肉体拘走吧。我的肉体 给你。 骷髅哀叹了一声说,不是给我,是给罪恶。 我说是,给罪恶。 接下来的事是乌鸦来吃我的尸体了,我笑笑。 梦的征兆在第二天开始逐渐地成为现实。 母亲来电话兴高采烈地说,小天你信主耶稣吧,他会保佑你的。你可以向他说 出你的愿望,只要你诚心去做,主会为你解决一切问题的。 主能赐给我面包吗,妈妈? 母亲有些伤心,她用一种可怜而无助的声音说,祈祷吧,就会有的。声音软弱 无力。 我读过《圣经》,妈妈,我知道一些关于神的事。实际上我已经按神的旨意去 做了,成与败都归功于他,归功于主。我自嘲地说。 母亲有些欣喜若狂地道,我的小天,你本来就是主早已丢失的孩子,他现在终 于找到你了。 感谢上帝,母亲说。我觉得母亲在划十字。 我没丢,妈妈,我正在和您讲话,我说也许是我把自己给弄丢了。 母亲伤心地说,你需要拯救,我的孩子。 需要拯救的是整个世界的肉体,我说,耶稣也许能使您平熄心中反抗的怒火。 您筑那道墙的时候会感到非常乏味,当它高到使您无法超越的时候您才会明白梦想 在墙的另一面。您越是不反抗,这道墙就会变得越高。只有在生命的终端您才能看 到整个世界的混乱与繁荣,而这时您才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个乞丐。 小天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在石城这地方我们都是乞丐,妈妈。幸好我的灵魂是要 脱离石城的,但我并不反对将我的尸骨埋葬在这里。好吧,妈妈,您在祷告我的公 司能顺利开业吗? 我在祷告,孩子,妈妈为你虔诚地祈祷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妈妈。 母亲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小天,石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在哪里? …… 挂断电话后我后悔了。 母亲的心情刚有好转,我又刺痛了她。一个人总是会刺伤和他亲近的人,越是 你深爱的人刺得你越痛。我想起了妈妈的话,救世主真的能救世吗?石城又是什么 样子的?它在哪里?石城难道会是一座虚假的城吗?不可能。可生活在石城的人们 为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石城呢? 石城不是一座虚假的城,这是事实。石城人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就是石城, 这也是事实。 紫烟来电话说她今晚住朋友家,不回来了。 我叹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今晚的约会。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叫石城的地方,四围青山环绕。可是如果你生活在这里就 会发现在石城里你很难看到一块象样的石头,所见的只是断砖碎瓦。四围的山将这 里堵得水泄不通,致使日出与日落的时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在石城这地方你 根本看不到一条河水,而一阵微风在这里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人们在大街上行 走,呼吸着由风带来的病菌。从远处看,石城更象是一个火山口,大雁从这里飞过 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过那些由臭水沟代替的河流,它们短得象老鼠的尾巴。 “大三元”就坐落在石城的东北角上。我奇怪张成为什么会选在这地方。张成 说这里是最大,最有名的炮楼,连政府官员都来这里打过炮。当时我并不明白什么 叫打炮。 整桌子的菜摆得琳琅满目,小姐的笑容让人不饮先醉了,隔壁传来了男女淫荡 的笑声。 这有点儿象旧社会,我想。 孔侠象老大一样抽出一支烟来让张成点燃,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外面确有传言说孔侠是石城的一位老大。有一次,他给了一个乞丐一百元钱。 又有一次,他把一个快要老死的老头子差点儿打死,但他并不是一位真正的老大。 张成说我也并不是来请你们吃饭的,只是略表心意。他说公司的事快办好了, 托一个广州的朋友办的,他也入了股,入了二十万。 孔侠说这件事好象变得复杂了。 张成的眼神好象在掩饰什么,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孔侠的眼睛,他说张成你小心 点儿。 张成说我知道,会小心的。 不是让你小心别的,孔侠说。 什么? 小心我弄死你。 张成的脸有些发白,说哥你放心吧,不会出错的。 孔侠说,不管怎么样,两个星期后公司的事如果没有解决,你就把钱退回来。 到时候我若是看不到钱,你就得小心点儿。 张成有些着急,说哥你别急呀。 孔侠说兄弟,哥哥劝你,咱们不开公司了,不和别人合股了,咱们用自己的几 万块钱做点儿事。你的门路不是多吗? 张成说行啊,三星期后做决定吧。 不对,孔侠说,是两个星期。 办公司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所以干脆不办。上了别人的当怎么办?我完了无所谓,还有小天呢, 小天怎么办? 我用酒杯遮住了脸。 不干公司干什么?张成说。 开个游戏厅,摆几张台球桌不是挺好的么? 张成举起自己脖子上的领带说,哥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孔侠噔着眼睛说,你妈你和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保持这种绅士风度。 张成笑笑。 开公司要是赔了怎么办?孔侠说。 张成说那就开个炮楼吧,也省得我们花钱打炮了。 操你妈,别想着干缺德事,你小子越来越没屁眼儿了。 张成说操,有屁眼儿没屁眼儿还不都是一个样儿?人总要吃饭吧,你说呢哥哥? 孔侠挠挠后脑勺说,也是。 最后一道菜是海鲜,是一盘三寸长的大虾,我想起了紫烟。张成用奇特的口吻 对我说,小天,快尝尝,没吃过吧。我笑笑,连一根虾毛都没有碰。 孔侠吃了一只就不吃了,他喝了口酒说,就鸡巴这玩意儿,再给我来一盘。 张成说你不是不爱吃吗? 我拿回去下酒。 张成摇了摇头,目光中露出了嘲讽。抽完了一根烟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盘三 寸长的大虾。 张成用不怀好意地目光看着小姐命令道:打包。听起来他好象是在说:打炮。 小姐笑笑。 孔侠象一位老大一样坐在椅子上吸着烟,酒到必干的结局使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张成这时凑过来说,哥,我请你打炮。 孔侠用眼角瞟了我一眼,瞪着张成大声说,我鸡八是个大老粗,我鸡八不会打 炮。 隔壁的笑声忽然停止了。张成看着我的脸说,看上去,你鸡八一点儿也不粗。 饭局结束的时候,孔侠对张成说,给我五百块钱。 张成问,干什么? 孔侠说没钱了,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了。没钱喝酒了,先给我点儿花着,算是 借你私人的。 张成说我没这么多。他知道这些钱会一去不反的。 身上带了多少? 只剩三百了。 把打炮的钱也给我。 张成给孔侠钱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 临走时,孔侠拍了拍张成的肩膀说,小心点儿。 快走到家的时候,孔侠将打包的虾塞在我手里,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给了我, 说,回去吧,紫烟还等着你呢。公司分红的时候还我六百。 我的眼泪没有流下来,说紫烟今晚不回来了,我去你那喝酒。 孔侠显得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下,说走吧。 我低着头走着,说我好象在饭店门口看到紫烟了。 孔侠说你他妈别胡思乱想。 孔侠的家是属于石城以外的地方,虽然又脏又破,但却温暖。 你相信张成吗?我对孔侠说,我总觉得要出事。 放心吧,孔侠说,他出不了这块地方。 你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过一天算一天,幸好总是有人请我去吃饭。他们的目的是让我帮他们打架,这 一点谁也别想瞒得过我。还有人让我去收保护费,我没去。 你帮他们打吗? 有时候。 有时候? 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是不会去的,除非他们故意找事儿,否 则我是不会打人的。 什么叫打炮? 就是玩女人。 你干过? 酒精不起作用的时候我就去。 没想过给我找个嫂子? 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的。 出了事最好。 哦? 对于我来说,有一个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什么地方? 监狱。 监狱? 在里面你好好听话就有饭吃。不喝酒,不赌博,不玩儿女人,饿不死的。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说。 风从破烂的窗缝里吹进来,发出轻微的叫声,就象是夜鬼的哭泣。我无法入睡, 一躺下就头晕得想去死,四周疯狂地旋转。外面的树影象是疯子的头发,又象是黑 色的鹰爪在勾引我的寂寞和空虚。所有的劫难在我的头脑中澎湃,生长,潜移默化 之中我更加看淡了人生。 我已经病入膏腴,没有什么现实的东西可以拯救了,连金钱都不能。金钱本来 就不能。不言而喻,我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因为我发现我快要疯了,疯了的时 候我可以做出一些极其卑贱的事来浪费自己的生命。象是最初的孟星魂一样,我生 活在一片绝望之中。 一种奇怪的欲望在我的心中增长,我并不是道貌岸然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