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他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别哭了,你该回去了,回家总是那么晚不好, 别让我的事情搅得你也不得安生。” “没事,我跟我老公说过了,我有个学生病了,我要常来看看。”我在和他说 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我们这样的在一起,老公或者老婆挂在嘴边上总是很滑稽。说 真的,我们这算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出发点使我们走到了一起?无论网络上是怎样 的自由,到了现实中,生活的规则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你,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 现在觉得,其实,只是感情的诱发和冲动,我并没有准备好要遇到的一切。 临走的时候,我又一次走进病房坐在他女儿的身边,看着与其说是熟睡不如说 是昏睡的孩子。他站在我的身后,用手扶着我的肩膀。这情景在外人看来,我们就 是一家子。孩子睁开了眼睛看着我,他赶紧把手放了下来。 “老师,你还没走呀?” “就走,我看看你睡得好不好。”我怕她看见了当时的场景,心里有些不自然。 “老师,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孩子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感到很奇怪, 我回头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他。 “别说多了话,老师要走了。”说完他走出了病房。 “老师,你告诉我,我爸爸真的是你老公的朋友?”她拉着我的手问。 怎么回答孩子的话,我犹豫起来,我该不该和她说实话? 我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消瘦的几乎失形的脸,望着她那两只眼睛,勉强的点 了点头。我记得,第一次在她家的时候,她就问过我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的回答 是那么理直气壮。 “老师,你除了能帮助我,你还能帮助我爸爸对吗?” “他是个大人了,大人不需要帮助,你是孩子,孩子是需要大人帮助的。”我 在回避着她的问题,因为接下来我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 “老师,你别瞒着我了,你那天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是谁,你就是老和爸 爸在QQ上聊天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吃了一惊,原来这孩子早就这样想,我却浑然不觉,说了 这句话我又有点后悔,我这样问她,实际上就等于我在承认。 “我从我爸爸看你的眼神当中看出来的,好了老师,我没有别的意思,相反, 如果我爸爸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帮他,我到真的很高兴。”她说到这咳嗽起来。 我吓了一跳说:“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睡一会。” “你得承认你和我爸爸是朋友而不是他请来的家教。”说完了,她压制着咳嗽 固执的看着我。 面对孩子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处境,我没理由再瞒她了:“是,我和你爸爸认 识了好长时间了,我们是在网上聊天的时候认识的。我们很谈的来,后来就见了面, 不过见面的时间跟认识你的时间差不多。” “我看到过你和爸爸聊谈的内容,我知道你们很谈得来。”她咳嗽的满脸通红, 可是她的脸上却在笑。 “你怎么看到的。”这话问的很不合适,我知道现在让她多休息是最重要的, 可我还是问了。 “这很简单,查看一下聊天记录,因为我爸爸在聊谈的时候,有时候干别的事 情,他从来不关QQ,甚至到我上来用电脑的时候,他也会忘记关。”。她有些得意 地说。 真是的,我觉得我们这样年龄的人,用电脑和用手机差不多,只是简单的功用, 其他的知道的就很少,现在听她一说,我完全相信她说的事真的,当我想起我们在 QQ上聊天的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难为情。 她大概看出了这点说:“老师,你别不好意思,当初我看爸爸很苦闷,是我教 爸爸上网的,我想他能在网上找一两个知己,说说他的心里话,排遣一下他的苦闷, 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心疼他感到他孤独,爸爸很可怜的。我本想等我长 大了,好好的帮她,可是,我又得了这个病……。”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 来。 “我知道你心疼爸爸,我也知道你爸爸是个好人,所以,我喜欢他,我也喜欢 你。你好好的养病。”我抚摸着她的手说。 新房子正在装修中,天气也越来越热,老公几乎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热情盯在 那。我下班除了上医院,也要到这来看看。他的女儿一点也没有好转,看着新房子 一天一个样的变化,他的女人一天一天的走向死亡,这滋味真不是语言能形容的。 我和他已经顾不上说自己的话了,见了面的话题总是女儿的病。如果说在最初的时 候,我们那种异样和新奇的感觉,现在已经荡然无存。我觉得我已经和他在一起很 长时间了,病房里的人不知道内情,就把我当作他女儿的妈妈,开始的时候,我感 到不自在,后来也认可了这个角色,无论是从没必要解释的角度,还是从他女儿能 有个安慰来说,反而觉得很必要。 一天下午没课,我正去医院的时候接到了老公的电话,就要铺地板了,一时拿 不定主意选什么样的好,我本想说让他自己去选,有了上次的教训,我想还是先和 他去看看。 我们来到建材市场选定了地板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电话:“能来一趟吗?孩 子可能不行了!”他的声音阴沉而无力,可是我却像听到了天上打了一个雷声。我 只是嗯了一声就挂上了手机。 “什么事?谁来的电话?”正在交款的老公看着我发愣的表情问道。 “没事……那个学生好像不行了。”说完了这话眼泪却不听话的流了下来。 “你要去看看?” “对,我得去。”我没有想的更多,匆忙得走了。 到了医院,孩子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里,我只能隔着窗子看到满身插着各种管子 的孩子。他也目不转盯得看着,脸色苍白。 “大夫,怎么样?”他战兢兢的问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的大夫。 “很危险,可以说没什么办法了,今天晚上要特别注意,血压已经很低,人已 经深度昏迷,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大脑了。”从大夫平静的语气里,每一个字都像一 颗子弹射出来,他瞪着眼睛听着,大夫已经离开,他却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 “你别太着急了,也许过了今天晚上还有希望。”我扶着他坐在椅子上说。 “过了今天晚上还有明天晚上,反正我是保不住她了……。”他低着头抽泣起 来。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来安慰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的他痛苦 是谁也代替不了的。我靠在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这在我们相处以来还是头一 次。 我们就这样坐着,一句话也没说,。时间也好性静止了,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 深夜。那个大夫从监护室里走了出来:“家长过来一下。”他象被弹簧他起来一样 到了大夫跟前。 “病人已经走了。”大夫摇了摇头说。我扭过头去看到,医生和护士正在把那 些管子一根一根的从孩子身上拔下来。 走进监护室,我看到孩子苍白消瘦的脸,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他那鲜活的样子, 心里刀割的一样。他站在窗前看着女儿,两只眼睛像两个黑黑的洞,没有了眼泪和 表情,直愣愣的有些可怕。 他的女儿走了,跟着他跑完了丧事,他对我说要自己安静一下。我能理解他此 刻的心情,让他独处一下也许会是好事。我的新房子已经装修完毕,我们也搬了进 去。我原想新居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震动和快乐,谁知道,我却一点也没有新鲜的感 觉,我已经说不出是惦记他,还是想我自己,就这样茫然的上班,下班,回家。我 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也从不坐在安装好了的电脑前,回到家里除了做饭,收拾屋子, 我就是坐在电视的跟前视若无睹得看着。电视里演得什么我不知道,老公说的什么 我也听不清楚,脑子里也并没有想什么。甚至根本就没有精力顾及我这样的神情会 叫老公怎么想。 也就是大约两个星期左右,已经进入了深秋。 一天接到了他的电话:“你还好吗?” “嗯,你怎么样?”我想,这原本是我应该问他的话。 “我是太自私了,只顾了难过。我想你,想见到你,可是我不知道见到你能说 什么。我想还是我自己来调节我自己吧。”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 “我今天下午的火车,我想离开这座城市,我有个朋友在外地开了个工厂,已 经叫我到他那去,今天下午的火车,” “几点的火车,我去送送你。” “你能来送我吗,我这样的决定你不恨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快告诉我几点的火车,我们在车站见面吧。” “那好,五点半的,在车站佐侧的钟楼下面怎么样?” “好吧”我挂上了手机朝车站走去。 穿过车站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直接走到钟楼的左侧,我看到他早就站在那, 我想他刚才的电话是在这打的。他瘦许多,手里拎着旅行箱,当发现我的时候,他 大步地朝我走过来。 “街边有个麦当劳,我们去那坐一会。”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原因,麦当劳了几乎就没有人。我们找了个靠窗子的地方坐 了下来。 “想不到,我们从见面到现在,就是这样没有安生过。”他点上一颗烟说到。 “谁愿意赶上这样的事。”我说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点心不在焉。我不知道 该说什么好,特别是他提起了从我们见面到现在,说实话,我不止一次的回想着这 段过程。 “真的很感激你,谁说网络是虚拟的?我就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朋友。只是委屈 你了,我们竟然很少能为自己在一起呆上一段时间。” “这没什么,我们在一起真要是有很多时间的话,说不定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我说的是真心的话。 “原来我老是想,一定要有个时间属于咱们俩,看来人算不如天算。” “你到那去有把握吗?”我知道他觉得这样的交往有点让他内疚,我就转了个 话题,其实这也是我关心的。 “有,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这次让我去也是为了叫我离开一段时间。我 会经常和你联系,说实话,我现在在这个城市里就剩下你了。” 他的话叫我心里一阵颤动,我不想让他离开,可是我没有理由,或者说,这么 长时间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就常常想,什么事情总的给他一个理由才能有必要 发生和维系。我们在一起是什么理由呢?如果说有理由,为什么每到究竟这个事情 的时候,放弃总是最好的选择? 我就这样想着,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感觉到和我认识有点不值得?或者说,你没有想到,我们走到现实 里是这样的情景,和你理想的不一样是吗?你真的有理由责备我,有理有恨我,如 果是那样的话,我一点也不埋怨你。”他大概看我不说话这样说到。 “没有。”我摇了摇头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嘱咐你在外边小心照顾你自己,这话好像不用说。你 说我们的相识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根本就没想象过会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我什么也没有了,但是,我心里还有一个你,这就足以叫我活着还 有点滋味。我跟你在一起会很快乐,可是,我留在这也会很痛苦,这样快乐和痛苦 在一起,简直就是煎熬。何况,我们只能是这样,不能在走的更远了,你有家,有 你的生活,我很早就想过,如果我和你走到现实里,这就是个最实际最大的问题。 我想,没有人会为这个做好准备。”他用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说的是实际的问 题。 “你走吧,也许这样更好一点,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不后悔认识你,因为 你是个好人,特别是个好父亲。”我觉得我这样说一方面是对他,也是对我自己。 他看了看手表说:“该进站了,咱们走。”他说完站起身来。 “我要看着你上火车。”离别到底是能打动人的,虽然这样的要求只是在一瞬 间脱口而出。 买了站台票,我和他捡了票走到了月台上。这一路上他都是拉着我的手,我忽 然心里有点舍不得他。 月台上他又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眼睛只看着火车。开车的铃声响 了,他忽然紧紧地搂着我,他搂得是那么紧,虽然人声嘈杂,我却觉得一切都停了 下来。这是我们在一起头一次,也许是最后的一次他这样拥抱我,接着,他松开了 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车厢。 车开了,我在每一个车窗搜索着他的影子,可是我没看见。火车朝着落日的方 向驶去,渐渐的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 他走了,新房子装的很漂亮,老公知足的很,几乎每天他都要坐在他那装修成 古香古色的书房里,其实,老公就是一个行政干部,文化还远到非要个书房的地步。 但我知道,这是他的梦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梦想,这梦想会伴随我们一生,因为他 们大多数都实现不了。 我的电脑换成了新的,这是老公的主意。它很漂亮,速度也很快,特别是那个 叫人看了很舒服的屏幕。从他走了以后,我没有再上过网,没有打开过它,我也不 知道是为什么。 一天,老公跟我商量说:“我们请一次客,把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都请来,一 起到咱们家来吃饭,庆贺一下我们的新居,我记得刚搬进来的时候跟你说过,不过 那个时候你的心情不好,现在可以了吧?”没有理由说不行,我同意了并忙碌了起 来。 星期天的时候,大家都来了,我在厨房里忙碌着,客人们则由老公陪着坐在客 厅里。饭菜摆在桌子上的时候,大家为我们的新居干杯。 “哎,老婆,你怎么喝饮料?”老公看我端在手里的“可乐”说。 “我不会喝酒”。我说。 “算了吧,你喝过的,今天你也要喝,来,换了酒咱们喝一杯!” 大家异口同声的赞同着,我只好换了酒。那天我不记得我喝了多少酒,只是就 这样喝着,我想也不过就是个醉。人有的时候是需要摆脱一下自己,醉一回也就不 遗憾了。 那天大家待了很晚,晚上我们都去了外边吃饭,老公很高兴,我虽然没有喝醉, 但是,心情也和往日异样起来。当我和老公往回走的时候,我们路过了那天我喝酒 多了的地方,那棵我扶着呕吐的树。我想起了他,想起了那天我们的谈话,想起了 我们这一段我从没料到的经历,想起了他的女儿,那个可爱的孩子,想起了远去的 列车……。 回到家里,老公照例去了书房,我给他端进一杯茶。出了书房我不知不觉的走 到电脑前,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次。我打开了电脑,打开宽带,这一切都熟的 不用经过大脑。但是,我把鼠标停在了QQ的图标上,犹豫了一会还是打开了,隐身 上去,很多个头像在跳动,我没有打开任何一个,走到“群”里,看到正在热闹的 人们,是呀,正在发生和已经结束的过程就是生活的轨迹。点QQ——关闭——右键 ——删除——开始——关闭计算机——,屏幕黑了下来……。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