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游戏中的男人 作者:透明的翅膀 她突然被游荡在空气中的某种东西,深深打动了。那不过是幻觉,她又看到了 他的音容笑貌。寒风,迎面扑来,拥住她,她合上眼,大片的泪水挣脱束缚满溢出 来。 迷失游戏中的男人 平安夜,异乡人咖啡店。 她在等他,他迟迟未来。 她从容不迫,用一支支烟蒂,把烟灰缸的低凹处缓缓淹没。有时候女人的忧郁 神情会引发出诱人的魅力。一个男子用了整个晚上,欣赏她沉思的模样,最后,鼓 起勇气走上前,询问能否与她交个朋友。她皱了皱眉头,露出不耐烦并极力克制的 表情,仿佛她点了甜橙,端上来的却是苦咖啡。 “可以,”她熄灭香烟,说道:“如果你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一 天要抽多少支烟?一年会换多少个男朋友?你知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来一直在等一个 人?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都不来?你知不知道我快要崩溃了?你什么也不知道,也 敢走过来要求做我的朋友。好吧,等到2 月30日我们再见吧。”她伶牙俐齿抛出一 大堆话,没等那个男子回过神,已经结好帐,走出门去了。 长街,因寒冷而人流稀少。一阵劲风刮过,地上的破纸片枯叶开始旋转并相互 追逐。偶尔,邻街的店铺门被推开又关上了,断断续续送出片刻的暖气和音乐,为 清冷街道增添了一些温馨气息。 她,走在路上,一段电脑游戏的配乐飘过耳边,那是他设计的电脑游戏,她突 然被游荡在空气中的某种东西深深打动了。那不过是幻觉,她又看到了他的音容笑 貌。寒风,迎面扑来把她拥住,她合上眼,大片的泪水挣脱束缚满溢出来,从凄楚 微笑的嘴角滑落。那不过是幻觉,恍恍惚惚又得到了他的拥抱。 过了二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无数双在过去几个月里,被严寒冻得红肿了 的手,都渐渐恢复了常态。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双手正在迟缓地按动电脑 键盘,送出了一封耗费6 个月时间才完成的电子邮件。 她打开电子信箱,发现了他的邮件,忍不住大声尖叫。点击进入。屏幕上显现 出六个字,“我很想你,等我!”那么,他是要回来了。她想着,跌跌撞撞地闯进 了有电话的隔壁房间,又飞快地退了出来,操起手提包,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汪汪泪 水,便钻进了一辆计程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他家。 他的妹妹金香为她开了门。 “他回来了,回来了,我收到他的信了。”她像发疯了似的,翻来覆去地只知 道嚷嚷这几个字,脸上泪水模糊,不知是哭还是笑。 “可他没有回家啊。”金香有些吃惊地问:“他有没有说明白,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脑袋好像“嗡”的一下被抽空了。 “那么,他有没有说他现在哪里呢?”金香又问道,“他怎么会写信给你呢, 也许是你弄错了?” “不会的,我知道那是他写的。”她大叫,与其说是尽力向金香做出保证,倒 不如说她在试图说服自己。 “你回去吧。他为天堂传说游戏软件开发公司工作,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镂空窗帘后传来。光线明亮的大阳台上,摆放着几张麻将桌, 他的母亲金夫人独自坐在桌前,把玩着桌上的麻将牌。 “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什么鬼公司,他到底在哪里,我求求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虽然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她曾无数次徒劳地问过这个问题,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又 问出了口。 “你回去吧,如果他心里有你,一定会去找你的;如果他已经不在乎你了,我 们也无能为力。”金夫人答道,隔着纱帘,面目深藏不露,像一个不愿说出预言的 女巫。 又是那句答案,她的心几乎要凉完了,许多的不解之迷,开始逼着她去寻找事 情的真相。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突然大跨步,抓住楼梯扶手猛冲上二楼,朝 他的房间直奔过去。 他的房门上了锁,她用力扭动球型把手,把门板拍得震天响,破口大骂道: “出来,我知道你回来了,胆小鬼!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房里的人大概被她吓坏了。她听到东西摔倒的声音、撞击声、还有好像是从被 勒紧了脖子的喉咙里传出来的重重呼吸声,各种混乱不清的声音只持续了半分钟便 消失了。她正想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个仔细,金香已经追了上来,粗暴地推开她, 以剑拔弩张的气势说道:“要么你走,要么我报警!” “好啊,我正想呢,报警吧,让他们来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也不甘示弱地顶了一句。 “不要吵了。”金夫人气喘吁吁地急走近来,抓住了女儿的手,说,“我们让 她看看清楚,里面有什么,否则她也不会甘心走的。” “可是……”金香欲言又止。 “不要说了。”金夫人说完,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郑重地问她:“我愿意打 开门让你看个明白,但我决不允许你未经他的同意就闯进他的房间,你能做到吗?” 她点点头。 门被打开了,屋里一片狼籍,微风从洞开的窗口吹进来。地上零散地堆着些旧 报纸、书籍、树叶碎片,墙角边上摆着一台电脑,被乱揉成一团的床单缩在老式沙 发上,一口装满水的大浴缸,除此以外,房间里再也没有其它物品了,更不要说人。 金夫人把她送到门口,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说再见,你很聪明,知道那是什 么意思。” 门轻轻地在她身后关上了,也许是永远。 金夫人回到了二楼。金香一直守候在走廊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忧心忡忡地说 :“你太冒险了,如果让她看到他,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像刚才那样的情形,不开门,我们反而瞒不过去啊。”金夫人无可奈 何地说。 金香烦恼地把手指插入头发里,往后梳了梳,希望能整理出一个头绪来,“我 们要瞒到什么时候呢,现在科学发达,说出来也许会有人可以帮助他……” “不!不要说下去了!”金夫人声泪俱下,哭出声来:“你要把你哥哥送到实 验室去吗?让那些残忍的人用电击他、用针扎他,把他切开来做标本吗?你怎么忍 心啊?我想起来就觉得好可怕……”金夫人说得一口热血涌上肺腑,猛咳不止。金 香不敢再说什么,忙扶母亲下楼去。 这一天直到月上树梢时,金香才再次出现在二楼走廊上,手里捧着个托盘,里 面放满了树叶,她打开哥哥的房门,放下托盘,又关上门走了出去。 房间内又一次被黑暗所笼罩了。 他坐在那口大浴缸里,身体全部浸泡在水中,一动不动,翠绿色的眼珠闪出一 点暗光,“我很想你。”他不断喃喃自语,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记忆力在急剧 下降,他担心,有一天他会再也想不起,这几个字和那个几乎为他而疯掉的女人。 水,很多的水。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他看到了一大片的水域。他来到了一 个水的世界,这里完全不同于地球,是一个由水中的生长出来的森林构成的王国。 这里的居民都具有两栖类动物的某些特性,入水能潜游,出水可爬树。胎儿在水中 分娩而出立刻会自己游动走开。他们一旦离水上树,皮肤表面的水分马上被身体吸 收干净,不留一点水痕。大多数时候他们栖身在树上,以植物的茎叶为食。 他的地位尊贵,居住在树干的最高处,出外巡视时,臣民们见到他,都要低下 头来,毕恭毕敬地向两旁退让。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情形。 当时,他刚爬上一棵千年古树准备休息,几分钟后她出现了,赤身裸体,以万 般美妙的动作姿态划开波浪,徐徐游来,尖尖的小鼻头几乎翘上天,嘴巴轻轻鼓动, 一串串可爱的小气泡便冒了出来,俏皮极了。 “你是谁?”他爬下水,急不可待的向她游去。 “凭什么告诉你?”她用尾巴激起一片水花。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装出一副很威严的神情,说道,“你必须回答我的问 题。这片水域是我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哈哈,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你的呢?。”她放声大笑, 突然把头沉入水中,丢下一句话,“你追上我再说。” 长夜过去了,天空还剩下些淡淡的灰色。他被窗外那些早起上班的人吵醒了, 头脑里还残存着一些水的影像,这只是个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睡眼,看到了墙角 电脑的模糊轮廓,旁边还散乱地放着几张光盘,那是他新设计的电脑游戏样品。他 记得昨天天堂传说电脑游戏软件开发公司打电话来,问他是否愿意跳槽,薪水是现 在的三倍,但必须长期在外省工作,答不答应呢?他拿不定主意。母亲和金香可以 跟他一同迁去,而他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城市的。他感到心烦意乱,不知 该用什么方式对她说。他想,还是晚上到了异乡人咖啡店再说吧。 他抬头看钟,指针不觉走过了八点。老天,上班要迟到了,这个月的全勤奖还 要不要了?他慌忙用手撑住浴缸边沿,想站起身来,猛然间,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细小弯曲,指甲长而锐利,皮肤表面布满绿色的细鳞。 现在,他比较能适应变身后的模样了,一半是因为无可奈何,一半是由于梦境 的幻象已经根植入他的内心深处,反而令他弄不清楚哪个是真实的世界了。另一个 世界的君主,错误的来到地球,变化为人类,这难道可能吗?人类忽然变异成其它 物种,这难道又可能吗? 他跳出浴缸,慢慢向房门外爬去。昨夜金香送来的食物还没动过呢,放在托盘 里的叶子不是长了细剌就是过于肥厚,都不是很对他的口味,他感到肚子饿得难受, 决定到楼下厨房找些食物充饥。母亲害怕他总是困在一个房间内,会过于烦闷,在 没有客人的时候,就打开所有的房门,方便他出入。下了楼梯,他条件反射地竖起 尖耳朵,留心倾听附近有没有脚步声,并尽量避免停留在拐角处。有一次他差点被 金香踩到尾巴。 厨房里有一张专门用来放他的食物的桌子。桌腿上被金香用刀子刻出了几道浅 槽,把指甲搭上去,费不了多大劲,他就爬上了桌面,找到一堆树叶津津有味地吃 了起来。吃完后,他又挑出一支连着几片嫩叶的小树枝,笨手笨脚地想拖回去享用。 正当他摇摇摆摆跑过大厅的时候,树枝从嘴里滑落出来,他也乐得停下来,喘口气, 东张西望把周围的环境打量一番。 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他的一张大学毕业照。像片中的他,西装笔挺,抬起一只 手,比划着胜利的手势,嘴角泛起自信的微笑。那时候的他,正踌躇满志地夸下海 口:将来一定要设计出一种具有魔力的游戏软件,让所有的“玩家”都为之痴迷。 他久久地凝视着照片,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笑着说“茄子”,站在一大群人中的青年 就是自己。他明白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再怎么身体残缺,蠢笨没有知识的人,只 要将努力向上的坚定信念,付诸行动,终有一天能够找到属于他们的幸福;而他这 个被人类社会排斥在外的异形人,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在这个社会占有一席之地。 他叼起树枝继续向前跑,思绪却是翻江倒海地波动不已。刚才还在埋怨没弄好 的早餐,他有什么资格指责金香呢?一个纤弱的女孩子,得不到兄长的照顾,还要 挑起养家的重担,作为哥哥,他感到愧疚难安;还有母亲,他曾许诺,要给母亲一 个安乐的晚年,现在却连一句感激的话语也难以表达。 为此,他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树叶,藏在水里不愿露面。 这天晚上,也只有晚上,他爬上了窗台,大胆朝外张望。街道的两旁种了些不 知名的树,树梢上抽出了不少新芽,毛茸茸粉嫩嫩的,在街灯下微微晃动,十分逗 人喜欢。他想象着自己恢复成人形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摘来吃个够了,味 道一定很不错,不过,作为人类吃起树叶来,恐怕又是别样滋味了。 渐渐地起风了,先是无数细小的沙子尘土在空中乱飞,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 抽抽嗒嗒打在树叶上,发出清脆有力的声响。此刻夜色已深,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 有,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近来,又急急消失在远处的雨幕里。 他想起金香上夜班出门时没有带伞,便下定决心,要尽一个好哥哥的义务,叼 起雨伞,朝金香的公司跑了去。平常人走路到那里需要5 分钟,他想如果他跑得够 快的话,用不了2 分钟就可以到达了。 然而,事情并不象他设想的那么顺利。没有坚硬的牙齿,伞又太重了,跑不了 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暴露的危险越来越大。晚上的 巡警都配有警犬,那些有着钢牙利齿的动物,不消几秒钟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他隐 约听到远处传来狗的咽唔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朝前跑去,惊乱中,一 根伞骨剌进嘴里,绿色的血液沿着嘴角流了出来。他又痛又慌,跑晕了头,也没多 想,跳上台阶,便直直撞进了金香的办公室。 一个男人发现了他,吓得掀翻了椅子,紧接着把他当成了活靶子,抓到什么文 件夹、订书机之类的物品都往他身上扔,一颗图钉扎进他的肌肤,痛得不能思索, 他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结果那人迎面飞来一脚,把他踢 到了半空,又狠狠地摔了下来。忍不住的巨痛,他发出几声短暂的哀嚎。他认出眼 前的这个男人,正是金香的男朋友,几个月前,还口口声声地称呼他大哥,一同喝 过酒,一同放声高歌的人,谁料想时至今日……他的心比肉体受到的伤害来得更重 了。 金香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战场,看到那把带血的雨伞, 面色刹时变得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蹲下身去,搂住他呜呜地哭起来。 雨,仍在下个不停。 金香撑着那把断了一根伞骨的伞,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巡警牵着狗从街对面 跑了过来,打招呼说:“金香,又上夜班啊?你哥哥近来好吗?最近老没见他,听 说他换了一份工作。昨天有个女人拿他的照片来问,他是不是失踪了……”巡警的 话被打断了,因为那条狗用鼻子嗅了嗅金香手里的大手提袋,似乎发现了什么,立 刻狂叫不止。 “你包里装着什么?”巡警问道,想伸手拿过包来看个究竟。 “没,没什么。”金香赶快把大提包抱紧在胸前,说:“里面装着的是……” 一个词语在金香嘴里挣扎了一下,终于被说了出来,“是我养的宠物。” “哦,是小猫吗?狗总是对猫特别敏感,这是动物的天性哦。看来它被吓坏了, 你看它在里面动得多厉害啊。”巡警说完,用手顺了顺狗脖子后的毛,喝道:“别 叫了,这是一只猫。是吧,这是一只猫?金香。” “不,他不是猫。”金香感到很难过,又无法替哥哥辩驳,只有忍住眼底的泪 水,转身跑开了。 “那它是什么呢?”巡警追问道。 “他是……”金香的眼泪流进了嘴里,一种咸咸的东西涌向喉咙,“他是我哥 哥!”这几个沉重的字被强压了下去,终未能冲口而出。 第二天,金香没有去上班,因为淋雨,浑身滚烫高烧不止。这一来忙坏了金夫 人,打电话请假、找医生、买药、做饭,忙个手脚不停,过了午后才想起儿子还没 有吃午餐,浴缸也应该清洗了。 他尽量把头抬高,注视着跪在地上忙碌擦拭浴缸的母亲。变形后,他很少有机 会能够近距离的看母亲的脸。金夫人的头发在几个月内全变白了,眉毛尾端往下塌 去,变成忧愁的“八”字眉,许多皱纹可怕地在脸上蔓延开来,晃眼看去,和从前 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以前的金夫人是一个乐天开朗的女人,离异后,独自把一对 儿女抚养成人,活到老来爱上了打麻将,成为个中高手,十三幺不是自摸绝不糊牌, 家里常常高朋满座,吆五喝六热闹非凡。 一想起母亲的风光时代就是扼杀在自己手里,他的心又开始难过起来。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梦境里生活,至少在那里的日子是快乐的。在一天中的 大多数时间里,断断续续的梦,把他引导向另一个世界——水上森林。稍纵即逝的 美妙片段交替出现:碧水青天、鸟语花香、她迷人的笑容,甚至水在耳边涌动的声 音都清晰可辨,这一切真的都是虚幻的吗?他时常处于疑惑中,好像一个人梦见自 己在做梦,幻象重叠着幻象,真实反而被隐藏起来了。每一次他从梦境中醒来,都 挥不去一种深深地悲伤与莫名的失落感。 异乡人咖啡店。她还在苦苦等待他的到来。 她用尽所有的积蓄,买下了异乡人咖啡店,把它改建成一家名为“水上森林” 的网吧,网吧内只安装了一种游戏软件,客人们可以在游戏中尽情饰演不同的角色 :雄霸天下的君主国王、武功盖世的江湖豪杰、变幻莫测的外星生物、武器超强的 特警精英等。身处奇异的多维世界,人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安排每一步行动,运筹帏 握,即时控制:不顺心的事件,可以任意反悔重来;玩腻了旧角色,可以无数次的 死去重生成新人。这款游戏与其它的虚拟角色游戏的最大区别是,它为“玩家”们 提供了最完美逼真的幻象世界,人一旦启动了游戏,就无法退出,必须永不停止的 玩下去。 让人们深陷在美奂绝伦的虚幻游戏中不能自拔,这是游戏软件设计者们追求的 最高境界。他以牺牲个人的真实生活为代价,设计出这款魔力游戏,有兴趣寻求极 度剌激的“玩家”们,开动你们的搜索引擎,点击进入迷失游戏的世界吧。